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看到她，皆是皺緊了眉。

  尤其是戰爵。

  只要有戰老夫人在的地方，就是災難。

  戰老夫人、只會一次又一次、用惡毒的話語、尖銳的態度、將他永遠地釘在恥辱柱上。

  而所有人都礙於戰老夫人的權威，所有人都聽戰老夫人的話。

  戰爵唇角忽然勾起一抹冷冷的譏笑。

  他倒要看看、剛才這一群口口聲聲說懺悔的人、面對戰老夫人，會是怎樣的態度。

  眾人已經準備好和戰老夫人理論一番，卻沒想……

  戰老夫人盯著他們就罵：

  “你們所有人愣在這兒做什麽？乾站在這兒做什麽？”

  “你們沒看到小爵身上的衣服短了嗎？沒看到他的頭髮也長了嗎？沒看到他餓了嗎？”

  “快不快去找理發師來、再去讓廚房給小爵做飯！”

  一堆的話，劈裡啪啦爆了出來。

  眾人全數僵硬在原地，難以置信。

  他們聽到了什麽？
  戰老夫人在說什麽？
  戰爵也僵了僵，臉上的譏笑僵硬在嘴角。

  反應不過來時，戰老夫人已經跑到戰爵跟前蹲下。

  看著他身上明顯短了一截的衣服、和單薄削瘦的身體，她瞬間紅了眼眶。

  “小爵……你怎麽過得這麽可憐呐……

  都是祖母的錯，都是祖母苛待你，祖母該死！
  快走，祖母親自帶你去沐浴，祖母給你換衣服……”

  邊說邊牽起戰爵的手，邁步往別墅裡走。

  見其余人還愣在那兒，她厲聲呵斥道：

  “你們還愣著做什麽！讓你們去你們就去啊！”

  眾人才回過神來。

  戰老夫人她……她也是真的改變了……

  那儀器對她也有用？

  不過不管怎樣，這是好事！
  眾人紛紛前去忙碌。

  有的去找衣服，有的去準備熱水，有的去請理發師……

  戰老夫人親自拉著戰爵的手，穿梭過一大片向日葵花海，邁步踏入別墅大廳。

  戰爵看到那個大廳，才駭然回過神。

  當年，他的父母就是在這兒被人拉走，他就是在這裡，和父母見了最後一面……

  都是因為這些人！
  這些人滿嘴的仁義道德，讓他無法和父母說上一句話，讓他沒法給行刑的父母送上一頓飯……

  他狠狠甩開戰老夫人的手：
  “夠了！如果你們是真的懺悔，你們就立即滾！滾出這裡！帶著你們所有的東西滾！”

  讓他們繼續裝！

  有本事就真的滾出去、真的把這偌大的戰家給他、作為對父母的祭奠啊！

  可……

  一個傭人真的從樓上下來，提了好幾個行李箱。

  裡面全是戰老夫人的東西。

  戰老夫人對戰爵道：“小爵，你別生氣，我們會滾，會離開，東西全都收拾好了。

  可就讓奶奶照顧你一次吧，讓奶奶照顧好你，奶奶再走。

  不然奶奶現在心痛啊……奶奶真的難以原諒自己……”

  說著說著，她眼淚便滾落而下。

  戰爵…………

  就完全…………

  以為他們不會真的滾，沒想到連行李箱都準備好了？

  他自己想奪到的一切，可現在他們真的就拱手相送？
  這種感覺……

  冷著臉立在那裡的他，情緒格外的複雜。

  眾人也不敢輕易靠近他，生怕讓他暴怒、或者惹他不開心。

  可他這樣子，顯然就不接受他們的示好。

  這可怎整……

  還是戰老夫人耐著性子哄：
  “小爵，就讓奶奶照顧你一次吧，看你變得好好的，奶奶才能心安理得地離開。

  你要是不許的話……我……我就哭給你看！”

  說著，她就真的一屁股坐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淚地爆哭著：

  “都是我的錯，是我這糟老婆子的錯！
  我罪該萬死、我孫子不肯原諒我，我還活著做什麽喔……

  讓我死了吧……讓我死了我興許心裡能好受點……”

  邊說她還邊捶打自己的胸脯，咚咚咚的~~
  一個老人家，恍若隨時都會將自己捶倒過去。

  戰爵……

  “夠了！”

  他想靜靜。

  他想自己待會兒，想冷靜冷靜。

  心情太複雜，完全不想看到他們。

  戰老夫人連忙抹了把眼淚：

  “小爵……你是心疼奶奶的對不對……一定是舍不得奶奶死……

  你快去沐浴洗澡，奶奶親自給你找衣服……

  等你換好衣服收拾好後，奶奶就走……奶奶讓你自己安靜安靜……

  你要是不，我就一直在你面前哭……”

  戰爵這一刻腦子是懵的。

  真的就很懵。

  隻想靜靜，想掉頭就跑走。

  可他害怕、其實很害怕回到那個荒僻的後院，害怕回到冷清清的那裡。

  害怕忽然醒來，發現這一切都是一場夢。

  他就渾渾噩噩的、任由自己的身體朝著樓上走，走進那最豪華的房間。

  薄書淑已經在浴缸裡準備好了溫水，浴室裡的溫度調整得正合適。

  戰老夫人去找衣服，為她掛在乾區的衣架上。

  他進去後，還親自為他關上門，提醒道：
  “小爵，有什麽事就叫我們，我們都在外面等著。”

  戰爵脫去了身上明顯小一號的衣服，泡進溫暖的水裡。

  曾經他在後院、一個人沒法熱水，熱水器還壞了沒人修。

  不管夏天還是冬天，他都是洗的冷水。

  可現在……溫暖的水將他包圍，暖著他的身體……

  他想，這一切都是夢，肯定是夢……

  如果是夢，便先繼續夢著吧……

  他已經累了太久，他想短暫地做個夢。

  總算有溫暖乾淨的環境，總算有人關心，有人守著。

  哪怕這一切、是在夢裡，他也滿足……

  畢竟、自從父母死後，他已經好久好久沒有做過這樣的夢了。

  以往的夢境、都是血腥、都是冰冷的槍、都是父母倒在血泊中的屍體，和所有人肮髒不堪的謾罵……

  他閉上眼睛，任由自己短暫的放松。

  他以為一覺醒來，肯定又回到那個屋子，可是他錯了……

  再次醒來時，竟然是戰七和戰深進浴室，將他從浴缸中拉出來，還給他穿上嶄新的衣服。

  衣服很合身，不是撿來的，能遮住手腕，褲子也能遮住腳踝。

  沒有破洞、沒有汙漬的痕跡。

  他們一人扶著他的一隻手，將他帶到一個梳妝鏡前。

  一個時尚的中年男人上前，恭敬地朝著他行了個禮：
  “小少爺，接下來由我為你理發，過程中有何不悅，盡可直言指點。”

  那恭敬的態度，宛若他是個真正的王子。

  戰爵就坐在那裡，任由理發師為他剪頭髮。

  他看著鏡子裡的自己，鏡子裡的他，竟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