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鈺寧微微失神。

  那人於岸邊的燈火中緩緩行走，暖黃的光照在殷紅的身影上，遠遠看去模糊了他的凌厲棱角，宛若落入凡間的神祇。

  然後楚鈺寧就眼睜睜看見他踏上了一艘巨大的畫舫。

  他走到畫舫跟前，那艘靜靜佇立在岸邊的龐然大物仿佛從沉睡中蘇醒，驟然明亮。

  楚鈺寧這才發現旁邊的那艘畫舫十分奢華，足有三層高，船身幾乎是尋常畫舫的兩倍。金碧輝煌雕欄玉砌，像一座精致的小型宮殿。

  楚鈺寧回頭看了看自己所在的這艘畫舫，心裡有些不是滋味。

  她的這艘畫舫是整個鏡湖裡最精致漂亮的，沒有地位的人根本連靠近都靠近不得。沒想到她好不容易擠破了頭，靠四皇子的名號才能租到的畫舫，跟旁邊的那艘一比，簡直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她甚至有那麽一瞬有些懷疑——

  四皇子真的就是這天下最好的選擇嗎？他……真的能當上皇帝嗎？可不論是太子之位，還是嫡庶尊卑，亦或者是錢財權力……這些都比不過太子啊！

  甚至相貌……

  楚鈺寧咬了咬唇瓣，盯著那人的身影一路上了船。

  相貌也是，太子更勝一籌。

  不過隨即她就將這些想法立即趕出腦海。

  想什麽呢！

  四皇子得民心，還有皇后跟淑妃的支持，連皇后的母家都支持四皇子！四皇子肯定能坐上皇位！
  太子，太子不過是曇花一現罷了！
  楚鈺寧克制著自己收回視線，可還沒等進船艙，就聽到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

  “喲，這不是未來的四皇子妃嘛。”

  “姐姐慎言，楚二小姐還未嫁給四皇子呢。”

  “沒嫁？”最開始的那個女子誇張地捂著嘴，十分驚詫的模樣，“沒嫁人，怎麽還跟四皇子有了夫妻之實呢？”

  楚鈺寧臉色頓時難看起來。

  朝她走來的這幾位小姐，因為家裡的父兄並非四皇子黨的緣故，跟楚鈺寧互相不順眼。而前幾日寧順宮的事傳出來之後，更是瞧不起她。

  楚鈺寧差點兒沒咬碎一口銀牙，可為首的女子父親是國公爺，她又是嫡女。

  她們身份出身相仿，楚鈺寧現在還沒成為皇子妃，哪怕此刻被人嘲諷爬床上位，也頂多只能懟回去。

  可問題是……她心虛。

  寧順宮的事是事實。

  就連楚鈺寧的幾個小姐妹都說不出話來。

  “唉，還嫡女呢，做出這事兒來，嘖嘖。”見楚鈺寧不說話，她們變本加厲，“太子妃雖是庶女，可好歹比她姐姐知道什麽是禮義廉恥——怪不得太子殿下寧可要庶女也不要嫡女呢。”

  楚鈺寧一聽她們拿自己跟楚洛比，瞬間炸毛。

  楚洛也配！

  而且太子他才不是要楚洛不要她……不對，她幹嘛要在乎太子選誰！

  她忍無可忍，剛要開口，就聽一位小姐“呀”了一聲。

  “對面，是太子殿下嗎？”

  “是啊，好像是太子，我看到東宮的大宮女芹葙姑姑了。”

  “那前面的那個戴面紗的女子，定是太子妃了？”說到這兒，又故意頓了一下，瞅了楚鈺寧一眼，“太子跟太子妃感情真好，這麽冷的天一同遊湖……”

  “話說四皇子怎麽沒有陪楚二小姐一起出來玩呢？”

