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面具美人（15）

  戚堯一度目瞪口呆。

  她無論如何也不敢相信，這麽多年紀輕輕的觀眾，真的會為了一個她而重新關注起傳統曲藝，甚至願意花錢來聽戲曲？
  一直到戚堯看到舞台另外一邊，正扒著擋簾向外偷看，裡裡外外都難掩興奮的樂隊成員和演員時，戚堯總算是信了。

  江寧想的這個法子，居然真的奏效了！

  戚堯暗自想著，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攥緊了拳頭，手心裡面掛滿了細汗。

  所以說，傳統戲曲，國粹京劇，真的有救了嗎？
  戚堯沒有答案。她只知道，自己無論如何都要對得起買票進來聽戲的這一場觀眾！
  板眼起。

  第一場戲正式開始。祝公遠和女兒祝英台的矛盾逐一鋪開。

  扮演祝公遠的戚堯，以及扮演祝英台的潘雅欣站在台上，相互對視間難免又想起了她們的全盛階段。

  也是這一場《柳蔭記》，原本該為觀眾所深惡痛絕的祝公遠在戚堯的演繹下卻是出現了另外一種可能。

  那並不是一個不疼愛女兒，隻想著換財換勢的不合格父親，而是一個因古今差異而難免古板卻又同樣無奈的老人。

  戚堯從始至終堅信，這個世界上根本不可能會有不愛兒女的父母，只是他們表達愛的方式，並不一樣。

  正因如此，這種獨特的，讓人不免為之動容的無奈神情精準傳達給了所有觀眾。

  以至於甚至曾有觀眾表達過對這個頂著祝公遠臉皮的演員的喜愛，也曾希望戚堯能夠給觀眾們發些福利，改換角色飾演梁山伯，讓整個故事看上去更加的纏綿悱惻……

  而那時，台下也像今天一樣，沒有任何下腳的地方……

  潘雅欣的眼睛晶晶亮亮，戚堯心裡明鏡一樣，舊日情景重現，潘雅欣也跟她一樣，難免感傷。

  “自古道女子無才便是德，我兒讀書有何用場？父的話仔細想，再思量，休得擅自離門牆！”

  “爹爹說話欠思量，重男輕女不應當。休說女兒讀書無用場，也有女比男兒強….”

  這大概是台下那些年輕的觀眾們，第一次如此近距離感受戲曲的深刻魅力。

  以至於當“祝公遠”和“祝英台”暗自較量的時候，台下所有的觀眾都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生怕自己漏下了台上的任何一個細節。

  而當扮演祝公遠的戚堯，下令將扮演祝英台的潘雅欣深鎖閨閣不容外出時滿眼的無可奈何，以及肉眼可見的感傷與心疼，無一不讓台下的觀眾暗自肝腸寸斷。

  最能夠打動人心的，從來不止愛情，更是親情。

  第一場很快結束。戚堯戲步下台時，台底下的觀眾尖叫連連。

  ——面具美人！別走！

  ——小姐姐，小姐姐！

  ——這裡這裡，讓我們看看你的臉好嗎？

  處處盡是挽留的聲音，戚堯險些慢了步伐，在背對觀眾撩開後台擋簾時，戚堯的眼中濕潤一片。

  從來沒有任何一個演員能不為觀眾的挽留而深深感動，如果有，那麽他，一定不是一名能夠隨時隨地與觀眾共情的合格演員……

  一場演出結束，戚堯到底沒能卸掉臉上的妝容。

  她在滿臉的油彩之外再加上一張面具，站在那些央求合影的觀眾中間，拍下了自己有生以來第一張粉絲合影。

  這也是戚堯第一次感受到，粉絲原本是一個多麽可愛的群體。

  他們在做這一切之前，其實從未想過任何的回報，他們只是想見你一面，確認自己真的和喜歡的偶像有所牽連，開開心心的表達自己對喜歡人的單純又炙熱的愛。

  這是和從前為那些路過坤伶社，因為無聊才進門聽上一段京劇的觀眾們表演完全不同的感受……

  以至於那些看上去不過十八九歲的年輕觀眾們揮著手對戚堯說再見，臨走前還不忘留下一個燦爛的微笑時，戚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隻記得自己同樣應該揮手……

  觀眾們終於走淨，戚堯抬手取下臉上的面具，呆呆地站在舞台中央，努力回憶著那些孩子燦爛的笑臉，突然就覺得，想要去找個人找個地方，安安靜靜說說話。

  油彩在臉上掛了太久，即便在徹底卸妝之後，戚堯仍舊覺得渾身發熱。

  潘雅欣說要逛街看看裙子，早就換了便裝出去。戚堯一個人站在衣架前，隨便找了條淺灰色的半長亞麻裙套上，出門的時候總算覺得清清爽爽。

  太陽仍然高高掛著。

  戚堯抬手擋在額頭上，眯著眼睛抬頭去看，又回身走回去，從公共冰箱裡拿出自己新買的兩個小鳳西瓜帶上，打車直奔爆笑匯劇場。

  江寧今天應該是換了段子，戚堯沒有聽過。

  她拎著西瓜悄悄坐在最後一排最角落的座位上，抬眼去看江寧。

  江寧還會去唱幾句小曲兒，只是相較於全場的比重降下了許多。

  更多的時候，他是在看上去不太正經實則認認真真說話。

  東子站在他的身旁，整張臉上都是清晰可見的汗水，同樣努力賣著力氣。

  戚堯來的時機很好，坐下不久，演出就快結束。

  她低下頭看著袋子裡的西瓜，伸手摸摸還有涼意，江寧和東子這會兒應該非常需要。

  掌聲稀稀拉拉，很顯然爆笑匯現在的演出效果無法提前預料，更多的還是要看觀眾當天的心情如何。

  戚堯遠遠看著江寧，他正拱手躬身送別觀眾，絲毫沒有在意觀眾所給出的反應不夠熱烈。

  而且很明顯，江寧還沒有發現她來了。

  戚堯就這麽看著他，莫名就生出了一種感覺，覺得就這麽看著他，分明像是在看今天以前的自己！
  要不是江寧這段時間一連串的補救，自己多半也會像他一樣，對觀眾們的情緒變化絲毫沒有把握……

  簡簡單單給他發條信息說謝謝，是不是有些不夠正式？
  戚堯這麽想著，拎著西瓜緩緩起身。

  江寧適時的看向這邊，在和戚堯視線相對時，嘴角的弧度一瞬間快速揚起。

  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小姑娘，也就是在這時歡歡喜喜衝上台，一邊甜甜地叫著江寧哥哥，一邊緊緊抱住了江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