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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君玲瓏心》第10章 飄蓬驚飆,煙光漸渺
  第10章 飄蓬驚飆,煙光漸渺

  快到年下,街上多了許多年貨攤子,各家各戶也都張燈結彩,喜氣從每張臉上毫不掩飾地流露出來。

  孟家也不例外,早早就準備起了宴會,打算在過年頭兩天好好地慶祝一番。白色圓拱形的大門兩旁站著衣裝體面的迎賓,道路兩旁的古典燈柱散發著暖人的燈光。再往裡面走,就可以看到庭院裡的幾排長桌上面擺滿了各類點心和精美的食物,造型優雅的紅酒架上擺放著一瓶瓶洋酒,旁邊的高腳杯和琺琅質地的盤碟在燈光的映照下,折射出一圈圈光澤。

  孟萬興滿意地看著這一切,和孟太太一起迎接客人。梁姨太站在旁邊,卻和迎面的人說不上幾句話,不由的有些尷尬。孟太太得意地看了她一眼,曼聲道:“梁姨太,你若是累了,就去歇著吧,反正這裡也沒你什麽事。”

  梁姨太看了一眼孟萬興,他正和林督軍交談甚歡,一路往大廳裡走,根本就沒有注意到這邊的情況。萬般無奈中,她也只能低聲說了一句:“是。”

  轉身走了幾步,剛拐了個轉角,她就看到孟華迎面走了過來,春風滿面地道:“母親,怎麽不去大廳那裡?”不說還好,他這一句頓時讓梁姨太心生戚戚,拿帕子抹了眼淚道:“去個什麽勁!反正我是個姨太,這種場合是沒我的份兒的。”

  孟華皺起眉頭:“太太又欺負你了?”梁姨太一怵,扯了他的袖子緊走幾步,道:“她欺負我是應該的,她是妻我是妾,你可別和她別扭。”孟華答:“知道了,母親。”

  梁姨太看他那失落的樣子,安慰道:“我不讓你和她別扭,是怕你誤了大事。你大哥前陣子搶到了寧新路的標,淘汰了幾個洋人的公司!他這下子讓老爺刮目相看,將來家產肯定是要給他的。這個節骨眼你不爭不搶,可就一輩子落敗了!聽我的,你去大廳那邊,和老爺一起多結交些人,別什麽都讓著你大哥。”

  孟華答應著,哼笑一聲道:“我將來也不比他差。媽,我馬上就能立一個大功!”梁姨太不由好奇:“你說真的?”他低了聲音,道:“自然是真的,不過此事重大,不可提前漏了口風。”

  梁姨太知他現在在政治處裡做事,必定有許多機密是不可出口的,當下也不追問,只是歎了一口氣,轉了話題問:“錦繡那邊怎樣了?趁著過年,向老爺提一提也行。”

  孟華頓時有幾分黯然,低了頭不說話。梁姨太冷笑道:“傻兒子,你處處都不比你大哥差,怎麽就在女人這方面不如他呢?聽我的,拿些甜話兒去哄錦繡,天長日久了,她自然回心轉意!做男人,就別怕天打雷劈,發的誓言越多越好!要我說,女人就喜歡這些虛的甜言蜜語!”

  孟華和梁姨太又說了幾句,便匆匆向大廳那邊走。進了大廳,音樂已經響起,許多對男女在舞池中央跳著交際舞,其中一對令人矚目,正是孟嘉和與清如。兩人當真是男俊女靚,風華無邊,吸引了大廳內所有人的目光。孟華不由得呆了一呆,拿了一杯沃特加,裝作散步走到一個角落,問一個穿西裝的青年:“她怎麽來了?”

  青年往皮沙發上靠了靠,淡淡地道:“自然是孟少請的。”說完將頭上的帽子又往下壓低了一些。孟華將手中酒杯和他的輕輕一碰,道:“讓你跟蹤她,沒想到跟到這裡來了。怎麽樣,今晚可以動手嗎?”

  “兄弟們都在路上埋伏著,只要你大哥喝醉不送她回家,就沒問題。”

  “你放心,我會讓他喝醉。只是你那些兄弟可靠嗎?這次我一個人可沒有出。”

  青年這才抬起頭,那正是徐佳文。他扯唇冷笑:“當然可靠,不過你大哥手段太狠,我怕劫走了她,各路黑道出動,可就難收拾了。”

  孟華舉了舉酒杯,道:“上次是我大意,這一次……就算你在他眼皮子底下和她結婚,我大哥也不會阻攔的,你信不信?”

