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回憶篇其一
他充滿磁性的聲音,在細雨蒙蒙的夜晚格外有魅力,低沉沉的嗓音講述著一段埋在心底深處的往事,譚淺靜靜的聽著。
“是在宜江高中的一棵百年老樹下……”
他上中學那年,葉父因心臟病搶救不及時離世,多年來家族一直是靠葉家大哥葉良撐著,剛接手公司的時候,他猜得到公司裡那群倚老賣老的老員工會如何刁難葉良,但葉良從未跟家裡人說過,久而久之,公司安穩了下來,那群躁動的元老也沒再給葉良出過什麽難題。
直到,他高三那年,命運又給葉家開了一個玩笑,一個特別大的玩笑。
公司一年一度的體檢,葉良檢查出白血病。家中接連兩個男人先後出事,葉媽媽那段時間,幾乎以淚洗面。
而他正面臨著嚴峻的高考,卻不得不站出來挑起這個擔子。
治理公司裡那群重新躁動起來,試圖挑事的老員工。以及,給葉良找匹配的骨髓。
清晨的陽光將這個世界開誠布公的放在大眾面前,潔白的過於刺眼。剛清理過街道的環衛工人看著亂丟豆漿杯的上班族,無奈的搖了搖頭,認命的提著掃把將它掃進垃圾車裡。
穿著一身阿瑪尼絲絨西裝的葉聲安,緊緊握著葉媽媽的手,余光撇了眼公司旁的環衛工人,徑直走進了大門。總裁專屬的電梯一路暢通無阻抵達了會議室那層。
他的掌心感受到葉媽媽的手心有些濕潤,笑著拍了拍她的手背,給了她一個安定的眼神。
會議室兩旁的工作人員推開了門,一副少年氣質十足的臉出現在眾人面前。
他牽著一位面上剛剛爬上幾道皺紋的女士走了進去,每一步都踏的格外篤定,因為他知道,迎接他的是一群探究與不被看好的質疑目光。
當年他父親去世,葉良接管公司的時候怕是也經歷了這個階段。沒有時間去打擾葉良谘詢他當年是如何應付這群黨派,他只能另辟新徑的尋找新的手段來製約他們。
他牽著葉媽媽的手,坐在了首位。
“公司現在就該找個有能力的老員工出來扛大梁,而不是你們這兩個婦孺。”葉聲安左手邊的一個頭髮花白的高層率先開口。
其他人附和道:“畢竟公司現在的狀況,還是我們更熟悉些,你一個沒成年的跟一個常年不問公司走向的人就別摻和了。”
會議桌上幾個人相視一笑,以為率先出擊已經給了那對母子一記狠招。
“問,誰有能力?葉良董事長住院這段時間,股市暴跌,聲明是葉家次子,葉聲安親自擬的。沒見你們誰站出來周轉。”葉聲安冷漠的視線掃過桌上在坐的每一位員工。
會議桌上頓時頭低了一半下去。
有人不滿,發話道:“那不是你們葉家沒通知嗎,董事長生病第一時間就應該通知公司公關部門,結果我們這群內部人員還是第二天在報紙上知曉葉董事長昏迷的原因。”他說完雙手交叉抵在胸前,明明沒被點名辱罵,那表情好像多委屈一樣。
葉媽媽氣急的拍了下桌子:“明明是公關部門業務條件不過關,當下就該在進醫院後擬出聲明,減少公司損失!”
“我們不追究公關的問題,就今天選舉公司臨時代理人一事,我們投票,您二位看行嗎?”會議桌上幾個人面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
正中葉聲安的下懷,他郎道:“諾大公司投票選舉太草率了,看來在坐各位都還不如我一個未成年的學生。我們今日來,一是為了選出公司臨時代理人。二是,公司現如今持股最多的人是我,想必你們在之前的聲明裡應該看見了,料想在坐各位應該不會同意讓一個未成年的學生經營一家上市公司,所以我今日將名下股份全部轉讓給葉氏龐一蘭女士,在各位見證下,簽訂協議。”他從包裡拿出早就擬訂好的合同書,放在了桌上。
毫不知情的葉媽媽抬頭看著他,葉聲安遞了支筆給她,她遲遲沒有接下,葉聲安強行將筆塞入了她的手中,緊緊握著她的手背。
“你這!你這小子!胡鬧!”
