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5章 爆火預警(13)
男人的神情疲憊卻無比真實,戚堯一瞬間就失去了所有想要責怪和嗆聲的意願。
那樣的神情不會是假裝,他是真的在努力踐行自己少時的誓言,是真的想讓師父有個幸福安穩的晚年,而對於她和潘雅欣的隱隱抗拒,也不過就是正常人對於陌生感的天然排斥罷了。
說到底,他們是父子,而戚堯二人和老人只是師徒,放在任何一個外人眼裡,她們對待老人無論初心如何,都一定是帶著秘而不宣的私心的。
戚堯輕歎一口氣,再度揚起下巴看他:“我和雅欣在師父那裡住了有一段時間了,突然提出要走,師父可能會不太開心。你回去住幾天,這樣一來,我們就可以說是不大方便,師父也不會多想。”
男人扁嘴想了想,點點頭讚同:“有道理!不過嘛”
說到這裡頓了頓,再次抬手徹底松開領口的領帶,揚著有些怪異的笑看向戚堯:“有人跟我說,你們從我爸那裡拿走了一些東西!”
“什麽?”戚堯驚得直接站了起來,想要解釋自己根本沒有的時候,腦海裡莫名就閃過了一個只有一面之緣的人影。
說是一面之緣.實際上這淵源也並不算淺.
戚堯抿唇坐了回去,皺眉盯著對方,沉默良久,還是開口問了出來:“是那個人聯系你,讓你回來找我們要東西的?”
是那個人拜師禮上大鬧現場,企圖搶走師門傳承物件兒的人,一定是!
如果按照師門傳承,戚堯和潘雅欣追根溯源,其實應該稱呼他一聲.大師兄.
對面人不答,卻是滿眼審視地盯著戚堯看了許久,到了最後淺笑一下,笑中滿滿嘲諷的意味,像是為戚堯和潘雅欣定了性,似乎她們拜師晚年的馬老爺子,原本就只是帶著些不可示人的目的。
“還真是拿走了呢!”他笑,“那兩樣東西的價值,想來你們肯定是知道的,那麽貴重的東西,應該留作我們馬家的傳家寶,看在你們和我父親師徒一場的份兒上,我要是你們的話,一定會還回來!”
青骨琉璃嵌瑪瑙玉石扇,藍瓷上頂漢白玉托底方塊瓷章
戚堯在心底默念了一遍那兩樣物件兒的名字,腦海中一瞬間能夠清晰的回想起拜師禮那一天老爺子的模樣。
正統無比的老式中山西裝,說起那日的自己真帥時孩子般興奮快樂的樣子,以及說到很多年前那個天資極度聰慧的徒弟時哀愁遺憾的悲傷
老爺子曾真心實意的想要把那兩樣代表著傳統傳承的物件兒傳給那人,好讓他能在未來的時日裡光耀門楣,成為梨園的希望。
可是自那天起,老爺子也是真心實意的想要保住那兩樣物件兒,不讓它們經由那人的手,像是當年漂流海外的傳統技藝一樣永遠漂泊在異鄉。
老爺子拚了命想要去守住的傳統,拚盡一切想要去保留下的希望,然而身為他的兒子,眼前這人卻是一絲一毫都不曾理解。
或許,商人的眼睛,永遠都只能真真切切地看到“利益”這兩個字,除此之外,再別無他物吧?他開口閉口都是價值和貴重,戚堯不得不去考慮,當馬老爺子不在的那一天,他把那兩樣物件兒拿出去公開拍賣的可能性。
這或許不是他的本意,但身為商人,對利益的追逐和衡量早已經滲透進了他的骨髓,成為他處事之中最為重要的標杆
說到,或許那人原本就是打著這樣的注意,等到老爺子百年之後,再用足夠誘惑到他的價碼,光明正大的從他手裡把那兩樣物件兒買走,從此後帶到海外,讓它們再無機會登陸國土
所以,自拜師禮後那人便再也沒有了動靜,原來是想到了這樣拐彎抹角的方式,做好了十足的準備“曲線救國”?
戚堯知道用這樣更偏褒義的詞語來形容那人的心思似乎不太準確,可是此時此刻,她也是的的確確,再想不出其他的形容詞了
“要知道,”馬老的兒子似乎等得有些不耐煩了,眼見著戚堯沒有痛快答應的意思,再度開口,“我這也是看在你們的師徒情分上,提前和你們商量一下,我們家老爺子歲數大了,難免有些老糊塗,可我總覺得這人要善良一點,絕對不能趁著老人老糊塗的時候佔什麽便宜!你覺得呢?”
戚堯沉默良久,終於還是笑得有些無力,再開腔的時候,她的聲調極低,卻依然不妨礙她擲地有聲。
“抱歉!我沒辦法把那兩樣東西交給你!”
“你說什麽?”
戚堯小幅度地聳了聳肩,又輕輕搖了搖頭,再看向對方的時候滿眼滿心都是平靜:
“師門傳承到底是什麽,我想從未踏足梨園的你一定不會知道,即便身為一代大師的後代仍是如此。
我承認,從血緣關系來講,我們沒有辦法跟你比較,可有句話說得好,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我們既然認了他老人家為師父,就理應順承他的意志,光耀門楣,重新讓馬派甚至是整個戲行發光發亮!
你雖然沒說是誰給你灌輸了這麽多的思想,但可想而知,我能猜到那人是誰。
平心而論,那人是師父這一生最得意的弟子,但同時也是傷他心最深的人,如果他是真的一切為了師父著想,可能會二十幾年不歸,一朝歸來就逼得師父險些急火攻心嗎?
也許站在你的角度,會覺得當年的事情不過是最最普通真實的個人選擇。的確,每個人都可以有自我選擇的權利,可是在此之前,他至少該明白自己這一身本事是如何得來,又該報效給誰的!
放在今天,戲曲出海是文化交流,可前提也得看它是以什麽樣的形式出了海!以身漂洋過海做人家的門徒,這不叫文化交流,這是但凡有點底線的人都無法接受的背叛!”
這長長的一段話,戚堯說得斷續卻有利,說這些的時候,她滿心都是悲哀,滿眼都是蒼涼。
她心疼自家師父曾經毫無回報又毫不保留的付出,也無法理解身為馬老的兒子為什麽就是不能明白這一切。
對方沉默許久,卻似乎並不是在思考,他只是那麽像看怪物又或是異類一樣地盯著戚堯,一瞬不瞬。
果然,入了梨園這道坎,所有人最終都只有一個歸宿,那就是成為一個執念深重,無論如何都無法多為自己著想哪怕那麽一丁點的瘋子.
“所以,你這是說什麽都不肯把東西歸還給我們馬家了是吧?”
戚堯用力抿起唇,嘴角隨即泛起一抹苦笑:“是的,不能給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