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3)
  百裡早晨出去時弄好的早餐，回來時也是一口也沒動過。

  雖然是病著，但百裡熬的粥都十分清淡，沒理由會一直膩著吃不下，唯一的理由肯定和程立辰淋了大雨回來、又發了高燒的原因有關。

  百裡把空了的碗拿到廚房，再盛了一碗熱騰騰的粥出來，又一次擱在了程立辰沒打吊針的右手邊。

  ——你覺得折磨自己就是解決問題的方式嗎？不！絕不！但又能怎樣啊，十六歲的少年才走了一段短短的人生路，他沒有人生跌倒後爬起來的經驗積累，他還未真正懂得總有得不到的東西的真諦，他還沒有力量對抗這個世界。當他遭遇到了傷痛、挫折、低谷，除了傷害自己，對自己發火，他還能做什麽呢？

  可是，男生敏銳地感覺到了百裡這句話裡的輕視，瞧不起，他下意識地要反擊，卻又作罷了。他被母親冷言冷語趕開，現在他每一根神經都是脆弱而繃緊的，他不願意再聽到任何不愛聽的話。似乎要封住女生的口，他終於拿起了粥碗。

  百裡輕輕地呼了一口氣，她知道此刻程立辰不想有人看著他吃，所以進廚房收拾了。

  不管怎樣，願意吃飯，那就是還不想放棄的一種證明。

  [九]
  門鈴叮咚地響起，百裡趕緊跑過去，按住了門旁類似於電話機造型的密碼鎖，然後聽到了季南的抱怨：“什麽破小區！大門處要往業主那打一次覆核電話，要做門前登記，連老子的手機號碼都要寫下來，就連這樓層下面的破電梯門也要按三次密碼。快瘋掉了，這是人住的房子嗎？我看是囚籠才對！”

  百裡不由笑了，剛到禦龍灣，對電梯電控門繁複的密碼，她比季南還要憤憤不平。

  “門開了，快些進來，30秒不拉開門就會重新鎖上的呀。”語速飛快地提醒著。

  話筒傳來了季南不耐煩的聲音：“啊啊啊！所以我每次都不想來。”

  大約兩分鍾後，電梯叮的一聲響了，百裡打開了門，看見了一臉不耐煩的季南，還有在季南身後、一個眼睛深深地彎著、唇似玫瑰的女生。

  即使是百裡這樣對容貌並沒有特別注重的女生，也在一瞬間覺得驚豔。

  “百裡。”柳瑜婧上前一步，親昵而自然地跟百裡打著招呼。柳瑜婧走過來的姿勢，手挽住百裡的動作，和印象裡的另一個小女孩的樣子在這一刻重疊了起來。

  一種奇怪的、來自直覺的熟悉感。

  百裡的眼前似有一道熾白的光芒，她不由喃喃地說：“你好像我的一個好朋友。”

  “是嗎？”柳瑜婧偏著頭，笑了一笑，唇邊有一個深深的酒窩，“很多人都這麽說過，我像她的一個某某朋友。”

  “你們在說什麽？”季南插了一句話。

  “說我長了一張明星臉啊！”柳瑜婧輕輕地笑了起來。

  “快進來吧。”回過神的百裡讓開了路，大門敞開著，觀景陽台巨大的落地窗後是澄明的天空。

  ——只是感覺像而已，但柳瑜婧和果果的相貌卻又完全不像，果果的右眼下有一顆痣，柳瑜婧沒有，但她有一個完美的小酒窩；果果的眼睛是丹鳳眼，卻是單眼皮，柳瑜婧也是丹鳳眼，可是是雙眼皮，看上去大而明亮得多；果果的鼻梁沒有柳瑜婧那般高而圓潤；果果的唇形也沒柳瑜婧漂亮。

