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回家
  身上的四塊八毛錢花完，林微總算熬到了周五，上午四節課結束，學校大鐵門打開，林微背著書包迫不及待的回家。

  因為身上沒有錢，所以林微決定自己走回去。

  這會兒的交通不發達，大多數人來縣裡都是坐公交車，林微家所在的村子比較小，只有一路公交車經過，所以上車需要等好久才發車。說不定等她走到家，公交車都沒有到。

  上午四節課，林微早就饑腸轆轆，在回家吃飽的誘惑下，林微雙腿格外有勁，一口氣走出縣城，走到臨近縣城村莊天地邊的土路上，才感覺有些累。

  看看身上耐磨的黑褲子，林微毫不猶豫坐到路邊田埂上，休息一會兒。

  這會兒是中午，土路上老遠都沒有一個人，路邊大片的田地種著剛出苗的麥子。

  北方一年隻種兩季，這會兒高高的玉米已經被收割了，地裡被翻了一遍，種上了冬小麥。農村大部分人也進入了農閑的時候。

  但是林微所在的小縣城工業發展一般，最近幾年只有零星的軋鋼廠冒頭。大的軋鋼廠進去上班需要找關系，小的軋鋼廠又不穩定，乾十天就歇半個月。

  好在農民還有幾畝地，吃的倒是不愁，就是像林微這樣出去需要花錢的時候，家裡沒有錢。

  上輩子林微三十多歲時，這片小村莊早就面目全非，目光所及的大片農田早就被開發商以極低的價錢佔地圈了起來。靠路邊的蓋起一棟棟商品房，不靠路邊的就讓大片地就那麽荒著。農民也失去了土地，每天都要買菜吃，不上班沒有收入，吃飯也成了問題。工廠效益好的時候還行，可以攢錢買開發商建的商品房給兒子結婚用，效益不好的時候就勒緊褲腰帶。好好的農民給弄得不倫不類，而且幾乎所有農村人去工廠打工都沒有養老保險，老了不能工作，也沒有地了，只能七老八十再出去打工養活自己，因為兒子這一代壓力也很大。

  林微想著上輩子這片農村人現狀，有些唏噓。

  不過那些早就是遙遠的上輩子的事，林微休息夠了，站起來，拍拍屁股上的土，接著往家走。順著這大片的農田就能走到自家村子的地盤，離家不遠了。

  林微現在的當務之急是找母親要到足夠的生活費。

  上輩子就是因為沒有生活費，在縣裡初中過得很辛苦，半個學期後，過完年，林微就不再去縣裡初中上學，而是轉學到鄉裡的初中，學校怎麽樣她來不及考慮，總算是離家近，能每天回家吃飯，不用餓肚子。

  這輩子林微不想回到鄉裡初中上學。雖然上輩子林微中考成績很好，被縣裡幾個高中搶著入學，但是高中軍訓時，教官的一句話，讓林微意識到縣裡初中和鄉裡初中的區別。

  上輩子高中入學軍訓，休息時教官跟學生們閑聊，問起學生的入學成績，知道林微考了四百出頭，教官很驚訝的問她為什麽不報考市裡的高中，就算市一中競爭大，市四中也妥妥的可以進。

  當時林微被驚訝到了。因為她報志願的時候，老師隻給了她們這些學生縣裡高中的代號，林微根本不知道自己的中考成績去市裡上學也綽綽有余。

  那一刻，她意識到自己似乎錯過了對她來說很重要的東西。

  那時候信息沒有現在透明，一部手機就可以知天下。林微根本不知道鄉中的老師跟縣裡高中的私下協議，把好的生源全部截流下來。林微家裡人也沒有教務系統工作者，就莫名其妙頂著四百多的高分，進入了縣裡高中。

  但是這輩子既然重生回來，林微自己知道自己，她沒有很高的情商，也沒有出眾的能力，她隻想憑著自己唯一的優點—學習好，考上好的高中和大學，拿到優秀的學歷，找一個有五險一金的穩定的工作，安安穩穩過一生。

  這個生活看似很容易，但是對於農村人來說，也不是那麽容易。上輩子因為父親癱瘓，林微在高二升高三的暑假開始，請假回家照顧父親，隻拿到了高中畢業證。後來因為要負擔父母的生活，她就近找了工廠，進廠上班，想到工廠工作的辛苦和不穩定，林微下定決心，自己一定要在縣城初中活下去，在縣城初中參加中考，這樣她就可以報考市裡的高中，有一個不一樣的人生軌跡。

  但是想的再好，也要解決實際問題。母親每個月給的生活費，她過兩個星期都勉強，更別提一個月了。這次回去，一定要想辦法，要到更多的錢。

  林微下定決心。

  又走了大概半個小時，林微總算看到自己村子的田地，離家不遠了，雖然很累，林微還是一鼓作氣走到家。

  “娘，我回來了！”

  林微這代農村小孩是最後一代叫“娘”的人吧？縣裡同學，都是叫爸媽，林微覺得自己叫“爹娘”很土，所以跟同學說話時都是說“爸媽”，回家還是叫“爹娘”，回來叫“爸媽”怕是沒人應，鄰居聽到還會笑話。現在的鄰居們就是這麽閑。

