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清瑤沒想到自己的宏圖霸業,竟然被勞動力給製約了,而且還拿捏得死死的。
要是隻論種地,這個朝代已經有牛耕,已經有種麥子的機器,但是豆子還要自己點,高粱要自己點。除草沒有滅草劑,殺蟲沒有殺蟲劑,收割沒有收割機,也沒有肥料,只能靠人工慢慢去幹。
殷清瑤覺得自己算能沉得住氣的,目前的安排已經讓家裡的人天天忙得見不上面。不敢細算,李柔娘專職帶孩子她每天都能見到,但是她已經好幾天沒見過殷老五了,每天早上睜開眼,殷老五就下地去了,晚上睡覺的時候,殷老五還沒有回來。
她忙著瓜子這一茬,殷老五就顧著外面,自從種上辣椒之後,她就去視察過兩回,剩下的都是殷老五乾。
臨睡前突然想起來一件事兒,殷清瑤又掙扎著爬起來。去下面李鳳仙的屋子裡把她叫出來。
李鳳仙每天去山上給她爹娘送飯,要經過半山腰的那片桃林,她想問問嫁接完的桃樹長勢如何了。
這個問題問李鳳仙還真問對了,她今天白天還聽他爹說桃樹長勢挺好,一般是嫁接完以後三年才掛果,今年長得這麽好,說不準兩年就能結桃子。
想到乞巧節分到的大桃子,可真好吃啊!
“那我就放心了。”
殷清瑤心裡盤算著等到結果以後,就把桃子摘下來釀一些桃子口味兒的果酒,肯定也能大賣。
從古塔民窯訂購的釀酒用的陶罐早就送來了,在另一個院子裡放著,瓜子這邊立春已經上手了,她就可以喘口氣兒,把莊子上送來的沒吃完的桃釀成酒先試試。
釀造桃子酒有好幾種方法,最簡單的就是用清酒混合桃子一起發酵,但是這種酒做出來沒有直接用桃子發酵的酒香醇。
為了提升酒的品質,殷清瑤打算去買一些冰糖,反正隻釀一點自己家喝。
去買冰糖的時候才發現街上有很多賣桃子的,不過大部分桃子都很小,有的上面還有蟲眼。因為要釀桃子酒,殷清瑤下意識地就看了看大家攤子上的桃子。
她一過去,擺攤的小販就開始給她推薦,有的熱情的直接抄起來一個給她嘗。這個時候大家都是家裡有一棵兩棵桃樹,結了果子就出來擺攤,很便宜,一文錢兩斤。
殷清瑤卻不滿意,這些桃子品相太不好了,有的吃起來雖然甜,但是到處都是蟲眼,說不定什麽時候就補充了膠原蛋白。
冰糖也不用買太多,她每次進城除了買自己想買的東西之外,還有一個任務,那就是采購一些糧食。
從糧行出來,趕著馬車往回走,本來也沒多想,到城外碼頭的時候看見一個擺攤賣桃子的老漢,筐子裡的桃子不說有多大,但至少沒有蟲眼,看起來鮮紅養眼。
“桃子怎麽賣?”
老漢擺了半天,上來問的人卻少,好不容易有人來問。從筐子裡拿出來一個桃,用刀子把皮削了,切了一塊兒遞給她。
“一文錢三斤,你嘗嘗可甜了。”
削過皮的果肉也透著粉紅色,殷清瑤嘗了嘗,確實很甜,脆甜。
“城裡的桃子還沒你這個好,都敢賣一文錢兩斤,你家這麽好的桃子怎麽賣一文錢三斤?”
老漢一身淳樸,憨厚道:“我家祖輩侍弄果樹,我打小跟著我爹給別人的莊子伺候果樹,這輩子啥也不會,就只會這個,結果,我這些桃子賣不出去,年年都爛在地裡。”
“與其糟踐這些桃子,不如便宜些賣了。”
殷清瑤心思一動,問道:“您種了多少桃樹,今年能收多少桃子?”