  姑娘們幸災樂禍，楚鈺寧的臉色則一陣青一陣白。

  “四皇子忙著處理政事呢，才沒有那麽閑。”楚鈺寧這邊的一位小姐忍不住道。

  對面立馬不服輸道：“你這是說太子殿下很閑咯？”

  這話誰敢接。在背後說太子的壞話，若是太子知道了，舌頭可就別想要了。

  “夠了，陰陽怪氣的。”楚鈺寧冷喝一聲，“嫁不了皇子成不了皇子妃，一個個都在這兒酸呢？”

  對面的小姐想反駁，卻被楚鈺寧一句噎了回去：“你們父兄扶持的皇子，才剛會走路吧？哼，我大婚之後成為四皇子妃，定不會忘你們今日的話！”

  未來如何還不可知呢，對面的小姐們也並不怕楚鈺寧的話——

  指不定哪天她們家裡支持的皇子就成了皇帝，四皇子沒落，屆時楚鈺寧這個皇子妃，恐怕過得還不如她們這些家中有從龍之功的女眷呢！
  姑娘們冷哼一聲，見楚鈺寧臉皮變厚看不了她跳腳，懶得再搭理，下了船換了另一艘，繼續賞景去。

  而楚鈺寧身後的幾個手帕交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敢說話。

  楚鈺寧雖然對她們陰陽怪氣的話不屑，但剛剛的那些話還是下意識地在腦海裡回響。

  她心裡嫉妒得不行。

  這有什麽。楚鈺寧酸溜溜地想，一個毀了容的庶女都能得太子青睞，若是換成她這容貌，肯定更是得捧到手心裡的！
  太子之位，過不了多久殷遲楓就得讓出來，長得好看又怎麽了？她才不稀罕。

  還是四皇子最好！
  楚鈺寧心情平複了不少，轉身回船艙。

  只是轉身之前，她還是有幾分不甘地看了那座畫舫一眼。

  奢華的畫舫中，楚洛已經走進了房間裡，正坐在窗邊，而殷遲楓的目光則自始至終落在楚洛的身上。

  哪怕……楚洛一直在跟旁人說話，沒有看他一眼。

  *
  楚洛正在跟虞寂淵推演，多大劑量的曼陀羅能達到頭痛直暴怒的效果。

  虞寂淵捏著方子冥思苦想，楚洛則坐在窗邊，看了會兒外面的夜景。

  不愧是京都城內最大的湖泊，人來船往，好不熱鬧。景色也是一絕，不遠處就是青山嫋嫋，在暗夜星空下只能看到一片帶著座寶塔的剪影，近處則是漂亮的燈光景象。

  雖比不上現代不夜城那般壯觀，卻也別有一番特殊的韻味。

  楚洛撐著下巴出神。

  她知道殷遲楓在看自己。

  有的時候，連她也迷茫對方是不是看上自己了，不然怎會又是殷切地扶她上下馬車，又是投喂糕點。

  但是想起殷遲楓的身份，又覺得不太可能。

  他前段時間還懷疑自己是別的勢力的人呢！
  楚洛摸了摸自己面紗下，毀容未好的臉。

  殷遲楓這身份，自小便是美人環繞，見慣了美人，必不可能眼光這麽……獨特。

  她不動聲色看了眼殷遲楓。

  他也在看窗外，望著不遠處鶯歌燕舞的畫舫，欣賞美人。

  楚洛的眼眸暗了暗，收回目光。

  果然是自己想多了。

  *
  殷遲楓盯著不遠處的畫舫，眸色深沉。

  “她怎麽在這兒？”

  剛剛就感覺到了，有人一直在盯著這邊，原來是楚鈺寧。

  晦氣。

  殷遲楓皺了皺眉，頗為嫌棄厭惡。

  “別讓太子妃瞧見了，敗了興致。”殷遲楓壓低了聲音，風輕雲淡吩咐道。

  捕風領命而去，動作十分麻利。

  不一會兒，就聽到了“噗通”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