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清瑤:“……”
深吸了幾口氣,告訴自己人是自己選的,別生氣,可千萬別生氣。他還小,現代不是有句話嗎,把老公當兒子就行了……
“邵雲舒!”
殷清瑤實在沒忍住,抬腳踹他。
邵雲舒早在她發飆之前一跳三尺高,還十分賤的說道:“我又不介意你多大,咱們以後和諧相處……”
“去你的和諧相處!”
殷清瑤使勁兒往前跑著追他,少年跑得很快,她有點不舒服,跑了幾步就跟不上了,捂著肚子蹲下。
又想起來他在拿她的年齡開玩笑,這口氣叔可忍嬸不可忍,不能認輸,不能在他面前沒面子!
於是她站起來接著追人。清冷的街上除了巡邏的兵將之外一個行人都沒有。這會兒她又覺得委屈,難道說了實話,她就不是他未婚妻了嗎?
果然,男人都是大豬蹄子,都喜新厭舊,都貪得無厭,都,討人厭得很!
孤單地走在街上,只要過了長寧門就到了內城,要去忠勇侯府,只需要再繞一條街。內城的積雪每隔一個時辰就會清理一次,天上雖說還在下雪,但是路上就只有薄薄一層,腳踩在上面發出哢嚓的聲音。
就在她想著要不要拐個彎回自己地盤的時候,反正太子給她的宅子也不遠。
邵雲舒從拐角處鑽出來,將她迎了個滿懷,抱著她鑽到旁邊的小胡同裡,變戲法似的從背後拿出來兩根個頭飽滿的糖葫蘆。
殷清瑤覺得自己的心情就像過山車一樣起伏不定,一拳錘在他胸口上,他這次沒躲,咧嘴笑道:“不生氣了,我就是開個玩笑,給你吃糖葫蘆,這次不酸。”
“你在哪兒弄的糖葫蘆?”
殷清瑤接過來一個,四下看了看,內城裡住的都是高官大戶,街上連個人都沒有,哪兒有賣糖葫蘆的,一會兒功夫,他也跑不到外面。
“我從一個小屁孩兒手裡搶的。”他沒任何負擔地一口咬掉一個山楂,“一個以前得罪過我的小孩兒正好從這兒經過,我是他上司,他孝敬我也是應該的。”
殷清瑤瞬間覺得吃到嘴裡的糖葫蘆它不香了。
“你怎麽這麽缺德啊?”
“他怎麽這麽缺德啊?”
魏延吉在馬車裡罵道,“憑什麽搶我的糖葫蘆?他是我的上司他就了不起了?老子將來可是能繼承爵位的人,他一個忠勇侯府的二公子,爵位家產什麽都輪不到他,憑什麽囂張啊!”
被搶的還有蔡余,平陽侯蔡旌的那個病懨懨的獨孫。魏延吉和蔡余是狐朋狗友,兩人閑逛累了,看見街邊的糖葫蘆,就一人買了一串,想著拿回家再吃,結果還沒吃,就被人截胡了。
蔡余推推他的胳膊,安慰道:“誰讓你之前跟他打賭,輸給他就喊他爺爺……”
魏延吉也是一個紈絝,他爺爺是靖海侯魏嚴厲,人如其名,對他很是嚴厲,從小就將他送到軍營磨煉。
但是他就有本事將整個軍營都攪和得雞犬不寧,成為京中一霸。後來在邵雲舒手底下當差,邵雲舒比他小一歲,官銜卻比他大了好幾個級別,也根本不吃他那一套,對他不是練就是罰,該怎麽樣就怎麽樣,一來二去兩人那就結下梁子了。
然後就打賭。
“他說要跟我比兵法謀略。”山楂是去了核的,邵雲舒將山楂上的糖稀咬得咯嘣作響,“他以為耍無賴就是兵法謀略,自以為是無賴中的高手,沒想到被我打敗了,按照約定,他得喊我一百聲爺爺。”
“所以,孝敬我兩根糖葫蘆,算是便宜他了。”
原來小孩兒不真是小孩兒,那她也就沒什麽罪惡感了。一邊吃著糖葫蘆,心情好了不少。
“能治得了紈絝,你自己得先是紈絝中的翹楚吧,沒想到你還有這一面呢!”
