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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二大道》第295章 李山夕,李道友,何必自欺欺人呢?
  第295章 李山夕,李道友,何必自欺欺人呢?
  各位道友,我又尷尬了。這一篇原本是400多章,不知道為啥發到了這裡。

  ——我真是鬱悶到極點,要知道發出來的章節是不能再更改分卷的。

  為了讓章節順序不出問題,我隻好把這裡改成番外。

  請注意,這一篇番外是《宏然除魔英雄錄》原著中開篇一段。

  字數雖然很多(兩萬多字),但收費在20個書幣以內。

  如果大家不想看,直接跳過就可以!
  【番外】【番外】【番外】

  這一年,是角魔入侵後的三百一十六年。

  某一日晌午,在岷陰州平南郡河田鎮的西北面,一處廣茂的叢林內,一個十五六歲左右的少年正無精打采地走在林道上。

  他身材有些乾瘦,面色偏向菜黃,顯然是平日裡飲食粗糙,使得營養不良。

  上身穿著灰布坎肩,下身是灰黑的麻步長褲。

  衣服破舊不堪,脖項上掛著一塊用精致紅繩串起的黑石。

  這少年名叫魏不二,住在離此地不遠的長樂村裡,父母不在身邊,獨身一人過活。

  村裡的孩子仗著他無依無靠,總是隨意作弄欺負。

  久而久之,不二便很少與他們說話,只和放牧的畜生親近。

  今日,不二本該與村子裡其他幾位少年,一同到叢林另一頭的牧場裡放牧。

  只是昨天夜裡,因為剩菜剩飯吃壞了肚子,折騰了一宿,故而起床遲了,便隻身一人趕往牧場。

  此刻,溫暖的日光洋洋灑灑照進林子裡,碧草綠樹野花,著實是一派不錯的風景。

  他卻沒有絲毫興致欣賞,心裡隻想著:“今日若是不趕去牧場,豈不是又要一整天見不到婉兒了?”

  便在此時,遠處的林子忽然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

  緊接著,是撞擊摩擦樹乾的巨響,由遠及近,頗不尋常的樣子。

  不二心裡一驚,暗想:“這麽大的動靜,該不會是角魔吧?”

  念及於此,連忙躲進一旁的灌木叢中。

  一進去,更是嚇了一跳,隻覺得有一隻冰森森的手,忽然從身後繞過來,輕輕掐住了他的脖子。

  他顫巍巍地扭頭一撇,只見一個身著綠衣的女子,渾身是血,把身子埋在茂密的灌木從中,神情專注望著四周。

  她滿身的傷痕猙獰裂開,鮮血涔涔流下,與汗漬攪和在一起,浸得衣服濕漉漉一片,不時傳來陣陣血腥味。

  再看她的臉龐,兩道眉毛雖然分明的彎著,但絲毫不顯女子的嬌媚,倒是像一把冰森森的鋼刀。

  五官精致極了,肌膚卻略顯粗糙,想來是長年累月餐風露宿,飽受死走逃亡之苦。

  她一手掐著不二的脖子,一手比在嘴唇中間示意他不要說話。

  不二艱難地點點頭,那女子便扭頭向灌木叢外瞧去。

  這片灌木往東的一條林道,仔細觀詳可見一片隱隱約約的痕跡,好像有人小心翼翼的離去。

  向北的叢林卻是一派狼藉,明白顯現。

  這些痕跡顯然是這女子刻意布置。

  她正被兩個角魔追殺,向北的叢林顯然是個障眼法,往東的林道才是誘騙角魔追擊的關鍵所在。

  不一會兒,一高一矮,一壯一弱,兩個身影邊跳邊縱,由遠及近,到了二人藏身附近。

  透過灌木枝葉望去,兩個似人非人的怪物霸住了林道,仔細地環視四周。

  它們都是渾身黝黑,五官軀乾與人相似,面容卻是醜陋嚇人,頭頂上各有一隻青色的錐角,角上均勻排布三圈紋理。

  其中一個身形十分健壯,身高足有一丈,手裡攥著巨大的狼牙棒,背後拽著三尺長的僵硬尾巴,堅硬的棘刺遍布其上。

  另一個身材矮小,枯瘦嶙峋,皮肉松松垮垮,手裡拿著白森森的骨杖,杖頂嵌著一顆拳頭大小的骷髏頭。

  再看怪物的神情,一個咬牙切齒,一個漫不經心,目光中都透著一股凶煞狠厲的勁頭。

  這正是兩個青角魔,一個是棘尾一族,擅長肉搏;另一個是骨杖一族,擅長法術。

  健碩的角魔張望了許久,臉上滿是不耐煩,朝著矮瘦角魔,忽然說起嘰裡呱啦的異族語,並用狼牙棒狠狠敲擊地皮,濺起一片泥草。

  另一位倒是淡定,手指東面說些什麽。不久,二魔便挺身一縱朝東追去。

  匿在灌木中的女子神情稍稍舒緩,稍縱呼吸,卻仍然伏著不動,一個時辰過後,終於把懸著的心放了下去,松開了掐著不二脖子的手。

  便問他:“你叫什麽,從哪裡來?”

  不二想了想,最終還是老老實實回答了。

  那女子笑著點了點頭:“好孩子,你沒有撒謊。”

  便又問了長樂村在哪裡,心中暗道:“我數日未食,正好去那村裡覓些食物。”

  如此一想,便向他笑道:“好孩子,你走吧。見過我的事,不許向任何人提起。”

  不二點點頭,連忙轉身逃去,心想今日真是倒了大霉。

  忽然,隻覺一股強風從背後襲來。

  緊跟著“砰”的一聲,背後似被重重拍了一掌。

  不二忍不住噴出一口鮮血,忽忽悠悠便倒在了地上。

  那女子瞧了,暗自尋思:“你瞧見了我的模樣,只能怪自己命不好。“

  又瞧著倒在地上的屍身,心道:“我這一掌拍下去,足以叫他五髒六腑瞬間崩裂,再無任何生機。”

  然而,這女子卻不曉得,魏不二天生體質與常人不同,總是不大容易受傷,受了傷之後又總是好得極快。

  她這一掌,叫尋常人中了,一定死得乾淨利落。但換做不二卻未必如此。

  末了,她瞧著角魔離去的方向,惡狠狠道:“總有一天,要將你們通通殺光才好!”說罷,終於輕輕一縱沒入另一邊林子。

  半日後,她走出叢林,到了一片開闊地,抬頭一望,有個約莫百戶的村子,村口立著石碑,上面刻著長樂村三個糙陋大字。

  再往下瞧,有一副對聯:
  上聯曰,長長短短且行;
  下聯是,漫漫疾疾勿憂;
  橫批道,“知足常樂。”

  對聯的字跡比較長樂村三字清秀許多,顯然不是同一人所著。

  意思倒是粗白明顯,但女子偏怔怔觀祥許久,忽然想起數年的奔波勞碌,身負的血海深仇,不由尋思,“我這般執念又是何苦?徒然無用,倒辜負了錦歲華年。”

  眉宇間煞氣頓時削減幾許,整個人透出一股明靜柔媚,竟似換了副相貌,只見:

  彎眉細細撘虹橋,
  星目熠熠綴雲河,

  秀鼻清挺水潺峰,

  一唇清泉潤山松。

  自是一股絕代佳人氣質!
  沉吟半響,她忽然低頭,摸到腰間掛著的半副玉佩,一股衝天恨意瞬間湧上胸口,五髒六腑的瘀傷競相發作。

  盤膝療傷稍許,再一抬首,彎眉作刀,星目化劍,悲苦仇冤全爬上了面龐,緊接著一步一頓朝著長樂村緩步行去。

  **************************************************************
  山路彎彎,不知通向。茂林疊疊,不見盡頭。

  太陽已臨近西山,昏暗日光堪堪透過濃密枝葉,微弱地映在林道上。

  四個十五六歲左右的少男少女,邊吆喝邊揮舞樹枝,催趕著數頭體型碩大的牲口往前走著。

  這些牲口一副豬的模樣,卻有大象般的身材,面上是憨憨的表情,一邊瞅著四周,一邊晃晃悠悠走著。

  這幾位少年皆是來自長樂村,這會兒正是放牧歸來,往村子返去。

  少年之中,只有一位姑娘,名叫顧凝香。

  熟識人都喚她婉兒,時間一久竟少有人知道她的本名。

  仔細瞧她,揮舞樹枝是輕盈俏皮的模樣,邁步前行是婀娜柔媚的姿態。

  雖然隻穿著麻布素衣,但腰間的紅帶輕輕一束,修身緊俏,自上而下顯得乾淨爽利極了。

  再看她的臉上,葉眉明眸,翹鼻紅唇,當真有幾許動人。

  在這樣的窮鄉僻壤,遇見如此可人的姑娘,真是叫人移不開目光。

  其余幾位少年一路走來,目光總是若有若無掛在她臉上。

  她卻從不用正眼瞧他們,隻挺胸抬頭向前走著。

  方走了幾步,忽然瞧見前方林道上躺著一個人,身上好像沾滿了血漬。

  便招呼大夥走過去一瞧,立時看清了那人的相貌。

  不由地驚道:“魏不二!”

