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心底秘密（16）

  說不上是被《梅龍鎮》的劇情感染，還是戚堯眼中的期待太過熱切，此時的江寧忽而就忍不住笑笑，想要好好逗逗戚堯。

  “好聽自然是好聽的，就是”江寧話說一半，扁了扁嘴，看上去像極了心生遺憾時才會有的樣子。

  戚堯笑意全無，頓時緊張了起來：“就是什麽？”

  往往越是技藝扎實的演員，對自己的要求越是嚴格，戚堯這會兒看見江寧的模樣，隱隱生出了不安的感覺。

  她不怕有人說她的戲不好，怕的是有人覺得她不好卻不告訴她哪裡存在瑕疵。

  江寧半晌沒有回答，戚堯急了：“你說呀！”明顯心浮氣躁，遠沒有了從前的淡然。

  江寧惡趣味爆棚，覺得說不出的有趣，蹙起眉眼做出一副沉思的樣子，這才抬眼去看戚堯。

  “這出《梅龍鎮》，講的是什麽？”

  戚堯不疑有他，開口回答：“《梅龍鎮》，又名《遊龍戲鳳》、《下江南》，講的是正德帝私遊大同，過李龍酒店，見到李龍的妹妹李鳳姐美麗可人，乃加調戲最後成就姻緣的故事。”

  江寧點點頭笑：“我剛才一直聽著，也在想，《梅龍鎮》這個名字其實有些隱晦，倒是《遊龍戲鳳》叫得更加直白，放到字面上來，重點還真就在這個‘戲’字上！”

  戚堯還是沒聽明白，狐疑地蹙眉問道：“什麽意思？”

  江寧不答反問：“這出戲，你們兩個是不是很少唱到？就是因為這次的時間限制，才定下是它的？”

  “對對對！”一旁的潘雅欣連連點頭。

  “我家親愛的其實不是特別喜歡這一段，所以很少唱。她說每一個戲劇人物都是複雜的，應該選取最能直截了當凸顯人物正面特點的，才能讓觀眾更簡單明了的了解人物的本質或是多樣性！但是這出戲的角度，稍有偏頗。”

  潘雅欣回憶著，獻寶一樣湊過去靠在戚堯肩上笑眯眯：“沒錯吧？親愛的~”

  戚堯無奈地看她一眼，兀自笑笑不說話。

  話說的這麽多，江寧還是聽懂了。

  正面人物形象很好立住，端袍正色站在台上，底下的觀眾自然就能感受到正直無私，或是憨直忠誠。

  但還有很多複雜的人物形象，介於正面和反派之間。

  江寧明白戚堯的意思，用稍正派正式一些的表演去支撐中間性格人物的複雜性，當然也更能表現京劇的正統和高深莫測。

  不過江寧想說的問題，還恰恰就在這裡。

  他垂眸笑了一下，又抬頭眯起眼睛看著戚堯，笑起來的樣子明顯多出了幾分別樣的意味。

  “既然是‘戲’，說白了就是調戲嘛~”江寧循循善誘，“甭管是見色起意還是一見鍾情，說到底都是個調戲，肯定不能因為他皇帝的身份就顯得有多高貴！”

  戚堯愣了一下，隨即恍然大悟，江寧剛才說的意思，竟然是覺得她這出戲的台上表現過於收緊。

  說的更直白些，就是不夠放肆，不夠撩人，不夠.放蕩不羈
  莫名的，戚堯的臉蛋刷的一下紅了個徹底。

  “這種事情.本來就是男人們更擅長，我”戚堯一句話說得支支吾吾，到底沒能說出個所以然來。

  江寧一瞬不瞬盯著戚堯紅而薄的耳朵，以及她因為低頭和說話上下輕抖的碎發。

  他的心猛地漏跳了一拍，不禁暗暗感慨起來：說什麽男人才更擅長，這姑娘要是撩而不自知，那才是真的灼心蝕骨，要人性命呢.
  劇場內的氣氛一下子緊張又奇異，潘雅欣和東子眼巴巴看著這兩個突然沉默的人，又隔空對視一眼，笑容在他們的嘴角同時彌漫。

