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說他們的事兒了,說說你的事兒。”
殷清瑤心裡一咯噔,心虛道:“我有什麽事兒啊?”
梁懷玉瞅了一眼邵雲舒,見他一本正經地涮著肉,呵了一聲說道:“也沒啥事兒,就是跟太子哥哥閑聊的時候,聽太子提了一句,為了嘉獎你種出來紅薯玉米和新品種棉花,他已經擬了奏折遞上去了,說是要給你請一個縣主的封號。”
“你們五房估計也能封個亭侯,雖然沒有封地,但是也算是朝廷對你們殷家的獎賞。”
“朝廷一直鼓勵農耕,你引進新作物品種,讓老百姓能吃飽飯,功在社稷,太子很重視你們五房。不過眼下馬上該殿試了,一大批武將要回京述職,批複估計還要再等兩三個月。太子哥哥讓我想先給你透個口風,讓你別著急。”
殷清瑤哦了一聲,這點她早就做好思想準備了。要是論功行賞,這份功勞隻安到五房頭上就夠了,給她單獨封號,是為了另外一件不能說的功勞。
太子為了保護她,沒有把她的功勞公之於眾,這一點她領情。
“那您下次見了太子殿下,替我道個謝。”看著有點心不在焉的殷樂安他們幾個,殷清瑤把話題收回來,“不說我了,今天說好是給我兩位兄長慶功,他們都很厲害。”
陳明晨還算見過世面的,但是他來往的人之中,身份最貴重的就是開封府的知府,頂多還見過京城派來的巡撫,現在大家討論的不是郡王就是太子,已經讓他很有壓迫感了。
殷清瑤當著人家的面誇他,更讓他覺得羞愧。
急忙道不敢。
“兄長不必妄自菲薄”邵雲舒替他化解尷尬,“我們幾個都是粗人,要論學問還遠不如幾位兄長。”
這一聲兄長喊得陳明晨心中熨帖,立刻就放松下來。
老六恰到好處地舉杯,點名沒怎麽說話的金城。
“金城,你這可就不太夠意思了,咱們都多久沒見過清瑤妹子了,見面了你還一句話都不說,太不給面子了!還有毓寧妹子,那可是咱們自己的親妹子差不多,你也不多說一句話,跟個悶葫蘆似的,真沒意思!”
“我記得上次見毓寧的時候,她才這麽高……”老六對著空氣比畫了一下,對著邵毓寧問道,“毓寧妹子,你還記得我跟金城不記得了?咱們可真是有六年沒見面了!”
邵毓寧小時候沒少跟著邵雲舒溜去軍營玩兒,對老六和金城都有印象,印象最深的還是老六,他性格大大咧咧,經常陪著她玩兒,小時候還偷偷給她喝酒……
印象中金城就不太愛說話,總是沉默寡言,但是他的功夫是真的厲害。
“當然記得了,六哥對我最好,總是讓著我。金城哥哥也好。不過我記得以前你們兩個都白白嫩嫩的,六哥,你現在怎麽長歪了?你看人家金城哥哥,也就黑了點兒,看起來還是個少年人,哪兒像你,胡子拉碴,有點兒太著急了吧……”
老六被她沒大沒小的話逗笑了,不過沒生氣,伸手在金城胳膊上捏了捏,又捏捏自己的,爽朗道:“你別看他看起來瘦,也是一身腱子肉,比我好不到哪兒去,就是面皮子長得嫩。要我說啊,這女人看男人不能太膚淺,我這樣的一看就成熟穩重,你看金城,長得就讓人不踏實不是……”
“這種人出去也是招蜂引蝶的料!哎,不過不管怎麽說,不管走到哪兒,臉長得好看就是好……”
金城無奈地抄了一筷子羊肉塞到他嘴裡。
“吃還堵不住你的嘴!毓寧妹子跟清瑤妹子都是女孩子家,你說話注意著點兒!”
