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3章 父母
  第二天，老者很早就去開城門了，江月初也沒有繼續留在這裡，老嫗拄著一根拐杖，在門口送她。

  “姑娘一路小心。”老嫗說道。

  江月初停了停，還是問道：“奶奶，我是醫者，你的眼睛我可以幫你治，你需要嗎？”

  老嫗愣了一下，旋即笑了，老則老矣，卻有歲月沉澱的溫暖，那是任何人都比不了的，她道：“小姑娘，你心善，可是，不用啦。”

  江月初有點疑惑。

  老嫗似乎察覺到了，她主動解釋道：“我跟天哥都老了，總會有一個人先走，你治得了我的眼睛，救不了我二人，天哥希望看著我先走，因為活下來的那個人，必定比死去的更苦，他一生都細心呵護於我，此時也是一樣。”

  忽然間，江月初明白了，為什麽昨夜那老者也是那般平靜。

  她也似乎明白了，什麽叫白頭偕老，永結同心。

  她跟老嫗揮了揮手，想到她看不見，便說了一聲，“多謝收留。”

  告別了老嫗，江月初來到大街上，她望向城門的方向，卻是沒有再出城，而是沿著來路，回到了九重天！
  魔界的九重天，是魔王所在之地，即便現在魔王出征，九重天上依然是重兵把守，不過，凡是江月初所過之處，他們都很恭敬的低頭。

  江月初深深的皺眉，她不禁走到一個兵士面前，問他：“你知道我是誰嗎？”

  那人把頭壓的更低，誠惶誠恐，卻是沒有說話，仿佛說句話就能掉腦袋一樣。

  江月初沒有勉強他，她加快了速度，不一會就來到了那棵古樹下。

  墨色的水環繞古樹而過，江月初淌過水，仰頭望著，她道：“我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裡？這只是一個夢？還是怎麽回事？為什麽一切都如此真實？”

  她的夢境是從這裡開始的，所以，她又來這裡尋找答案。

  她很清醒的知道這是個夢，而且是她這幾天來不停做的夢，只是，這一次她置身於夢中，一切都是清晰的，她甚至記得，她是昏睡在雪漠王製造的陣法中的！

  不過，她就算是昏迷不醒，也不擔心自己會有危險，雪漠王還想讓她救詩幻，是不會對她不利的，所以，即便這個夢如此離奇，她還是選擇既來之則安之。

  然而，在她的話音落下之後，不一會，樹梢搖晃，那綠色的流光閃爍，仿佛落下無數星子，在地面上組成了一個人的影子。

  是個女子。

  她……很漂亮……

  身著華麗的長裙，裙擺長長的鋪在身後，通身的高貴，她的出現，倒是與這嚴肅的九重天……氣場很合。

  江月初卻是忽然定住了一樣，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她，心中升騰起一股奇怪的感覺！像是似曾相識，又像是有無限的酸楚，總之，那似乎名叫‘脆弱’的感覺，實在出現的不是時候！
  江月初抿唇，她心中有著微妙的混亂，便不想開口。

  只是，那女子也在打量她，從頭到腳，從腳到頭，看的分外仔細，那眼神，更是複雜不已，像是欣慰，又像是傷感，還有……愛憐？
  江月初受不了這陣打量，還是先開了口，“你是誰？你聽到我說的話了？”

  女子的視線落在她的臉上，眉眼輕輕的彎了，語氣很是溫柔，“聽到了，你昨日出現在這裡時，我就知道了，我還知道你在高等魔的領域都走了一遍，如何，魔界景色可美？你還喜歡嗎？”

  江月初奇怪的看著女子，這像是一個正常的問題嗎？問一個貨真價實的人類這樣的問題？她喜不喜歡又能如何？
  “這裡是魔界。”江月初道，提醒她，這樣的問題一點意義都沒有，“如果你什麽都知道的話，也該知道我不是魔，我只是做了個夢，莫名其妙就來到了這裡。”

  女子輕輕笑了笑。

  江月初覺得，這笑容裡有些包容的意思，可是，包容什麽？她說的難道有錯嗎？

  “沒錯。”女子仿佛知道她在想什麽，又道：“我的確知道，事實上，你會做這樣的夢，也是我把你拽進來的。”

