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永生不見
  “誰？”素錦忽地覺得頭皮發麻，雙拳下意識的攥緊，其實不用問她也知道，

  “你要怎麽做。”素錦覺得止不住的冷意在一點一點的向外彌漫，她知道蓮對她的心意，她也知道蓮為了她會連命都不顧，可是現在，她還是害怕。

  “家族裡那些老頭子在戴瑞帶來的證據前也開始有所動搖，他們給了我兩個選擇。”蓮艱澀的開口，幾乎，不敢去看素錦的眼睛。

  他本身並不是一個熱衷權勢的人，但是是母親的遺願將這樣重的擔子撂在了他的身上，他沒有第二個選擇，只能這樣硬著頭皮走下去。

  他從來沒有害怕過，因為他只是孤身一人，一人吃飽全家不餓，也不擔心有人拿他的親人威脅他，可是現在不同，他有了素錦和寧寧，他不敢，也不能讓她們涉險。

  “什麽選擇。”素錦沉聲開口，墨色的瞳孔裡有惶恐，但更多的，卻是毫不遲疑的堅定和倔強。

  蓮死死咬了一下牙關，旋即緩緩開口：“第一個永遠不許再相見，另娶她人。”

  素錦心尖上陡地一顫，無意識的望住蓮低垂的眼瞼，她知道他不會這樣做，可是他若是足夠的在意她，根本應該將這種事情解決掉後再來告訴她，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擺出一臉為難的神色。

  素錦知道自己這樣太不應該，她並未付出和蓮同等的感情，但是，這不被重視的感覺，實在是有點不好，更何況，在蓮的心裡，一定將她和家族權衡再三，實在是難以取舍才會告訴她自己的矛盾。

  “第二個呢。”素錦漠然的詢問，安若蓮見她這般，心知自己已經觸碰到素錦的底線，但是他又有什麽辦法？他的生命都不可以自己操控，何況是愛情？

  在那些人眼中，愛情是可笑的玩意兒，沒有人相信，他會為了愛情放棄這些炙手可熱的權利。

  但是，他確實是想過要放棄，確實是不想和戴瑞再爭下去，但是，他可以退步抽身走人，他手下跟隨他多年的兄弟，那些染了一身鮮血出生入死的弟兄，又該怎麽辦？
  戴瑞一旦掌權，必將會把他曾經的勢力連根拔起，讓蓮對這些坐視不理，他做不到，可是，讓他對素錦放手，他更加的做不到！

  “你說啊，第二條是什麽？”

  “把寧寧送走，這一生，我們不和她再見，然後，我們生一個繼承人。”

  “為什麽要把寧寧送走？”素錦心中已經在冷笑，呵護她如珠如寶的人，一轉眼，竟然能說出這樣的話來，她恍然的覺得，自己這麽多年在國外的“幸福”生活，根本是一座空中樓閣，沒有一點點的安全感可言。

  “因為……”蓮輕輕的攥住手指，垂下的眼瞼在微微的顫抖：“因為寧寧沒有維特拉家族的血統，如果她留下，是對家族的羞辱，更因為，有人擔心我和你如此疼愛寧寧，家族產業將會有她的一份，所以……”

  “就這些理由是嗎？”素錦緩緩的站起來，蓮的風衣從她的肩上滑落，還帶著余溫的風衣沉甸甸的跌落在地上，素錦卻看都沒有看一眼。

  “素素，我不想失去你，你知道的。”

  蓮誠摯的望住她，他對她的愛意多麽的深厚，蒼天可鑒，可是，人活在這世上，又怎麽會是一個單一的個體，誰都有無奈，誰都有一些無可奈何必須要做的事情。

  就如同此刻，蓮無法卸下一身的負擔，給她一份永久的平和和安謐一樣。

  “那麽，安若蓮，你現在做出了什麽決定？是把我和寧寧送走，另娶她人，還是，趕走你視若珠寶的寧寧，再和我生出一個名正言順的繼承人？”

  素錦緩緩的輕笑，那麽大的臥室裡，暖氣真的很充足，但是，她卻覺得自己好似被無邊的冷意給包圍起來。

  在季繁素和她之間，陸澤楷選擇了季繁素，拋棄了她，在權勢和她之間，蓮會怎樣？她心裡很惶恐，其實，答案是那樣的明顯，但是，她就是不願意承認，不願意相信，自己又要被背棄一次。

  “我任何一個都沒有答應。”

  蓮走到她跟前，忽然蹲下來抱住她的雙腿，他把臉貼在她的腿上輕聲呢喃：“素素，你明知道，你和寧寧是我的心肝寶貝，一個人怎麽可能沒有心，沒有肝？”