  徐佳文眼中露出陰鷙的鋒芒:“不信。”

  孟華低低地笑了起來:“你就等著看吧,到時候讓他去救,他也不敢。”徐佳文半信半疑,低了頭道:“我知道了。不過你別再和我說話了,省得引起注意。”孟華這才起了身,只是那一瞬間,自言自語地道:“做夢,都給我去死吧。”

  他若無其事地走到坐在牆邊沙發上的孟萬興面前,道了一聲:“父親。”

  孟萬興今天神采奕奕,抬頭看到是二兒子,忙拉他在身邊坐下:“林督軍,這位正是犬子。華兒,這位是你林伯父。”

  孟華恭敬和林督軍寒暄著,一舉一動中都彬彬有禮,讓孟萬興十分滿意。只有孟太太坐在旁邊默不作聲,一雙眼睛隻盯著舞池中翩翩起舞的孟嘉和。好不容易有了空隙的時間,孟華回身對孟太太道:“太太,可需要我為你端盤點心?”

  “不用了,華兒你還是多陪你父親聊天吧。”孟太太穿著紫紅絲絨的旗袍,肩膀上包裹著一溜的灰色毛披肩,旁邊有個小丫頭幫忙拿著大衣,派頭十足。

  孟華笑道:“父親要陪,太太也是不能冷落的。”說著便順著她的目光望過去,然後問:“太太是不是好奇,那個和我大哥跳舞的女孩子是誰?”

  孟太太臉上頓時有些灰灰的。到了她這個年齡,總不肯承認自己和兒子的世界有了隔閡,當下便利索道:“我是見過這女孩子幾次的,還不錯,人看著清爽,難怪和兒連大明星江瑤瑤都不放在眼裡呢。”

  正好有侍者走過來,為她的酒杯裡添了一些紅酒。孟太太優雅地轉動著酒杯,裝作欣賞風景。孟華呵呵笑了,道:“太太,我可是在政治處,這女孩子的底細我再清楚不過了。”

  “哦?”

  孟華故意賣了一個關子,不說話了。孟太太便笑:“華兒,快過年了,有什麽要求你就說吧。”孟華心中一喜,道:“就請太太做主為我和錦繡操心了。”一句話說得孟太太笑得更開:“你大哥倔,不肯的事情八頭牛都拉不回來。難得你對她情深意重,她又該出嫁了,還不是一句話的事情。”

  “那就謝謝太太做主。”孟華湊在她耳邊,低聲說了幾句。孟太太頓時驚得手中酒杯一晃,紅酒差點要灑出來。孟華早知道她會是這個反應,伸手幫她將酒杯放到桌上,溫聲道:“太太,方便的話,旁邊一敘?”

  孟太太驚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孟華也不催她,隻回身對林督軍和孟萬興打了個招呼,就向樓梯走去。他每一步台階都上得很慢,帶著一種悠然自得的自信。孟太太如坐針氈,想了半天才對丈夫道:“萬興,我有些不舒服,先上樓了。”

  孟萬興沒在意,依舊和林督軍談笑風生,只是向她擺擺手。孟太太對林督軍歉意地一笑,吩咐了那個小丫頭一句,便忐忑不安地上了樓。

  只是幾步距離,那些曼柔歌舞便恍若隔世。二樓鋪了紅色天鵝絨的地毯,孟太太踩在上面,感覺就像是走在雲端,隨時就能掉下去,粉身碎骨,永劫不複。

  推開門,冷風立刻撲了過來,讓她打了個冷戰。孟華站在開了一半的窗子前,正一邊喝酒,一邊欣賞著夜景。白色紗簾被風吹起,在他身邊纏繞飛揚。

  孟太太道:“關窗。”他便將窗子關上,笑道:“太太,考慮好了?”

  “我如何能信你?”孟太太倨傲地道,“你說那個女孩子是誰,她就是誰嗎?證據呢!”

  孟華伸出中指,在唇邊噓了一聲:“證據會給你看,但是到時候我爸會怎樣對我大哥,你應該能預想得到。哦對了,今晚就有秘密活動。”

  “你!”孟太太咬牙切齒,“你不和你父親商量嗎?”

  孟華好笑地攤手,道:“這可關乎於國民政府和工部局的利益,和父親商量什麽?太太,你既然願意和我單獨一談,那就代表你相信你的直覺。”

  孟太太低頭忖了一忖,道:“孟華,你既然願意和我單獨一談,那就代表還有回旋的余地。”

  啪啪啪。孟華拍了拍手,道:“太太果然是聰明人。只要你幫我一把,我保證明天太陽升起,這世上就再也沒有那個女孩子。”

  舞曲終了,眾人盡興地走向供客人休息的皮沙發。孟嘉和牽著清如的手,正好看到母親從樓梯上下來,便道:“媽,我給你介紹一下。”

  孟太太勉強一笑,看向清如:“初次見面,你好。”清如連忙點頭致意:“太太,你好,我叫寧清如。”

  孟嘉和見母親態度溫和,心頭放松,便問:“媽,你說什麽時候介紹給爸比較合適?”孟太太便白了他一眼:“你爸商場上結交那麽多人,今晚哪裡有空?回頭我跟她提一句就行了。”

  他正擔心父親會記起春天時因清如而起的衝突,也怕父親會繼續逼他迎娶錦繡,聽到母親這樣說,正巴不得。孟太太看了一眼別的方向:“今晚來了不少小姐,你總不能晾著人家。這清如啊,就交給我吧。”說完,就親熱地問了起來:“清如,你今年多大了?”

