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1章 靈心幻動 往昔如真距離【三花洞】二人到大廳應該只剩半柱香的時間。
在緊迫的壓力之下,不二仍然保持著絕對的冷靜,沉著思考應對之策。
這是無數次走在生死邊緣線上的副產品,也是成長付出無數代價的應有回報。
他探出一道神識,順著櫃架逐一探查。
序號十分清楚,排列也極有規律,由此很快找到了標示三年前的櫃子。
他心中一喜,整個人瞬時遁過去。
目光像精電一般劃過整個櫃面。
瞬間尋到血夜當月的抽屜。
打開抽屜。
裡面空空如也。
抽屜底部落了厚厚一層灰。
顯示這裡空了很久。
他心頭一驚,立時想起血夜之後救走自己的人,想起當年離奇暴斃的馭船修士。
這其中必然有極大的乾系。
時間很緊,已來不及細細琢磨。
他略作思量,當即四處挑了十幾個抽屜,將裡面的紀錄符通通收了起來。
他想的很明白,藏在暗處的人也許是為了幫自己銷毀證據。
但現在做的顯然有些突兀,只要有心人查過來,很有可能會懷疑到當夜進出隴南的飛舟,進而懷疑到凶手很有可能出身西北軍中。
末了,心想血夜當月的抽屜落了厚厚一層灰,其余的抽屜倒還乾淨,仍有可能暴露自家意圖。
當即馭法從櫃架頂部運了些許灰塵,給每個空置的抽屜底部都均勻撒了一層。
卻發現控制不住厚度,血夜當月抽屜的灰塵明顯與其他的有些差別。
估摸這時【三花洞】二人應該已到了大廳之內,不久便該來此密室。
匆匆把抽屜底部擦乾淨,又重新灑了一層灰。
見無異樣,這才安下心來。心想自家做到這般地步,再出問題也只能聽天由命。便在此時,忽聽門外傳來動靜。
本欲抽身離去,心念一動卻是找了一處隱蔽角落,隱身符和匿氣符齊開,整個人如幽魂一般隱去。
下一刻便聽見密室門打開的聲音。
舟行執事領著二人進來。
“二位前輩,這裡便是舟行用來存放通航記錄的密室。三百年以內的記錄皆在此間。”又將密室中存放記錄的規則簡要說了一番。
那陌生男子叫舟行執事帶二人徑直找到存放三年前記錄的櫃子。
“嘩啦!”一聲過後,再看抽屜之內,空的。
“怎麽回事?”何晶晶皺眉問道:“你們做了手腳?”
地橋境威壓一釋,猶如千斤壓頂,那執事惶恐道:“前輩明鑒,這密室內存放的都是些往昔記錄,向來無甚用處,我數年不曾來此,如何做得手腳。”
何晶晶冷笑道:“本宗今日遣來專家,是真是假,一辯即知。這其中若有什麽貓膩,莫怪我等不講情面。”
說著,與陌生男子笑道:“看你的了。”
陌生男子也不多言,只是雙目向舟行執事射出一道白光。
執事便覺見一陣頭暈目眩、天翻地覆,腦海裡似有往昔的畫面飛快掠過,仿佛有無形的眼睛安插在自己的識海,冷漠地窺視著。
也不知過了多久,恍然從暈眩中退出來,只見【三花洞】二人冷面瞧著自己,知道自家記憶已被對方通通看透,不禁出了滿額冷汗,“前輩,偷稅之事乃是上面所命,絕非小的……”
陌生男子顯然對此毫無興趣,冷聲道:“半個時辰之後,請把貴行所有管事,修士,雜役集中到此門之外,我有話要問。”
說罷,便將執事遣了出去。
這陌生男子名叫何靈心。他與秦南血夜中死去的何尋是親兄弟。
此次來隴南正是為了調查當年真凶之事。
此事大威峰調查了三年之久,卻始終沒有進展,原本就要拖成一件死案。
可近日秦南,川西,皖江一代接連出現魔修蹤影,死了十數名正道修士。
秦南血夜的屠殺案由此再被提起。
大威峰調查不力,而不動峰【三花洞】在捕魔行動中立了新功,借此良機向長老會重新提請徹查血夜之事,現已獲得批準。
在秦南血夜屠殺案上,不動峰已栽了兩次跟頭,再不允許有半點失誤。
何靈心能成為此案主要查辦人,可見十分受本家高層信任。而他的鎮海獸神通實為玄妙,用在此間再好不過。
何晶晶眼見管理執事出了密室,便在諸多立櫃周圍轉悠起來,“你從那執事心裡讀出了什麽?”