  ————————————————————————

  ps:這本書作者傾注了很多心血,構思兩年,期間寫了三稿,第一稿4萬字,全部推翻重寫。

  第二稿7萬字全部推翻重寫。

  第三稿改了十幾遍,才敢拿出來讓大家批評。

  一定堅持完本,希望大家能夠喜歡!

  ps:魏不二的性格初始設定有些呆蠢愚笨,但在經歷一系列離奇故事之後,會有一個巨大轉變(大概三十五章開始),希望各位讀者可以看到那裡。

  (最後求入書架,直接用qq登錄就可以加入書架了!)
  第二章落日村頭悲殘屍
  魏不二艱難地睜開眼睛,隻覺得背上疼痛難擋,胸口酸脹欲裂,難受的不得了。

  再一瞧,是一張親切熟悉的面孔,不由地驚喜道:“婉兒?”

  “哼!”

  卻是一旁傳來了一聲冷哼。

  不二扭頭瞧去,只見是一個身材高大,面容秀氣的少年。

  這少年名叫賈海子,仗著身強體壯,平日裡最喜歡欺負魏不二。

  不二再往旁邊看,這才瞧見另外兩個少年。

  一胖一瘦,一個叫亮子,另一個叫王胖子。

  他們每個人都穿著乾淨的衣裳,臉上是快活的神情,嘻嘻笑笑,打打鬧鬧。

  婉兒見他身上沾了不少血漬,便關切地問他:“你怎麽會躺在這裡?身上的血,又是怎麽回事?”

  不二忽然覺得頭痛欲裂,半點也想不起自己是怎麽昏倒的。

  隻記得他走在路上,忽然遇到了角魔,藏在了灌木叢中。

  接著,就什麽都不記得了。

  他如實將之前的遭遇講了出來。

  賈海子冷笑道:“遇到角魔你還能活著?分明是自己偷懶睡著了吧。”

  不二聽了,不禁想到:“他又要來找我的麻煩!”

  心頭上寫了一個大大的“愁”字。

  婉兒卻向賈海子笑道:“他糟了這麽大罪過,你就別說風涼話啦!”

  說著,又拿出自己的水壺給不二喝了一口:“你還好吧,能走路嗎?”

  不二抬頭瞧去,正看到婉兒皺著眉頭瞧著自己。

  隻覺得她神情溫和親切,言語悅耳動聽,話裡話外全是向著自己。

  再瞧她目光中又溢滿誠摯,怎麽都是好看極了。

  他忍不住胸口一熱,心跳不由得稍快,心中暗自感動:“婉兒總歸是最體貼我的!”

  賈海子扭頭瞧見他的模樣,怒火噌地燃著。

  破口罵道:“操娘皮的癩蛤蟆,還想嘗嘗天鵝肉麽?”

  猛地一拳搗在他眼眶上,送出一窪青紫;再一腳踹他到地上,滾出一身泥灰;接著一屁股坐在他身上,好一通拳打腳踢。

  泥做的人也有脾氣,牲口被打了也得叫喚幾聲。

  這乾瘦少年挨了這一頓拳腳,卻是一聲不吭,只是咧嘴乾笑。

  挨一拳,樂一下。受一腳,呲個牙。

  心中只有一個念頭:“你打罷!打得再狠一點,反正我好得快。”

  賈海子真想揍得這小子求命告饒,但一拳一拳搗出去,一腳一腳招呼上,卻嘣不出半個響屁。

  亮子一旁皺眉站著,想勸勸賈海子,一張嘴卻也沒說什麽。

  婉兒眼見魏不二臉上開了染坊,青紫紅藍旌旗招展,只怕捶出人命。

  忙道:“你可別打了,天將黑的,還要不要回家?”

  賈海子早已腿腳酸軟,粗氣呼呼地喘,硬是打不動了。

  回頭衝婉兒一樂,笑道:“我聽你的!”

  這才從不二身上爬起來。

  不二也忽忽悠悠起身,渾身上下痛得厲害。

  尤其他剛受過重傷,此刻這傷勢逾加重了。

  他抬頭一瞧,大夥都看著自己,又慌忙低了頭,兀自一瘸一拐往前走。

  要說來,他也挨過許多拳頭。

  但叫婉兒瞧見還是頭一回,隻覺得顏面丟盡,心裡萬分難過。

  婉兒見他下巴上磕出了血,忙問道:“你流血啦,沒事吧?”

  聽到她問話,不二稍一停步,回道:“沒事兒。”

  接著,卻走得更快,腦袋沉得更低。

  右手將坎肩提起,下巴藏進了破口的衣領,鮮血滲入泛黃的衣布,呈現渾濁的髒紅。

  婉兒瞧著他乾瘦的背影,心道:“你挨了一頓揍,怎麽一聲不吭?”

  嘴裡不由地嘟囔一句:“窩囊鬼。”

  日光透過樹葉照在不二菜黃色的皮膚上,凌亂的光斑在背上微微晃動。

  她忍不住對眼前略顯木訥的少年稍作打量。

  他素來話不多,為人實在老實。

  雖然從未跟自己表明心跡,但從不時遞來的炙熱眼神裡,分明是對自己頗有念想。

  想到這裡,她不禁有些惡心。

  正在這時,東南方天空忽然傳來一聲尖銳刺耳的破空長鳴聲,震的少年們頭痛欲裂,紛紛捂住耳朵。

  順著聲音望去,半幕天空雲煙繚滾,漫天的雲彩染上了熾紅的顏色。

  驀地,一團赤紅火球衝出濃煙密雲,周身明耀刺目,氣勢如虹地墜向這邊樹林。

  少年們張嘴瞪眼,呆呆望著這從未見過的震撼場面。

  “快跑!”也不知誰的聲音,呼醒眾人,一個個撒開步子,慌慌張張奔向另一邊林子。火球墜速奇快,眨眼的功夫就像流星般劃過廣闊天幕,繼而狠狠砸落。

  只聽“轟”的一聲巨響,大夥瞬間感到腳下傳來劇烈震動,一個個左搖右擺眼看就要跌倒。

  就在此刻,一道巨大赤紅色衝擊波若洶湧海浪般呼嘯而至,瞬間撞飛了所有人。

  不二也被卷起,慌忙中死命抓住一旁灌木枝乾,才穩住身形。

  忽見賈海子被卷在枝葉洪波中,腦袋眼看撞上身旁樹乾。

  眼疾身快,手腳並作撲向賈海子。

  二人堪堪躲過硬木,卻一同被卷到遠處荊棘叢中。

  連滾帶爬,枝劃刺刮,每人都添數道傷痕,極其狼狽。

  不多時,衝擊波蕩去遠處,林子又恢復初時平靜。

  賈海子一把將不二推開,從棘叢中爬起,盯著那樁硬木,暗道好險。

  但想到自己被不二救了一命,渾身說不出的難受。

  便衝他道:“要你多管閑事?”

  不二聽了,目瞪口呆,人是默不作聲。

  心中卻暗道:“日後若再要救你,我就改名叫做魏大傻!”

