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4章 以退為進十罪己
次日辰時末,國公府的中門大開,鍾國公就站在大門內,額頭上還裹著一塊布帶,一眼望去即是病體未愈的模樣,再加上他這個權貴,自有一種上位者的矜貴氣質,引得許多過路人駐足圍觀。
殿前軍守著,見沒人出來,也不好有什麽動作。畢竟,陛下交代的是守著不許人進出,可沒說不許鍾家開門,更沒說不許人圍觀。
所以……殿前軍只能按兵不動。
鍾國公看圍觀的人越來越多,心道:時機成熟了!
他忽爾一撩錦袍,撲通一聲雙膝跪地,雙手以插手禮的形勢高舉過頭頂:
“陛下!臣!有負聖恩!”
此舉,引得圍觀眾人一陣驚呼。鍾國公則是高聲說道:
“臣自繼國公府以來,已有數年之久,因感動於儲郡之仁德,而一心向往,逐之而失迷於權位,不能自拔,又因儲君薨逝,臣憐其遺孀幼子,投以無數,險至動蕩,而今竟是辜負陛下之信任,不思斷之。是臣之罪一也。”
這意思是在說,我是因為太子的仁德,一心要追隨他,為他辦事,貪戀權位,有什麽的,還不是為了維護一國正統?後來太子死了,我看他扔下老婆孩子可憐,一心想要保護他們,投入的不少,雖然辜負了陛下,有弄權的嫌疑,但也可原諒。
陛下的龍衛,在遠處的位置上聽了,恨得直咬牙:
“好一個老匹夫!”
“是啊!簡直不要臉。”鍾國公接下來的話,就更是……讓人有火無處發:
“臣自接掌國公府以來,多求安穩,貪圖安逸是以乃不思進取,當年許下的豪志皆無茫煙乎,愧對陛下之信任,是微臣之罪二也!”
那龍衛頭領氣得嘟囔著:“他不思進取?他就是想得到的太多了,這豈非睜眼說瞎話?”
“臣自恃門第,狂乃自大之而才疏,不思勤學而忘之日,是微臣之罪三也。”
“臣不知勤學卻好弄詩詞,而無持久亦。班門弄斧使人笑之,而不知其所辱,則喜,有辱國公府的名聲,是微臣之罪四也!”
“窮亦長之,而臣借著祖蔭,而霍之,儉樸之風亦忘乎,而貪享樂之,陛下倡行節儉,臣略有悖之,是微臣之罪五也!”
“臣不思不施,貪圖蠅頭小利遂逐之,亦忘以小失大之弊,全忘陛下之重托,是微臣之罪六也!”
說到這,鍾國公咽了咽口水,又用力得咳嗽幾聲,再朝天空看了看,似是……有些病弱不支的模樣,眾人一陣唏噓,覺得其誠心可嘉。不過,邕親王府的隨從可不愛聽了,嘀咕著:“嶽家巷是蠅頭小利?簡直可笑!”
“臣常以外戚自居,視邕親王府為至親,然……插手昭華世子內帷之事,終是逾矩,有失尊卑,是微臣之罪七也!”
“臣妄加臆測昭華世子與寶璋郡主之衷心與德行,險致二人遭受不白之冤,有失君子之風,愧對邕親王府,愧對陛下,愧對大晉,是微臣之罪八也。”
“臣不慎行不慎言不律己,識人不清,擅自結交鳳王幫之眾,險至昭華世子與寶璋郡主,死於非命,是微臣之罪九也!”
“臣每自恃才學,少有聽言納諫。古有雲:良賈深藏若虛,君子盛德,容貌若愚。鄙人於斯言,大相違背,以致親朋緘然,不肯批教,是微臣之罪十也!”
“此上乃微臣十罪,此日後遂逐一而思,必改之,望下不為例,不犯而靜也!”
“臣不奢求陛下諒之,但望陛下鑒臣之誠心……允微臣面見昭華世子與寶璋郡主,負荊請罪!”
鍾國公說完就叩首在地長跪不起。
圍觀眾人一片嘩然,如此權貴,竟能如此誠心悔過,而且不惜臉面,當著雍京眾人的面。
這誠心……還有什麽可說的?
那些清談的學子們,哪裡懂得朝政上的彎彎繞繞?一心覺得鍾國公府此番言辭肯切的罪己,有理有節,是個知禮懂規矩的。正所謂知錯能改,善莫大焉,不愧是書香門第,天下讀書人的表率,鍾國公府的盛名上升了不止一個台階。
陛下的龍衛,可是知道的,氣得一個年輕的將領,唰的一下拔出佩劍:
“這個不要臉的老匹夫,今兒我非宰了他不可!”
說完就要領人衝出去,他身邊一個更高官階的將領一把拽住了他的手臂:
“莫要衝動!”
“兄弟,他簡直欺人太甚!”
其它的龍衛七嘴八舌的跟著說道:
“是啊,頭領,他這哪是罪己,分明是再編排陛下和邕親王府欺辱他!”