老漢指著碼頭對面的山上。“自己開荒種了有二百來棵,都活了,今年是第六年,去年結的少,今年果子就密,一棵樹大概有二三百斤。”
殷清瑤掰著手指頭算了算,一棵樹二百斤,二百棵樹,得有……四萬斤?
“您怎麽種了這麽多桃樹?都是您自己一個人打理?”
老漢苦澀地笑了笑,歎道:“我就一個人,一人吃飽,全家不餓。年輕的時候討了個老婆,嫌我沒本事跑了,那些年戰亂頻繁,我想著跑了就跑了,後來咱們朝廷鼓勵開荒種田,我啥也不會,就去給人乾活。”
“現在年紀大了,沒人要了,我就自己育了桃樹苗賣,結果都不識貨,賣不出去,隻好都開荒種到山上去了。”
一文錢三斤……殷清瑤算了算。
“這樣吧,一文錢四斤,你山上有多少桃子我都要了。”
老漢以為自己聽錯了,掏掏耳朵問道:“你說啥?”
殷清瑤重複了一遍:“要是山上的桃子都是跟你筐子裡這樣,一文錢四斤我都要了。我得先看看桃子。”
老漢蹭的一下站起來,遲疑問道:“你能當家不能,那可是好幾萬斤呢!”
殷清瑤笑著說道:“我家住在李莊鄉板蠶村,殷家五房你可以去打聽一下。我不開玩笑的。”
二百棵桃樹聽起來挺多,但是桃子不值錢,一文錢四斤,就算有四萬斤也不過才十兩銀子。
老漢顯然是開心極了,把他帶出來的一筐桃子搬起來放到殷清瑤的馬車上。
“姑娘要是全要了,這筐桃子就送給姑娘嘗嘗,我叫李半瞎,原來的名字早就忘了,這是旁人給我取的外號,說我半輩子看人看事兒都跟個瞎子一樣,但我還能看見,就叫我半瞎。我也不介意這個。”
“我覺得我一點都不瞎,姑娘一看就是識貨的,桃子可是個好東西,以前有錢人家莊子上都種過桃樹呢!對面山腳下有個小破屋,我就在那兒住,山上的桃子你啥時候要?”
那麽多桃子,不能指望他一個人摘,今天肯定是來不及了。
“明天吧,我雇一些人來幫忙摘桃子。”人家把一筐桃子都送給她了,看山跑死馬,從碼頭到他說的山頭還挺遠的,“我送你回去,正好摸摸地方,明天直接帶人過來。”
“坐馬車啊?”李半瞎在馬車旁邊拘謹站著,隨後興奮地爬上來,“小時候跟著我爹在有錢人家的莊子上侍弄果樹的時候也坐過幾次馬車,還以為這輩子都沒有機會了呢。”
他雖然一把年紀了,臉上的表情既興奮又開心,只是坐一次馬車就跟個小孩子一樣滿足,殷清瑤放慢了速度。
大概走了一刻鍾就到了他說的山頭,抬頭看去,半山腰上一個小破土屋,被周圍低矮的桃樹包圍,桃樹上紅彤彤的果子又大又誘人。不過這裡很偏僻,平常沒什麽人過來,她都不知道此處還隱藏著一個桃林。
李半瞎從馬車上跳下去,衝殷清瑤揮揮手說道:“我到了,你上去看看桃子不?”
從山下往上看,綠葉底下都是紅彤彤的果子,車上拉的還有糧食,殷清瑤搖搖頭。
“我明天來了再看吧,車上拉的還有東西呢。”
李半瞎哦了一聲說道:“那您路上慢點!”
殷清瑤衝他揮揮手才趕著馬車回去。李半瞎晃晃悠悠往家裡走,跟桃林隔著半個山頭有幾戶人家,大家都在一處挑水。
挑水的地方就在李半瞎小破屋前面。李半瞎最近天天出去擺攤,今天不僅早早地回來了,心情看著還不錯!