  東子“嘖嘖”兩聲：“我說臭小子，在戚堯和雅欣面前說什麽哪種表演形式更好？這簡直就是班門弄斧，瞎胡鬧嘛！”

  潘雅欣笑：“別~話可不能這麽說，誰規定的只有門內人才能發表意見了？不過我看，江寧說的這麽頭頭是道，沒準兒還真是有本事沒給咱們露過，要不.江寧，給我們比劃比劃看看？”

  江寧的注意力一直在戚堯身上，這會兒被潘雅欣直接點名，多多少少有些呆愣。

  剛一抬手想要擺擺手拒絕，潘雅欣趁著戚堯不注意，齜牙咧嘴的衝他用力擠了擠眼睛。

  就好像在說：男子漢大丈夫，能不能有點兒氣魄？
  又好像在說：你就沒感覺到，我們完全不是跟你在這兒打趣嗎？
  江寧：“.”這種尷尬的感覺是怎麽回事？好像無意之中給自己挖了個深不見底的大坑？

  江寧撇撇嘴，索性把心一橫：“試試就試試！”

  戚堯一直都知道江寧的記憶力不錯，但是這段戲別說是他，連戚堯自己都沒有其他選段那麽熟悉。

  本想著稍微定下心來對江寧講講台步動作，沒想到江寧安靜著只聽了不長時間就把戲架子記了個大概。

  戚堯的心裡湧起了和之前的潘雅欣完全相同的感慨，這也是戚堯第一次在心裡暗暗感慨：幸虧江寧不是梨園出身.
  可也真可惜了，江寧不是梨園出身.
  戚堯想要側身給潘雅欣留下位置的時候，潘雅欣笑眯眯擺手從台邊跳了下去，直接坐在了觀眾席第一排仰頭看著。

  “你們演，你們演！我決定就坐在這兒好好看江寧表演，學習學習！”說笑間，兩隻不停晃動的小腳無聲的透露了她的快樂。

  聰明如江寧，也是在此時此刻才終於明白潘雅欣究竟抱著一種什麽樣的心思，隨即努力憋住了唇邊的笑意。

  大庭廣眾的.這麽合情合理的和戚堯眉來眼去的機會，也實在是太.
  江寧的心底緊張又泛著隱秘的快樂，抬眼看了看正對著他連連挑眉憋笑的東子，一口氣差點沒換過來，直接咳出了聲來。

  戚堯遞眼過去，關切地看著江寧問：“沒事吧？著涼了？”

  江寧努力清了清嗓子：“沒有沒有，雅欣不來算了，那我先替她，等會兒再替你，我們一起找找感覺。”

  戚堯不置可否，退進後台備場。

  江寧快速甩頭，衝著潘雅欣和東子做了個鬼臉：我可真是謝謝你們啊！
  觀眾席上兩人同時開心地翻了個白眼：請好不謝！

  各懷心思間，後台未做裝扮的戚堯內白登場。

  念白過後，戚堯開嗓：“有寡人離了燕京地，梅龍鎮上且散心。將玉璽交與龍國太，朝中大事托付了眾卿。孤忙將木馬兒一聲響，喚出提茶送酒的人。”

  接白一句：“酒保！”

  君王意氣風發，綽約風姿輕易顯現。

  好的演員從來都是這樣，上了舞台，既要完美演繹自己的劇情，又要最大程度上啟發引出對手的飽滿情緒。

  江寧心內暗歎：戚堯就是戚堯，自有她自身獨一無二的魅力，誰都無法輕易替代！

  可也只是一瞬，江寧快速回神，憑著記憶拿腔捏嗓：“來了！”

  江寧做出托盤上場的動作，又唱：“自幼兒生長在梅龍鎮，兄妹賣酒度光陰”

  江寧的聲音清透高揚，實則非常適合演繹改編的旦角兒戲份。

  戚堯早就知道這點，可此刻和江寧同站在一個舞台上，卻又是忍不住的暗自讚歎：

  江寧若非男子，多半也是弱柳扶風，媚態萬千，十有八九是個妖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