對於抓住凶徒這件事,她也許比任何人都要迫切。
血夜時,她目睹了那凶徒戰鬥姿態,又經歷了生死危機,大道上有了新的領悟,連忙閉關三年,原想一舉突破,豈料的到了最為緊要的關頭,那凶神惡煞的模樣陡然出現,險些累得她行岔氣,以至走火入魔。
而後在修行之時,惡魔之影時不時就從腦海之中閃現,攪的她根本無法專心修習。便曉得自家病根已成,唯有殺了血夜凶徒才能消解,否則隻恐終生無法寸進。
便是緣此,才趁著重啟秦南血夜追查行動之機,主動請纓跟何靈心一同來此調查。
……
“執事沒有問題,他的確很久沒來這裡了。對於血夜的航運情況,他也一無所知。”
何靈心仔細觀察抽屜內的情形,上面有一層薄灰。
“接下來該如何處置呢?”何晶晶問道,“血夜當月的記錄不見,有沒有可能是那凶徒做得手腳?”
“現在定論為時過早,”何靈心面容平靜,“我從死者殘魂的信息中讀到,當夜有多家舟行的飛舟經過事發地。天師舟行只是其中一個。現今只是嫌疑大一點罷了。”
在密室另一角,不二心頭頓時一沉。
這陌生男修無疑是地橋境修為,走的是神魂感知一類大道。
從方才所見情形來看,對方似乎至少身具讀心,與死魂溝通兩種厲害神通。
對於不二而言,這人無疑是一個巨大的威脅。
他開始仔細回憶當晚發生的情形,逐項尋找自家可能出現疏漏把柄。
面容用面具遮住了。雙色利刃,折身術,這些獨特根腳都沒暴露。風龍暗影劍倒是露了相,但此劍在修士界不知賣出去多少把,想查根腳實在不易。
而且血夜之後,他極少當著旁人動用此劍,防的便是有朝一日,與血夜之事聯系起來。
唯一要擔心的是,自己失去意識之後,有沒有暴露什麽。
……
密室幽靜,只有輕踩地板的腳步聲。
“至少這舟行肯定有些問題,要不然記錄怎麽會平白無故不見了?”何晶晶道。
到了現今這般地步,她是絕不願放棄半點可能性的。
“這裡也是空的!”
隨手開了幾個抽屜,卻發現了新的問題,她立刻喊了出來。
當即把身前幾個木櫃的抽屜都拉開,竟然還有幾個空抽屜。
頓時有些失望,歎道:“原來這舟行丟記錄是慣常之事。如此一來,血夜航運記錄丟失,也不太奇怪了。”
何靈心伸手從抽屜底部抹了一把灰,仔細判別一番,“灰塵都是一般厚度,看起來,這些記錄應是不久之前,被人同時盜走。”
何晶晶也試著去看,才知果然如此,心中更加失望,“血夜在三年前,倘若凶徒要抹除痕跡,早就應該動手了。這些灰塵痕跡之輕,即是新近的痕跡,多半與那凶徒無關了。”
“未必。”何靈心喚起一道亮光,罩在抽屜裡,眯著眼睛看去。
又忽然毫無由來地問道,“你覺得那凶徒究竟是何身份。”
何晶晶愣了下,“不是已經證實是魔修了麽?”
何靈心的話讓她想起十分不美好的記憶,強忍著不適回想,分析,“當夜我在場,那凶徒渾身是血的模樣,身上的爆戾煞氣,蠻橫的肉軀,猩紅的眼睛。無不證明,他一定是走入殺戮道,殺了成千上萬人的——魔修。”
“猩紅的眼睛?”
何靈心搖了搖頭,
“你仔細想想,究竟是不是紅色的眼睛。”
說著,頓了頓,目光直視對方,“還是,你也被傳言裹挾了。用魔修的映像麻痹了自己?”