  賈海子見他一句不言,這才扭頭四望。

  看到其余幾人也在附近,或者鉤掛在矮樹上,或俯趴在灌草叢中。

  此刻波去林靜,少年們聚在一起,每個人衣物都撕爛幾處。

  但索性無大礙,一個個感慨福大命大。

  婉兒卻望著火球落地處,眼珠子一打骨碌,嘴角微翹道:“你們幾個平日自稱男子漢,敢不敢去那邊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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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時,在林子另一邊,卻是一副驚人畫面,蔥鬱樹林化為烏有,隻留下直徑數丈的巨坑,坑內空空蕩蕩,呈焦黑狀。巨坑中浮著一團虛影,此時正在聲嘶力竭的吼叫:“你個賊老天!這般作弄老子……”

  正在此時,一旁林中傳來凌亂腳步聲,一群少年從林子裡鑽出來,探頭探腦望向四周。

  正是不二、婉兒等人。

  望著眼前巨坑,少年們個個驚呆了。

  但片刻之後,每個人都是失望的神情。

  只因這坑裡面空空如也,什麽都瞧不見。

  大夥站在坑緣嘰嘰喳喳地吵著。

  那虛影一眼瞧見賈海子,不禁喃喃道:“倒是個修行的好苗子”。

  又忽然看另一邊,魏不二正探頭張望,胸前黑石蕩著繩不停地晃著。

  虛影大吃一驚,暗道:“萬萬想不到,世間真有這樣的存在!”

  忽而瞧見不二胸口的黑石,又不禁暗喜:“沁難石?哈哈!老子可算盼到時來運轉!”

  說罷,化作一道虛光撲向那乾瘦少年。

  但行至不遠,異變忽生,一股磅礴吸力自黑石而出,虛影暗道一聲“不妙!”

  便在轉瞬間被吸入石中,再無任何聲響。

  再說不二等人,溜到坑底,卻無甚趣味,隻好一齊往回走。

  終於一路再未打鬧,趕在太陽落山前回了村,將象豬趕入村外大棚後,說笑間往村裡走。

  一進村頭,卻較平日安靜許多。

  慣常遛彎的幾位老漢,此時也全不見蹤影。

  大夥都覺得古怪,亮子忽然指向前方刻有長樂村三字的石碑。

  幾人順著望去,發現碑側空地處橫躺著三個人。

  再往前走去一瞧,竟然是鮮血淋漓的場面!
  只見三個老漢歪歪扭扭躺在地上,每個人當頭扎了大洞,鮮血裹混腦漿流了滿地。

  第三章荒原屠村血成河
  河田鎮秋天的傍晚,總是有些微涼。

  幾個少年卻絲毫沒有感覺到。

  畢竟,眼前鮮血淋漓的場景,澆得人心頭更涼。

  他們個個手足癱軟,趴在地上嘔吐不止。

  等到腹中傾盡,擔心和害怕才湧上心頭。

  賈海子想進村瞧一瞧。

  亮子一把拽住他,說道:“村子裡多半進了歹人,你愣頭愣腦闖進去,萬一碰著怎麽辦?咱們先找個地方藏起來,探探情形再說。”

  婉兒卻直勾瞅著村裡說:“咱們的爹娘鄉親還在村裡,萬一是角魔來了……”

  賈海子聽了,氣道:“你們哪個算是帶把兒的種,就跟我一起來。”

  說罷,掙開亮子的手,又要往裡闖。

  只有不二倏地邁出一步,跟上了他。

  賈海子扭頭一瞧,驚道:“你也去?”

  不二心道:“你管得著麽?”

  人卻不理他,埋頭就是往村裡跑。

  奇怪的是,他剛才挨了一頓拳腳腳踢,一開始還是一瘸一拐。

  但此刻跑起來竟然絲毫不礙事。

  賈海子見他全不理會自己,便是趕忙跟上,怒道:“老子才不用你幫忙!”

  婉兒瞧著二人離去,也忙著跟在身後,卻被賈海子攔住。

  只聽他陰陽怪氣道:“這是咱老爺們的事,老娘們一邊待著。”

  說罷,瞥眼瞧向亮子和王胖子。

  亮子心裡大罵:“這貨拐著彎兒來罵人。”

  登時惱得火大,他抬頭望向村內,不見異狀;傾耳細聞,未及聲響。

  便暗自尋思:“瞧這幾個老漢的模樣,那歹徒殺人絕無顧忌,忒是個囂張。”

  “此刻若是還在村裡行凶,怕得雞飛狗跳。這會兒什麽動靜都沒有,估摸著已不在村裡了。”

  於是,朗聲說道:“我原打算想個周全的法子,倒叫你看了輕。送死誰不會?我這就陪你走一遭。”

  說罷,大步一邁,也是往村裡去。

  王胖子一瞧,頓時臉苦,隻得拖拉地跟去。

  婉兒忽然喚住三人。

  抬頭遠遠一瞧,不二已跑了老遠,衝入巷子。

  心中暗道:“讓魏不二一個人在前面探路,萬一真的遇上歹人,也能給別人有個警示,總好過大夥一起死了。”

  這才淚眼朦朦,指著靠邊的一處院牆說道:“你們可要小心,從這邊牆頭翻進去。”

  三人點點頭,便是賈海子走在最前,亮子卡在當間兒,王胖子墊後。一個跟著一個,魚貫而行。

  愈近村子,愈是慌緊。

  三人靠向那處院牆,半天不見動靜。

  這才扒住縫隙爬上牆頭,往院中一瞧,頓時嚇傻了。

  只見五具屍身雜臥,肚腸橫流,腦漿四濺,血繪腥圖,慘狀逼人。

  王胖子慌慌張張指著腳下。

  大夥一瞅,一個三兩歲的嬰兒屍身橫著,頭身分離,腦袋不及拳頭大,倒著杵在地上,死相淒淒。

  三人腹中酸水登時湧上喉頭,一個個吐將出來。

  賈海子初時叫嚷的凶,但看到這副情形亦是哆嗦得緊,一時不知進退。

  亮子臉色煞白,知道這是胡大娘家裡。

  不由揪心道:“我昨夜裡才到胡大娘家裡,大娘好吃好喝招呼,這小娃也在我懷裡咿咿呀呀叫喚,可親得心疼。”

  哪裡想到一日之隔,竟是這般慘狀,一時間滋味難言。

  忽然聽到王胖子一拍手,說了一聲:“魏不二……”

  亮子便立時想起魏不二方才冒冒失失闖進去,這會兒八成已遭了毒手。

  賈海子卻道:“都什麽時候了,還顧上搭理他?趕緊回家瞧瞧吧!”

  其余二人也惦記起自己家裡,都想趕緊回去瞧瞧。

  但徑直往家裡走,只怕會遇上危險。

  亮子便對王、賈二人說:“咱們摸上屋頂,兜著房簷從高處看。”

  於是,帶頭溜著牆簷到了屋頂。

  長樂村是河田老村,屋舍亦是舊式排布,左右相連,前後交銜,許多院戶屋頂彼此貫通。

  三人貓著腰,躡手躡腳,魚貫行在屋頂。

  只見每戶人家都是相似情形,院中亂七八糟,物具七零八落,鄉親們橫七豎八。

  每人身上都被扎出大洞,或擠出腸子,或流著腦漿。

  三人又急又怕,紛紛要往各自家裡去看看。

  亮子卻忽然停下腳步,指著一處瞧去,魏不二正小心翼翼從大門走進院子。

  王胖子奇道:“這不是婉兒家麽?”

  亮子見不二還活著,心中稍松了一口氣,又忍不住尋思:“這混小子愣頭愣腦瞎轉,叫歹人瞧見,豈不是帶害了我們?”

  便要招呼魏不二也上來。

  忽然,大門“吱”了一聲,竟是一個綠衣浸血的女子踉踉蹌蹌從門口閃了進來。

  可見容貌美豔驚人,煞氣卻燎身衝天。

  屋頂上三人具是驚嚇至極,齊齊將腦袋縮回房簷,又管住了呼吸,“怦怦”的心跳聲催命地響著。

  此人便是先前在林中與角魔搏鬥,又一掌差點拍死魏不二的的那個綠衣女子了。

  她本要來村子裡尋些吃的,卻不想遇到了屠村之禍。

  此刻瞧見不二,忍不住吃了一驚,心道:“他竟然還活著!”

  立時殺心再起,便是神色一厲,抬起右掌。

  掌中綠芒晃晃,化成一顆凶戾虎頭,即刻拍向了不二。

  不二更是嚇了一跳。

  他從昏迷中醒來後,早就不記得這女人了。

  自然不曉得她為何一見面,便要對自己狠下死手,心裡直叫:“這女人好凶!”