  黨果果，你還記得我嗎？就連遇見一個並不熟悉的女生，我都不由自主地搜尋她和你的相似之處，但你不會是她，我知道不是。你不是柳喻婧那樣的人。

  在記憶的深處，時間像一條河流保存了一切，許許多多細小的疼痛和溫暖被河沙悄悄地埋葬了，不知道哪一天風動雲湧，那些記憶又會被時間翻至河面。

  [十]
  季南率先穿過了觀景陽台，走進了客廳，看見的是程立辰的側影，再走近一些，右轉，便坐到了男生的對面。

  程立辰眼睛裡有不少的血絲，眼眶下有淡青色眼圈，臉色並不太好。

  季南打趣著：“咦，我來探你一下就感動成這樣？你……不會是哭了吧？”

  程立辰臉色變了一變，笑容有些勉強，開口說話時，聲音都是嘶啞的：“哦，我不是感冒了嗎？”

  柳瑜婧和跟著百裡也走了進來，她的手裡提著一大袋水果，見到程立辰瞧著她，眼睛彎了彎，說：“怎麽，沒想到我也會來探望你？”

  男生皺著好看的眉，似乎一時之間沒想起對面這個漂亮女生是誰。

  氣氛有些冷掉了。

  柳瑜婧怔住了，從她跟季南說要一起來探望程立辰時，就想象了他們見面的許多場景，但沒有一個是現在這樣的——程立辰似乎對她一點印象都沒有。

  “那個……我們同班呀！”即使是再大方的女生面對這種尷尬情形臉色也不會好看，但女生又很快地調整了臉部表情，甜甜地笑了一笑，”真傷心啊，我和你都進了廣播站，站長還說我們即將做拍檔呢！”

  女生加重了“廣播台”、“拍檔”這樣的字眼，在程立辰耳中輕輕地回響。是了，新生入學後加入廣播站的高一新生有四個，除自己之外，還有一個男生兩個女生，上個星期站長跟自己說過，隱隱約約是在講著“音質很不錯的一個女生，雖然都是新生，但她在初中做過三年的學校廣播，經驗算是老道，在你們這一批中出類拔萃。你們一起搭夥做個節目，先跟你單獨交個底，下星期找時間再找你們兩個一起商量”之類的話，那個女生的名字反覆在站長的對話中出現，大約是有“婧”這個字的。

  同時他也想起來，還在剛開學的時候，季南指著她問漂不漂亮的那一席話。

  只是一時沒想起來而已，男生微微地點點頭，表示想起來了。

  柳瑜婧看著面前的男生，心底早已扭曲成一個黑洞，差一點就無法保持住臉上的笑容。

  ——已經一起上了快兩個月課的同班同學，就是對那種樣貌再普通性格再內向總躲在角落裡的家夥也多多少少會有印象吧。何況我是萬眾矚目、永遠是焦點的柳瑜婧啊！你遲疑了一下，在腦海裡調動資料才確認認識的舉動對於我來說不是一種天大的諷刺嗎？
  ——程立辰，你有什麽資格那麽跩。你的世界裡是不是只有你自己，你的眼睛裡是不是隻裝得下你想看的人！

  ——程立辰，你這個混蛋！

  一旁的百裡給柳瑜婧解了圍：“別一直站著啊，我們一起到廚房找個大點的水果盤子吧，這麽多你提著太重了。”

  “你怎麽把她往我家裡帶？”看著兩個女生的身影沒入廚房的玻璃後，程立辰懶洋洋地靠在沙發上，語氣卻有些嚴肅。

  “人家順路來探望而已，你不會是想著我和她有什麽吧？”

  “有奸情。”

  “我只是在校門口偶遇到她的，她說她要來我有什麽辦法？”季南喊冤，瞧著好友一臉“我知道你無法拒絕美色誘惑”的表情，氣不打一處來，但轉念想想，當時的情境下自己確實也覺得有一個賞心悅目的美女來陪伴是一件不錯的事情呢，觸及到潛意識的想法，季南不由得訕訕地，笑著轉換話題，“昨天我們都淋了雨，你怎麽就感冒了呢？平時不是總吹噓著身體比奧特曼還棒嗎？你個弱質男！”

  “我不喜歡她。”答非所問的程立辰冷冷地說。

  “為什麽？”下意識地問。

  “假。”還是那一個言簡意賅的回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