氣氛不僅輕松和諧,還詼諧幽默,一頓飯大家吃得都放松,邵雲舒一直照顧著殷樂安他們幾個,時不時和他們說上幾句話,讓他們不至於被冷落,梁懷玉偶爾也插一嘴,跟他們說些朝中的局勢。
他手裡的資源都是從太子處得知的第一手資源,比從別處打聽到的真。通過這次的飯局,至少大家知道了朝廷為什麽這麽著急公布成績。
地方上查出了一大批貪墨錢糧的官員,空出來的位置比較多,缺口比較大,朝廷急需從新進的考生中選取賢能替補上。再加上西南邊收復的少數民族地區需要漢人官員,以加強朝廷對西南的掌控。
基層的縣官必須得以民為先,要懂最基本的農學常識,所以才會有第三場農學的題目。這次評分的標準是只要第三場考得好,前兩場可以酌情加分。
殷樂安撿了個便宜。
他心中慶幸自己當初做的決定,從最初的兩耳不聞窗外事,到後來抽空下地乾活,從什麽也不會到現在的得心應手,細算下來,一切還都是殷清瑤的功勞。
心中對殷清瑤又感激了幾分。
殷清瑤在聽到缺口的時候敏銳地捕捉到他語氣的微妙變化,跟邵雲舒對視了一眼。那天晚上審出來了什麽她不知道,但是從後續的反應來看,朝廷用貪墨來掩蓋住朝廷任命的官員都是明王在朝廷的眼線這件事。
都是基層的官員,逆賊一旦將基層壟斷之後,朝廷將會處於很被動的情形。
這些官員遠離京城監控,這次要是沒有被扒出來,很容易發生聚眾叛亂且朝廷還不知道。
軍中將領換防,說不準也有這方面的原因。
一番話聽到有心人的耳朵裡是另外一層意思。邵雲舒給她夾了一筷子肉片,悄聲說道:“放心吧,有我在呢。我會保護你。”
殷清瑤嗯了一聲,心裡暖暖的。同時也在替他擔心,怪不得明王幾次三番從朝廷的圍剿中逃脫,原來早在朝廷中埋下了無數根釘子,有這些人掩護,這顆藏在暗處的毒藥隨時都會爆發。
邵雲舒跟他們打過交道,處境很危險。
“我也會盡量不拖你後腿的。”
殷清瑤衝他眨眼睛,兩人相視一笑。
一頓飯結束之後,邵雲舒邀請殷樂安兄弟三個到府上住,他們三個起初覺得不方便,後來在他再三邀請之下才同意住下。
畢竟到時候進宮考試,從忠勇侯府出發更近一點。
還有一點是,他的書房很吸引人,裡面有很多書都是孤本。
讀書人最喜歡書,看見孤本基本上就挪不動腳步。邵雲舒就這樣簡單地把三個未來的大舅子搞定了。
“咱們換個地方喝一杯。”
邵雲舒跟金城和老六很久沒見,飯局上不方便喝酒,便邀請他們到府上。邵毓寧喝了幾杯果酒,兩頰紅紅的。
“二哥,難得你有空,指點我幾招唄。”說著眼睛亮閃閃地看著老六跟金城,“我想跟六哥和金城大哥切磋切磋。”
邵雲舒嫌棄地瞥她一眼。
“就你這三腳貓的功夫,連清瑤都打不過,就別來丟人現眼了。”
被嫌棄的邵毓寧惱道:“二哥,你又不打算做人呢!再怎麽說我也是你親妹妹,幹嘛要這麽貶低我,我沒有自尊心的嘛?”
“你們喝酒我也要去!清瑤你跟我一起去!”
殷清瑤笑著搖頭:“再等兩天,四伯就到京城了,我得準備準備,跟四伯一起去北方看馬場。”
“啊,你要走啊!”邵毓寧抱住她的胳膊說道,“我舍不得你呢……我跟你一起去怎麽樣?”
“你就別跟著胡鬧了。”邵雲舒心中擔心,對著殷清瑤問道,“怎麽這麽突然?不是說要在京城做生意?”