  眼見那虎頭衝自己撲來,知道躲也躲不掉了。

  情急之下“啊呀烏拉”胡喊幾聲,也攢起拳頭也向她搗去,當正迎上那虎頭。

  只聽撕拉一聲,半條胳膊被那虎頭吞去。

  便在這要命的關口,忽然從正房屋裡傳出“咚”的一聲響。

  那女子面色一凝,掌中虎頭頓時消散,露出魏不二半條血淋淋的胳膊。

  只需再遲稍許,便要被那虎頭吞了去。

  那女子瞥眼瞧向正屋,知道半刻也不得耽誤了。

  至於這小子,自有屋裡那怪物來收拾,萬萬是活不下了。

  便冷哼一聲,雙足點地,倏地向後縱身離去,轉眼出了院子。

  不二瞧著她遠去,心中雖是奇怪,但立時也松了一口氣。

  卻聽到“哐”的一聲門響,扭頭一瞧,不由地倒吸了口涼氣。

  第四章白紗緲緲靈蛇髻
  冷風不請自來,吹得不二寒毛倒立。

  眼前竟是一個烏漆漆的怪物一腳踹開正房門,大搖大擺晃了出來。

  他頭頂長著青角,屁股曳著蠍子模樣的尾吧,兩臂外側斜生出數個煞白骨刺。

  骨刺上沾滿了鮮血,順著刺尖一滴滴往下落。

  在瞧他臉上,五官猙獰,褐色茂密的毛發布了滿臉。

  這怪物不疾不徐走著,褐黃色的眼睛直朝不二盯來。

  目光冰森森的,透足了凌厲凶狠。

  不二哪裡見過這等嚇人的怪物,呆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得。

  卻見那角魔忽然轉過身去,縱身一躍,倏地到了屋頂。

  嘩嘩扔下三個身子,正是亮子三人。

  王胖子最先落地,不等站穩,跌跌絆絆就朝院外跑。

  隻沒幾步,便聽見“嗖”的一聲,一道白光一閃而過,應聲倒地。

  不二扭頭瞧去,只見腦袋上突兀兀、硬錚錚扎著一根骨刺,半截獰露,腦漿攪和鮮血一股腦兒流了出來。

  方才還活蹦亂跳的人,眨眼成了一具血淋淋的屍身。

  少年們頓時嚇破了膽,不敢挪動半步。

  只有亮子頗為鎮定,握緊了雙拳,兩腿微微屈下,死死盯著角魔,隨時準備閃躲。

  不二扭頭瞧見他,隻覺是個好辦法,便也學著做了。

  那角魔嘴咧牙呲,露出一副可憎醜陋的笑容。

  接著大手一揮,那根血淋淋的骨刺轉瞬回到手中,這才慢悠悠朝著三人走來。

  眼看這凶神惡煞臨近,村南方向卻忽然傳來不小的動靜。

  那角魔忙收起笑容,凝神望去,只見數道身影踏空而至。

  他眉頭一皺,倏地抬手向三個少年射出三道骨刺。

  緊接著立刻轉身,幾下跳躍不見了蹤影。

  再說三個少年,眼見三道白光一閃而來,亮子便立刻朝一旁滾去。

  不二卻是下意識朝著賈海子撲去,一把將他推開。

  骨刺瞬時扎至,三人堪堪躲過。

  賈海子眼見性命得保,大是慶幸。

  卻想到又是魏不二救了自己,心裡自然十分膈應。

  不二救了他的性命,忽然想起自己先前打定主意不再救他,忍不住歎了口氣。

  但此刻容不得多想,亮子拔腿往自家奔去,賈海子也急忙跟出院子。

  南面幾道身影眨眼而至,卻是三男一女,男著黃袍,女披白紗。

  領頭是個中年人,國臉腮胡,顴骨兀立。

  他目光一掃院中,便向其余幾人吩咐:“晚楓、不言留下照應,順道查探村中情形,林安隨我去。”

  說罷,二人朝著角魔逃遁處,騰空追去。

  不二抬首一瞧,留下兩位,相向而立。

  一人面朝自己,一人背身撫手。

  正面相向的是個身材魁梧、手持長斧的大漢。

  看著威風凜凜,長的卻隨心所欲,直叫人忍俊不禁。

  另一位卻好似畫中走出來的仙女。

  緲緲白紗一襲,烏黑長發梳成靈蛇髻,金絲發簪從中穿過,眉目若畫,身量苗條。

  一旁持斧大漢忽然道:“殺角魔如何也輪不著我,卻還得看這幾個拖油瓶!”

  一旁仙女笑道:“常師兄此番倒是戰意濃濃,怎麽上回遇著魁木峰,好是溜著腿快。”

  常不言面無愧色,嬉笑道:“木師妹,魁木峰那怪物豈是常人可比的?你可不要拿師兄玩笑。“

  說罷,又想起甚麽,忽而正色道:“你不常下山,別怪師哥未教你,咱們跟角魔搏命,哪一刻腦袋不是栓在脖子上,一著不慎死翹翹。功法修為再高又怎地?總有比你強的。”

  “那冷秋風厲害不厲害?嘿,縱橫藏域,卻混了個擰巴脾氣,百十個角魔圍著都不肯逃。到最後,死的忒是個慘。你可千萬別學她。”

  木晚楓擺手道:“冷前輩舍生取義,咱們敬仰不及,怎麽敢編排她?你不願意在這兒待著,便自個兒去吧。”

  常不言嘿嘿道:“隻留你一個,師兄如何放心得下?”

  木晚楓懶得與他囉嗦,便指著一旁的少年,說道:“還是問問是怎麽回事吧。”。

  不二聽這二人廢話連篇,早已等不住。

  待他們問話,忙道:“我們村外面還有一個人。”

  便領著常、沐二人去村口尋人。

  尋見婉兒時,她正屈著身子藏在村邊一叢灌木中,滿面焦慮的神情。

  瞧見魏不二,顧不上相隨二人,揪著他衣襟便問:“怎麽樣?”

  魏不二聞見了她身上的味道,登時慌了神,訥訥道:“村裡來了角魔,你,你家裡也不太好。”

  婉兒聽了臉色一白,幾步虛退,扭頭跌跌絆絆跑向村裡,魏不二也趕緊跟去。

  常不言氣道:“這熊娃兒忒無禮啦!本大仙屈尊來救,也不恭敬地問候一句。”

  木晚楓望著二人背影,忽而憐及自家。

  心道:“這世間又平添幾個如我一般沒爹沒娘的孩兒。”

  便轉身朝向常不言,冷冷道:“他們哪有心思與你禮貌。”

  又一想,角魔新去,村裡未必無險,便一縱身子遁向村子。

  忽然,聽見遠處傳來一聲尖叫,片刻又沒了動靜。

  二人忙循聲趕去,來到先前那戶院子。走進一瞧,婉兒昏倒在正房門口,魏不二手足無措扶著。

  常不言往屋裡一瞧,當地躺著一男一女一條狗,三具屍身,頭腦破洞,死狀淒慘。

  不由搖頭道:“他姥姥的,連狗都不放過,口味忒是重了。”

  又走到婉兒近前,蹲下身,拾起右手,摸了脈象:“沒啥大礙,只是嚇暈了。哎呀!木師妹,這姑娘可真是好看!”

  木晚楓卻不搭理他,仔細查探院中情形,邊道:“院裡被翻的亂七八糟,這角魔八成找尋什麽,咱們去別家看看。”

  第五章哀日殘月心難測
  哀日沉西山,殘月上枝頭。

  長樂村一處院落內,狼藉滿是,四個少年屈腿而坐,捂首撕泣,齊齊哭啞了嗓子。

  院落另一邊,雲隱宗四人環立。

  其中一位俊俏男子滿面愧色,輕聲道:“顧師叔,隻怪我貪圖那株荀林草,耗時采摘,累了行程,不然定能在那角魔屠村前守在此處。此番叫它逃去,不知多少人糟殃。”

  這男子生得一副好相貌,玉面無須,眉直目明,頗有男子英氣。

  話音剛落,那位國字臉的顧師叔低聲勸他:“唉!你想多了,眼下離傀蜮谷再開只有不到五年。”

  “靈隱宗弟子近些年入谷殺魔愈少,已接連三屆排在宏然九宗最末。再不爭氣,只怕要退出九大宗的排位。”

  “此次開谷,咱們寶練堂全憑你和晚楓,既然這荀林草對祭煉虹光尺益處良多,就算耗費再多功夫也當值得。至於這僥幸逃脫的角魔……”

  顧師叔聲色一振道:“全不必擔慮,咱們守區內所有村子,都已派去整隊弟子蹲守,我將此魔行蹤傳與各峰當值,若還敢出現,便讓它交待了性命!”