  江月初微微皺眉，再次問道：“你到底是誰？為什麽你會出現在我的夢境裡？”

  可女子只是用溫柔的笑容回應她，道：“我都會告訴你，但你也要先回答我的問題呀，你喜歡魔界嗎？這個問題不難回答吧，撇去是人還是魔不說，你也該有自己的喜好才是。”

  為了自己心裡的問題，江月初說道：“這裡不錯。”

  很中肯的回答。

  “說的仔細一些。”女子卻似乎不滿意她如此含糊。

  江月初朝下望了一眼，墨色的水在九塊大陸之間穿梭，仿佛一條黑色的綢帶，而九塊大陸，各有各的熱鬧。

  魔界，雖然曾經在江月初的意識裡，是個遙遠的詞匯，它到底是什麽樣子的，她不得而知。

  只是聽人說，這裡狼煙遍地，魔物橫行，它們殘殺同類，嗜血成性。

  然而，她親眼所見的，並非如此。

  魔是好戰，是有著誇張的欲望，可高等的魔，終其一生都是在修煉人性，修煉一副逆天的控制力，真正高等的魔，比之人類，不知道強出多少！

  而且，這裡一切都井然有序，即便魔界與人類現在有戰事，魔界九重天下，依然如同往常，他們泰然自若，戰便是戰，身死亦無所懼，若是活著，便每分每秒都不浪費。

  所謂的魔性……在這裡，與人類口中是完全不一樣的！

  江月初見到了魔性的可愛之處，所以，她在這裡待了一天，一點害怕的感覺都沒有。

  魔與人，大概只是血液不同罷了。

  想著，江月初道：“如果，魔界是這樣的，那麽，魔界的存在，也應該是合理的，這裡很美，有星星時很美，沒有星星時，魔也很美。”

  女子聽了，竟是低低笑出聲來，有些高興的樣子，“我就知道，你會喜歡的……這棵樹，是不是也很美？”

  江月初回頭，沒什麽猶豫的說：“這是我見過最漂亮的樹，比天上的星星，亦不遑多讓。”

  女子笑起來，她的嘴角也出現兩個深深的梨渦，高貴漂亮的面容忽然有些活潑，似乎是遇到了讓她喜歡的話題，她道：“果然，你與我的想法一樣，當初我就是因為這棵樹，才來到了九重天，才稀裡糊塗嫁給了……唔……”

  不知道為何，她忽然不說了。

  江月初卻是挑了挑眉，道：“嫁給了魔王嗎？”

  女子忽然有些窘迫的看著江月初。

  見她如此，江月初覺得好笑，又覺得可愛，反正比初見時感覺好多了，她道：“這很好猜吧？這棵樹在九重天上，魔界最高的地方，除了魔王，還有誰能到這裡？
  你若是嫁給了魔王，出現在這裡也就不奇怪了……如此說來，你便是魔後。”

  女子眼巴巴看著江月初，似乎是覺得否認也沒用了，就點了點頭。

  “我最喜歡做的事情便是在這裡發呆，看著魔界，可以看一整天，我喜歡這裡，這裡的空氣，這裡的魔，每一樣都是好的，為了這些，我可以不要陽光。

  其實，如果心中有更美好的東西，那麽，陽光便不是必需品了，就好像，若是讓你在陽光和風澈之間做選擇，你會選擇哪一個，這是一樣的道理。”

  江月初頓時看向女子，她竟然連風澈都知道！
  不過，她轉念一想，她竟然能進入她的夢境，那麽，知道一些她的事情，也就不奇怪了。

  而且，她下意識的思考著女子說的話，如果，在陽光和風澈之間做選擇，她會選擇什麽……

  忽然想起昨夜那對老夫妻，奶奶不要光明，是因為老者在她心裡，比用眼睛看的更加真切。

  如果她來選擇，那她……也可以不要陽光。

  “我為什麽會在這裡？”江月初平靜的問。

  而女子在停頓了片刻之後，說道：“這個世界，是真實的，這是十五年前的模樣，魔界那時還欣欣向榮，我在離開時，用永生樹的力量，把這個世界的模樣，封印在了你的意識深處。

  如若哪天你體內的……暗炁足夠雄厚，便能衝破這層封印，前幾日你便來過，只是力量還欠缺一些，今日之所以成功，是因為有人在你的體內注入了黑暗的能量。

  混沌之炁有吞噬的能力，它吸收了那些能量，反而使你的暗炁壯大了，所以，你才能夠來到這裡。”