打水的婦人調侃他。
“呦,李半瞎,你今天的桃子賣完了?”
李半瞎把盛滿水的木桶提上來,豪邁道:“沒賣,我都送出去了!”
“啥?你,你是……腦子進水了?”
李半瞎半點不在意婦人說話難聽,得意洋洋地說道:“不過我山上的桃子都賣出去了,人家說明天雇人來摘。”
“人家給你定錢了?”
李半瞎搖搖頭。打水的婦人用怪異的眼光看著他說道:“你肯定是被人騙了,你看人啥時候準過,人家八成是哄你呢……”
“不會。”李半瞎堅定地搖頭說道,“小姑娘長得很面善,看著就是可靠的,人家還用馬車送我回來呢。”
婦人接滿水沒再說話,隻臨走的時候自言自語地罵了一聲,真是病得不輕。
這麽多桃子,吃不完就都壞了,誰買這麽多桃子幹什麽?不是買桃子的人腦子有病,就是李半瞎這次眼睛又瞎了。
李半瞎就當沒聽見她的嘀咕,接完水之後,又把衣裳端來洗了,平常他要是這麽乾的話,肯定要被人罵死,今天可能是出於同情,婦人回頭看見他在大家打水的地方洗衣服,隻衝他喊了一聲。
“李半瞎,你回家洗去!”
李半瞎沒搭理她,擰衣服的時候因為用力太大,把本就隻薄薄一層的衣裳擰爛了,他統共就兩件單衣。
算了,反正明天就有錢了,到時候再買新的就是了。把爛掉的衣裳拿回家擦了桌子,地上好好掃掃,屋子裡收拾一下。
殷清瑤回家就開始找人,晚上的時候到村子裡喊了劉氏,劉氏現在除了嘴巴碎一點,別的也不怎麽招人嫌棄了,主要是她很能乾。
雖然還是愛佔小便宜,但是殷清瑤也樂意用她,錢大花跟錢二花不用說,自然是要去的,就連錢運摘桃的時候也能當個勞力。
高處的桃子需要上樹,家裡的大人沒時間,小孩子們能喊的她都喊了,大家一聽說要坐馬車去摘桃子,一個個都很興奮。
等到第二天,殷清瑤拉了兩趟才把人都拉到地方,交代李半瞎招呼著大家摘桃,不論大小孩子,把桃子摘完,一人得五十個銅板,她還拿了兩包糖出來分給大家,小孩子們最喜歡吃糖,一時間桃林裡熱鬧非常。
準備的筐子不夠,殷清瑤就去碼頭上買了麻包,在碼頭旁邊就是便利,摘好的桃子請幾個壯漢幫著背下山,裝車拉到板蠶村。
請人摘桃得管飯呀,臘梅在家裡忙活著烙了一上午的油餅,生生把一壺油用得只剩下了一點底。
殷清瑤剛買的面又沒了。
中午,殷清瑤回來送桃子的時候,把她烙的油餅拿上,大家吃飽喝好,渴了就摘桃子吃。說來也是可憐,大家家裡都種著地,一年到頭也沒吃上幾次油餅。今年就挺好,從春上到現在,只要殷家五房有活計,大家都能賺到錢,吃油餅的次數就多了。
油餅裡面卷了蔥花,吃起來很香,吃一張餅,再撿一個桃啃了,殷清瑤感覺自己吃撐了。很多小孩子別看他們人小,吃起來可怕人得很,喜蛋兒才七歲,吃了一張油餅不夠,還吃了兩個大桃子,小肚子撐得圓滾滾得跟個皮球一樣,看得殷清瑤怎舌。
半大小子,吃死老子的古語可不是胡說的。
吃飽了好乾活,天黑之前,總算把桃子摘完了,雇了幾個下工的壯漢,用板車,一起拉到新宅子裡。
殷清瑤拿錢給大家結工錢。
劉氏跟錢大花出力最多,給他們兩個一人結了九十文錢,剩下的小孩子們,又給每人分了兩塊兒糖,發了五十五文錢。原本想著一天摘不完的,沒想到最後摘完了。
從山上往下扛麻包的壯漢每人七十文,一共請了三個人,結了錢他們就走了。
李半瞎的錢還沒結,因為沒來得及稱。殷清瑤讓他第二天再來。李半瞎表示沒事兒,啥時候都行,但還是接住了殷清瑤給他的五兩銀子。
“先給你結算一點,剩下的明天吧。”
李半瞎見識了他們家的大宅子,對此沒有半點異議,拿著錢深一腳淺一腳的走了。看著堆積如山的桃子,殷清瑤宣布。
“明天來我家幫忙洗桃子,一天管飯三十文錢,願意來的就來。”
成年人去幫別人家做活,一天也才四五十文錢,一個小孩子就能拿三十文錢,還管一頓飯,誰不知道,五房管飯的時候都有肉!