  素錦的手指緩緩伸出來，撫在他烏黑濃密的頭髮上：“那麽你告訴我，你預備怎麽辦？阿蓮，你有什麽萬全之策嗎？”

  安若蓮將臉埋在她的腿上，卻是長久的沉默，一直沉默。

  素錦在感覺自己快僵化成石雕的時候，
  素錦聽到自己的心臟那裡咯噔一聲裂開的聲音，她苦笑一聲，低頭望著他：“蓮，你放棄了我和寧寧，對不對？”

  蓮湛藍色的眸子裡湧出無邊的哀傷，手臂更緊的抓住素錦的腰：“不，是我跟你們一起走。”

  “跟我們一起走？”

  素錦有些不敢置信的望住他，蓮緩緩綻出笑意：“是，我想，為了自己的妻子和女兒，我應該放棄一些東西。”

  “我們可以選擇別的地方。”

  素錦手掌心漸漸的沁出細汗，她不想回到那裡去，那裡的人，她不想再見到。

  “如果我們走，處境會很不好，那麽多年積攢了很多的勢力，可以保證我們一家人的安全。”

  “是不是還要回A市？”素錦苦笑，她不願意。

  “不，我們可以選擇A市附近的城市，我會讓人先去做好安排。”蓮站起來，將她攬在懷中：“素素，我信你。”

  素錦微微恍惚了一下，她知道蓮是什麽意思，他是相信她不會再和陸澤楷有任何的瓜葛，也是相信，她會顧念他們之間四年的夫妻情分。

  素錦輕輕點頭：“你放心吧，我是你的妻子，這一輩子，都是你的妻子。”

  她低著頭，靠在蓮的懷裡，所以她沒有看到蓮臉上的表情。

  回國的日子嘩啦啦就到了，在這棟房子裡住了這麽久，素錦心中十分的不舍，房後的花圃裡是她養了一年多的各色鮮花，甚至這園子裡每一株樹木，每一條小徑，每一個小巧的池塘，噴泉，每一絲空氣的味道，她都是爛熟於心。

  在傭人們收拾東西的時間裡，素錦更多的時候是躺在躺椅上看著那高遠的天空，陽光是暖的，風也是暖的，她卻覺得說不出的惶恐，正一點一點的席卷而來。

  從未有過這樣的心情，在國外的這些年，她一直都是平靜的生活著，很少想起他，很少想到那封存起來的往事，但是，這一刻，在即將回到那一片承載了無數幸福和悲傷的土地上的時候，她覺得自己的心亂了。

  素錦想要嘲笑自己，過去這麽多年了，他早已忘了溫素錦是誰，她為什麽還要在心裡給他一個位置？
  漸漸的閉了眼睛，腦海中卻已經浮不出他的影像。

  她是連他的相貌都已經忘記了，早已是陌生人，陌路人，殊途也不會同歸的人。

  飛機降落的時候，寧寧一下子從蓮的懷中跳了出來，她歡呼一聲就撲在了舷窗上向外望：“媽媽媽媽，這就是我們的老家嗎？”

  素錦疼愛的輕輕撫住她柔軟的頭髮：“對啊，這就是媽媽家鄉。”

  “有什麽不同？”安寧一副好奇的神情，又帶著雀躍，孩子總是對任何的新鮮事物都充斥著濃濃的好奇心的。

  素錦皺眉想了想，一邊抱著她向下走，一邊笑道：“也沒有什麽不同，
  寧寧的眼睛一下子瞪大，

  素錦緩緩的說著，話音落定，她的腳，也再一次的踩在了這一片熟悉的土地上……

  蓮聽到她們的對話，不覺輕笑，伸手接過寧寧抱在懷中；“寶貝，那我們以後就留在這裡好不好？”

  寧寧漂亮的大眼睛一眯，笑嘻嘻說道：“只要和爸爸媽媽一直在一起，待在什麽地方我都開心！”

  素錦聽這話，不由得撲哧一笑，伸手捏捏她肉肉的小臉：“你個小人精。”

  蓮的笑意卻是僵了一下，片刻後，他才恢復常態，在寧寧的小臉上吻了一下：“寧寧真乖。”

  蓮的下屬已經安排好了車子，他們的新家安在C城，離A市只有兩個小時的車程。

  安定下來之後，素錦漸漸的發現，蓮早出晚歸的時間越來越多，甚至有時候會連著一個星期都在外面不回家。

  終於，在他錯過了寧寧在幼稚園的第三次家長會的時候，素錦親自驅車出去找到了他。

  八十八層的摩天大樓上，他背對著她站在頂樓的落地窗前抽煙，素錦怒氣衝衝推開門的時候，蓮習慣性的立刻掐斷了煙蒂。

  “安若蓮，你究竟天天在忙什麽？你卻比那時候還要忙，這一次家長會，你知道寧寧多麽的期待嗎？你為什麽不去！”

