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肆的坐姿向來有些慵懶。

  背靠著椅背，雙腿疊交的二郎腿，有些生人勿進的冷漠。

  蘇俏低眸間，能清清楚楚看到他鞋底的情況。

  雖然盡量洗得乾乾淨淨，但鞋底的縫隙間，還是有一絲淺黃色土壤的痕跡。

  而且在那縫隙間，竟然卡了一小粒決明子！
  決明子是一種中藥，生長於山坡、路邊和曠野等處，喜高溫、濕潤氣候，適宜於砂質壤土、腐殖質土或肥分中等的土中生長。

  而那粒決明子的質量十分好，顆粒飽滿。

  只有在稍鹼性的土壤中，才能長出這種成色的決明子。

  蘇俏在腦海裡過濾了下那十六個地方的情況，最終，只有其中三個地方的土壤符合這種條件！
  她心情抑製不住有些雀躍。

  就算挨個挨個地找，她也很快就能找到戰深！
  不過為了避免被江肆看出來，她一直保持得很平靜。

  大巴車在洛市的浪漫街停下，這條街專為聖誕節打造。

  四處可見紅色綠色的氣球，路邊到處都有聖誕老人、以及聖誕樹。

  最浪漫的是有一大片湖泊。

  站在湖泊邊，恰巧能看到對面的曠野上燃放的煙花煙火。

  不少情侶正手牽手地走。

  蘇俏下車時，本來準備找個借口回去，抓緊時間去找戰深，卻也被空氣裡彌漫的濃濃戀愛味感染。

  如果沒有這次的意外，她和戰深也應該在一起。

  只可惜……

  江肆下車，就看到她有些出神。

  那神色不用想，也知道她是在想戰深。

  他耳邊又回蕩起江贏的話：

  “可惜……她似乎不願意擁有正常的生活。”

  的確如此，不論他說什麽，她的心裡只會有戰深。

  哪怕陪著戰深上刀山，她也不會願意過平常的生活。

  這時，有人放煙花了。

  “砰……砰……砰……”

  一朵朵煙花在上空綻放，絢爛而美好。

  蘇俏走到一棵藍花楹樹下，仰頭看上空的花朵和煙花。

  重生後，暑假到錦城找戰深那天，她就是站在一棵藍花楹樹下，等著戰深抱她親她。

  不知不覺中，一晃已經過去了快半年。

  只可惜，重生後第一次和戰深的聖誕節，卻不能在一起。

  江肆忽然走到她身邊佇立，他問：“煙花很美？”

  蘇俏點頭。

  沒有哪個女生會覺得煙花不美。

  她再強大，也是個普通的女生。

  江肆卻道：“人們往往只看到煙花綻放時的美麗，看不到煙花所產生的環境汙染問題、以及一些森林火災情況。

  更看不到絢爛的煙花生產背後，有多少觸目驚心的真相。”

  蘇俏斂了斂眸。

  他看似在說煙花的事，實則是在說戰深、以及戰深的M實驗室吧。

  她有些歉意地對他道：“我知道M實驗室會對很多人造成了很嚴重的傷害。

  不管這件事和戰深有沒有關系，M實驗室都有罪過。

  但是我相信戰深他不是那種會罔顧人命的人，所以我會等有機會了，親自問清楚……”

  “如果戰深他是罔顧人命的人，你會怎麽樣？”江肆問。

  蘇俏擰了擰眉。

  如果是……

  不，沒有如果。

  她認識了戰深整整兩世，不管是前世還是這一世，戰深明明有很多可以賺錢的方法，但他從來不用。

  而且哪怕戰爵和楚寧等人千次百次地殘害他們，他用的也是法律手段，從沒有私下裡傷害過誰，或者用不該用的手段。

  她堅定地道：“我相信沒有如果。”

  “蘇俏，有些資料，你的確需要仔細看看了。”

  江肆說著，摸出了手機。

  蘇俏眼皮一跳，心裡忽然升騰起些不安。

  她伸手準備去接江肆的手機，但江肆卻往回收了下。

  他凝著她提醒：“現在你就得做好心理準備，這個世界上，其實有如果。”

  說完話後，他才將手機塞進蘇俏手中。

  蘇俏手卻僵了僵。

  這個世界上，其實有如果……

  這話中的篤定，竟讓她有些害怕。

  她有些顫抖地按開手機，才發現是一個視頻。

  視頻裡，是戰深從M醫研室出來，看到了意見箱的方向。

  他邁步走過去，拿出一封看了看，神情明顯變得凝重。

  好一會兒後，像是經過了深思熟慮，他才將信紙撕裂，隨手丟進垃圾桶。

  有一小片碎屑沒有丟進去，他也撿起來，將碎屑再次丟進去。

  蘇俏看到視頻時，拿著手機的手僵了又僵。

  之前江肆給她看的是照片，她總覺得照片可能是合成或者有各種原因。

  但這次是真真實實的動態視頻。

  並且視頻裡的戰深，不論是氣質、還是習慣問題，完完全全是他本人。

  戰深有輕微的強迫症，還有很嚴重的道德觀。

  如果一般人丟紙屑，殘留了一小片在外面，是絕對不會去撿的。

  但是戰深會。

  而且撿紙屑的動作、手部的大小、筋脈等，也和戰深的一模一樣。

  蘇俏幾乎可以肯定，這的確是戰深，是連她也看不出任何端倪的戰深。

  江肆道：“我說過，別對戰深抱有太高的期望。權衡是非面前，在國與一部分人的性命跟前，他會選擇前者。”

  蘇俏第一次不知道怎麽反駁。

  她之前還心心念念地想著找戰深，但現在思緒忽然變得凌亂、擔憂。

  她擔心找到戰深後，戰深給她的答案會令她失望。

  畢竟倘若是換成她，要麽毀一村莊的人，要麽毀一國人，恐怕她也會很為難……

  江肆又道：“放棄對戰深一切的念想，明天和唐家人一起回樺國，繼續做你的唐家千金。

  想忘記一個人，並不是你想象中那麽難。”

  蘇俏：……

  沉默了好半晌後，她說：

  “我想靜靜。”

  隨後轉身朝著僻靜的地方走。

  此時此刻，她不想再聽到任何的話。

  那視頻沒有合成、沒有偽造的痕跡，戰深周身的矜貴優雅、眼神裡的氣質，是怎麽也做不了假的。

  現在她得想想，戰深真的讓那麽多人得了癌症、害死了那麽多的人，還可能包括江肆。

  她該怎麽辦……

  江肆本來想跟上去，但又想到了江贏的話。

  他已經活不久了，他什麽也給不了蘇俏。

  他拿出手機，給一人發了短信：
  “保護好蘇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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