  俊俏男子稍一松氣道:“那林安倒不再擔心。隻氣我貪了一己之私,害死這些個人命。”

  常不言撲哧一聲,不禁道:“林師弟,你想的也忒是多。”

  顧師叔瞪了他一眼,又說道:“師叔說句不見外的,救濟蒼生是我等份內之事。但關起門來講,我們做修士的,端得八面威風,可誰知哪天給人要了命。”

  “修的這般辛苦,還是多管自家修為。凡人的事,能幫便幫;幫不得,便由他們造化。”

  沐晚風聽得一怔,忙問道:“那這幾位少年……”

  顧師叔沉吟半響,尋思:“帶他們回去,遇上師兄弟不免叨問,守內村屠可不大光彩。若是擒住那角魔也罷,偏給它逃了,說起來盡是招笑。”

  便道:“宗內不缺閑人,問他們別處可有親人,給些盤纏,著去投奔。”

  沐晚風心想:“顧師叔多半是怕旁人閑話,可叫這些少年隻身投奔,誰能放心得下?”

  便勸道:“師叔,這一整村的鄉親說沒就沒,絕不大好瞞著。待到各峰換防,總得有人過問,三傳五說,遲早進了掌門的耳朵。”

  “現下任由這幾個少年離去,掌門問起,那可得好好斟酌。不如我們帶回宗內,打雜掃院也能派上用場。再說了,閔靜師叔聽了您有此善行,也會另眼相看。”

  談及掌門,顧師叔還在撚須沉吟,說到閔靜,他卻神色一動。

  心想:“帶回宗內,最多叫黃大和尚呱噪一番。但真的叫這幾個少年自生自滅,著實不近人情,叫閔靜知曉可得怪我。”

  “哼!帶回去算什麽?老夫乾脆收他們作弟子,才好一改閔靜心中慣常印象。”

  於是,向五位少年道:“你們幾個莫要哭啦,過來著我瞧瞧。”

  少年們趕忙起身,紛紛跪倒在靈隱宗諸四位修士身前。

  亮子一抬頭,瞧見幾人恭敬顧師叔,猜是以他為首,正要說話。

  賈海子卻搶了先,哭道:“大仙師,大菩薩,求求你們,一定要為我們爹娘鄉親報仇哇!”

  便是不住的磕頭。

  顧師叔這才仔細瞧他,和聲道:“好孩子,你叫什麽,過來讓我瞧瞧。”

  賈海子應了起身走近去,顧師叔伸手撫向他頭頂。

  他立時覺得一道清涼之氣自頂而下,遊遍周身,悲憤之意大有輕緩。

  顧師叔卻是又驚又喜,原來自己靈識離體,竟有驚人發覺。

  這少年竟是極優異的修行資質,放眼雲隱宗亦不過一手之數!
  若不是平日養氣功夫深厚,他早已喜極而嘯。

  這位顧師叔名叫顧乃春,是靈隱宗排位頗高的長老,也是常不言的師傅,修為法力自是高深,本該在宗裡有好大的風光。

  偏偏有一揪心之處,便是他門下弟子不少,卻無一爭氣,不論宗內大比,還是宗外行事,向來拿不出半個可堪的。

  宗裡的師兄弟,宗外的道友,都是明著暗著嬉笑他,叫他好不光彩。

  顧乃春自認教徒弟的本領不差,隻怪門下的弟子資質頑劣駑鈍。

  於是,下了好大功夫,四處尋選修行的好苗子,只是三條腿的蛤蟆好找,叫他中意的弟子難逢。

  跑遍了宏然大陸,也無甚收獲。偏沒想到,在這等窮鄉僻壤,竟白撿一般尋著了賈海子。

  他暗地盤算:“回了宗,這寶貝遲早被師兄弟知曉,必然要與我爭搶。”

  “不如我悄悄找上掌門,便說有愧於長樂村的鄉親,定要將這幾個少年收將做了弟子彌補愧疚。掌門一點頭,此事便成了。”

  他忽然心情大好,正色道:“你放心,本宗已布下天羅地網,定將這角魔擒殺,好告慰長樂村眾鄉親亡魂。”

  說罷,伸手輕撫賈海子頭頂,又不經意縮了回去,心道:“林安這小子心眼兒多,我可得收斂著,莫讓他瞧出些端倪。”

  其余少年聽到此話,禁不住地磕頭,泣聲道謝。

  顧乃春問過每人名字,伸手逐個摸過他們頭頂,大夥都覺得身心舒暢,哀意大解,更認得這長者是大神仙、大善人,個個恭敬無比。

  顧乃春則探查探了每人經脈資質,再無甚驚喜。

  瞧到魏不二時,更隻覺脈僵氣阻,不由眉頭一皺。

  心道:“我走遍大陸南北東西,沒見過這等糙陋的資質,收將做了弟子,豈不自找別人笑話?可單不收他,如何向掌門解釋?”

  又瞧見他目光呆滯,木訥不言,更是不喜歡。

  林安一旁瞧著明白,便尋思:“趟著此次任務,本就為了晚楓而來,一路上找她說話,卻總是有禮生分,隔著幾層。現下瞧她心思,定是發了善心,若我相助一把,包她大生好感。”

  又見師叔皺眉,想到:“看師叔抬手間靈氣離體,除了安神靜氣,怕也測了每人資質,許是叫晚楓勸出了收徒念想。”

  “這乾瘦小子惹得師叔不悅,想必資質頑劣難造,不願收歸門下。我若能讓婉兒與師叔一同滿意,豈不皆大歡喜。”

  念及於此,湊前問道:“師叔,幾位少年身子有無大恙?”

  顧師叔道:“尚好,都著了驚嚇,又體喪親之痛,難免氣衰脈薄,休息幾日得好。”

  林安稍稍一頓,又道:“師叔,這幾位少年無家可歸,與林安誤事乾系不小。弟子願請薦書,保他們做本宗弟子,確不知是否有緣大道。望師叔準林安探緣。”

  顧師叔面上一滯,半響才道:“那也成,你好生瞧瞧。隻消有半點資質,咱們便該帶回宗內,好生栽培。”

  第六章璞玉罕見萬中一
  月光徐徐灑下,照在顧乃春身上,襯出一半明亮,一半陰沉。

  之前種種盤算,倒是他多慮了。

  林安自是伶俐的人,顧師叔心下不情不願,自然被他瞧了出來。

  他且不動聲色,隻連聲稱是,又不經意往沐晚風那處捎了一眼,瞧見她一眨不眨望著自己,心下暗自得意。

  又指著賈海子,說道:“這位少年目清神明,氣走靈穴,那資質當是不差,林安便不必瞧了。”

  顧師叔面色稍和,微一點頭。

  林安又轉身朝向其余少年,躬身逐個扶起,邊道:“夜涼風疾,大夥起身吧。”

  少年們不肯,但林安暗自運氣,每人都在不覺之下站起身來。

  林安又道:“放心罷,這角魔凶殘,卻也沒放在雲隱宗眼裡。過不得幾日,便將它擒住,好給鄉親們一個交代。”

  “但我還有幾句話要講,眼下,天逢大劫,角魔四生,似這般切骨之仇絕不止長樂村一樁,乃是普天百姓同仇共恨!“

  ”本宗是宏然正宗,向來以除魔衛道、救濟蒼生為己任,如今更無時不刻與角魔搏命。”

  “林某有意舉薦大夥入本宗修道,卻不曉得你們可願擔起除魔化劫的重擔?”

  說罷瞥眼瞧向木晚楓,見她秀顏微動,頻頻點頭,不禁暗自得意。

  林安說得鄭重,少年們苦大仇深,個個跪下拜謝,卻被林安一一扶起。

  他和聲道:“莫急,我誠心舉薦,但也得瞧瞧你們是否於道有緣,誰先伸出手著我瞧瞧?”

  少年們自然爭先搶後,林安便逐個試過,故意將魏不二留到最後。

  待到不二,他伸手撘脈,靈識探路,雖早有準備,心裡仍是一驚。

  不由蹙眉道:“可惜了。”說罷,便沉默不語。

  常不言瞧得好是奇怪,說道:“瞧你這怪模怪樣,可惜個什麽,讓我瞧瞧。”

  大咧咧走去不二身旁,一把拾起他的手,摸揣一番,忍不住嘖嘖道:“她姥姥的,你這小子可真不是個修行材底。”

  木晚楓卻瞧不過去了,和聲向不二勸道:“你千萬別難過,同我們回宗,做個打雜清院,也能安享亂世。若是人機靈些,當個俗事掌管,也有另一番風光。”

  其余幾位少年們紛紛瞧向她,隻覺這仙子眉清目善,言語暖身,幾乎將心頭的難過盡數拂去。

  不二聽了他們的話,也曉得自己多半沒有修仙的資質了。

  心裡好生難過失望,默不作聲半響。

  人又瞧向婉兒,心道:“我自然也想學習仙法,但看來是不成了。”

  “不過,婉兒多半還是要去雲隱宗的。她去哪裡,我便去哪裡,還有什麽好說的?”