  清如忙回答:“十八。”

  孟太太拉了她的手往一旁走去,孟嘉和見插不上話,隻好向女賓那邊走去。湯家的二小姐正端著咖啡,和她那幫小姐妹聊得痛快,見孟嘉和過來,便面帶微笑地道:“你們都別爭了,這位從英國留學回來,肯定是懂蘇格蘭Scotch的。”

  孟嘉和挑了挑眉毛,好奇地問:“怎麽,你們在討論酒水?我還以為年輕的小姐們都喜歡鮮花禮服和鑽石。”

  湯小姐是新派女子,留著利落的齊耳短發,穿著蕾絲裙,皮質腰封襯得她纖腰一握。她語中帶著挑釁意味:“怎麽了,就許你們男人抽雪茄,穿馬靴,我們女人就該沒見識嗎?”

  “不是這個意思,只是一種驚歎而已。”孟嘉和滴水不漏地回答,“不知道湯小姐可有什麽高見?”

  “也沒什麽,只是家裡要做一個自釀啤酒的酒桶,我們就在討論是威士忌好,還是德國黑啤更棒。”

  “兩者不分伯仲,我的看法。”孟嘉和禮貌地回答。湯小姐便冷笑起來:“不分伯仲?孟少還真是誰都不想得罪啊!不過你今天可不是這種風格,從頭到尾都在陪別人,沒有顧得上我們一眼。”

  “今天是我失禮了,抱歉。”孟嘉和低眉說了一句。旁邊一個亞麻頭髮的女賓解圍道:“Miss湯,孟少這不都過來了嗎?”

  湯小姐這才面色稍霽:“幸好他過來了,要是不過來,我以後可是要罰他的。”

  孟嘉和一邊應付著她們,一邊用余光尋找著母親。可是等他掃完整個客廳,也沒有看到兩人的身影,不由得有些著慌了。恰好張翔經過,忙叫他到跟前,低聲道:“找一下寧小姐。”

  張翔答應著離開了,湯小姐不高興了,將酒杯往桌子上一放,道:“身在曹營心在漢,孟少還是別理我們了。”

  孟嘉和又是一通斡旋,才總算平息了她的怨氣。只是張翔這一去,竟過了好久才回來,見了他就附耳道:“沒找到寧小姐,太太也不見了。”

  隱隱的,他感覺有什麽事情要發生,卻還在安慰著自己:“太太和她一起,也許兩人去了別的地方吧,你再找找。”

  等到宴會結束,賓客開始相繼告辭,依舊不見孟太太。孟萬興很不滿地吩咐小丫頭去尋,然後站在門口和客人寒暄。湯小姐走到孟嘉和身邊,仰起頭道:“哎,孟少,改天你可要去我的馬場溜溜!咱們比一比,是你的英國馬術厲害,還是我厲害!”

  孟嘉和哈哈一笑:“比就比,我就是怕自己勝之不武,讓人家笑話。”

  湯小姐柳眉一豎:“人家是誰,我還輪不到他來管!就這麽說定了!”孟萬興在旁邊聽得高興,插嘴道:“湯小姐果然是女中豪傑!”

  她頓時樂得笑開了,一雙善睞明眸中波光流轉:“孟叔叔,這話我愛聽。你這園子我喜歡得很,回頭我要是拜訪得多了惹人煩,孟叔叔可要多擔待。”

  湯老板臉上徹底掛不住了,輕叱了一句:“琳琳,你看你說的什麽話!”倒是孟萬興哈哈大笑:“湯老弟啊,你這女兒太可愛了,我歡迎都來不及呢。要不是你們已經有了乾親,我可非要認下她做乾女兒不可!”

  幾人正說著,孟太太從二樓快步下來,連聲道歉:“抱歉,我剛才喝酒有些頭疼,去樓上歇著了。”孟嘉和心頭一沉,卻也不好多問。等到送走了最後一批客人,他忙問:“媽,清如呢?”

  孟太太訝異地道:“走了啊。”

  他一聽,頓時感覺四肢百骸都要炸掉。“什麽時候的事情,我怎麽不知道?”

  孟太太皺著眉頭,裝作回憶的樣子道:“我們聊了一會兒,我挺喜歡她的,但是她說家裡有門禁,不能回去得太晚,我就放她走了。本來是想讓老王給送一送的,可是他偏巧走不開。對了,她說要給你打招呼的,怎麽沒和你說?”

