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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呼來》第382章 於相危
  第382章 於相危

  鼻間縈繞的龍涎香氣,似從香爐中蒸騰而出。

  鍾遲遲用力嗅了兩下。

  “醒了?”男人的聲音帶著驚喜,身子朝外轉,似要起身喊人。

  鍾遲遲嬌哼一聲,將他扳回來:“再睡會兒……”

  李長夜順從地轉回身,低頭看她。

  她眼睛還沒睜開,臉上泛出了一絲紅暈,但總體還是顯得蒼白羸弱。

  他輕輕環住她的身子,問道:“你覺得怎麽樣?”

  她不知所謂地“嗯”了一聲,問道:“我躺了多久?”

  “一天一夜。”李長夜輕聲道。

  “哦……”鍾遲遲懶懶地應了一聲,笑道,“那也不是很久,還行!”

  “是同窺機一樣的情況?”李長夜問道。

  鍾遲遲笑道:“我哪有他那麽不濟,他可是躺了整整一個月呢!我再睡一天就可以起來了!”

  李長夜比她以為的更敏銳:“可以起來,但還沒有恢復,是不是?”

  鍾遲遲頓了一下,轉開話題,問道:“沈三知在哪?”她不信李長夜沒有布置。

  “還在長安——”李長夜笑了一聲,“如今已經是荊王的座上賓了。”

  “楊月眠呢?”鍾遲遲忍不住問道。

  “沒有發現。”李長夜道。

  鍾遲遲蹙了蹙眉,按下心中不安,道:“從這裡回長安,坐車的話大約要一個月,一個月夠我恢復了。”

  “可是你就算恢復了,也不是他的對手,對不對?”他抬起她的臉,眼裡沒有一絲笑意,“你會受陣法反噬,就說明你不敵他,是不是?”

  鍾遲遲無奈地笑了笑:“是,我還不是他的對手。”

  反噬再輕,那也是反噬。

  她確實不敵。

  但是不敵也得去。

  鍾遲遲抬起手,覆上他的手背,輕聲道:“天劫陣發動,天下無一處可以幸免,庸山也一樣,留下無用,也無處可逃,破陣是唯一的選擇。”

  他彎了彎眸子,反手將她的手捉到唇邊,輕輕一吻,道:“你不敵,還有我!”

  ……

  鍾遲遲又躺了一天,第二天一早,從澧陽城出發。

  歐陽徐、杜澄、劉戰及澧州府軍都隨行。

  澧州不是什麽衝要之地,暫時調走府軍沒有太大影響,但李長夜這次回京,身邊卻是人越多越好。

  不過他們現在出發,卻不是去長安,而是先去荊州江陵與崔離會和。

  從澧州澧陽到荊州江陵,在從前也就是快馬一日的路程,但經過五天的暴雨,官道衝毀無數,坐著馬車走了一日半,也沒有走出澧州境內,卻被一條河阻了去路。

  “……石橋坍塌,水流湍急……河面寬約三丈,水深丈八,馬與車不可渡。”來回話的是領兵的劉戰。

  他說完,忍不住往車內偷偷看了一眼。

  然而車門掩得嚴嚴實實,什麽也看不出來。

  “修橋要多久?”皇帝陛下的聲音穩穩地從裡面傳出。

  劉戰忙收了神答道:“少則三日,多則七日!”

  “繞路呢?”

  “道路完好的話是三日。”

  就這一路的情形來看,道路完好是不太可能了。

  裡頭的皇帝陛下似乎思索了一會兒,再開口卻是詢問:“你怎麽看?”

  劉戰反射性地豎起耳朵。

  皇帝陛下這麽溫柔的語氣,詢問的當然不是他。

  “棄車馬強渡唄!”女子的聲音嬌嬌軟軟,語氣漫不經心,仿佛在說一件再簡單不過的事。

  “棄車馬,難道剩下的路要步行?”皇帝陛下不太讚同的樣子。

  “也就一兩天的功夫。”女子渾不在意。

  “你身子還沒好……”皇帝陛下的語氣滿是憐惜疼寵。

  這次,車內的美人沒有立即應答,沉默了一會兒,語聲微沉:“有人來了!”

  誰來了?
  劉戰心中一驚,下意識四面張望。

  “河對岸,約百騎——”她微微一頓,突然失笑,“不會是崔離吧?”