  便道:“修仙我不是塊兒料,但有得是滿膀子力氣。”

  顧乃春微一點頭,道:“如此甚好。天色已不早,我們在此歇息一晚。明日安葬了長樂村的鄉親,便帶你們回宗。”

  眾人找到了兩戶相鄰的人家,收拾出四間乾淨屋子。

  顧師叔做了安頓,木晚楓與婉兒住一間,林安與亮子一間,常不言與不二一間,他自己則與賈海子住一間。

  安頓妥當,便各自去了。

  賈海子卻偷偷找上不二,悄聲道:“待會兒悄悄來村頭找我,叫別人曉得你就死定了!”

  說罷,兀自去了。

  不二與常不言進了屋子,做好鋪蓋,便要睡覺。

  常不言是個話癆,有的沒的說著。

  不二原本傷心難過,叫他這般說念,思緒跟著話頭亂飄,反倒好受一些。

  只是這日驚恐勞累厲害,沒多久便在叨叨聲中睡了去。

  忽地半夜醒來,想起了賈海子的邀約,趕忙起身出門,幾步快跑到了村頭。

  正瞧見明晃晃月光下,賈海子斜靠在長樂村的石碑上,蜷著身子睡著了,忙推搡著將他喚醒。

  賈海子一睜眼,怒橫橫當正給了他胸口一拳,罵道:“老子叫你,你也敢來遲,是不是找揍?”

  攢起拳頭,仍想再來幾下。

  卻瞧見魏不二眼眶紅紅站著,全無躲閃的意思,頓時沒了心情,說道:“老子沒工夫跟你廢話,就一件事,不準你去雲隱宗,聽得懂不?”

  不二一愣,問他:“憑什麽?”

  賈海子冷笑道:“憑啥?就憑我拳頭癢啦!”

  說著又衝著他小腹搗了一拳,罵道:“你這癩蛤蟆想吃天鵝肉,老子能遂了你的願?趁早別打婉兒的主意,要不然老子捶死你。”

  不二小腹當間兒吃了這一拳的勁兒,登時岔了氣兒,半響說不出話,捂著肚子難受。

  又聽賈海子說道:“顧師叔對我說,他一回宗便要收我作弟子,定是要好生栽培我。”

  “你這賴貨去了,就是個打雜掃院的,有甚麽意思?老子當了仙家弟子,學了仙家法術,橫豎瞧你不順眼,每日都要欺負你。”

  不二卻只是搖頭,心道:“婉兒去哪兒,我去哪兒,絕沒有第二個選擇。”心中的意志著實堅定。

  賈海子隻好繼續勸道:“你喜歡婉兒,婉兒可不待見你,有甚麽意思?”

  不二道:“婉兒待我很好。”

  賈海子呸了一聲,恐嚇道:“你給老子當心著,再敢瞧婉兒一眼,我便打折你一條腿,瞧兩眼,便是兩條,瞧三眼,便再折一條胳膊。”

  “胳膊和腿全折了,就打斷你的肋骨,看是老子打得快,還是你好得快?”

  不二瞧他這副模樣,忽然想到什麽,便問:“你是不是也喜歡婉兒?”

  賈海子臉一紅,忙道:“我……老,老子乾麽喜歡她?就是看不慣你這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不二直勾勾瞧向他,半響才說:“你喜不喜歡婉兒,我不管。但我喜歡她,非得討她做老婆。”

  賈海子登時呆住,一時間憤妒交夾,拳頭捏得咯吱咯吱響:“好!好!老子倒要看看你這掃院的癩蛤蟆,怎麽吃到天鵝肉。”氣衝衝地走了。

  不二瞧著他的背影遠去,竟覺得像一匹惡狼隱沒在夜色裡,心裡著實滲得慌。

  忽然,覺著背後有什麽動靜。

  正要轉身,一股燥熱氣息轟地湧進頭頂,腦袋“嗡”地一下,便沒了意識。

  第七章長生何歡長恨苦
  一個身著黃袍的人影從不二身後閃出。

  明朗月光清晰地映出一張方正的面龐。

  他一刻不停拎起不二的乾瘦身子,倏地飛身越入叢林,很快尋到一棵枝葉茂盛的楊樹,才將他輕輕放在樹乾上騎著,又往他懷裡塞了幾錠碩大銀子,匆匆離去。

  再過不久,又一個白衣飄飄的人影兒來到魏不二身邊,面上滿是猶豫,怔怔待了許久。

  心道:“全是些大塊銀子,若是讓歹人瞧見,豈不是要起黑心?”

  便取出大錠銀兩,換做一些細碎銀子放回去,終於不回頭的飛身離去。

  翌日清晨,眾人醒了大早,合於一處,卻不見了魏不二,顧乃春便問常不言。

  常不言隻道不曉得。

  顧乃春卻眉頭直皺,怒道:“一個屋子睡的人都瞧不住,你還乾得了什麽事?”

  卻聽賈海子道:“我昨晚見著他了。”

  大夥齊齊瞧向他,顧乃春問便他詳情。

  賈海子道:“他約我去村頭見一面。待見了面,又說自己不想去雲隱宗。”

  顧乃春問他原由,賈海子道:“回仙師,他未曾細講。不過要我想,他只怕覺得自己去了也只能掃院,心裡不大爽快。”

  婉兒忙問他為何不攔著。

  賈海子沒好氣道:“憑那強貨,我能攔得住麽?”

  常不言卻笑道:“他一個少年,隻一晚上能走多遠?咱們分頭去找,定能尋到。”

  顧乃春沉吟片刻,覺得言之有理,便將三個少年安頓到一戶人家,又給常、林、沐三人指派去東西南三處找尋,自己則去了北面,約定正午回來碰頭。

  大抵到了午時,常不言和林安提早回來,卻瞧見木晚楓更早到了。

  待到午過三巡,眾人肚子餓得直叫喚,顧乃春這才面色沉沉回來,知道眾人也未見不二,才道:“這可難辦了。”

  常不言便勸道:“師叔,這一帶林子大了,若是這少年成心不叫咱看見,沒個三五天怕也找不著他。”

  林安也道:“咱們總是盡了力,若這少年真心不願與咱們回宗,卻也不好勉強他。不如留些銀子,好叫他生計有些著落。”

  顧乃春尋思一番,才讓常不言找去魏不二家,在屋中放了幾錠銀子後,眾人一齊到了村子西頭。

  他仔細看了風水,才找到一處空地,雙手合於胸前,又分開往前一送,只見一個四四方方的白色光圈脫手而出,倏地變大,漸漸沒入了地面。

  再一刻,大地晃晃而動,一方畝許大的土塊由平地緩緩升起,到了一丈之空,又平平挪向另一側,接著穩穩當當落下,一個巨坑便呈在眼前。

  他有心要賈海子瞧見自己本事,自是露了幾分本領。

  這方土塊故意取得碩大,切得也是方方正正,四面邊緣直如一柄巨大寶劍削過般,真叫個鬼斧神工。

  林、沐三人瞧了,暗自驚歎師叔的功力又有精進。

  三個少年見到了這般神仙手段,更是驚為天人,恨不得立時拜在顧乃春門下才好。

  顧乃春瞧在眼裡,得意心頭,再一跺足,遁在半空之上,循著村子上空繞了一圈。

  遁到哪家院子,右手一揮,便有屍身飄飄然然飛起,似個風箏般跟著他。

  待環村一周,幾百個鄉親的屍身便密密麻麻布滿了天空。

  少年們眼睜睜瞧著爹娘鄉親們的屍體冰冷冷掛在半空上,悲恐交襲,淚水傾盡,哭嚎聲肆意回蕩。

  顧乃春將村民的屍身並了十多排安放在坑內,又一揮手,從那方巨大土地上橫切出寸厚一塊,伸出右掌一推,一道巨大藍色火焰噴湧而出,不到半柱香的功夫,便將那寸厚土塊烤成堅硬的一塊。