  孟嘉和記起自己和湯小姐她們的聊天,頓時覺得清如可能誤會了,便扣緊了風衣,道:“我找她去。”剛走了兩步,就聽到背後傳來孟萬興的怒喝:“去哪裡?”

  他腳步一頓,回頭看父親。孟萬興冷笑:“你以為我老糊塗了,認不出來了是吧?那個女孩子曾經賣到我們家。我今天就告訴你,你想讓她進我們孟府的門,不可能!”

  孟太太忙上前為他拍背:“老爺,您消消氣。嘉和也不是那麽死心眼的孩子,他今天不還和那個湯小姐聊得挺好的嗎?嘉和,你快回來呀,我是讓老王看著她上公共汽車的,她這會兒該到家了,你就放心吧。”

  是的,他該放心,該緩一緩父親的情緒。可是在這個夜晚,他總覺得空氣中浮動著一種不安的東西,混入肺部,流進血液,在五髒六腑中叫囂著——不對勁,有哪裡不對勁。

  他已經習慣了她在離開的時候,給他一個安心的眼神。沒有那個眼神,他怎樣都無法讓情緒平息下來。

  孟嘉和一步步地踏上台階。孟太太松了一口氣:“嘉和,這就對了。”她讓下人扶著孟萬興進屋,自己悄聲對他說:“嘉和,媽還是疼你的,等明天就給你當說客,勸勸你爹!現在你先去睡覺,忙了一天,挺累吧。”

  “媽,你真的願意接納清如?”他還是有些不敢相信。孟太太已經知道清如是不可能再出現了,所以輕松萬分地道:“當然了,只要你喜歡,比什麽都重要。”

  孟嘉和這才放了心,和母親又說了幾句話,然後便上樓休息了。睡到半夜,他忽然聽到窗外有人哀絕地在喊救命,聲音如泣如訴。他猛地驚醒,只見月光冷冷地照在窗扇上,映出婆娑樹影,這才發覺自己竟是做了一個夢。

  他再也睡不著,披衣下床,從匣子裡摸出一柄手槍,便出了門。此刻已經到了凌晨,下人都歇息了,只有幾個守夜還在打著盹。孟嘉和悄無聲息地走過去,他們竟然毫無察覺。

  白天庭院裡噴泉泠泠,歡聲笑語一片,而此時只剩寂寥夜空,人影孤單。孟嘉和想起夢中喊聲,有些心驚膽顫。驀然,一叢灌木下有些閃光,他上前一看,地上竟然躺著幾顆碎鑽。

  他猛然就記起了清如禮服上毛披風的系帶,鑲嵌的就是這種碎鑽。一幕幕,一言一行都從眼前閃過,他這才發覺自己竟然被蒙蔽了!
  孟嘉和瘋了一般地向樓上衝去。盡管點著壁燈,他還是因為太過慌張而差點摔倒。孟太太今晚和孟萬興睡在一處,正甜夢正酣,突然聽到房門砰砰地被人擂得天響。

  “怎麽回事?”孟萬興一股腦地坐起來,從枕頭下摸出一把勃朗寧。孟太太又驚又怕,讓小丫頭去看,沒想到門一打開,孟嘉和就衝了進來:“媽,清如到底在哪裡?!”

  孟太太嚇得哆哆嗦嗦:“什麽在哪裡?她乘公共汽車走了,這會兒應該在家裡吧?”

  孟嘉和伸開手心,將碎鑽給她看:“媽,這是她留下的求救信號!我再問一次,她在哪裡?”

  “混帳!你怎麽可以這麽對你母親說話!”孟萬興氣得將勃朗寧對準了他,“不過是一個丫頭,是死是活,你都不能丟了孟家的臉面!”

  “臉面,呵呵,哈哈哈!”孟嘉和仰頭大笑起來,然後收了笑意,冷冷地開了口,“你們不顧香絲的冤情,兩眼一抹黑,什麽也不管!現在你們無視清如陷入危險,寧要臉面也不肯伸出援手!是,你們養育了我二十幾年,可是我一次次地陷入不義之地!這樣的我,就算有天大的臉面,我又怎樣?爸,商人不能不講道義,你收手吧!”

  “住口!”孟萬興怒不可遏,卻不忍扣下扳機,隻氣得往床上一捶,“你,告訴她那個丫頭到底怎麽了!”

  孟太太眼中含淚,道:“是孟華……其他的我什麽都不知道啊。”

  孟嘉和恍然明白了什麽,風一般地衝了出去。奔下樓梯的時候,他在心裡默默地祈禱:清如,我來救你了,你一定要挺住!

  孟華早就不在房中。

  孟嘉和氣急敗壞地將被褥往地上一丟,問伺候孟華的小丫頭:“他什麽時候出去的?”