小孩子們饞肉,她的話剛落,大家沒有考慮就都答應了。
第二天一早,白競在學堂裡等了半天,板蠶村的學生們一個也沒來,派了一個學生去村子裡喊人,結果肉包子打狗,派去的學生也沒回來,又等了一會兒,無奈把趙大郎家的小子趙長陽派出去,又等了半天,趙長陽才回來,還跑得氣喘籲籲的。
“先生,他們都在殷家幫忙洗桃子呢,每天管飯三十文錢,小毛本來是去喊人,誰知道也被拐走了!”
剛才派出去那個小孩兒叫李小毛,是趙長陽同村的發小。小孩子們哪裡見過錢,於是想都沒想,留下來就乾活了。
白競氣的不知道說什麽好,扔下課本就準備去找殷清瑤理論。
五房的大門敞開著,雖然看不見裡面的情形,但是在門口就能聞見醃製瓜子的香味兒。
進了門,前院一個人都沒有,二樓倒是傳來了孩童的哭聲,他知道那是李柔娘在屋子裡帶孩子,沒好意思上去。再說,冤有頭債有主,這事兒還得找殷清瑤。
學生們跟在他屁股後面進來,聞見這個香味兒,都吸著鼻子趕緊多聞聞,這個味道實在是太香了,他們在學堂裡天天饞得流口水。瓜子他們都嘗過,沒啥味兒啊?
前院沒有人,旁邊通向後院的門開著,白競沒猶豫,抬腳邁進去,跟在他後面的學生都是第一次來,以往只是遠遠瞧著一棟高大的建築,這會兒進來了,不由得都好奇地打量。
白競目不斜視地往左邊一拐,順著聲音找去,沒靠近就感覺到夾雜著奇異香味兒的熱浪迎面鋪來。在門口看了會兒,裡面的人忙得連坐下來喝口水的功夫都沒有。
沒看見殷清瑤跟小蘿卜頭們,他一腳邁進去,問立春:“殷清瑤呢?”
立春擦擦額頭上的汗,頭都沒抬,話也不想說,灌了口水,指指隔壁的院子。白競從院子裡出來,走到第二個院子裡面,果然看見幾個學生正在把洗乾淨的桃子擺在墊子上晾。
還沒見殷清瑤。
等了會兒,問道:“殷清瑤呢?”
聽見他的聲音,專心擺桃子的喜蛋兒嚇得跳起來,把剛洗乾淨的桃子弄掉在地上,沾了很多灰。學生們大概都怕先生,他隻把桃子撿起來,便規矩站著不敢動了。
“她在泉水邊。”
泉水引到院子裡,在廚房那邊,白競又找到廚房,果然看見殷清瑤跟一群小蘿卜頭們坐在一起洗桃子。
“殷清瑤,你出來,我有話跟你說!”