  素錦氣的渾身發抖，她滿世界的找他，女兒哭的傷心不已，他卻一個人躲在這裡悠閑的抽煙！
  “素錦。”蓮緩緩的轉過身來，黃昏血色的夕陽鋪陳在他的背後，他竟然像是被漫天的血光給包圍了一樣。

  而那一張英俊的不似凡人的容顏上，卻帶著讓人心痛泣血的平靜哀傷。

  “安若蓮，你是不是已經討厭我和寧寧了？”素錦倔強的望住他，她單薄的身軀，總是可以在提到女兒的時候，爆發出讓人害怕的力量。

  也許是她的堅強，也許就是她骨子裡的倔強和驕傲，也許是，她明明害怕到臉都發白了，卻還是要那樣固執的向前衝，她膽子那麽小，卻又什麽都不怕，蓮相信，若是誰敢傷害寧寧，素錦一定會立刻變成凶悍的母獅子來保護自己的孩子！

  只是，她會為了寧寧拚命，誰又能，為了她拚命呢？

  蓮曾經認為自己可以，包括到現在，他還是覺得自己能夠眼都不眨的為她去死，但是，他死了，素錦就可以活下來了嗎？

  他幾乎是變相的宣誓和維特拉家族徹底的反目。

  不光是親哥哥戴瑞的人在追殺他們，甚至那些維特拉家族裡對他早已心存不滿的長輩元老，也開始潮水般的慫恿維特拉家族的執法者對他和素錦還有寧寧下達全球追殺令。

  追殺令一旦下達，憑借他的能力保全自己不是什麽難事，關鍵就是素錦和寧寧。

  他不敢冒一絲的風險讓她們受到傷害，如果真有那一天，他會恨死自己。

  而就在上周，蓮在C城發現了僅僅忠誠於維特拉家族最高執法者的配金星殺手的行蹤，他知道，一切的血雨腥風，已經開始了，他沒有選擇的可能。

  雙拳在背後幾乎捏的發青發白了，蓮逼迫著自己溢出輕松而又不在意的笑意，他湛藍色的眸子望著素錦，素錦感覺自己像是被冰涼的海水給包圍了。

  曾經滿是溫柔的眼眸，曾經望著她就讓她感覺溫暖和安定的眸子，此刻竟然滿滿的都是冰冷的笑意。

  素錦忽然覺得害怕起來，她怔怔的後退兩步，直到自己的身體碰到不遠處的桌子，才停止住，她的手指，她的每一根頭髮都在顫抖……那樣強烈的，熟悉的，要被拋棄的感覺潮水一般的湧來。

  她受夠了！徹底的受夠了！她被人拋棄一次，兩次，她被人舍棄一次，兩次，早已足夠了！

  這樣的噩夢她不想再重新上演一次！
  轉過身，踉蹌的向外衝去，安若蓮卻搶先一步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他的力氣是那麽的大，大的讓她害怕，讓她顫抖，素錦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蓮，他一直像是那晨間的薄霧中在池塘裡默默盛開的白蓮，可是現在，在那樣鋪滿了血一樣的黃昏中，他像是嗜血的黑蓮！
  素錦拚命的掙扎，眼淚卻是止不住的落了下來，她使勁的捶打他，踢他，他站在那裡只是一動不動，任她不停的動作著，只是不松開抓住她的手臂的手。

  素錦哭的嗓子都嘶啞了，還是掙扎不開，她瘋了一樣張嘴向著那扼住自己的手腕的手掌咬去，鮮血的味道瞬間灌入口腔中，素錦感覺到他全身陡地一顫，接著就聽到一聲幾不可聞的低呼，她怔然的松開他，見他依舊是躲也不躲，任由她這樣瘋狂的發泄著。

  手掌上青紫色的咬痕滲出鮮血，又在指尖處匯聚成線緩緩的滴了下來。

  素錦感覺自己失去了全部的力量，蓮的毫不反抗，更是襯托的她像是一個傻子。

  她就那樣滑坐在地上，怔然的望著前方，唇邊鮮豔的血紅落在她白皙瓷器一樣的臉上，越發的美豔驚心。

  她一句話也不說，蓮也不說，不知過了多久，窗外的血色夕陽忽然被暮色給吞沒，天地之間只剩下暗藍色的薄暮微光，什麽都看不到了，那些雲朵，那些生命中的光明，都消失了。

  她這一輩子，屢次遇到這樣的不幸，皆是因為太過於容易相信一個人。

  她相信陸澤楷，結果把自己傷的體無完膚，她相信蓮，結果現在，她卻又要變成一個棄婦。

  素錦只是漠然的坐在那裡，就這麽短暫的時間裡，她想了很多，她不恨，她誰都不恨，若非要讓她去恨什麽，她覺得自己更應該恨溫素錦。

  她應該恨那個叫溫素錦的女人，恨她為什麽要為了一個飄渺的無法查證的誓言而去斷送自己的終身，恨她，為什麽不能夠像是鋼鐵戰士一樣屹立不倒無堅不摧！有什麽？有什麽大不了？