  小丫頭嚇壞了,結結巴巴地道:“大概是宴會結束……好像他沒回來過房間。”

  原來他早有預謀!
  孟嘉和痛恨自己大意,大步流星地走到庭院裡,讓門房開了門,開著汽車出了門。幸好這裡是法租界,沒有宵禁,百樂門附近依舊是燈紅酒綠。他在大街上仔細搜尋,卻一無所獲。

  出了法租界,他又去了碼頭。碼頭有幾班夜船正在出發,發出巨大的船塢聲。只不過短短的一會兒功夫,碼頭上便是人影冷清,只剩幾個旅客在跺著腳取暖,等待未來的船隻。

  他怔怔地看著黑漆一團的江面,想起情濃意濃的時候,他問,假如有一天我成了沉舟病樹,你當如何?而她回答,我和你一起沉水,一起病老。

  可是現在,她直接是生不見人,死不見屍。孟嘉和覺得心頭濃翳籠罩,讓他喘不過氣來。

  突然有人尖叫:“啊,死人啦——快來人啊!”

  他頭皮一麻,腿腳頓時沒了知覺,渾身的血液都要凍結住了。許多人擦肩而過,他打了一個趔趄,才有力氣向聲源奔去。

  那是一輛廢棄的貨車,從車廂裡伸出一隻手,正滴滴答答地流著血。一個貨販子樣貌的老人驚恐地喊:“死人啦,裡面好多死人!”

  人群發出或高或低的尖叫,還有人跑開,說要去警局報警。孟嘉和怔了一怔,突然跑向自己的汽車,大吼了一聲:“都給我讓開!”

  他將汽車開到正對著車廂的位置,打開車前燈,然後狂奔進車廂裡。車廂裡橫七豎八地躺著許多具死屍,有的中槍身亡,有的是用銳器擊中頭部,慘不忍睹。他不嫌惡心,一具具地將屍體翻過身來,口裡喃喃喚道:“清如,清如!”

  那些都是男屍,他略微松了一口氣。然而翻到最後一個人,他怔住了。

  那是徐佳文,他額頭上血流如注,半張臉染滿了血汙。如果不是車燈開得雪亮,他還真認不出他來。

  “徐佳文,你怎麽會在這裡?醒醒!”孟嘉和直覺他和清如的失蹤有關,但是無論他如何搖晃,徐佳文也沒有開口說話。孟嘉和試探著將手指伸到對方的鼻子下,發現他已經死了。

  “都讓開都讓開!”一隊警員向這邊衝過來,為首的指著孟嘉和大喊:“你是什麽人!”

  孟嘉和舉起雙手,淡淡地道:“我一個朋友失蹤了,我來這裡看看有沒有她。”

  那警員上下打量了他,驚道:“這不是孟少嗎?你不要破壞作案現場,我們要偵察。另外,你要跟我們去做一份筆錄。”

  孟嘉和點點頭,走到旁邊站著。那個貨販靠近他,悄聲道:“喂。”

  他一愣,認出那正是聯系自己的暗線,曾經扮過煙攤老板,頓時明白過來。“是你?”

  貨販警惕地看著周圍的人,壓低聲音道:“殺死他們的是巡捕房的人。”

  “究竟是怎麽回事?”

  “不好說,巡捕房並沒有直接行動,而是黑掉了和他們接頭的這些人。如果不是我一直盯著巡捕房這邊的動向,我根本就認不出是他們。”

  是孟華帶人殺了徐佳文?

  孟嘉和似乎明白了什麽,忙問:“那你有沒有看到一個女孩子?”

  貨販突然提高了音量,堆起笑容道:“孟少,你看看我這百貨,可有需要的?”孟嘉和余光一瞥,看到有警察往這邊走來,忙後退一步,皺眉道:“走開走開!別煩我。”

  那警員走到跟前,客客氣氣地問:“孟少,咱們走吧。”說完一指貨販:“你也去!老頭你快點!”

  孟嘉和向警車走過去,那貨販跟在身旁,低聲道:“女孩子被巡捕房帶走了。最近組織發現一個進步同志被盯上了,所以派我來保護她。可惜……”

  孟嘉和頓了一頓,腦中思維瞬息萬變:“你是說,清如是進步同志?”

  “還沒有被發展,但是幫助過我們。”貨販顫巍巍地道,“就說到這裡吧。”

  孟嘉和知道再多說會引人注意,便沉默地坐在警車上。到了警局做完筆錄,天已經蒙蒙亮,這一夜的困倦也委實折磨人,最後警員們隨便問了幾句就放了他們。

  他叫了一輛黃包車,去了碼頭,汽車還靜靜地放在那裡,屍體早已被運走,隻留下地上一灘血跡。孟嘉和歎息了一聲,開車回了孟公館。

  剛到門口,門房就上前道:“少爺,你可回來了!夫人一夜沒睡,找你呢!”

