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十點的時候,李康順給周於峰打來了電話。
關於沈自強的事,已經在浙海市傳開了,誰誰誰的家裡,出來一個搶劫的流氓,這樣的話,太過於難聽,尤其還是沈佑平的家裡!
原本在沈自強的單位裡,更是少不了冷嘲熱諷,當時毅然決然地辭掉工作,口氣可是不小,要去做外貿,跟米國人打交道了,可這才多長的時間?
把自己送了進去,還是搶劫的流氓,真是丟人!
當事人要忍受悲痛的同時,還要聽著這些風言風語的話,沈佑平所要承受的可想而知。
在跟沈佑平搭班子工作的這半年裡來,李康順對這位領導的看法,有了翻天覆地的轉變,一心一意地為老百姓乾事,一點的私心都沒有,日日夜夜地操勞,任何時候都衝在前線。
村子裡修路,考察個體戶的經營情況,以及插隊知青的就業問題,都要自己親力親為地去做。
有這樣一杆旗幟,又怎麽能不心生敬佩。
“於峰,你這叫做的什麽事!”
剛一聽到周於峰的聲音,李康順就不悅地高呼道,緊緊皺著眉頭,攥起拳頭,在辦公桌上用力敲了一下。
周於峰閉上了眼,表情變得複雜,稍有停頓後,笑著問道:“李哥,你是說沈自強的事吧?”
“廢話,不然我還能說什麽事!沈自強那個人我是見過的,雖然性格上有些尖銳,做事情上突然衝動了,是該理解的,畢竟是在受人尊敬的環境下長大,尤其是你該理解,怎麽這一次這麽沒腦子,做得太絕了,是該考慮到沈副省長的!”
李康順大聲呼道,說話已經很難聽了,這還是他與周於峰鬧過矛盾之後,第一次這樣生氣。
但李康順此時看沈自強的問題上,是片面的,隻考慮到沈佑平的壓力,把搶劫說成衝動,就很好判斷了。
林強的事,周於峰無法跟李康順敞開了說,對方的身份並不合適,此時不能讓對方覺得,自己是一個不懂感恩的白眼狼,便只能故作悲痛地說道:
“當時事情發生的太快,我根本沒有反應的余地,嚴打的政策落下來,到後頭我也沒辦法了,報局裡的時候,我壓根就不知道是沈自強,不然我肯定會跟沈佑平通氣的。”
李康順呼著重氣,聽完周於峰的這番話後,沉默了下來。
兩邊都不說話,片刻時間後,由李康順說起:
“於峰,人家老領導是你的引路人,你又做的是製冷器械,雲喜也是,就算是受了什麽委屈,也該多忍忍、多受受,吃水不能忘了挖井人,不然以後誰還敢幫你!”
“李哥,你說的是,但事情就如我剛說的那樣,報到局裡後,才知道是沈自強乾的那事,當時就已經沒有後退的余地了,不然以你對我的了解,有什麽‘委屈’是我不能受的!”
周於峰激動地說道,仿佛真的受了極大的委屈,而“委屈”那兩個字,咬得極重!
此刻與李康順的交往方式,有太多的無奈,一些違心的話,與委屈,也該自己咽下去的。
“唉”
李康順在那邊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又一次的,兩邊都沉默了下來。
過得片刻,還是由李康順說起:
“於峰,總之這件事,對你的影響很差,你們買賣人不是經常講什麽和氣生財,你叫我一聲哥,我現在跟弟弟說兩句掏心窩子的話,你聽著。”
“哥,您說!”周於峰立即應道。
之後李康順侃侃而談起來,但語氣恢復了以往,沒了過激的情緒,一些事情,他也不打算細問下去,剛剛發這樣的脾氣,也是因為江湖氣重了些。
掛斷電話之後,周於峰便繼續擬著銷售方案,幾天后,模特隊要在京都舉辦模特展銷會,會以現場帶貨的形式,采用預付款的模式,來迎合五月的旺季。
製冷器械的買賣,也只會做這一個夏天,快速獲得資本後,會有其他更大的計劃,政策的福利,也是稍縱即逝的,隨時會改變。
房間裡只剩下鋼筆寫字的聲音,周於峰的表情專注,投入到一件事上後,就會忘乎所以地去做成它。
慢慢的,外面的天微微亮了起來,周於峰還在信紙上寫著銷售方案,接下來突然響起的敲門聲,打斷了他的思路。
放下筆,看著信紙上的字,稍有停頓後,周於峰才起身準備去開門。
拉開木門,映入眼簾的一個婦人,不禁地讓周於峰瞪大了眼睛,露出一抹震驚的神色。
是曲貴餓。
她是連夜趕來這裡的,周於峰的地址,她也自然能問道,此刻看著他,曲貴餓吃了他的心都有。
“周於峰,你還我兒子!”
曲貴餓表情猙獰地嘶吼起來,眼淚也瞬間就湧了出來,婦人拽著周於峰的胳膊,用力地推搡著。
“你還我兒子!你嗚嗚嗚嗚你這個喂不熟的白眼狼,非得把我的兒子害死你才滿意嗎?”
曲貴餓的發帶掉在了地上,一頭黑發披散了下來,大吼大叫著,此時的瘋癲模樣,哪裡能與平日裡頗有氣質的沈佑平的愛人聯系在一起。
周於峰用力抓住了曲貴餓的胳膊,任由她發泄著情緒,這個時候是沒有辦法溝通的,而此時沈自強的事,誰也沒了辦法,證據確鑿!
而且,以蘇承平的性格,不會容下沙子的!
聽到廠長辦公室裡動靜這麽大,黑子率先從樓下的寢室跑了上來,但看到周廠長向著自己揮手,示意別進去,擔心地看了眼婦人後,也便退了出來,順手也閉上了木門。
黑子點上一根煙,站在門前聽著。
許久的時間後,曲貴餓的情緒才稍微有些穩定,大抵是因為感到累了,淚水也好似是乾枯,只有嗚嗚的哽咽聲。
周於峰在這個時候,沉聲說道:
“沈自強的事,一開始我也不知道,當時只知道有人搶了我的貨款,我就報了局裡,等把沈自強抓起來後,才知道是他,也就什麽都晚了。”
曲貴餓死死拽著周於峰,身子不斷抽搐著。
“至於沈自強為什麽會搶我的貨款,您應該去問沈佑明,我也不知道他為什麽會把他的親侄子當搶使!您也順便問問沈佑明,他乾過什麽缺德事!”
周於峰大聲說道,而曲貴餓不禁地松了松他的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