殷清瑤也被身後的聲音嚇了一跳,回頭看見是他,還納悶他好端端地不上課,跑來這裡幹什麽?
白競見她懵懂著走過來,氣得在她腦袋上一拍。
“是你說要辦學堂,讓村子裡的孩子們讀書識字明理吧?你現在是什麽意思?昨天讓他們摘了一天桃,今天讓他們來洗桃子?前段時間還收柴火,你到底還讓不讓他們好好上學了?”
殷清瑤這才恍然大悟,回頭掃了一眼給她乾活的人,除了劉氏不是學堂的學生之外,就連錢大花都會抽空去學幾個字。在場的,竟然都是他的學生!
她怎麽把這一茬給忘了?
“那怎麽辦?”
一向自詡聰明的她這會兒是真不知道該怎麽辦了,大家已經幹了半天了,現在不讓他們乾,工錢怎麽結算?關鍵是,她家的這些桃子怎麽辦?再不收拾出來就爛了!
大家都怕先生,一時間也沒人敢吭聲。
都已經這樣了,而且剩下的學生一聽有錢拿,也都躍躍欲試呢!
白競揉了揉眉心,只能無奈說道:“上午乾活的,你按照半天工錢結算,讓他們下午去學堂,上午沒乾活的,現在回去上課,下午換你們過來。”
這個安排……也就殷清瑤會吃點虧,乾半天活就得管飯。
她抿抿嘴唇,在大家的歡呼雀躍聲中,反思自己是不是資本主義,剝削童工……
“行,就這麽著吧,上午乾活的管午飯,下午乾活的管晚飯。”
她家的面缸總是很快就見底,今年剛收回來的大米也吃了一小半了,油更是三天兩頭地去打,不當家不知道柴米油鹽貴,殷清瑤現在才體會到當時部隊裡管餐廳的領導的辛酸。
一天吃掉一座山呐……
“我們也能乾活賺錢嗎?”趙小雲原本一臉豔羨地看著李小毛,這會兒整張臉都是興奮,“我可不可以上午就開始乾?”
“不能,剩下的學生回去上課!”
白競把賴在殷家不肯走的學生一個一個趕回學堂,隻教了三個字就到中午了。放學之後,大家有乾糧的拿出乾糧啃兩口,沒乾糧的擼起袖子衝到殷清瑤家開始乾活。
聞見飯菜的香味兒實在沒忍住,被殷清瑤發現很多學生都沒吃飯,於是拿了豆窩窩出來,一人分了一個,勉強墊墊肚子。
等到晚上結了錢,一個個開心地拿著十五個銅板回家,他們隻幹了半天活,賺了十五個銅板,還管了一頓飯。中午的菜裡還有肉呢,不光這樣,回家時候殷清瑤還給他們每個人兜裡塞了兩塊兒糖呢。
鄉下人工錢本來就低,再加上他們是小孩子,能賺十五個銅板就不錯了,十五個銅板快能買一斤白糖了!回頭買上一點白糖,和在從井裡打出來的涼水裡,可真甜!
真是勞累又開心的一天!
殷清瑤洗漱完躺在床上,長長地歎了口氣,在她快要睡著的時候,李柔娘端了一碗骨頭湯進來,骨頭上面都是香噴噴的瘦肉。
“清瑤,起來喝點湯再睡。”
殷清瑤從床上爬起來,把碗接過來,最先對著把湯喝了,這才盤腿坐著,拿著筷子扎進肉裡面。李柔娘心疼地看著她。
“你都瘦了,不行咱們再去買幾個人,你別那麽累,身體累壞了怎麽辦?”
殷清瑤一邊啃著肉骨頭一邊苦笑道:“娘啊,咱家現在沒錢了,錢我都花出去了還沒回本呢,等回本了我再去買人。”
“賺了那麽多錢都花完了?”