  “孟華回來了嗎?”他此時已經確定清如的安全,所以那股戾氣也消減了不少。門房道:“回來了,老爺問了話,就讓他回房了。”

  “那你就直接給太太說一聲,我就不過去了。”孟嘉和點點頭,徑直向孟華的房間方向走去。他一掌推開房門,就看到孟華正和衣躺在床上,兩手枕在後腦杓,悠哉地聽著黑膠唱片。

  留聲機的金色大喇叭裡,有軟濡的女聲在唱:“……我愛這夜色茫茫,也愛這夜鶯歌唱,更愛那花一般的夢,擁抱著夜來香,聞這夜來香……”

  孟嘉和將留聲機關掉,語氣中有隱忍的怒氣:“清如在哪?”

  孟華打了個哈欠:“大哥別急啊,我這不還留著余地的嗎?”

  “你要什麽,直接說吧。”孟嘉和開門見山,毫不拖泥帶水的風格讓孟華怔了一怔。他坐直身子,扯唇微笑道:“大哥果然是聰明人,不枉我這麽多年敬你重你。我只是想,從小到大你什麽都有,也得漏一點給我吧?”

  孟嘉和沒有說話。

  “我知道,我抓了寧清如,你心裡對我不痛快。但是大哥,她是革、命、黨!”孟華將手攏在唇邊,一副故弄玄虛的樣子。孟嘉和怒道:“你別胡說,她怎麽可能是!”

  “是不是你心裡清楚,”孟華冷笑,“只要我將她交給上頭,她就完了,你最好考慮清楚。”

  “你到底要什麽?”

  “孟家的一半家產。”孟華攤了攤手,“我要的不多,再說了,你不是整天嫌棄我為洋人做事,不正經嗎?”

  孟嘉和聽他如此說,反而放心下來:“你要錢,我給你便是!”誰想孟華搖了搖手指頭,道:“我不要錢!大哥,那些錢有什麽用啊?我還得辛苦出去自立門戶!我就要一半家產,一半生意!我要主控權,我要錦繡愛上我!”

  孟嘉和輕笑:“為了得到她,你就複製我?”

  “那不是複製!”孟華暴怒起來,情緒有些激動。孟嘉和站起身,輕描淡寫地道:“給你就給你,只是我得先確定清如安然無恙。”

  孟華難以置信地看著他:“大哥,你為了個女人,還真的要給我一半家產啊?”

  “別廢話,我們可以現在就簽字!”孟嘉和一把揪住他的衣領,盯著他的眼睛斬釘截鐵地說。孟華垂了垂眼睫:“那你得給我準備的時間,昨晚上可忙了一夜呢。大哥,你得知道,我既要瞞住上頭綁來她,又要徐佳文永遠閉嘴,可費了好大的周章呢。”

  孟嘉和松開手,大步向外面走去,冷冷地丟下一句話:“我在外面等你。”

  孟華不服氣地哼了一聲,在房門被關住之後,才撥通了一個號碼,低聲說:“喂,盡快將她轉移到芙蓉街A區地下室,等下我到了跟前,就說她剛剛逃跑!”

  他掛上電話,自言自語地道:“錦繡,這是我送你的禮物,喜歡嗎?”

  孟嘉和走回自己房間,打完電話,讓張翔速速準備汽車去洋行。張翔答應了一聲,又十分不放心,回頭多嘴一問:“少爺,發生什麽事了嗎?”

  他這麽一問,孟嘉和不知怎的,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落寞與孤獨,喃喃地道:“以後就有兩個少東家了。”

  張翔頓時明白過來,向門外瞄了兩眼,急聲道:“少爺,錦繡小姐也就罷了,她隻沾手一些業務,看不到帳目。但是如果讓二少爺也做了少東家,那他豈不是可以查閱所有的帳本?咱們……還能瞞得住嗎?”

  自從孟萬興將自家生意逐步交給了他,帳目上就多了一筆神秘的開支。只有孟嘉和與張翔知道那開支是什麽——那是代表著一個中國人的良心,卻又只能是秘而不宣。

  “翔子,我現在交待給你的話,你得記好。”孟嘉和唇邊浮起一抹淡笑。張翔聽著他低聲交待,漸漸睜大了眼睛。他點了點頭,飛快地說了一聲“少爺放心”,就轉身而去。

  足足過了半個時辰,孟華才從房間裡出來,皮鞋擦得鋥亮,頭髮抹了桂花油,一副世家公子的模樣。孟嘉和淡聲問:“準備好了?”

