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9章 如果的事（26）戚堯還沒有等到江寧再回信，那邊主持人周維就已經叫到了坤伶社的名字。

戚堯聽到聲音，抬眼微愣著看了看周維的方向，定了定神，抬手確認過面具還在臉上，這才起身走過去，潘雅欣笑眯眯看著她，起身跟上。

舞台上，潘雅欣和戚堯是傳統標準戲目的搭檔，生活中，她們是互暖多年的最好閨蜜，如今到了這個全新的舞台，潘雅欣早已打定了主意，要向始終陪伴在江寧身邊的東子一樣，做好襯托紅花的綠葉。

戚堯是坤伶社的希望，而“面具美人”是整個梨園的希望，這一點，潘雅欣從來沒有懷疑過！

“歡迎兩位的到來！現在就由我來為電視機前的各位觀眾介紹一下我們老城坤伶社的優秀歷史”

周維的生活很好聽，和純新聞類主持人不同，他的聲音顯得更加溫暖，富有溫度，尤其是當他用這樣的聲音說出“坤伶社”三個字之後，戚堯努力壓抑著波瀾的心湖瞬間風起潮湧。

這麽多年了，經歷了那麽多或長或短或浮淺或棘手的問題之後，坤伶社，終於又有了重見天日，讓越來越多的人知道的機會。

戚堯看向周維的視線逐漸變得迷離模糊，她是在看著周維，卻又不止是在看著周維，她就那麽望著他，仿佛想要透過他的身子，再看清心底那些故人的身影。

那些舊時候日日去到坤伶社捧場，如今卻再無蹤跡不知散落到何處的人們；給了坤伶社根骨，賦予了坤伶社靈魂的已故的師父；那些曾經到坤伶社撒潑搗亂擾亂秩序的職業場鬧和個別時期出現的個別同行.
過去這一幕幕，延續至今，依舊像是清晰印刻在戚堯心中一樣，所有那些往事，都像是昨天才剛剛發生過。

還有後來的後來，戚堯認識的每一個人
周維的嘴唇一張一合，從坤伶社多年的浮沉，說回到來到現場的潘雅欣和“面具美人”身上，尤其是在說到“面具美人”時，更是唇瓣翻飛，口若懸河。

以點帶面，以實入虛，以周維的嘴，為所有電視機前的觀眾們描畫出一個多年沉浮卻依舊不願舍棄夢想，初心不改的戲曲姑娘，而與此同時，這個僅靠著扎實的功底實力穩步走紅網絡的姑娘，又是所有為藝術、為戲曲掙扎堅持至今的梨園人們的典型代表。

“我這裡有一段我們‘面具美人’在廣播節目中的音頻片段。”周維不知何時已經進行到了這一步，說著回手指向了身後的大屏幕。

現場編導快速反應，大屏幕上出現了一張又一張戚堯在舞台上尚且帶著扮相的照片，以及一段段演出時的視頻。

最後一段，也是最初那段曾讓戚堯快速圈粉的《馬嵬坡》過後，畫面直接定格，緊隨其後的，是戚堯清晰乾淨的聲音——

“身為演員，走到每一個不同階段都必然會遇到不同的遭遇，無論是順境還是逆境，無論是支持還是傷害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作為演員，是否能夠從始至終遵從本心，對得起自己的多年學藝，對得起親授技藝的老一輩師父和前輩”

“身為傳統梨園行藝人，我不相信我們的國粹到底就要畫上一個並不完美的句號。雖然以這樣的方式出現在更多人的視線裡可能會遭受到質疑，但我相信那也只是暫時的。”

“我願意身體力行去努力傳承上一輩人的意志，不忘初心，不忘傳統，能因此得到大家的關注和監督，我很開心，也不後悔”

音頻在播放，演播廳內安靜一片。

沒有人開口說話，甚至連呼吸聲都清晰可聞。

原本就已經覺出了戚堯藝人風骨的周維至此似乎更加理解了戚堯的不易，以及她剛到台裡時柔裡帶剛的脾氣。

國粹去熱，曲藝漸冷，這一點所有人都清楚，幾乎已經成為了無限接近於約定俗成的事情。

多少認定了自己找不到出路和前程的年輕傳統藝人們毫不猶豫地選擇了改行，從此以後再也不願沾上戲曲一絲一毫，可是，這些年輕人們當真願意如此嗎？

如果未來的某一天，當戲曲漸暖，當越來越多的人意識到藝術不老，國粹不可丟，他們還是否願意重新回到自己離開已久的舞台，再唱上一段曾經最愛的選段？

沒有人知道答案，可正是因為未知，才需要有人願意走在最前面做出嘗試，努力為傳統、為戲曲發生，讓它能夠堂堂正正回到更多人的視野之中！
老城電視台率先下好了這一決心，而這一決心，也剛好和戚堯多年來的夙願不謀而合。

因為只是首場見面，留給戚堯和潘雅欣的時間並不算多，音頻錄音過後，兩人也只是簡單接受了幾句采訪，又清唱了一段對手戲段，便結束了節目第一期的錄製。

演播廳內的機器全部關掉後，周維起身走到戚堯身前停下。

戚堯沒有起身，依舊坐在原處，周維不遠不近注視著她，透過她的眼睛，能夠看到一種糾纏著複雜情緒的隱隱光亮。

此刻的她似乎陷入了一種難以抽離的內心世界中，整個人安靜到讓人不自覺心驚，面具遮擋了她九成以上正在波動著的情感，若不是她的長睫微微顫動，周維幾乎就要懷疑起，眼前這姑娘是個假人。

“戚堯？”聲音出口時，連周維自己都覺得吃驚，怎麽回事？他的聲音是在發顫嗎？

戚堯半晌才抬起頭，緩慢地抬眼看向此時居高臨下的周維，眼神之中的複雜情緒還未完全散盡。

潘雅欣的視線在戚堯和周維之間快速流轉，兀自扁嘴聳了聳肩，別過頭看向另外一邊，心說如果她是江寧的話，早晚要把戚堯關在家裡，以便從源頭上切斷她無意之中散發魅力的所有途徑！

周維驚覺自己片刻的失態，快速回神，清了清嗓子，努力壓製下嘴角的笑意：“錄製結束了，你還要戴著這個面具嗎？”

戚堯笑笑，抬手從臉上摘下面具，低下頭去看著它，輕輕摩挲。

手中這個白底純淨的面具，在不長不遠的從前，來自江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