何晶晶初始還發懵著,少許,猛地抬起頭,“不可能,我看見他渾身都是血煞之氣。他的眼睛……”
說到這裡,眼神一飄,才發現自己也不是那般肯定了。
“你不必這麽著急否認。雖然目前的幸存者都說看到了魔修,但是,”
在白光映照下,何靈心低頭看著灰塵漂浮的痕跡,覺得自己似乎摸到了什麽。
“我從許多死靈魂的視線裡,卻看到了不一樣的事實。”
“什麽?”何晶晶忙問。
“渾身血煞之氣倒是真的,猩紅的眼睛卻不存在於任何一個亡魂的記憶中。”
他起身,去另一個空置的抽屜,再次照下一束強光,
“倒是有一個很有意思的事情。在那場幾乎讓你們全軍覆沒的山頂血戰開始之前,凶徒的身影曾出現在山腰和山腳幾個地方,接連團滅幾隻小隊。我哥何尋也曾與他正面交戰。”
何晶晶冷笑道:“他總不可能從天而降。”
“你聽我說完,”何靈心繼續開始觀察抽屜底部的浮沉,“在其余地方看到的凶徒的模樣,並不是你們眼中這般類似魔修的狀態,更像一個,”他稍稍停頓,“正常人。”
“正常人?”何晶晶似乎也想起了什麽,“你這般一說,我倒是記起在半山腰的地方,何尋的確曾帶著幾隻小隊圍堵一個修士。但最後似乎讓他逃走了……”
“經過幾個亡魂的記憶比對,山腰出現的修士和山頂的凶徒是一張臉孔。”何靈心點了點頭,“雖然這臉孔帶了面具,但至少可以證明,這兩者是同一個人,修為約莫在通靈境初期,對戰能力驚人。”
“就憑這一點,你便否定他是魔修?”何晶晶還是不肯輕易認同他的觀點。畢竟,在她每日的修行之中,那凶徒總以魔修的姿態出現在腦海中,這映像已然根深蒂固。
說著,諷笑一聲,“你覺得一個區區通靈境初期的修士,便能叫我等如此狼狽,毫無還手之力麽。”
“可疑之處還有很多,他的修為就是其中之一。在山頂屠戮之時,他純靠肉軀作戰,修為無法判斷。但在去山腰之前,我哥曾試探過,他的修為無疑就是通靈境。”
何靈心接著問道,“不知道你對走殺戮道的魔修有沒有了解。”
“事發之後,我曾在宗內藏經閣中查過資料。”何晶晶回道。
何靈心道:“那就好說了。一般而言,走殺戮道的魔修,在進入殺戮狀態以後,戰鬥力的確會有大幅上漲,但絕不至於像這般爆發式的增長——以通靈境界滅殺兩位地橋境。”
“這不就是宏然修士等級壓製的基本定則?”何晶晶哼了一聲,“不僅僅是殺戮魔修無法做到,我們絕大多數都無法做到。”
“但總有例外,”何靈心點了點頭,他一直沒有停止探查舉動,探查的范圍也漸漸擴大,“不知道你是否還記得,早些年,因身份暴露叛出本宗的那位張潮生張前輩。”
“張潮生,”聽到這個名字,何晶晶顯然有些吃驚,立時明白了什麽,“你的意思是,這凶徒與張潮生是同類身份?”