  “準備好了,不知道大哥準備好沒有?趁爸媽都不注意,咱們最好把合同簽了,省得夜長夢多。”孟華從口袋裡掏出一根雪茄點上,瀟灑地吐出幾個煙圈。

  孟嘉和一指停在庭院中央的汽車:“我讓秘書擬合同了,等我們到了洋行就簽。你得信守承諾,簽了之後就讓我見到清如。”

  “一言為定。”孟華輕快地走下台階,卻轉身對孟嘉和詭笑,“哦,我不坐你的汽車。”

  “悉從尊便。”

  孟華上了汽車,吩咐汽車夫一路跟著孟嘉和的汽車之後,手指這才顫抖了起來。他想過孟嘉和會憤怒,會報復,會無視,卻萬萬沒想到,大哥竟然會為了女人作出如此的退讓!
  他忍不住激動起來,多年的隱忍生活,終於在今天得以揚眉吐氣,一雪前恥。孟華甚至開始暢想,得到孟家一半的生意之後,自己要怎樣和洋人打交道,發洋財。

  至於寧清如,她是革命黨,是讓他升官的一枚棋子,怎麽可以就這麽放過。

  孟華嘲弄地笑了一下,自言自語地道:“塵埃落定之後,誰還管她的生死。大哥,你這次真的是敗在我手裡了。”

  他正得意洋洋,突然汽車向前一個劇烈的衝擊,接著是可怖的刹車聲。孟華一個重心不穩,正撞在前面的座位上,鼻子下面有一股熱流湧出。用手一摸,滿手的鮮血。他正想怒罵,汽車夫已經驚慌失措地道:“不好了,二少爺,撞到人了!”

  孟華抬頭一看,一個穿粗布衣服的中年男子正站在車前怒罵,打開車窗一看,地上躺著一個人,頓時明白了幾分,當下擺擺手道:“給他錢,讓他讓道!”

  誰想那男子接了錢,蹭蹭撕個粉碎,非要讓汽車夫將地上那人送醫院。孟華氣急敗壞,又不敢坐孟嘉和的車,於是兩人就這樣僵持著。

  張翔從車上下來,伏在孟華耳朵旁道:“二少爺,大少爺說遇上纏事的了,我們先走,再請幾個人過來轟走他。”

  孟華覺得這是最可行的辦法了,便同意了。哪裡想到孟嘉和的汽車一開走,半天也不見人影,孟華等得不耐煩,那個男子又罵得起勁,便乾脆下車攔了一輛黃包車。

  一路到了洋行,他丟了幾個銅板給車夫,抬腳就往樓上走,見了孟嘉和的秘書,便道:“大少爺是不是等著我呢?”

  秘書一頭霧水,莫名地問:“二少爺,大少爺今天沒來洋行。”

  孟華神色一僵,腦中將事情的來龍去脈想了一遍,突然大叫一聲“不好”,就往外面飛奔而去。他攔了一輛公共汽車,一坐上就喊:“去芙蓉街,快!”

  公共汽車一路狂奔,卷起塵土陣陣,然而還是晚了一步。孟華還未到到芙蓉路,就已經聽到那邊槍聲陣陣。司機緊張地問:“喂,那邊好像有槍戰,我不能再開過去了!”

  “廢什麽話!”孟華將手槍一把掏出來抵住了他的太陽穴,“給我開!”

  司機一路戰戰兢兢地到了芙蓉街指定的地點,孟華下了車就往一處廢棄工廠跑。迎面來了幾個兄弟,見了他就大喊:“大哥,不好了,有人來將那妞劫走了!咱們還有兄弟受傷了!”

  “廢物!”孟華氣紅了眼,抬手往半空放了幾槍,怒吼連連,“大哥,你不仁,我就不義!”

  幾個兄弟又驚又怕,只等著孟華的命令。他獰笑一聲,道:“她是革命黨,咱們現在就正大光明地通緝她!”

  清如感覺自己如同置身於阿鼻地獄,身子一會兒發熱,一會兒發冷,背上的鞭傷灼灼地痛著,每一下都在折磨著她的神經。好不容易有了力氣,她輕聲呻吟:“水……”

  過了好一會兒,才有溫水送到唇邊。她亟不可待地捧住杯子喝下,才感覺身體清爽了不少,可是那神智還是混混沌沌的。

  孟嘉和披衣坐在床邊,看著她蒼白的臉色,蹙眉道:“不好,該不會是破傷風吧?”

  張翔急了:“少爺,那我去請醫生。”說著提步便走。孟嘉和忙將他叫住,給了他一些大鈔,道:“你小心一些,如果沒什麽狀況就請外國醫生,有狀況就抓藥。回來的時候多轉幾個彎,別讓人找到這裡。還有,沿路你再找找有沒有更隱秘的旅館,咱們明天就換地方住。”

  張翔應了聲,開門出去了。孟嘉和看向躺在床上的清如,她正喃喃囈語,白皙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不由得憂心忡忡起來。他想為她掖一掖被子,剛伸出手去,便牽扯得腰間一陣刺痛。孟嘉和立即彎腰捂住腹部,低頭一看,那腰間的繃帶已經滲出血來。

  他掙扎著拿了白藥和乾淨的繃帶,咬著牙為自己換藥。繃帶撕扯著皮肉,又有新的血珠沁出。孟嘉和極力忍著痛,換好繃帶,自己已經是後背都濕透了,被寒冷一刺,滋味難耐。

  這家旅店設備簡陋,只有一個小小的炭盆取暖。孟嘉和歎了口氣,將大衣穿好,然後靠在床柱上想著心事。不知道過了多久,張翔總算回來了,手裡提著幾包草藥,將房門關好就急道:“少爺,不得了了!”

