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瑩臉上帶著面紗，遮住了半張臉，帶著丫頭走進門去，便問迎上來的夥計：“你們沈小姐呢？”

  夥計當她是那些聽聞了自己主人好醫術的名聲，特意來找她看病的，這樣的病人天天都有，便說：“我們沈大夫還在，姑娘稍等。”

  夥計看了一下沈清姝的隔間，正巧一個穿戴破舊的老婆子，拉著個穿著灰撲撲的衣裳的五六歲孩子出來，還掛著鼻涕泡。

  她如躲避洪水猛獸似的，一臉惡心地往後避開了好幾步。

  沈清姝看病，可從不挑人，甚至像這老婆婆這種看不起病的人，她也看，甚至會免一半的醫藥費。

  因為她沈家藥鋪免一半的醫藥費，特意跑沈家藥鋪看病的窮人甚至更多。

  不過沈清姝也不是好糊弄的，真窮假窮的她也沒時間去查，免掉一半醫藥費，剩下的一半不是真的不要了，而是需要換，不管是用東西，還是用勞力。

  那老婆婆就抱來了一隻下蛋的老母雞，沈清姝也收。

  周瑩是貴女，身份貴重，平時像老婆子這種人，根本近不得她身，所以無比嫌棄。

  夥計不疑有他，上前說道：“沈大夫現在沒人了，姑娘過去吧。”

  周瑩想著裡頭說不定還有這祖孫倆身上的臭味，沒看那衣服破爛成什麽樣，還流鼻涕，不想去，便柔聲說道：“我再等等。”

  等等裡頭那窮酸髒臭味兒的，散散了再說。

  夥計疑惑，但是還是盡責地說了一句：“時候不早了，如果沒有病人要看病的話，我們沈大夫就要回去了。”

  周瑩心頭不快，不過今日有求而來，她自然能穩得住，便笑了一下，像是回應夥計的善意：“那好，那我這就去。”

  人要是走了，她不是白跑了。

  沈清姝確實準備離開了，正想起身，隔間簾子就揭了起來，一陣香風撲鼻，走進來一個姿態矜貴的少女，眼神就在她臉上上上下下掃了一圈。

  “坐吧，是哪裡不舒服？”沈清姝不以為意，讓來人坐下。

  周瑩順勢坐下，卻沒有放下面紗，含笑與她套近乎：“沈姑娘辛苦了。”

  沈清姝點點頭，隨口應付：“應該的。”

  然後又問：“哪裡不舒服？”

  周瑩想不到沈清姝說話這般乾巴巴的，一點好說話的樣子都沒有，想了想，索性直截了當的說了：“我想請沈大夫出診，去給我哥哥看病。”

  有過這種情況，沈清姝便問：“得了什麽病，看過哪個大夫，大夫是什麽意見？”

  非疑難雜症，非絕對不能移動的病人，她不會上門出診。

  而這兩樣加起來，京城也沒幾個，所以平時也沒遇到，不過這幾天倒是有過，那樣的地方，出來的那樣的怪病，又個個都知道這事丟人，不光彩，都是藏頭藏尾的請她上門，她一概都拒了。

  也不怕得罪人，最多一個星期以後，這種病就會隨著自身新陳代謝排出體外。

  現在他們恐慌，都是被突然的怪病嚇壞了，一部分是病情造成的身體原因，更多的是自己心裡有鬼，自己嚇自己。

  等過了七八天以後，他們的目的基本也就達成了。

  周瑩被她問得愣了一會兒，他哥這病哪裡敢隨便叫人看，便尷尬地咳了一聲，笑著：“這個，說句不好意思，我哥哥的這個病，一般人真的看不了，就請沈大夫走一趟吧，您要有什麽要求，盡管提。只要您能救人，我們什麽都答應。”

  沈清姝一聽，就覺得裡頭有內情，不禁抬起頭將來人看了看。

  來人帶著面紗，她不禁一笑：“那請問，姑娘家是哪一家？”

  周瑩眼珠一轉，她素來都很有心眼，便說：“沈大夫，不瞞您說，我們家是有苦衷的，能不能請您不要問呢，您醫者仁心，只要把這病治好了，我們就感激不盡。”

  這竟是不說，還跟她打太極。

  沈清姝不由撐著下巴，姿態也變得悠然起來，她面對患者，自然是嚴謹的態度，可面對這種人，就不必要了。

  “不說你是哪家的，萬一你把我騙出去，再把我賣了呢。”她似笑非笑地說道。

  周瑩一愣，將沈清姝看了看，一想，似乎確實可以，把人帶出去，套上麻袋遠遠地賣了，反正沈家藥鋪也不知道是誰帶走了沈清姝？
  不過，她抬起袖子，放在鼻尖下輕笑一聲：“沈大夫真是說笑了，這怎麽可能呢，您可是京城有名的大善人，又是皇上欽此的雲姝縣主，誰敢對您動心思。”

  看著這副說話點到為止，隻可意會不可言傳的說話模式，沈清姝就想起了隔壁永興侯府的沈青鸞等人，世家貴族都講究面子，罵人都是拐著彎不帶髒字的罵，嘲諷也拐著彎的指桑罵槐，腦子蠢的人，甚至一時半會都不知道這些貴女是在諷刺人。

  “姑娘的哥哥到底看病不看病，若是看，急症的話，我等他一刻鍾，若是不急，明日請早。”累了一天，她還等著回去跟老太太一起用晚膳。

  周瑩臉上的笑容頓時僵了一下，但是很快調整過來，驚訝地看著她：“我，我是惹沈大夫不快了嗎？那真是對不住。”

  看她說話的樣子，沈清姝覺得心累：“所以，然後？”

  周瑩覺得心就嗖嗖扎了兩刀一樣，差點維持不住臉上的笑，她乾巴巴地說了一句：“我哥哥有苦衷的，真的不能出門看病，您就跟我走一趟吧。”

  “走哪裡？”沈清姝輕笑一聲。

  周瑩心裡不踏實，眼神往一圈看了看，隔間確實沒人藏著，外頭人也離得遠，她知道，這樣說下去，只會被沈清姝趕走。

  “沈大夫，您知道平王府嗎？”她說。

  沈清姝眸光閃過一絲亮光，點頭：“知道。”

  周瑩就歎了口氣，眼裡浮現出淚光來：“求您去給我哥哥看看病，我哥哥是我爹娘唯一的兒子，他若是出了事，他們兩個可怎麽活。”

  沈清姝心裡明白了，管事強硬來請，她不去，所以平王府的小姐親自來請她了，擺足了誠意。

  沈清姝想了想現在的時辰，此時街上的人不多，若是鬧起來，可不好宣揚出去。

  “我可以給他看。”她說。

  周瑩眼睛嗖的一亮，頓時滿滿都是感激：“那我們快走。”

  沈清姝卻是一笑：“你不知道我的規矩嗎？非疑難雜症，非挪動不了的地步，我從不會出門看診。”

  周瑩眼裡閃過一絲惱怒，這沈清姝真是難纏，她柔聲說道：“我哥哥就是疑難雜症······”

  “動不了嗎？我說的動不了的意思，是那種一動就要咽氣死掉的那種，他是嗎？”沈清姝一挑眉，如此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