“也不算突然。”殷清瑤解釋道,“進京之前我想做的生意,京城裡已經有人做了,而且還不止一家,這些可以先往後放放。馬場這邊不能等,南方的養馬戶已經有向馬場合攏的趨勢,北方大多還是以養馬戶養的馬為主,北方的馬場還不算多,且規模不大,我想去看看,抓住機會。”
邵雲舒沒說話,邵毓寧好奇道:“清瑤,你很缺錢嗎?為什麽要跑那麽遠?”
殷清瑤頓頓,失笑道:“也不缺錢,就是漫長人生,總得做點什麽,一旦停下來就覺得無趣。有事情乾,一直在路上會覺得很充實。”
邵雲舒嗯了一聲,笑道:“我支持你,手頭的資金可還充裕?”
“我也能投資!”邵毓寧舉手請求道,“清瑤,說認真的,我跟你一起出去看看吧!我也覺得在京城實在是太無趣!”
殷清瑤抬頭看邵雲舒,邵雲舒抿唇說道:“這個得問爹娘,他們要是同意我沒意見。”
“看來咱們今晚這頓酒得算上毓寧跟清瑤。”老六爽朗道,“說不準就是踐行酒。”
殷樂安和陳明晨是考生,安排好他們之後,一行人換到邵雲舒的院子,在院子中擺上果品酒水。
“雲舒,咱們切磋切磋。我早就手癢了!金城,咱們一起來!”
老六擺好架勢邀請兩人,邵雲舒跟金城對視一眼,幾乎是同時拉開架勢。邵毓寧看得激動,在一旁指手畫腳。
“二哥,二哥,你一個打兩個,能贏嗎?”
夜空中的月亮只剩下一條細線,星星倒是有很多,殷清瑤抿了口酒,感受著微暖的晚風,像學生時期坐在操場上看少年們打球,場上熱血沸騰,場下的她也感受到青春的活力。
真好。
“二哥,你就不能讓著我嗎?”
場中傳來少女略帶嬌嗔的抱怨,“哎呀,六哥你也不讓我!”
“金城,你得讓著我吧!”
“氣死我了,你們一個個……難怪沒有姑娘願意嫁給你們,我不跟你們玩兒了!”
殷清瑤頭頂的光被擋住,抬頭看到邵毓寧亮閃閃的眼睛裡討好的意味。
“清瑤,咱倆比畫比畫唄!”
下場休息的三人的眼睛同時看過來,老六挑挑眉頭,意味深長地勸道:“毓寧,你確定要跟她比畫嗎?”
金城適時補刀道:“我看還是別比了吧……”
邵毓寧得意道:“放心吧,我會讓著清瑤妹妹的……”
邵雲舒憋著笑,認真說道:“別勸了,讓她比比試試吧……”
沒察覺出大家語氣怪怪的邵毓寧對殷清瑤抱拳道:“準備開始吧。”
殷清瑤來到場中,隨便伸手擺了個起勢,邵毓寧雖然也是從小習武,但是到底缺少實戰經驗,而且招式太過花哨,看起來複雜,其實沒什麽殺傷力。
“別留情面,盡全力就好。”
“你說話怎麽跟二哥一個調調……”
邵毓寧一個旋身,轉了兩圈,看起來像是一隻漂亮的蝴蝶。殷清瑤臉稍向後一仰,抬腳踢在她腿窩上。
“重心都在左腿上,卻不回防,門戶大開,主動將破綻送上門來。毓寧姐姐,要是放在實戰裡,敵人只要一招就能把你生擒。”
跌在地上的邵毓寧覺得整個世界都玄幻了……
老六說得沒錯,這頓酒確實是踐行酒,第二天殷老四就從西南回來,卸了幾十車的藥材,重新裝上布匹絲綢鐵器陶瓷等生活用品,加上從西南運來的茶磚,隻停了一天,就準備往北邊去。
邵毓寧最終沒去成,白鳳兒覺得她自保的能力太差,性格又太不服管教,放她出門就是給別人找麻煩,所以不同意她出去。
忠勇侯原本是保持中立態度,在得知她在殷清瑤手裡隻過了一招就輸了之後,也是堅決反對她出門。畢竟北邊地區遠沒有中原之地安生,有的地方有馬賊盜匪,到時候她不僅幫不上忙,還會成為拖累……
親爹娘都持反對態度,邵榮毅也沒辦法,一家六口人,四口人反對,一個中立,一個沒功夫管,邵毓寧隻好歇了心思。