“要不我爹怎麽總是揍我呢,小時候我沒少給他惹禍。不過我不跟京城中的那群紈絝子弟們玩兒,他們太沒腦子,從小就傻,以為吃喝嫖賭才是紈絝,殊不知真正的紈絝文能定邦,武能安國,下還能治得了他們……”
“我知道自己很厲害,不用誇我。”
反正也該洗頭了,殷清瑤將吃剩下的竹簽插在頭上,給了他一個大白眼。
邵雲舒一把將竹簽拔下來扔在地上。
“為什麽插頭上?回頭我多送你幾根簪子。”
殷清瑤瞅了一眼筆直乾淨的街道,提醒道:“路兩邊應該放上點兒垃圾桶,要不然垃圾都沒地方扔。”
“什麽是垃圾桶啊?”
“就是裝垃圾的桶啊。”
“哦。”
“為什麽要在街上放垃圾桶啊?”
殷清瑤又白了他一眼,說道:“為了讓大家方便扔垃圾啊?就像我們剛才那樣,直接扔在地上會不會不太好?”
邵雲舒又哦了一聲,說道:“你還是喊我哥哥吧,要不然我總覺得自己是個白癡。”
“這跟喊你哥哥有什麽關系嗎?”
“你喊我哥哥,我就會把你當成妹妹照看,什麽事情就不會多想,要不然你說一句話,我得在心裡想十句是什麽意思,簡單的問題想得複雜,有點燒腦。”
“這是什麽歪理?”殷清瑤無語,“想佔我便宜就直接說。”
少年嘴巴咧到耳朵根,殷清瑤嫌棄地將他掛到耳朵上的嘴巴取下來回歸原位,一巴掌捂住。
“你還是別說話了,保持高冷一點更吸引人。還有啊,你笑起來怎麽跟個二哈一樣。”
邵雲舒眨眨眼睛,又點點頭,結果殷清瑤剛放開他,就聽他問道:“二哈是什麽?”
“媳婦兒,你說的話我越來越聽不懂了怎麽辦?”
他的語氣委屈巴巴,一聲媳婦兒喊到她心裡去了,讓她覺得二就二點吧,也沒啥。
“哥哥,聽不懂也沒關系,只要不恥下問,就還有救。二哈就是我們人類最好的朋友……”
“你是說我不是人了?”邵雲舒扳住她的肩膀,將她抵在牆上,“既然是禽獸,那就做點兒禽獸該做的事情……”
巡城的兵將舉著火把從街上經過,無人注意到角落裡被完全擋住的少女。殷清瑤兩條胳膊掛在他脖子上,化被動為主動。
“哥哥,我其實不介意你接下來想做的事情,不過若是被別人看到,你會不會尷尬?”
邵雲舒被她軟軟的聲音喊得神魂顛倒,壓根兒沒注意到牆頭有人。殷清瑤好心給他指指,他一回頭,魂兒差點被嚇掉了。
只見金城跟邵毓寧正坐在屋頂喝酒,兩人腳邊放著好幾個空酒瓶,看樣子喝了不少。
看到他們,金城還衝他們舉了舉酒壇子,然後笑起來收不住,兩個肩膀一顫一顫。邵毓寧眼前有了重影,看著他們兩個是四個人。
“二哥,怎麽有兩個二哥?旁邊那個不是清瑤……好啊,二哥,你不讓我去春花樓,你自己去逛去了?逛到現在才回來?”
“可不能慣著你,我去告訴清,嗝,我告訴清瑤,讓她收拾你!嗝……”
邵雲舒眼睛眯了眯,仰著頭雙手叉腰。
“你怎麽把她灌醉了?”
“你妹妹什麽性格你不清楚嗎?”金城扶著邵毓寧站起來,“她要幹什麽事情,誰能攔住?”
“不讓她去喝花酒,她就在家喝酒,還要上房頂喝。”
邵雲舒念叨了一句:“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我還是那句話,你現在不管教,以後哪兒來的威嚴?”