  回到家，院門家門都開著，就是沒人在家，林微看向家裡的座鍾，怪不得，已經一點多了。這個點，弟弟妹妹們已經吃完飯出去玩了，爸媽（怕引起閱讀不適）也出去串門去了。

  現在農閑，不用下地，也沒有其他活兒，可不是吃了飯就出門嘮嗑嗎？剛才林微回來，她家再往南的幾戶人家，都支上桌子開始打麻將了。

  林微去廚房看看鍋，希望還有中午的剩菜。

  果然，什麽菜都沒有了。

  半大小子，吃窮老子。

  現在的人不知道什麽原因，胃口都很大，林微小學在家做飯，蒸一鍋大饅頭一天就吃完了。

  廚房沒有菜，林微進家，翻出饅頭筐，長舒一口氣，還好，還有饅頭。放饅頭的大缸旁邊，有個化肥袋子放在地上，林微打開一看，太好了，是半袋子蘋果。

  村裡的西瓜蘋果橘子等水果，都是拿糧食換的，林微家裡從下在這些上面沒有節製，隨便吃。

  林微洗了兩個蘋果，一口蘋果一口饅頭，吃的香極了。

  兩個蘋果，兩個饅頭下肚，林微才覺得自己活過來，肚子不餓了。

  眼看家裡沒人，林微也不著急出去找爸媽，他們應該就在旁邊的大娘家裡說話。林微此時想打好草稿，怎麽說服母親開始做手套。

  這兩年村子四周不斷有小軋鋼廠冒頭，他們的工人都在火爐邊工作，十分危險，所以工廠會給工人定期發厚厚的勞保手套、工作服和勞保鞋。

  上輩子，母親是在看到村裡有人做勞保手套賣給工廠，才開始自己做，比現在晚了好幾年。

  林微想說服母親做第一個吃螃蟹的人可不容易。

  首先，林微現在年紀小，她說的話在父母眼中份量不夠。而且天然的父子人倫，在村裡，很少有大人會聽孩子的。

  而且現在還沒有做這個，母親肯定會擔心虧本掙不到錢。

  不管什麽時候，做第一個吃螃蟹的人都需要勇氣的。

  母親在林微眼中，不缺乏冒險的勇氣，而且她從小在娘家就開始繡簾子做工，技術肯定沒問題。而且林微家裡也有一台縫紉機，，硬件都有了，只要去市裡的批發市場批發幾卷勞保布料，就可以做起來。

  上輩子村裡第一個做勞保手套工作服的人，掙了這個行業第一桶金，後來隨著做的人越來越多，價格戰越來越嚴重，才漸漸改行，自己不做，就收購村裡做的手套和工作服，搞勞保用品批發，薄利多銷的堅持下去，成為了她家發家的事業。

  這輩子既然有重生的優勢，林微想幫助母親把這個拿過來，當做自己的事業，認真做下去。

  母親是傳統女性，她始終認為，男人是家裡的頂梁柱，所以父親不管做什麽她都支持，自己和女兒都擺在靠後的位置。林微如果是男孩，相信每個月的生活費就不用她絞盡腦汁，父母會主動多給。

  怎麽讓她把這件事當做事業認真做起來，而不是賺零花錢的閑工，林微要好好跟母親說才行。

  林微就這樣坐在家裡的硬板沙發上，思考起來。

  天色漸晚，屋裡光線不好，等林微回過神，外面還有一些光線，屋裡已經漆黑。林微起身，天氣漸冷後，炕邊的灶火已經升起來。林微把爐子掏一下，把火弄旺，把滾米湯的大鍋添上大半鍋水坐到火上，開始滾米湯。

  在學校一份米湯就幾口，回到家，坐上一大鍋，林微想今天喝個夠。

  放上半碗小米，半碗大米，林微想喝稠稠的米湯，而不是學校那種湯是湯米是米的清水米湯。晚上家裡一般不會炒菜，林微在家裡找了一下，沒有找到鹹菜，看來今天注定要炒菜吃了。

  去院子裡的小廚房翻一下，看到屋裡灶台上還有幾個冬瓜和北瓜。

  林微拿出一個北瓜，去屋裡水缸裡舀半鍋水，出來院子裡洗了北瓜，再拿到屋裡，把菜板在地上放平，把一小半北瓜切成小塊，放到米湯鍋裡，做成北瓜粥，剩下的切成長條，一會兒炒著吃。

  林微繼承了母親的手藝，做飯相當一般。只是把生的做成熟的，味道全由鹽掌控，只要不鹹不淡，就是好味道。

  把菜切好，米湯還要等一會兒，林微先把菜盛起來放到一邊，把水缸下的面盆端過來，家裡饅頭不多了，林微中午又吃了兩個，晚上一家人應該不太夠，這會兒把饅頭揉出來，正好可以趁著滾米湯炒菜的時候醒一下，再蒸。

  菜板放到地上，方便林微蹲著使勁揉面，等饅頭揉好，米湯也差不多了。迅速的熬油炒菜，再把饅頭蒸上去。

  外面的天氣徹底暗下來，相信父母和弟妹也快回來了。

  村裡這會兒就是這樣，看天色過日子。

  果然沒一會兒，家裡人就陸陸續續回來。看到林微把飯做好，母親沒有說什麽，農家小孩早當家，林微從小學四年級大姐出去打工之後，就把家裡的家務活都接了過來，做飯洗衣洗碗蒸饅頭，都是她的日常。寫作業還在其次。

  一家人圍坐到茶幾邊，開始吃晚飯。

  林微喝到久違的稠米湯，連喝三碗，又吃了一個饅頭，一大鍋菜一家人吃的乾乾淨淨。

  吃完飯，今天村裡有電，把家裡的黑白電視機打開，一家人開始看電視。

  林微把鍋碗洗乾淨，心裡默了一下等會兒跟母親要說的話，才拿過板凳，坐到正在疊元寶的母親跟前。

  決定她下個月以後是吃乾的還是喝稀的的時刻，就是現在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