  早在七日前,李長夜就派了人給崔離送信,但緊接著就是連續五天的暴雨,究竟將人阻在了哪裡也不得而知。

  算了算,如果崔離來得快的話,確實差不多同他們半途相遇。

  一刻鍾後,百騎立於對岸,為首的男子長刀駿馬,紫袍玉帶,神色靜如止水,隻目光越過人群落在某一處時微微一亮。

  “崔都督!”第一個喊出聲的是杜澄。

  他大喜過望地上前一大步,抱拳道:“崔都督,陛下在此!”

  崔離帶來的是羽林百騎,個個高手,三丈寬的河面根本擋不住。

  聽杜澄說完,便齊齊棄了馬,踏水飛渡而過。

  崔離箭步到馬車前,沉聲道:“陛下,臣救駕來遲!”

  車簾打起,李長夜笑道:“崔離來得正好,我們正說著棄車馬渡河,這下過了河有馬了!”

  崔離抬起頭,目不斜視道:“陛下無需渡河——”

  從荊州到長安,需要經過五個州府,越接近長安,地方就越富庶,這些富庶的州府幾乎都是中原士族的地盤。

  士族名門,在局勢動亂的時候一般不太好相與,誰也說不清他們是向著哪一方的。

  “房州別駕是微臣族叔,微臣願先行一步,於房州布置一番!”杜澄立即主動請纓。

  他們杜氏也是中原名門之一。

  但別說杜澄的族叔不是房州的實權人物,就算拿下房州,也還有四個州府,路途確實有些艱難。

  好在崔離人既到,成竹在胸——

  “臣已去信益州、安西;若陛下轉向西行,借道黔中,半月內,可與益州軍會於渠州;屆時再轉道北上,安西都護李初將率軍於金州恭迎聖駕!”

  金州往北,毗鄰京兆府,正是長安所在。

  “好!”李長夜眸光大盛。

  往北,都是中原士族的地盤;往西,是黔中道,黔中道就沒什麽士族勢力了。

  等到了渠州,與益州軍會合,便不必再警惕中原士族。

  “益州軍何人統領,靠得住嗎?”鍾遲遲索性扯了車簾,趴在車窗邊同崔離說話。

  她記得前益州都督獨孤榮作亂的時候,李長夜曾有意讓崔離繼任益州都督,後來不知怎麽,崔離反而來了荊州。

  在鍾遲遲眼裡,稱得上天子心腹的,只有崔離和李初。

  當初長安之亂,李長夜信重秦據,在鍾遲遲看來也是有點冒險的。

  “是於置。”崔離道。

  兩支隊伍都往西面去,羽林百騎在對岸走著,只有崔離跟在馬車邊方便回話。

  “長安探子來報,自荊王想為妻侄聘廣陵郡主遭拒後,於相在朝中處處受製,於置外任益州,不會不知,此番東風既來,必有所動。”

  崔離說得不動聲色,鍾遲遲卻聽得滿心驚奇。

  目光一轉,看到皇帝陛下雙眸微闔,唇角輕勾,一副自得模樣。

  鍾遲遲不由一笑,道:“我們崔都督是有備而來啊!這是準備了多久呢?”

  聽她這麽問,李長夜也睜開了眼睛,等著崔離回答。

  他們決定回長安也就這幾天的事,但長安的探子,行軍的路線,都不可能是崔離接到信後才準備的。

  雖然李長夜一直誇崔離行事周全,可這也太周全了吧?
  崔離的神色始終沒什麽變化,道:“李都護與臣受職之日,便開始謀劃陛下回京之路,臣赴荊州就任後,與李都護、於都督一直書信往來——”

  說到這裡,他眸光微微一亮:“陛下說過,要臣等為陛下留一條退路,既然要留,就留得開闊平坦一些。”

  李長夜沒有說話,含笑看了崔離一會兒,才拉著鍾遲遲笑道:“看到沒有?崔離還是對朕最好!”