金城哦了一聲,瞥了一眼背後給他甩眼刀子的殷清瑤,說道:“我覺得挺好的,她想做什麽就做什麽吧,做什麽我都幫她兜著。二哥還是擔心自己吧,我帶毓寧先走了。”
邵雲舒被他這一聲二哥喊得渾身起雞皮疙瘩。
回頭,早就沒有剛才旖旎的氣氛,已經到家了,殷清瑤指指後門,上前敲響。
“姑娘,您回來了?”守門的婦人開門看見她,笑眯眯地說道,“外面風雪大,快些進來吧。”
邵雲舒從陰影處走過來,婦人也不覺得奇怪,忠勇侯府一向不講究規矩,主子們開心快樂就行。
“二公子您也進來吧。”
從後門進去是後院,邵雲舒的住處在前院,這個點,前後院相連的角門應該還沒落鑰。但明顯不是這個意圖的邵雲舒在對上婦人看過來的目光時,有點微微的心虛。
“二公子和殷姑娘很般配呢,奴婢不經常見您二位,有點失禮,您多見諒。”
忠勇侯府的下人也不怎麽講規矩,要是換到別人家,下人哪兒敢這樣和主子說話?
邵雲舒板著臉擠了一抹笑意,抬腳追上走遠了的殷清瑤。
“我要去毓寧院子裡看看,你去嗎?”
邵雲舒本來想說不去,想到金城,立刻變了想法。
防火防盜防自家兄弟,男人了解男人,不想提前多一個妹夫的話,還是得去看看。
邵毓寧院子裡燈火通明,丫鬟端著水盆從屋裡出來,翠喜在床前幫邵毓寧擦臉洗漱,邵毓寧已經睡了,沒看到金城的身影。
“這小子不靠譜啊?這就不管了?”邵雲舒上前看了一眼,皺眉道,“把人灌醉,扔回來就不管了?”
翠喜起身回道:“二公子,小姐吐了金公子一身,他回去換衣服了。”
他還是不滿意,問道:“灌了醒酒湯嗎?”
翠喜點頭,邵雲舒這才滿意。
“讓她睡吧,夜裡別離了人。”
出來屋子,雪花還在飄,他腳下拐彎,對著殷清瑤無情的說道,“我去找金城再喝一輪,你先回去休息吧。”
殷清瑤也不想管他,回到自己的院子裡,四個丫鬟早就把屋子裡弄得暖暖和和,喝一碗紅糖薑茶,把身上烤熱,被子也用炭火烤過,鑽進去渾身上下都是舒服的。
終於可以舒舒服服地睡一覺了。
想起去年的這個時候,她跟著四伯第一次出門,遇上風雪沒趕上回家過年,路上的住宿條件十分簡陋,經常是風餐露宿。
當時心裡在想杜甫的那首詩,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
如今百姓們的生存條件確實艱苦,對很多人來說,吃飽穿暖也是奢望。在西寧衛,就連馬匪都搶不來一件衣裳,可見百姓們的日子怎麽樣,下一步還有很多事情要做呢。
想著想著就陷入香甜的睡夢當中了。
第二天早上並沒有睡到自然醒,才剛過了辰時,殷清瑤就被赤丹叫醒了。
睜開眼,鴻聲和夢蝶在茶梅的指揮下,把櫃子裡的衣服一件一件翻出來,擺弄好衣服又去翻看首飾。
殷清瑤首飾很少,還都是白鳳兒送點,邵毓寧送點兒,梁慧雲有時候也送來一些。
鴻聲找出來一套金絲掐成的頭冠問道:“姑娘,你覺得這個頭冠配這一套衣服怎麽樣?”
殷清瑤一邊洗臉刷牙,一邊回頭看了一眼,哦了一聲說道:“挺好的。”
茶梅打斷她,拿著另一套衣裳和首飾問道:“姑娘覺得這一套搭配如何?”
殷清瑤擦著臉瞥了一眼,點頭道:“也好看,今天有什麽大事兒嗎?不就是過小年,穿那套紅色打底金色點綴的馬面,配一件藕粉色的大襖就行,多喜慶。”
她指的是鴻聲搭配的那套,茶梅無奈道:“姑娘啊,咱們不是過年,咱們是接旨,今天早上,太子專門差人來通知您,宮裡今天要給您封賞,讓您穿得正式一點!”