“他做得那些狼子野心的勾搭,還想脫罪不成?”
“昭華世子和寶璋郡主,差點就沒了命,咱們兄弟可是親見的!若不是世子武功高強,又有親衛軍跟著,哪能輕易逃將出來?”
“竟讓他如此輕描淡寫,如若誰要是追究他這錯處,好像就是不仁義似的。”
“簡直不知羞恥!”
“上次,他將昭華世子堵在國門之外,逼著人家納妾,竟讓他說成是將邕親王府當作至親!”
“誰同他是至親?邕親王府,只有咱們陛下這一個至親!”
那名高官階的將領,歎了一口氣安撫道:
“莫要激動,他這說法兒,在世人眼裡也是那麽回事,他是皇后娘娘的母家,可不是陛下的嫡親弟弟的至親嗎?”
“呸,就憑他也配!”
“他配不配,自有陛下論斷!”
“哼!”
“這十罪己可抄好了?”
這時候一個龍衛跑了過來,將一封信件遞了過來:“頭領,都抄好了。”
這將領掃視了一圈眾人,眼神眯著:“你們在這給老子盯好了,看著他別讓他搞出什麽么哦子!”
“頭領放心就是!”
“我這就進宮稟報陛下,一切等我回來!”
“是!”
“誰若敢輕舉妄動,壞了陛下的大事,定斬不怠!”
“是!”
這龍衛的頭領說完便匆匆離開了茶樓,進宮面聖去了。
不足半個時辰,延慶帝就收到了這封十罪己,他越看越覺得有意思,竟是笑出了聲:
“呵呵呵!”
龍衛的首領聽得延慶帝的笑聲,有些納悶的微掀眼簾瞧了瞧……陛下這樣子,還真不像生氣了,他心中疑惑卻也不敢多說,只在一旁微躬著身子,等著吩咐。
延慶帝來了興致,手中捏著那封十罪己,一邊踱著步子一邊延慶帝清了清嗓子,像讀詩詞一般,抑揚頓挫,聲情並茂的念了一遍十罪己。
聽得錢松茂忍俊不禁,幾次掩嘴竊笑。
“哎呀,言辭懇切,真情實意,文采具佳呀!”
“呵呵。”
“松茂以為呢?”
“老奴以為……不愧是老鍾國公之後。”
“嗯,我也這麽想的。”
一旁的龍衛聽不下去了,出了聲:“陛下……”
延慶帝瞧向他,無奈的一撇頭:“哎!你急什麽?”
“屬下……知錯。”他嘴上說著知錯,可他真不知道自己錯哪了。
延慶帝見此便知這武將的心思忒簡單了,自是不明白他的意思:
“這文采是文采,事情是事情,咱們還要分開而論。”
錢松茂跟了一句:“陛下的意思是,我們還要從中習得些東西,不能盲目的生氣憎惡。”
“是也!”
那龍衛的將領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又是一個拱手。
延慶帝回過頭來瞧著那龍衛的將領:“你是真明白還是怎麽的?”
“屬下……”
延慶帝擺了擺手:“算了算了,你們這些習武之人,不懂這些也罷了。”
“謝陛下體恤。”
“這天下間能似謹兒那孩子文武雙全的,本就少之甚少!”
錢松茂上前一步:“陛下,昭華世子是您的親侄兒,這還用說嗎?”
“哎呀!可惜是個沒出息的,整天惦念他的小媳婦。”
“呃……”
“松茂啊!”
“老奴在。”
“你說此事該如何處理好啊?”
“老奴以為……呃……”
“旦說無妨。”
“就撤了殿前軍,允其可以出府,但不能踏出雍京半步!”
“然後呢?”
“然後……我想昭華世子和寶璋郡主,自有法子讓陛下滿意。”
“嗯?”
“尤其是宋妧那個……”
“什麽?”
“享譽雍京的紈絝子弟!”
“哈哈哈,你這老東西,學壞了啊!”鍾國公這種無賴,趙謹這個正派的,應對之法也更君子一些,自是不如以鄒小公子的身份混起來的宋妧來得好用。
“陛下謬讚了!”
“呃……”朕這是誇你嗎?好吧,這老東西臉皮厚,想法也奇葩,正常現象。
“陛下……”
延慶帝將那十罪己扔了下去,傾刻間板起了臉:
“去辦吧!”
龍衛有些發懵,怎麽前一刻還大笑,現在就板著臉,似是生氣了?他也不敢問,隻應了聲:“是!”
“順便通知宋妧一聲……辦得不好,朕扣她男人的月俸!”
“呃……屬下明白。”
“嗯。”
龍衛退了下去,他自是不明白延慶帝的情緒變化是因為什麽,錢松茂卻是一清二楚,這般不知好歹的鍾國公,延慶帝豈能不氣?
只不過是……覺得即生氣又好笑!
與此同時,趙謹和宋妧都得到了這份十罪己,還有陛下的旨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