  鍾遲遲被他打了個猝不及防,下意識轉頭看崔離。

  卻見人前一貫穩重的崔離略偏了臉,唇角微微揚起,仿佛忍俊不禁。

  鍾遲遲覺得自己要瞎了……

  ……

  初秋,夜微微涼,臉上凝著輕薄的濕意,好似要結出露珠來。

  驛站倚坡而建,鍾遲遲懸坐在山坡上最高的一棵樹頂,居高臨下,可以將驛站內外一覽無遺。

  白天,崔離率羽林軍護駕,晚上,則是由她一人守著方圓數裡。

  鍾遲遲沒有一直警惕四周,顧自垂著眸,在樹葉上畫著符。

  子夜,是最適合練習巫術的時辰。

  靈巫術同預思術不同,預思術靠感知和悟性提升巫力,靈巫術則是在練習中提升。

  上次那場巫舞雖然消耗不小,可也提升了鍾遲遲的巫力,現在她要做的就是用一些消耗比較小的巫術繼續提升和恢復。

  指尖拂動,畫的是靈犀符。

  她由靈犀符窺得靈巫術入門,對這個巫符的運用也比其他符文術法更得心應手。

  不過這次她要探知的不是某個人的心思,而是身周的一切。

  風聲,蟲鳴,以及空氣中每一絲顫動。

  預思術以加強感知力為主,靈巫術在增強感知力方面只有比預思術更強,其中最主要的原因是,靈巫術對修習者天賦的要求比預思術更高。

  她記得楊月眠說過,擁有巫族嫡系血脈的巫女,在巫術提升到一定水平的時候,是能感應天地萬物的,她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到達這個水平,但至少不是沒有希望。

  修習靈巫術以來,鍾遲遲的五感又恢復了從前的靈敏。

  也正因為如此,她不必四處張望,也能將方圓數裡內的動靜了如指掌。

  夜深時,每一絲動靜都被放大數十倍,例如由遠及近兒來的撲翅聲,和某扇窗戶打開的聲音。

  鍾遲遲沒有追過去看,只是將注意力往那個方向挪去。

  撲翅聲停後,安靜了一會兒,那人從窗口跳了出來,隨後躍上屋簷。

  動作敏捷,無聲無息,可見輕功不俗。

  這位輕功不俗的人卻是朝著她來的,不一會兒,就到了樹下,也不出聲,就是仰著頭看她。

  “什麽事?”鍾遲遲問道。

  李長夜雖然睡下了,可是有急事也能報進去,只有一個人會覺得報給她也是一樣。

  “長安來的消息——”底下答話的正是歐陽徐,“中書令於允元突發急病,昏迷不醒,已有三日不朝!”

  鍾遲遲心裡“咯噔”了一下。

  於允元剛滿五十,算不上年長,身子也一向康健,這急病古怪得太明顯。

  “李謙有什麽動作?”鍾遲遲問。

  歐陽徐道:“荊王殿下派了禦醫登門診治,聲稱有人毒害於相,因此派人將相府保護起來。”

  那就是軟禁了!

  “設法遞消息進於相府,讓他們萬萬不可讓沈三知診治——”鍾遲遲突然一頓,語氣瞬變,“不好!”

  ……

  八月初五,渠州。

  於置在三天前已經到了。

  “臣於扶州留了三千精兵,劉皋坐鎮益州,可保吐蕃邊境一時無憂;此番率蜀軍一萬五、果州軍兩千、渠州軍兩千,合計一萬九千兵,護送陛下回京!”

  於置任益州都督,總管劍南道九個州府的軍政。

  九個州府,一共一萬八千的蜀軍,於置帶了一萬五;

  從蜀中到渠州,要經過果州,他把果州軍和渠州軍也拿下了。

  而劍南道毗鄰吐蕃,雖然現在已經和吐蕃議和,也不能毫無防備,所以於置在邊境留了三千精兵,而留守的將領劉皋也經驗豐富且值得信任。

  行事冷靜,思慮周全,於置也是個難得的人才。

  但他此刻的目光卻壓不下焦灼,可見蜀軍一萬五傾巢而出,也不全為了護送陛下回京。

  李長夜看在眼裡,拍了拍他的肩,道:“長安的情況朕已經知道了,於相不是中毒也不是急病,而是中了邪咒!”

  於置震驚抬頭:“邪咒?怎麽會有邪咒?”

  “這就不好說了——”李長夜笑著看了鍾遲遲一眼,“可能是沒人鎮壓,魑魅魍魎都跑出來了。”

  鍾遲遲抿唇笑道:“於都督放心,陛下已經讓大慈恩寺的法師去為於相驅邪,待我們回了長安,拿下罪魁禍首,於相自然安然無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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