“一般接旨的時候都要沐浴焚香,現在來不及了,您快些挑一套,奴婢們伺候您穿上。”
殷清瑤才想起來好像是有這麽回事,她挑的那套喜慶是夠了,但是看起來像是暴發戶,不夠文雅。
“姑娘選這套吧,深紫色的妝花織金馬面裙,配上淡紫色的長款對襟,奴婢再給您配上雲肩,更顯氣質清貴。”
再糾結下去,時間真的來不及了,茶梅拍板定下衣服。殷清瑤最不喜歡繁複,但是大家的一片心意,她也沒辦法拒絕。
先換上衣服,坐在梳妝台前,茶梅幫她梳了個不算複雜的發式,插上幾朵珠花步搖,就襯得人熠熠生輝。
赤丹拿來香膏,蘸取一些塗在她臉上,又給她薄鋪了一層粉,拿炭筆描眉。
殷清瑤皺眉看著鏡子裡的人,鏡中的她雖然好看,粉質也還算細膩,但是臉上覺得很膩,那一層護膚的香膏味道還算清新,體驗感卻不是很好。
“你們平常都用這樣的香膏護膚嗎?”
香膏只有一個盒子,沒有包裝說明。從盒子的鏤空外觀看,價錢應該不俗。
“這是宮裡的賞賜,奴婢們哪兒用得起這些,聽說裡面放了南海珍珠粉,滋潤養膚。”
殷清瑤想起來之前讓邵毓寧去打探的護膚品行業,以前是沒空,現在可以抽空搞搞了,回頭等她研究研究。
這邊剛收拾好,那邊主院就派人來了。
“宮裡人已經到門口了,夫人讓奴婢來請姑娘。”
殷清瑤唇上塗了一層口脂,渾身上下環佩叮當,讓她不得不端著。脊背挺得筆直,走路不露腳尖,稍微做點誇張的表情,就感覺臉上的粉往下掉。
當然只是誇張的表達,她不習慣塗脂抹粉,自由自在慣了,覺得哪兒哪兒都不舒服。
她來得最晚,一家人都是盛裝打扮,白鳳兒和邵澤穿著朝服,邵榮毅和梁慧雲穿的也是朝服,邵雲舒穿著一件和她衣服顏色差不多的紫羅蘭色長袍,邵毓寧穿著豆綠色打底的藕粉色長裙,只是看起來有點不太精神。
就連金城,也從一身漆黑,換上了件紅底藍面的圓領長袍。
乍一眼看去,就像漢服文化節上養眼的模特。
等人到齊,為首端著聖旨的內侍一聲拖長的音調。
“殷氏接旨!”
殷清瑤反應了一會兒才聽明白殷氏是她,於是上前跪下俯首。
“清瑤接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茲有汝寧府汝陽縣人殷家五房克己本分,勤勞務農,於國有功,特封殷習文為高田伯,其妻李氏封三品誥命夫人,免除十年田賦地租。高田伯長女殷氏清瑤,清雅卓絕,蕙質蘭心,今賜郡主銜,封號長安,視從一品,欽此!”
殷清瑤立刻俯首謝恩。
“臣女領旨謝恩!”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忠勇侯次子雲舒驍勇善戰,擁踔絕之能,於西寧衛斬殺明王有功,特封一品忠義侯,襲三代,欽此!”
邵雲舒沉穩謝恩。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金氏蘊藉風流含蓄有志,於斬殺明王有協助之功,特封三品昭勇將軍,入京衛,統三萬兵馬。欽此!”
“臣領旨謝恩。”
頒旨的內侍將聖旨遞給他,嚴肅的臉上立刻堆上了笑意,將四本紅冊子分別遞給他們。
“皇上另有封賞沒寫在聖旨裡,這是賞賜的目錄。咱家先恭喜諸位貴人。侯爺,夫人,恭喜了。”
邵澤跟白鳳兒兩人一向佛系,但是自家孩子得了封賞,自然高興,邵澤含笑讓著內侍進府。
“咱家還得趕緊回去交差呢,就不叨擾了。”
白鳳兒將一個鼓起來的荷包塞給他,笑眯眯地說道:“勞煩公公辛苦一趟。”
內侍將荷包滑進袖子裡,面上又是一番謙讓。
朝廷賞賜的物件像流水一樣送進府中,殷清瑤的院子裡堆滿了金銀首飾,綾羅綢緞,擺件掛飾,她對著單錄一樣一樣看過去,看得她兩隻眼睛都花了。
隱約記得太子之前跟她承諾過會給她一個縣主的封號,怎麽今天聖旨上寫的是郡主?
封號還是長安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