  江月初點了點頭，女子的解釋，的確幫她解答了疑惑，不過，她並不意外。

  從景簫給她送去傳訊符的時候，江月初便在提防赤遊了，即便她見到的是當真走火入魔的赤遊，可在雪漠王出現的時候，她已經知道那就是個陷阱了！

  在那一瞬間，她便已經把藥祖強行叫出來了，藥祖只是看了一眼，便道：“不用理會，你睡一覺便過去了，這等編織夢境的小把戲，為師略施小計，便能讓他自食惡果。”

  江月初自然是放心了！所以也沒有真的白費工夫跟雪漠王對抗。

  不過，她心中惦記少年狼，還是問了一句，“那小狼呢？”

  藥祖瞥了他一眼，道：“他？你就更不用操心了，一個中承境的鬼修，不是那麽容易控制的！隻別讓他放出鬼嬰，鬼嬰嗜殺，別讓他嗅著味道殺了那個什麽王，可會壞了你計劃。”

  江月初才阻止了少年狼解開鬼嬰的封印。

  “十五年前，那時……我還沒出生，或者，我才剛剛出生，你是如何把這些封印在我意識深處的？”江月初忽然緊緊盯著女子，那雙黑漆漆的眸子，此時異常迫人！

  女子嘴唇微顫，眼中似乎又出現了愛憐、無奈等等複雜的情緒，她顫抖著說：“因為，你是我的孩子啊！”

  江月初怔了一下，然後猛然說道：“別扯了！我不是你的孩子！我也不可能是誰的孩子，我沒有父母，我只是從一條江裡面冒出來的！”

  聞言，女子顯然有些激動，那綠瑩瑩飄渺的身姿微微一晃，便來到了江月初面前！她伸出手，想要觸碰江月初，可是她並非真實的身體，她的手穿過了江月初的臉。

  而江月初依然像是被驚到一樣退後了好幾步。

  女子溫聲說道：“哪有人是從江水裡冒出來的？誰都有父母，你也是，如若你不是我的孩子，你怎麽可能會有這樣的夢境？這是你剛剛出生時，我便封印下的。

  如若我不是你的母親，又怎麽可能會知道你有混沌之炁？
  我生下你，便是讓這水，將你送往白醫族，那裡……是我的故鄉啊。”

  江月初如遭雷劈，她不相信女子說的話，一個字都不信！“呵，十五年前的魔後，竟然是白醫族的族人，這種事，你是如何編造出來的？”

  女子卻不怪江月初不信，而是怕刺激到她一樣，輕聲的解釋，“這是真的，許多年前，永生樹被蠱蟲所噬，綠光黯淡，魔王曾求助於白醫族，族長爺爺便是讓我來治永生樹的。

  那時我離開白醫族，便再也沒有回去……”

  說著，女子眼神更加溫柔，“那個魔王……也就是你的父，錦樗。”

  江月初一言不發，腦海中極度混亂，她一邊抵觸著女子的話，一邊又在求證著，一時間忘了打斷她。

  而女子繼續道：“十五年前，魔界即將不複存在，我唯有將你托付給族長爺爺，才能保你活下來，我知道，族長爺爺一定會培養你成人的。

  白醫族……也很美吧，雨林雖然危險，但是沒有人心叵測，江裡江外，白醫族年年往來，雨季時江水怒嚎，就算是中承境的修士，過江時也要格外小心呢。

  林中的果子很多，釀酒很美味，我來到魔界之後，最想念的便是雨林的酒了。”

  江月初面色凝固，渾身緊繃，即便不願意承認，可女子說的話，也都如畫卷一般，在她眼前清晰的展開，如若不是在白醫族生活過，是不會說的如此詳細的！

  “你偷看了我的記憶？”江月初忽然說道，不確定的口吻，仍然試圖推翻女子的“謊言”。

  女子卻絲毫不惱，她道：“呵呵，就算這些在你記憶中都能找到，那有一樣，肯定是你不知道的吧！”

  江月初頓時道：“什麽？”

  語氣中帶著她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急促。

  女子緩緩道：“姬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