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但為驚鴻（3）

  戚堯窩在最不起眼的角落裡，盡可能壓低帽簷，以免出現一切不必要的麻煩。

  台上新來的演員方步開嗓，一招一式都不含糊，就跟第一次來面試那天一樣，顯然功底不淺。

  戚堯禁不住暗自點點頭，想著眼前這事結束後，也該跟班主商量商量，再縮短一下這個演員的試用期。

  說到底，按照坤伶社眼下的情況，還能有新演員來面試實習，已然不易。

  她收神，前前後後看過，觀眾席裡的情況跟前幾天沒什麽不同，爆火滿座，所有觀眾的年齡段出奇的統一。

  手腕上的手表一分一秒走著，戚堯不算刻意的掐算著時間，果然每隔一段差不多長度的時間，觀眾們都會像提前排練過一樣，同時叫好鼓掌。

  如若真能全部卡在高潮華點上倒也沒什麽，只是大約今天這些觀眾並不知道，在開場前戚堯特意囑咐過樂隊，後半場的板眼稍後幾秒。

  如此一來，一腔一調倒沒什麽，可積累過幾次板眼，總會有激烈的叫好聲卡在本來不該叫好的地方。

  戚堯偏頭，剛好看到身邊魁梧的男人在擺弄手機，極其無聊的玩著貪食蛇的遊戲。

  “大哥，你說這演員唱得怎麽樣？”

  “嗨，管那個呢？咿咿呀呀的，都不知道唱的什麽！”男人頭也不抬，“真沒勁，早知道昨兒個不清理內存了，紙牌都打不開了！”

  戚堯蹙眉長歎一聲：果然，她猜的一點沒錯……

  戚堯盡可能平複心情，往稍遠的地方看了看。

  一個瘦弱頎長，刻意弓著腰壓著身形的身影剛巧起身出門，臨關門之前還特意扭頭看了看台上，生怕被誰發現他離開的樣子。

  心底壓著的火氣蹭蹭蹭上湧，戚堯騰地起身，徑直追了出去。可到底還是放慢了腳步，想好好看看江寧究竟在幹什麽。

  好在坤伶社的後門直通小區，上了年頭的老舊小區，總會有些亂丟亂放的雜物，戚堯沒有刻意藏身，就躲了起來。

  一個看上去二十出頭的男人遞給江寧一根香煙，江寧笑著推開。

  “你知道我不抽的。這些天真得謝謝你，不然我還真沒這本事找來這麽多的觀眾！”

  不遠處戚堯的腦袋嗡的一聲，雖然早就猜出了端倪，可還是禁不住覺得傷人。

  年輕男人：“嗨，這都小事兒！不過小寧，我還是沒弄明白，你這到底是怎麽想的？我這麽多的遊客，直接拉到你們爆笑匯去多好？你們說相聲的，一說一笑逗他們開心，沒準兒下一次人家還能主動要求去聽聽。可是這……咿咿呀呀的，你別說我不懂欣賞，關鍵現在懂欣賞的還有幾個？”

  江寧垂眸笑笑，抬手在年輕男人肩上拍了拍，道：
  “你還真不懂！不管怎麽說，這出戲明天還有最後一場，辛苦你了！等到換戲的時候，我再好好想想辦法！”

  原本是想衝出去的，可到底還是沒有。

  戚堯縮在角落裡，一直到那男人走遠，江寧低著頭用腳踢著石頭不知想些什麽時，戚堯才暗自出著氣走出來。

  江寧一米八幾的大男人，險些被戚堯嚇到跳腳。

  “就沒什麽想跟我說的嗎？”

  “換了演員，我還以為你生病了……”

  戚堯愣了愣，也懶得去追問他怎麽看出來換了人的。

  “那人是你朋友？做什麽的？”

  江寧沉默半天：“導遊。”

  原來是這樣！
  戚堯長歎一口氣，做旅行團的，當然有這個本事做到場場爆滿。

  身為導遊，也自然有這個能力，讓所有叫好和鼓掌的動作整齊劃一。

  只是虧了坤伶社上上下下這麽多天的激情和能量，全都付給了眼前這虛假的繁榮，到頭來全成了一場笑話……

  “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戚堯的聲音實則很輕，可聽到江寧耳朵裡，卻是異常的驚心，讓江寧忍不住的暗自恐懼。

  他突然就有些害怕，怕戚堯根本無法原諒他的所作所為。

  而害怕，是因為江寧心裡明鏡一樣，但凡有骨氣有血性的演員，都不會稀罕這種關系套關系的虛假繁榮，這也是為什麽這麽長時間，爆笑匯寧可空場，也絕不用這種方式招攬觀眾的原因……

  但其實，江寧也是真的想幫忙的……

  “我就是……”江寧不敢看她，“不想看見你不開心……”

  戚堯沉默許久：“那，謝謝你。”說完頭也不回的轉身離開。

  當晚結束了所有演出，戚堯和班主劉慧中一起叫來了所有人，用最簡短的話交代過這些天的事情，以及接下來的日子，坤伶社可能還會重回緊張境況的事實。

  很長一段時間的沉默。

  劉慧中最先表態：“戚堯做得對！不管是挽救戲曲，還是挽救我們坤伶社的現狀，都不需要用這種自欺欺人的方式！而且就算是到現在為止，我也依然相信，京劇沒死！只要戲沒死，我們坤伶社，也不會死！”

  幾個演員和樂隊成員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終齊齊點頭稱是。

  戚堯抬眼看了看，只有潘雅欣一個還扁著嘴，不吭聲。

  劉慧中順著戚堯的目光看過去：“雅欣，想什麽呢？”

  “嗯……”潘雅欣嗯了半天，還是一臉問號的模樣。

  “我就是有些想不明白。那江寧和東子無論怎麽看，他也不像是壞人呀！再說你們想想，就算江寧的辦法不妥，可說到底他也沒想害咱們！而且他也是演員，肯定能明白這事欠妥，可他為什麽還要這麽做呢？”

  “說的就是啊！”眾人紛紛附議。

  戚堯不自覺地挑了挑眉，剛好被潘雅欣看見。

  “我說親愛的，你是不是還有什麽話沒說完呢？”

  “就是就是，到底怎麽回事啊？”

  戚堯煩不過，抿抿嘴：“江寧說……不想看見我不開心……”

  聲音越來越小，可大家還是聽了個真切，立馬又是死一般的沉默，大眼瞪小眼互相看著，最後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在了戚堯臉上。

  潘雅欣要多興奮就有多興奮：“我去！親愛的，江寧該不是看上你了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