  再揮手一挪,那寸厚土塊正正落入坑內,卡在鄉親們屍身上方寸許。

  又不知從何處找來一塊丈高巨石,伸手在上面輕輕拂過,那石頭表面倏地粉灰濁揚。

  待灰粉散去再瞧,竟是個莊嚴端正的墓碑立在近前。

  上半截一面刻了“蛟螭乘九皋”,喻意是自有所得,終歸所去。

  下半截環邊雕著“春草鹿呦呦”,喻意是少年新生,宏圖可期。

  這卻只有顧乃春曉得了。

  方才裂地挪土的大手筆,顯得顧乃春修為高深。

  這回輕輕一拂,巧得精妙,顯出他於法力控制細致入微,全是修行界一流高手的風采。

  接著,他立在碑前,伸出右手食指,指尖熒光蒙蒙,觸在碑面。

  指尖碰處,那原本平順光滑的石碑簌簌落下縷縷石砂。

  手指飛快劃過,一個個穩健透力的字跡現在碑上。

  當間寫著:岷陰州平南郡河田鎮長樂村七十四戶二百六十七位鄉親之墓。

  下面寫了風水情況,安葬之期。

  他一生與風水頗有講究,新進又要收下寶貝徒弟,自然須謀個上等說法,好佑賈海子於修道一途無往不利。

  又向三位少年問過各戶人口姓名,寫在了石碑底部。

  石碑上首空著一處,木晚楓請示了顧乃春,才走到墓碑近前,飄身而上,伸出右手食指,刻字碑上道:“

  在地長樂,於天長享。

  長生何歡,長恨何苦。

  樂魂樂去,神佑後人。”

  字跡清秀內斂,隱隱有些抖浮。

  刻罷,雙手合十,心裡默念幾遍,隻盼長樂村鄉親在天安好,保佑這些少年平安此生。

  眾人靜默許久,才一並離去。

  第八章天闊雲斷苦雁飛
  日頭斜掛西半天,在距離長樂村不遠的一處叢林中。

  不二朦朦朧朧睜開眼睛,卻發現自己俯身騎在一條楊樹枝乾上,手足冰涼,胸口小腹麻痛陣陣。

  一摸懷裡,竟藏著好些碎銀子,不禁有些茫然。

  他半點記不得是如何到了這裡,只是腦海中隱隱閃過賈海子消逝於夜色中的背影。

  便慌慌張張爬起身子,順著樹乾溜下去,朝著村子跑去。

  突然一個沙啞聲音在耳邊響起:“臭小子,急著投胎麽?”

  不二一驚,忙停住腳步,不住四望,卻未瞧見半個人影兒。

  便問:“是誰在說話?”

  那聲音道:“自然是老子。”

  明明是清晰晰的聲音,卻還瞧不見半個人。

  正驚疑不定,耳旁又傳來那聲音:“別亂瞧啦!老子在你脖子上那石頭裡。”

  不二忙低頭捏起石頭,問它:“你是誰?怎麽跑進我娘給我的石頭裡?”

  石頭道:“我是你爺爺,至於怎麽進了這石頭,那就得問你爹娘了。”

  不二愣住了:“你是我爺爺?那你知道我爹娘叫啥?”

  那石頭嘿嘿地笑,答道:“這難不倒我,你爹叫吳耳子,你娘叫讚而習,那是不會錯的。”

  不二頓覺十分好笑:“胡說,我爹姓魏,怎麽能叫吳耳子,我娘更不會叫什麽讚而習了。”

  那石頭卻一本正經道:“我是你爺爺,你爹自然是吾兒子,你娘當然是咱兒媳,這還有甚麽好說的?”

  不二這才曉得他在逗弄自己:“你這人好奇怪,我可沒工夫與你說閑話。”

  又是著急忙慌朝著村子跑去。

  那石頭卻道:“說你爺爺奇怪,我瞧你這孫子才叫奇怪,送死還這般著急。”

  不二自然覺得奇怪:“你胡說什麽?”

  那石頭卻問:“你想不想知道昨晚是怎麽掛在樹上的?”

  不二聽得一驚,卻不停步:“你知道?“

  石頭道:“我自然全看見了,是那個姓顧的將你弄暈,撂到樹上,又糊弄你幾錠銀子就走啦。”

  不二聽了,搖頭道:“我不信。”

  那石頭直冷笑:“那你說說,你原本好端端的,怎麽會憑白無故昏過去?”

  不二想說,八成是有什麽歹人圖謀不軌。

  但想了想,若是真的有歹人,恐怕自己此刻多半已不在人世了。

  便隻好道:“許是我這兩日受驚過度,又太難過,所以……”

  說著,便有些磕磕巴巴。

  那石頭哈哈大笑:“你自己也編不下去了罷?”

  冷哼一聲,又道:“你是不是覺得,那個雲隱宗的顧乃春,模樣便是一身正氣,說話也很好,那自然是好人了,對不對?”

  “爺爺告訴你,正道修士裡,多的是這樣道貌岸然的偽君子。看著是一副好心腸,背地裡什麽缺德的事情都乾得了!”

  不二連忙打住他的話頭:“你可別胡說了,若不是這些修士仙人,宏然大陸上的百姓早就被角魔殺光了。”

  那石頭冷笑道:“你懂個屁,沒有這些狗屁修士,老百姓只會比現在過的更好。”

  魏不二仍是搖頭不信,又問他:“你說顧仙師,將我弄暈了。我倒要問問你,他好端端的,為什麽要弄暈我,又為什麽要把我帶到這裡?”

  石頭回道:“那我也不大清楚了,多半是嫌棄你資質太差,人又呆頭木腦不機靈。”

  “他將你撂在這裡,還留了銀子,自然不想讓你跟著他去雲隱宗。倘若你非要厚著臉皮追去,保不住他半道起了殺心。”

  不二聽了,心裡咯噔一下。

  他自然不相信,那位一臉正氣的顧仙師會來要自己的命。

  但潛意識中,卻不知怎麽回事,覺得後背有些發涼。

  尋思半晌,才反駁道:“我資質便是差些又怎麽了?隻做個掃地的雜役,還要什麽資質?有力氣乾活不就好了。”

  便吃得秤砣鐵了心,不管那石頭怎麽說,他隻管往回跑。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才到了村北頭。抬頭一瞧村裡四下靜悄悄的,也顧不得累的氣喘籲籲,又急匆匆向昨晚住下的院子跑去。

  火急火燎撞進院子,只見屋外空空蕩蕩,再聽屋內默不作響,心便涼了半截。

  卻仍是裡裡外外尋了一圈,連地窖都鑽進去瞧了瞧。

  又跑出大院,將北東南西七十四戶人家逐門逐院瞧過,才在村西頭瞧見了一尊巨碑,堪堪走到近處,一口氣松掉,不由跪了下去,整個身子軟的像灘棉花,胳膊腿腳調不動半點力氣。

  卻聽那石頭落井下石:“你瞧,那姓顧的怕你回來,一早便沒影兒了。”

  魏不二卻不理他,怔怔瞧著墓碑底下密密麻麻的名字,渾然不覺的默念著,一個個兒鮮活的身影清清兒的浮在眼前,似乎從未離去。

  舊日的酸甜苦辣、柴米油鹽潮水般湧進胸口,瘦弱的身體一時化作暴風驟雨中的夜船,被往事洶潮顛的不能自已。

  護心壩這才開閘泄洪,淚河奔湧全止不住。

  喉大人卻生了急病,半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陣陣異風拂過,冷暖半點曉不得。

  日垂西頭,整日未食的饑餓感襲來,他才遊出欲罷不能的思海。

  西面是斜陽下疊疊林木,似有漸行漸遠的身影沒入。

  抬頭看,天闊雲斷,苦雁南飛,正是離別好時節。

  黯然回首,荒村老巷舊宅,真叫個悲戚戚、孤零零。

  又聽那石頭說:“好孫子,你有啥好傷心難過的?那姓顧的走了,算你撿回一條命,是我的墳頭上冒了青煙。”

  魏不二仍是不理他,忽然又想到:“顧仙師他們多半是找我不見,隻好先回宗了。我今晚便收拾了行囊,明兒個一大早,就奔著靈隱山去。上了山,哪管做甚麽髒活累活,只要能見著婉兒便好。”

  他性子呆直,想到明天便又能見著婉兒,心裡便是漫天烏雲散去,亮堂堂、暖烘烘的陽光照了進來。

  又在墓碑前站了許久,待到入夜,才擦拭眼角,發現淚水早已流乾。

  暗自歎氣:“長樂村這就沒啦,鄉親們也沒啦。”

