老爺子來了,自然不能再讓場面這麽鬧下去。
他與林明晰的對話未能繼續。
不等林明晰和蘇沅張嘴,直接示意面露不甘和怨恨的老太太將還想哭鬧的林小姑帶了回去,鬧騰了許久的院子終於有了片刻寧靜。
只是這種突如其來的安靜,不讓人心安半分。
隻讓人覺得心涼徹骨。
蘇沅遲疑的看了林明晰一眼,卻發現這人眼簾低垂不知道在想什麽。
神色平靜驚人。
蘇沅上一次見他這種表情,是他決意分家的時候。
蘇沅心裡說不清道不明的湧起一股複雜之意,下意識的拉了一下林明晰的袖子。
林明晰恍然回神,安撫似的對著蘇沅牽著嘴角露出了一個算不上笑的微笑。
“別怕,沒事兒的。”
蘇沅倒是沒什麽好怕的,此時最當感到害怕的,也不應該是她。
蘇沅意味不明的哼了一聲,聲音不大不小地說:“我不曾做虧心事,自然沒什麽好怕的,若說是怕,此時心裡藏著鬼的人才曉得怕,跟我有什麽乾系?”
蘇沅說完,要笑不笑的看了老爺子一眼,慢悠悠的挑眉。
“老爺子,您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老爺子沒理會蘇沅無聲的挑釁,只是專注的看著林明晰。
他說:“今日暫時到這兒,你想要的公道,我會想法子給你。”
林明晰眯起了眼。
“你怎知,我心中想要的是什麽?又怎確定能給我?”
老爺子傲氣了一世的眉眼間難得的顯露出半抹頹喪,盡管只是一瞬,卻已經讓他面目平添無數蒼老,看起來人都像是在霎時間老去了無數。
他難掩疲憊的歎氣,苦笑道:“你是個聰明孩子,且等著看就是。”
“總之,我會讓結果讓你滿意的。”
老爺子說完不再多言,轉身就走了回去。
林明晰久久站立無言。
蘇沅和同樣被無視了個徹底的葉清河對視一眼,二人眼中皆是不可說的探究。
老爺子這話,是幾個意思?
老爺子回到裡屋,屋子裡原本正吵鬧不休的一群女眷見他神情不對,頓時也不敢嚷嚷了。
一個個的,瞬間從嗷嗷不休的喇叭鴨子變成了縮著脖子的鵪鶉,整個屋子裡連聲大氣兒也無。
老爺子面沉如水的走到上首坐下,視線直接就落在了林小姑的身上。
沉默許久,他疲憊道:“先把兩個孩子送回去休息。”
“爹,我……”
“大人的事兒,讓孩子在這兒摻和什麽?!”
老爺子突然勃然大怒,手中拐杖重重的敲到了地上,聲音沉得仿佛綴著寒冰。
“還是說,你想讓她們知道,你背著人都幹了什麽?讓她們知道自己的親娘是個什麽貨色?!”
林小姑是老太太老蚌生珠的產物。
算是難得。
正是如此,盡管是個女兒身,在林家卻從未受過半分委屈。
打小就是被老爺子和老太太疼著護著長大的。
老爺子更是鮮少用這般嚴厲的口吻與林小姑說話。
他的話音剛落,別說是林小姑不敢吭聲了。
就連想張嘴為林小姑說幾句話的老太太都瑟縮了一下,抿了抿唇不再多言。
大伯母四下看看,忍著無措將兩個茫然的孩子往外帶。
剛走到門口,她就聽到老爺子說:“老大家的,你抓緊回來,我有事兒要問你。”
大伯母忙不迭的應聲說好。
出門前還小心翼翼的偷瞥了一眼老爺子的臉色。
只看了一眼,大伯母就心跳如鼓不敢再看了。
老爺子這神色,分明是氣得不輕啊!
心裡打鼓的大伯母趕緊一手攬著一個孩子走了出去。
室內寂靜無言。
老太太再三想張嘴試探,卻都沒能開口,只能是忍著心中焦急,不住的撕扯手裡的帕子。
過了好一會兒,送孩子出去的大伯母終於回來了。
她面帶拘謹的和林小姑站作了一排,心中惴惴的看老爺子。
“爹,您叫我回來,不知是有什麽事兒要說?”
老爺子一眼也沒看她,只是眼神複雜的打量著林小姑單薄的身子,半響後才說:“你去給三娘搬個凳子。”
大伯母不明就裡的啊了一聲,站著沒動。
老太太也是一臉的茫然。
唯獨林小姑,聽見老爺子這話,臉上殘留的血色瞬間消失殆盡,滿臉煞白的樣子,看起來比剛才更多了幾分惹人憐惜的驚恐。
老爺子見狀,艱難的扯了扯嘴角,像是不願多看似的閉上了眼睛,聲調沙啞地說:“女子孕育艱難,你早年身子受了損,如今這種情形,更是受不得罪,坐下回話。”
老爺子的聲音不大,卻足以讓屋子裡所有人都聽得一清二楚。
老太太和大伯母聞言,第一時間心裡閃過的念頭就是荒謬。
江大山是在小半年前出門的。
回來後就臥床不起了。
林小姑從頭至尾也不曾去看過幾眼。
兩人根本就沒接觸的機會。
也沒那個可能。
按日子來算,林小姑怎麽都不可能在這種時候有孕。
更何況,要是江大山在家的時候就有了身子。
掐著手指頭一算,怎麽也得快六個月了。
六個月的身子早就顯懷了,一眼就能看出來。
可林小姑這身形瞅著也不像那麽回事兒啊!
老太太剛想斥責老爺子是不是被氣糊塗了。
結果扭頭對上林小姑難掩驚惶的臉,所有的話都悉數堵在了嗓子眼,怎麽也擠不出來了。
她難以置信的看著林小姑,驚詫得話都變了調兒。
“三娘,你爹說的是什麽?!”
林小姑強撐著鎮定的顫聲辯解:“爹,你說什麽我怎麽聽不懂?我……”
“三娘。”
老爺子出聲打斷了她的話,低聲道:“你可知,當年我為何執意讓你與大山成親?”
提及當年之事,林小姑眼底閃過一絲說不清的怨恨,嘴上卻說:“我不知道。”
老爺子無聲苦笑,淡淡道:“你娘生你二哥的時候,吃了不小的苦頭,生產時更是險些血崩直接去了,險象環生,我至今回想起仍覺心悸難停,你二哥出生後,大夫說她的身子受了損,不易再有孕,轉眼多年過去,我也不曾想能再多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