這一決定頓時惹的會議桌上一群人不滿,這哪能滿意!完全打亂了他們的計劃,是他們低估了一個學生跟一個婦人。
現下幾個老高層心裡憋著一口怒氣卻不敢挑明,此刻但凡有頭腦的都不會出來跳腳,不然豈不是將自己的不法之心公開了。
葉聲安眼神示意讓葉媽媽快簽,她胡亂的在合同書上寫下了自己的本名——龐一蘭。
他將合約書拿起來對著下面的各位,沉聲說道:“現在公司臨時由最大股東龐一蘭女士負責,有異議者可以提出來。”
底下一片靜悄悄,他禮貌性的靜候了一會後,繼續說道:“沒有意義,我們就先去醫院看望葉董事長。”
他拉起葉媽媽起身走了出去,將一眾低聲非議關在了門內,牽著葉媽媽的手有些顫抖。
今天只是第一次跟那群人打照面,以後的日子,還有很多交手的機會。
感受到他手在顫抖,葉媽媽兩手緊緊的握住他。
“沒事,有我在,”
葉媽媽還沒從剛剛接受諾大的公司的刺激中反應過來,默默說道:“你先回學校上課吧,我去看你哥。”
葉聲安默認的嗯了一聲。
宜江高中後花園裡花總是比外界開的早,也開的最是旺盛。
雖說回到了學校,可剛經歷了那件事實在沒心情上課。請了假正規翹課的葉聲安躺在學校百年老樹上假寐,腦海中不斷重現著在公司的那幕,那種緊張又刺激的感覺。
他的手指還有有些顫抖,下意識的緊握了下。
“酌寧?酌寧?”少女嬌俏的聲音帶著些迷茫。
他偏頭往下望去,那是個扎著高馬尾的女生,看不見正臉,只能看見她纖細修長的天鵝頸,跟挺翹的鼻尖。
她小心翼翼的四處張望著,一看就是翹課逃出來玩的。她挪步子後退,一時沒注意腳下,被坑窪不平上的小石頭畔了下,只見她雙手在空中劃了兩下後,預料之中的跌了下去,周身升起一陣煙塵。
摔得夠嗆,他卻看清了那張臉,濃重的眉毛下是深邃微凹的眼眶,深深的雙眼皮褶皺,讓她看起來有些像混血,只能說,在他的詞匯量裡,不知如何形容這位長相有些豔絕但不妖媚,反而有些憨態的女生。
不遠處另一個女生跑了過來:“譚譚!快跑!”她的身後不遠處跟了一群蜜蜂,大概是看花的時候不小心驚擾了蜂群。
譚淺瞳孔微縮,屏住一口氣拉起迎面奔來的趙酌寧一路頭也不回的往教學樓跑去。
葉聲安看著還未跑遠的背影,脫了校服外套從樹上丟上去,跟在她們身後的蜜蜂被校服壓住了幾隻,見同伴受了傷,前方嗡嗡的蜜蜂又折了回來,圍著地上那件校服吵了會才四下散去。
他跳下樹撿起校服,撣了撣灰塵,將校服搭在肩上,再回首望一眼粉白花朵相間的櫻花林,好像清淡了不少,清淡?他看著那兩人消失不見的遠方,邁開長腿也往教學樓走去。
說來巧,剛到教學區,就碰到了她。這是他高中三年,遇到的唯一一個有趣兒的人,比只會學習努力考清華北大的書呆子有意思些。
她正被班主任批評,就算被批評了,也不太老實,手背在身後扯著手腕上的黑色皮筋玩。對比前方的班主任,好像皮筋確實要好玩些。
班主任剛走,她就恢復了先前的俏皮。一蹦一跳的從他前方跑了過去,跑向了對面那個班。像什麽事都沒發生一樣,笑眼盈盈的握住了那隻招惹了蜜蜂的女生。
“怎樣,挨罵了嗎?”
看口型,大概是在問她有沒有被罵。明明剛挨過罵的女生卻笑著搖了搖頭:“小意思,你別被告家長,趙爺爺把你關禁閉就行。”
她就站在晚霞之下。傍晚金色的陽光映在她的身上,皮膚上微小的絨毛好似渡一層朦朧的金紗,少女的周身泛著溫暖的柔光,令人想要伸手觸碰。
招惹蜜蜂的女生說了些什麽,她捂著嘴嫣然一笑,臉上飛速升起兩團淡粉色的紅暈。
他想,他大概知道櫻花失色的原因了。
那是座被宜江學子譽為上帝後花園的櫻花林,卻不及她半分。兩面之緣撥亂了他煩躁的心弦,她的臉上是他向往的,卻渴望不可求的笑容。
從他的身後悄然躍出一個與他同高的男同學,打擾了他的個人小世界。
他扭頭,是張熟悉的臉。
“家裡什麽事啊處理這麽久?這都下午第二節課了。”男同學說道。
“私事。”他將校服擔在肩上往教室走去。
“這是今天收到的幾封情書,不是我說,這都什麽年代了還寫情書。”男同學將粉色書信遞給他,撲鼻而來的帶著陣陣濃烈有些刺鼻的香味。
他將那隻抓著情書的手撥開:“還回去。”
男同學無奈的看著幾封粉色信封,原樣還回去很傷那些女生的心啊,可……除了這辦法也沒別的拒絕的方式了,比丟掉要好些。
突然,大步走在前方的人停步,等了他一步:“那個高馬尾的女生你知道是誰嗎?”
男同學望譚淺的方向望了一眼了然的笑笑:“高三B班譚淺,你這種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怎麽突然對她感興趣了?不過聽說家裡管挺嚴,爸爸是個頭銜挺高的軍人。”男同學忽然伸臂勾住了他的肩膀,語氣興奮的說:“看看看,那個男生之前是她男朋友,聽說被譚淺他爸強迫分手了。”
葉聲安循著他的指引方向看過去,嗤笑一聲:“配不上她。”說完後愣了一秒,自嘲的笑了,他這是在做什麽,現在可是即將要肩扛整個家庭,乃至一個公司的事務。
早些遇見多好。
春天,萬物複蘇的季節,一顆小萌芽悄悄在某處落了籽,一個眼神的碰撞就能使它的滋長。它蓬勃內斂,在正適合生存的季節像藤蔓一樣纏繞著那顆心臟,牢牢將心臟裹在最柔軟的一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