  不就是要一個人過一輩子嗎？不就是失了一次戀離了一次婚嗎？有什麽大不了？

  這世上那麽多單身媽媽難道都要去死？溫素錦，你怎麽就這樣沒有骨氣？就為了那人的一面之詞，就為了那兩個一模一樣的戒指，就為兩個長輩生時立下的誓言，你不愛一個人，卻還是心甘情願的把自己嫁給了他！

  溫素錦，幸好啊，幸好你沒有可悲的再一次愛上一個男人，你看看，不過是放棄了一些燙手的權利，不過是離開了那個天堂一般的國度，他就承受不了，就預備對你放開手了。

  素錦坐在那裡，等風把眼淚吹幹了，她就開始緩緩的微笑，而蓮依舊是保持著剛才的姿勢站在那裡。

  素錦沒有抬頭看他一次，所以，她不知道，也不會知道，蓮那一雙眸子裡的痛苦和自責，幾乎就要把他自己給溺斃了！
  放開她的手，親手將她從自己的身邊推開，像是摘了他的心，斷掉了他的一雙手臂！
  可是，如果她能夠一輩子過最想要的安定生活，不用為他提心吊膽，不用為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陽而擔心不已，那麽，他願意！

  他這一生，活到現在，不過才二十八歲，從母親離世他過上顛沛流離的生活開始，他從來都是冰一般堅硬冷酷的心，包括為了母親的誓言去尋找自己從小訂下的妻子，他也不過是不想母親在地下不安而逼迫自己所為。

  直到遇到她，直到遇到那個用溫暖的聲音和溫暖的手救了他的她。

  他的整個世界，才有陽光。

  也許他這樣愛她，更多的是因為愛她所帶來的光明，她總是那樣朝氣蓬勃，她總是那樣堅強堅韌，她那麽的愛笑，她認真的生活，從不放棄，她愛上一個人就會愛的純粹而又單純，她恨一個人，卻也是會恨到骨子裡都不放開。

  她有的一切，都是他夢裡渴望的，所以，他在她救了他的那一刻，就已經深深的愛上了她。

  他也曾經得到過她的愛，但是，在那種機緣巧合和老天的諷刺之下，他無可奈何的將她一個人丟在中國，無可奈何的去踏上喋血的道路，他後悔過嗎？
  不止一次，都在黑色的夜裡睡不著一遍一遍的問自己，後悔了，是真的後悔了。

  如果母親知道，他為了自己的幸福放棄了她畢生的願望——繼承家族的一切，他想，像是母親那般溫柔慈祥的人，一定會答應，會為他開心。

  但是那時候，他不懂，所以，錯誤的選擇，將她對他的一絲愛意全部的抹去，她說不愛了，就是真的不愛了，哪怕是這五年的時間裡，他們相濡以沫日日生活在一起。

  他也知道，她最喜歡的首飾是紀梵希的鑽石耳釘，她最喜歡的發式是中長烏黑的柔順長發，她有時候在夜裡會突然的驚醒，然後默默叫一個人的名字，她看著寧寧的時候，會不知不覺的掉下眼淚。

  他曾經想啊，我有一輩子的時間呢，一年等不到她，我等她兩年，三年，十年，二十年……

  可是，上天不會那樣厚待他，他再也不能等她三年，十年，二十年了，但是，他會等她一輩子，這一輩子，他都不會讓她知道，他會等她一輩子。

  蓮就那樣望著她，如果可以，他真想把她裝入自己的心裡，一分一秒都不分開，可是，如果，永遠只是如果。

  “下周，我們回A市。”

  他忽然開口，打破兩人之間的平靜，素錦倏然的抬起頭來，那樣含著淚的目光，帶著濃重的悲傷和怨恨。

  蓮忽然想起，在很小的時候，和母親一起看《大話西遊》，那個漂亮的紫霞仙子，就是用這樣的目光看著至尊寶。

  但是，電影裡的紫霞仙子愛慘了至尊寶。

  他卻不是紫霞仙子的至尊寶。

  他笑，優雅的輕撫著自己的傷口，眼睫都不動的輕輕開口：“我累了素錦，這麽久的時間裡，我想了太多太多，你不愛我，我卻要為了你放棄這麽重要的東西，這不劃算，你懂嗎，不劃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