  “怎麽了?”

  “街上帖滿了清如姑娘的畫像,說是革命黨緝捕!怎麽辦?”

  孟嘉和問:“可有提及名諱和籍貫?”張翔一怔,諾諾地道:“這倒沒有,可……可清如姑娘一出去,遲早會被人認出來的。”

  孟嘉和淡聲吩咐:“你先把藥煎了吧,這些以後再說。”張翔歎了一口氣,下去煎藥去了。過了一炷香的功夫,他才重新上來,手裡端著一個托盤,盤中是一碗黑乎乎的藥汁。

  張翔使勁扶起清如,孟嘉和則端著那碗藥,用杓子喂她吃下去。待一切忙完,已是暮色四合的時候,張翔道:“少爺,我去尋些吃的來。”

  孟嘉和略微點頭,補充道:“記得要些乾淨的粥,她剛吃了藥,胃經不起太油膩的。”張翔欲言又止,最後還是說:“少爺,老爺和太太派了好多人來找你,你不要在外面耽擱太久。”

  “嗯。”

  張翔猶豫再三,終於惴惴地繼續道:“不如我去碼頭買張船票,送清如小姐離開。”

  燈芒從頭頂上垂下,給這個房間籠上了一層昏暗的光。仿佛有些路已經到了絕處,已經沒有柳暗花明的期待。孟嘉和靜靜地看著張翔,反問:“送她離開,然後呢?”

  “少爺你再給她一筆錢,讓她在別處安頓好自己,然後就回孟公館,繼續做你的少東家。”

  孟嘉和淡笑,口吻中有不容置疑的意味:“讓你去找吃的,你說這些做什麽?還不快去。”

  張翔急了:“少爺,二少爺認定清如小姐是革命黨,通緝令都貼出來了,你還有什麽辦法?若是你們遠走他鄉,孟家的產業豈不是全部給了二少爺?”

  “我知道。”孟嘉和說,每一個字都擲地有聲,“我有辦法化解。”

  張翔還想說什麽,但覷見他堅毅的面容,竟是半句也說不出了,隻得離開。等到房門關好,孟嘉和回身去看清如,只見她不知何時醒了,烏溜溜的眼珠正瞅著自己,忙問:“你……感覺怎麽樣?”

  清如默然搖頭。孟嘉和將手背放到她額頭上,發現還是滾燙滾燙的,不由得心慌了起來,便道:“再忍忍,到了半夜,我就去請一個相熟的外國大夫。”

  她勉力擠出一個笑容,喉嚨裡發出斷斷續續的聲音:“別……”

  孟嘉和知道她是聽到了方才的對話,默了一默,安慰她道:“你不要多想,這件事就交給我。”

  她突然滾下了淚珠,將他嚇了一跳,忙不迭地為她擦去淚水:“好好的,怎麽哭起來了?”勸了好久,清如才不哭了,啞著嗓子問:“我家怎麽樣了?”

  孟嘉和沉默,突然不知該如何回答。通緝令瞬間鬧得滿城風雨,可想而知寧氏一家今後的命運。他心裡難受,便道:“清如,你不要怕。”

  你不要怕。四個字,尾音發顫,猶如無根的浮萍,明明是安慰,卻沒有半分底氣。她恍然就記起了納蘭性德的一句詩,飄蓬隻逐驚飆遠,行人過盡煙光遠。

  這是一首《菩薩蠻》的起句,幼年讀來隻覺得空曠寂寥,憂愁哀傷,如今倒是真的體會了其中真正情感。

  她現在是舉目無光,前途渺茫了,心中唯一的念想就是不再連累他。清如看著孟嘉和,目光一點點地描過他俊朗的眉眼,仿佛要將每一個細節都要刻進心裡去。然後,她慢慢地道:“嘉和,你送我走吧,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也救救我的家人。”

  他將她抱得更緊:“只有這個我不能答應你,你要在我身邊,一輩子。”

  她咧開乾裂的嘴唇,笑了:“你懂我,我哪怕落魄到泥土裡,都不願意拖累任何人,尤其是你。”

  孟嘉和猛然轉過頭,不願意讓自己的淚意被她看到,再惹她傷心。他一字一句地道:“你不要再提離開這件事,我不會讓你走的!”

  屋外忽然刮起一陣冷風,狠狠地撞在窗扇上。窗欞發出吱嘎一聲響,在這個接近新年的冬夜裡,尤其顯得淒清。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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