殷清瑤嗯了一聲,抬頭看她臉上驚愕的表情,也是,在父母的眼裡,一百兩二百兩銀子就很多了,李柔娘雖然不管錢,但是上次邵雲舒來送錢的時候她看見了,厚厚一打銀票,得有好幾千兩銀子吧,這就都沒了?
“娘啊,您知道咱們今年收了多少瓜子嗎?”
收回來的瓜子堆在倉庫裡,李柔娘常年種地,這點眼力勁兒還是有的。
“得有十來萬斤吧……”
各個村子裡零零散散種了有五百畝瓜子,上半年年景好,雨水光照都充足,她也經常去地裡巡視,該上肥料或者是誰家肥料上得太薄她會督促著大家上肥料,肥料跟上,瓜子的顆粒就飽滿。
他們家前院兩邊的倉庫很大,倉庫都堆滿了,李柔娘粗略估算可能得有十幾萬斤。
殷清瑤淺笑著說道:“零零散散,有二十萬零六百八十七斤。每斤收購價格十文錢,光是收購這些瓜子,就花了兩千零六兩九錢銀子。”
“咱們當初買地花了將近兩千兩。除去各種花銷,雇人乾活、買肥料花的錢,大頭就剩下吃喝了,咱們家張嘴吃飯的就有三十一口人,要是請人乾活,還要管飯。”
“夏天的衣裳一人兩身能輪換著穿,眼看著到了秋天了,每人都得置辦衣裳,這些開支都不小。”
“咱們手裡的那點銀子早就花得差不多了,還有就是,咱家那八十畝棉花該摘了。得跟我爹說說,讓他明天找點人手去摘棉花。”
一孕傻三年,李柔娘覺得自己的腦子不夠用了,殷清瑤整天忙得跟一個陀螺一樣,還得想著家裡的每一件事兒,她天天在家裡帶孩子,也沒想起來棉花這一茬。
“摘了棉花,地裡你打算種啥?”
他們這邊的棉花差不多是麥收後種上,過完八月十五好摘棉花。去年買那些沙地的時候太晚了,沒趕上種麥子,於是過了年之後棉花種得早,所以成熟得也早。種豆子的話怕到時候天冷收成不好。
“等摘完棉花先把地收拾出來,麥子可以早點種上。咱家吃飯的人太多,得種點兒糧食。”
“行,到時候把棉花賣了也能賺些錢。”
殷清瑤沒說這些棉花她不打算賣,想紡線織布。到時候置辦一些織布機,冬天屋子裡燒上地龍,暖暖和和的大家一起織布。
李柔娘把她啃完的骨頭收拾在空碗裡,見她實在是困得睜不開眼了。
“那你早點休息吧,咱家裡都指靠著你呢!”
開玩笑的語氣讓母女兩人都是一笑,或許是想起什麽,殷清瑤躺下之前嘟囔了一聲:“指不定我還能讓您封個誥命呢!”
李柔娘隻當她是在說夢話,輕手輕腳地出了門。
老宅,王氏打了個哈欠,把煎好的藥端到上屋,見林氏踢著鞋出來,趕忙輕聲問道:“娘,爹睡了?還沒喝藥呢!”
林氏抬起眼皮看她一眼,把藥端起來往屋裡走,殷老二從院子裡鬼鬼祟祟進來。
“娘,爹睡了沒?”
對王氏沒好臉的林氏對殷老二態度軟了軟,輕聲說道:“沒睡呢,你有事兒?”
殷老二兩隻手在肚子前面交握著,從前的他雖然讀書不怎麽樣,但是身上自有一股儒雅的人風度,走到哪裡至少身姿挺拔,看起來很有精神。
自從回到村子裡,他地沒去過幾次,後背倒是塌下去了,肚子凸顯起來,看著有些油膩。
“沒事兒……我,我就是擔心爹的身體。”
見他欲言又止,王氏一個勁兒給他使眼色,瞧著兩人的眼皮官司,林氏又問一遍:“你到底有啥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