“只能說很有可能。這樣便可以解釋,為什麽他的戰力會有如此爆炸式的增長,”
何靈心這般說著,自家的思路也更加清晰,
“而且,據我所知,殺戮魔修識海中血氣充盈,在天人境之前,很少有人能時刻保持頭腦清醒,隨時會陷入殺意衝動之中。隨著修為增進,這種衝動也會愈加頻繁。”
“尤其是,屠戮這般多性命之後,他識海中的血氣聚集到可怕的地步,更難保持理智。按理而言,應當很容易暴露蹤跡。”
“但在血夜之後,我們封山密集搜尋,連飛蚊也難放過,甚至動用了專門追蹤魔修的靈獸,竟然還未發現其身影,也可以間接證明我的推斷。”
“你說得很有道理。”何晶晶聽罷,面容一肅,終於被其所言說動,“聽你一番話,我忽然覺得自家心裡踏實許多。”
密室房門緊閉,屋裡彌漫著何晶晶身上的體香。
何靈心下意識皺了皺眉頭。
事實上,對於這位樣貌美豔,但風評不是很好的本家堂姐,他一直沒有很好的映像。
傳言中何晶晶的夫君死於一場意外。
可何靈心卻從蛛絲馬跡中,發現事情的真相並沒有這麽簡單。
他無意探究和揭穿這位堂姐的過往,也無意與她產生任何形式上的情感接近。
但何晶晶已經走到他的身邊,眼神異常堅定,“我想,以你的能力,本領和見識,找到那凶徒,只是時間早晚的事情。只要你肯堅持下去。”
她頓了頓,“你知道這凶徒對我的意義,只要你能幫我將他繩之以法,我願意……”
“不必,”何靈心搖頭,面色平靜地走開,又打開一面櫃門,眼神裡都是冰冷和必殺之意,“凶徒殺了我哥,我比你更想殺了他。”
他更記得,在臨行之前,【三花洞】現今掌舵人何放叮囑自己的話。
“【三花洞】風雨飄搖,時日艱難,我們能否重獲峰主信任,希望全寄於血夜之案能否破獲,凶徒能否落網,我對靈心你寄盼極重,百倍信任,望你能大顯身手,力挽狂瀾,為我【三花洞】打一場大大的翻身仗!”
話音猶在耳邊,何靈心覺得自家重擔在肩,若不能拿住凶徒,實無顏再回【三花洞】了。
事實上,三年前查辦血夜之案的時候,他正處於突破瓶頸的關鍵時刻,閉關已有三月。
這是事關個人大道長遠的大事重事,何放顧及於此,未曾將他從閉關中喚起。
倘若當時何靈心便牽頭調查之事,斷不會有後來的雲隱宗舉宗被施密術,繼而損害大道本源、折損陽壽一事,更不會叫凶徒逍遙法外至今。
想到這裡,他心中更有愧疚之情,捉拿凶徒的意念更為堅定。
“二位前輩,”這個時候,舟行執事從門外傳音道:“本行所有修士雜役已然到齊,聽候前輩差遣。”
何靈心從思緒中退出來,目光向外,“花名冊給我,叫他們五人一組進來。”
舟行裡所有人的記憶他都要過一遍。
在這間密室之內,比較容易喚起與之相關的記憶,倘有人與航行記錄失竊有關,在這裡會形成更清晰的顯像。
……
“如何?”何晶晶焦急問道。
此刻,舟行諸人已全部驗過,密室之中便只剩【三花洞】二人。
何靈心恍若未曾聽聞所問,臉色發白,額頭冒汗,一心閉目運功,法力如涓涓細流一般湧向顱頂之中。
接著,又匯入識海裡,一卷散著幽幽黑光的帛書扉頁之上。
順著法力注入的落點瞧去,只見有【往昔構築】四個字在扉頁之上熠熠泛光。
而其腦海之中,圍繞著天師舟行西北分行三年來的點點滴滴記憶,在數個平行幻境世界同步上演。
每當兩個幻境世界產生關聯,幽黑帛書扉頁的【往昔構築】便會閃動一道黑芒,潛入腦海裡,將相關幻境合二為一。
有時,一個幻境的部分影像與旁的幻境故事相連,幻境的其余部分則與另外一個幻境有關。【往昔構築】的黑芒便會將幻境割裂,分化再合。
便是在這般分分合合,合合分分的過程之中,一個如真如幻,演示了舟行過往三年全景影像漸漸成型,終於在識海之中聚攏成一個球狀幻境。
何靈心面色慘白,汗流浹背,形容憔悴,淡淡微細的皺紋忽然掛於眼角,仿佛歲月流逝,消磨了些許壽元……
這一招【往昔構築】的稀有神通是他步入通靈境所悟,每次使用需付出些許壽元為引,代價可謂極重。
他原本未曾打算這麽早就將其動用,但先前逐一查驗舟行諸人記憶之時,竟然發現了十分詭異的情形——舟行之內,有幾個人在血夜前後的部分記憶竟有被抹除或改動的跡象。
再結合密室記錄丟失一事,顯然可以推斷:
凶徒當夜一定到過天師舟行!
希望大家節日快樂。
這兩天有不少書友打賞,留在以後逐一感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