準備啟程的前一天晚上,白鳳兒拉著殷清瑤叮囑了半天,叮囑她路上該注意什麽,遇到危險該怎麽辦,到哪裡過夜,選什麽樣的地方更為安全等等。
她說的都是行軍打仗中經常遇見說的問題,殷清瑤聽得很仔細,一一記下之後,見天色確實不早了,便起身告退。
邵毓寧跟著她到她住的院子,也是一遍一遍叮囑,不過更多的是抱怨不能一起去。
“你現在走了,就沒法參加慶雲公主舉辦的馬球賽了,還指望著咱們聯手一舉奪魁呢!再說明天就是殿試,頭一甲的狀元榜眼探花殿試上就能有結果,其他人的成績三天就能公布,你不等著看榜,有點可惜了……”
殷清瑤也覺得可惜,但是除了這一件事還有下一件事等著,總不能一直拖著不肯出發。
“你一點都不關心你堂哥和表哥的成績嗎?不趁著這個機會幫他們鋪路嗎?”
邵毓寧有點想不通,若是沒有門路就算了,她在太子面前都掛上名號了,只要她堂哥表哥能考中進士,尋機引見給太子不是最好的出路嗎?
殷清瑤收拾了幾件路上穿的衣服,淡然說道:“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路要走,一時的安逸和富貴並不是好事,太子是儲君,想要的官員應該是務實穩重的。如今的大梁朝雖然欣欣向榮,但是少不了前人的建設。”
“年青一代,也不能隻想著飛黃騰達一步登天。他們自有自己的緣法,順其自然吧。”
見她把要帶的東西打包成一個包裹,邵毓寧一屁股坐在凳子上說道:“以前怎麽沒發現你這麽有佛緣,明明比我還小一歲,說話做事跟個老頭子一樣,通透得連大哥都比不上你。”
“我可不敢跟世子比。”殷清瑤吐吐舌頭,俏皮道,“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嘛,我比你多吃點兒苦,自然就通透點兒。等我回來,咱們不是還要合夥做生意呢!”
“做什麽生意你是不是早就想好了?”
提到邵毓寧感興趣的地方,果然見她不再沮喪,神情明朗起來。
“在做生意之前,我得先交給你一個任務。”
殷清瑤把京城幾家生意不錯的胭脂鋪的名字寫下來。
“調查一下這幾個鋪子的貨品有哪些,幕後的東家是誰,在京城裡有什麽人脈,供貨商是誰。記住不要打草驚蛇,悄悄去調查,最好叫上幾個小姐妹一起去體驗一下,包括產品和店家的態度在內大家的整體感受是什麽。最後把大家的建議也整理出來。”
“條件允許的話,我想在京城開一個美容院。當然如果對方勢力太深,就先做供貨商。這些話我隻跟你說,你可不要跟別人說。要不然,被別人學了去,咱們就沒錢賺了。”
“這是隻屬於咱們兩個人之間的秘密。就連你二哥都不能說知道不?”
邵毓寧點頭如搗蒜,從她這兒出門的時候整個人都是飄的。她也有正事兒做了!很快她也能自己做生意賺錢了!想想都興奮!
送走她之後,殷清瑤點了點要帶的東西,想起之前蘇子義說的話,覺得還是把選擇權給杜鵑,她如果願意就留下來等著證實一下蘇子義的真心,要是不願意……她也不能替她做選擇,就只能回絕了,雖然覺得挺可惜的。
杜鵑在隔壁,殷清瑤出門一眼看到早就等在院子裡的邵雲舒。
天氣一天一天熱起來,他的頭髮已經半乾,臉上還有薄汗,應該是趕得太急。
“明天……我要進宮當值,恐怕不能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