  忽然又想到,若是自己能去雲隱宗學藝,說不定能為鄉親們報仇。

  可又一想,自己就算去了雲隱宗,也只能當個打雜掃院的,難免有些垂頭喪氣。

  他站得久了,不由腿上酸痛厲害,又忽感寒風餓潮一並襲來,這才步履蹣跚往回走。

  第九章月掛殘枝荒村裡
  月掛殘枝,銀光瀉地,有寂靜襯托,荒村內一片死寂。

  血腥氣陣陣,孤身少年心中卻無半點恐懼,心不隨身走著。

  想的是回家的路,抬頭一望卻到了婉兒家。

  他心道:“也不知婉兒有沒有落下什麽。”

  於是,邁步進去,只見院內凌亂,物具七零八落,一片狼藉情景。

  徑直走入正屋,月光透過紙窗滲入,屋裡半明不暗,看的不大清楚。

  他尋著火石,點燃蠟燭,頓時照出一片亮堂,忽然覺著一種不合時宜的溫馨寧靜。

  一步一頓往前走,細細瞧看四周,簡樸布置,家具寥寥,不多幾張桌椅東倒西歪。

  東西兩側各有廂房通著,西廂房門口處隱約有件巴掌大物什。

  撿起一瞧,竟是一把木梳,木柄刻著花花葉葉,只是雕工有些糙陋。

  他捧著木梳,隱隱聞見女兒家的發香,心道:“這是婉兒的木梳!”

  趕忙小心翼翼收好。

  再一抬頭,持燭進了這間屋子。

  燭光熒熒,退去黑暗。

  只見地上躺著一個渾身是血的綠衣女子。

  他險些嚇得掉了蠟燭。

  呆了許久,見她一動不動,才小心翼翼靠近她,探燭一瞧,這女子遍身傷痕,衣衫襤褸。

  又走到另一邊,蹲下身子瞧去,只見一張慘白煞氣的面龐,不由呼吸一窒。

  她竟然是昨日在這院子裡差點殺了自己的女子。

  不二的心砰砰亂跳,慌慌張張縮回蠟燭,躡手躡腳就往回走。

  正要出門,又聽到那石頭說:“慌什麽?這凶婆娘昨天要殺你。這會兒定是受了重傷,你一刀下去,正好報仇了!”

  不二聽得一驚,轉而惱道:“殺人償命,我才不要。”

  便只顧悶頭往出走。

  石頭又說:“你隻管往出走,等這婆娘醒了,再將你殺了。”

  不二想了想:“我又不傻,今晚就收拾行李溜了。”

  石頭冷笑:“你溜得好哇!鄉親們的大仇便不用報了!”

  不二卻聽不明白,石頭又說:“動動你這不開竅的腦子,這凶婆娘見面就要殺你,那擺明不是善類。”

  “她在村裡待了多久誰也不知道,手上未必沒有幾條人命。你還不趕緊將她一刀捅死,好給你的父老鄉親報仇雪恨!”

  不二聽他這麽一說,心想說得有理,便摸到婉兒家廚堂,尋著一柄菜刀。

  再回到那屋子,輕手輕腳走到女子身旁,側蹲下去,深吸一口,舉手便要朝著脖頸砍下去!
  半響,卻又緩緩放下胳膊。

  石頭急道:“還等什麽?一刀下去,才叫痛快。”

  不二卻道:“我下不了手。”

  想了想又道:“村子裡的鄉親們,分明都是被那角魔殺了,多半和她沒啥關系。你看她渾身都是傷……”

  石頭冷笑道:“你現在是看她可憐。有沒有想過,先前你這小命,便差點給她要去。”

  不二想這石頭說的話,的確卻有道理。

  可他活了這麽大,之前從未殺過人,此刻又如何下得了手?

  便搖了搖頭:“那我也萬萬不能殺人。”

  說罷,又在這屋裡兜兜轉轉幾圈,只見桌櫃橫躺,衣被零亂,再無甚意思,便要離去。

  那石頭忙道:“你不殺她也罷了,但是她腰上纏著那個布袋你得拿著,裡面有好多寶貝。”

  不二問:“你怎麽知道?”

  石頭說:“那布袋名叫儲物袋,是修士用來攜帶寶物的。你別看它只有巴掌大,但足以頂一個丈許大的庫房。她這般害你,你隻拿走她的儲物袋,算是對她太好了。”

  不二卻擺了擺手:“偷人的事情,我也不乾。”

  轉身要出去,忽又瞧見這綠衣女子明晃晃躺在地上,心道:“入秋的天這麽冷,地上估摸著更涼,她受了重傷,就這樣躺在地上,怕是死定了。”

  “死了也好,叫你先前那般對我。”

  便從正門走了出去,往前行了沒幾步,終究是狠不下心來。

  轉過頭,又回了婉兒家中。

  進了西廂房,看著那綠衣女子,氣道:“遇到了我,算你命好。”

  便走到她跟前,要扶著去床上。

  伸手才發現,這女子單衣薄衫,多處肌膚裸露。

  不二雖然呆直,但也曉得男女授受不親,頓時紅了臉頰,一雙手不知進退。

  那石頭又道:“怕什麽,隻管照胸口去摸。你又不殺她,也不拿走她的乾坤袋,沾些便宜算什麽?”

  不二道:“那可不好,那個男女授受……男女有別。”

  “碰了她,豈不是得娶她做媳婦兒?”

  他忽然想到村裡教書先生講過男女授受什麽,後兩個字卻忘了。

  那石頭笑道:“我可不要這麽凶的孫媳婦兒。”

  不二撓頭苦想,忽然摸到床上尋了單被褥,給那女子裹上,這才使勁抱起她。

  卻不想如此瘦弱的身軀,可著實重的很,費了好大力氣,才抱到床邊。

  想要輕放下去,但一個不小心松了手,那女子倏地墜了下去。

  只聽“咚”地一聲,卻是肩膀先落了去,觸及了傷口。

  那女子頓時眉頭一皺,眼睛微睜,正看見不二手足無措站著,手裡還抱著半鋪被褥。

  暗自驚詫這小子怎麽還沒死?
  便是眉宇間戾氣驟生,掌中聚起一團黯淡綠光,一掌拍向魏不二。

  不二慌忙往後一躲,趕著這女子拍到一半,裂了外傷,牽出內傷,痛到極處,忽然一陣頭暈目眩。

  她意識模糊間,腦海中忽然浮起最後一個念頭:“死了也好,一了百了!”

  緊接著又昏了去。

  但掌中綠光只是聲勢稍減,仍然拍到不二胸前。

  只聽“砰”地一聲,不二遠遠飛出,撞在牆壁上,隻覺五髒翻騰,六腑攪拌,頭暈目眩。

  他好半天才緩過勁來,瞧著那女子掛在半床沒有動靜,想是又昏了去。

  立時惱道:“我好心救你,你卻要殺我!”

  說罷,隨手拾起個盆碗扔向那女子,罩在了她腦袋上。

  又聽石頭笑道:“我的好孫子,你不聽爺爺的話,果然吃了虧,快去殺了她!”

  不二被它激得火大,當即又拿起刀子,向那女子捅了過去。

  可隻揮出一半,終究是狠不下心來。

  知道自己不是個殺人的料子,隻好歎了一口氣:“還是下不去手,大不了不理她就好。”

  便緩緩爬起身,瞅了那女子一眼,轉身出了院子。

  不禁又尋思:“要我是個姑娘,不小心昏倒了,醒來卻看見一個陌生男的抱著自己,怕也要大發雷霆。”

  心裡頓時好受許多。

  又琢磨:“她傷了又傷,昏了又昏,這會兒可醒不來了,我要不要好人做到底,給她扶在床上?”

  邊想邊走,竟然又回了屋子,見那女子在床沿大躺著。

  便想起方才挨得一掌,立時氣不打一處來:“你死了才好!”

  話說罷了,人卻拾起一鋪被子,胡亂扔在那女子身上:“我可不是要救你,只是……”

  實在找不出什麽理由糊弄自己,隻好說道:“只是你穿的太少,實在有傷風化!”

  說罷,頭也不回地出了宛兒家,循著月光向自家走去。

  那石頭看他如此窩囊,不住地念叨著:“要爺爺說,你遲早栽在這凶婆娘手裡。”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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