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 愛博而心勞

  果然，柳蕙蘭一聽麥香提到李香玉三個字，眉頭一擰，正要拒絕。

  “師娘，你就說說吧，我只是好奇，書中的寶黛愛情究竟先生的故事還是先生叔叔的故事？”麥香見柳蕙蘭不願意，忙又搖起了她的胳膊撒嬌。

  “你這孩子，怎麽越大還越活回去了，動不動就撒嬌。”柳蕙蘭咬著牙戳了一下麥香的額頭。

  “憑我長多大，還不都是師娘的乾女兒？”麥香對著柳蕙蘭討好一笑，她實在是太好奇了，以前問點什麽，柳蕙蘭總以麥香小為借口不說。

  “好好，真真拿你沒有半點法子。”柳蕙蘭笑著搖搖頭。她也知道，自己這麽縱容麥香，很大程度上，是因為麥香實實在在改變了曹家的生活，柳蕙蘭也因此拿麥香真的當閨女般看待。

  原來，這李香玉從小無父無母，被曹雪芹的祖母李老太接到曹家撫養，這個跟書中林黛玉的身世很像，只不過，兩人並不是姑表親，因為李香玉的父親是李老太的娘家侄子，跟李香雲的父親李鼎是堂兄弟。

  雍正上台後初年，李家即被查抄，李家人口被清查往上報的時候，漏了一個李香玉，曹家沒法，總不能自己去揭發李香玉的身世，隻得把李香玉改名為曹香玉，當做曹家的女兒瞞了下來。

  “後面的事情你也知道了，當時你先生還滿以為，她一個罪臣之女進王府也只不過是一個小小丫鬟，沒幾年就能放出來，還一心想要等著她，連親也不肯成，連我們幾個丫鬟爺都要放了出去。”後面的話，柳蕙蘭的語氣有幾分幽怨。

  麥香聽了似乎有些明白了，為什麽柳蕙蘭對這李香玉會有一種抵觸心理了，因為曹雪芹要為了李香玉這一棵樹放棄身邊的這片森林，不僅如此，還在李香玉香消玉殞時，出家為僧。

  這麽強烈的情感，是柳蕙蘭傾其一生也沒有得到的，雖然她在曹雪芹身邊的時間最長，也陪他走過最艱難的一段歲月，但是始終成不了曹雪芹心中的那一個唯一。

  “那後來呢？先生不是成過親嗎？”麥香似乎有印象，曹雪芹的第一個妻子姓梅。

  “是成親了，可是那位奶奶沒多久也病沒了，連孩子也沒了，這奶奶也是先生的一個表妹，是表姑太太家的，跟書中的林妹妹相似，她要不走，先生也不會出家。”

  “呃？”麥香糊塗了，到底誰才是曹雪芹心中的林妹妹？
  “這奶奶也是一位很有才情的女子，先生跟她也算過了兩年琴瑟相和的好日子。”

  “那雲師娘呢？”麥香想知道，曹雪芹的心中究竟有幾個好妹妹。

  從柳蕙蘭斷斷續續的敘述中，麥香總算搞明白了，原來，曹家第一次查抄後，從南京搬到北京時，那個時候，雍正並沒有一棍子把曹家打死，因為那個時候的曹頫年齡不大，初入官場沒幾年，根基不深，也沒有什麽名望，所以，雍正還保留了李老太的誥命身份，命內務府給曹家安排了一個住處，也撥了兩房下人特地照顧李老太。

  而那個時候的李家就不一樣了，李煦還在，李煦是康熙爺的寵臣，李煦跟康熙的八皇子曾經來往密切，所以李煦以七十多高齡仍被流放到烏拉，李家的婦孺全被內務府派到各處做勞役。

  李香雲那會因為太過年幼，被準許寄養，因而也被接到曹家，和李香玉一起在曹家生活了幾年，姐妹兩人同時喜歡上了曹雪芹。

  只是，這個時候的李香玉已經改名為曹香玉，而且沒兩年，她以曹家女兒的名義選秀進了理親王府，從此後，她便不能再嫁給曹雪芹了。

  曹雪芹為此消沉了好一陣子，拒絕了所有的提親，也要把家裡的丫鬟放出去，一心一意想等著李香玉到年齡時放出來，到那時，他便可以帶著她隱姓埋名地遠走高飛。

  這個時候，李香雲一直陪在曹雪芹左右，李鼎夫妻兩個把女兒托付給了曹家，曹雪芹在祖母的勸解下，也慢慢接受了現實了。

  正當大家以為李香雲和曹雪芹可以走到一起時，內務府把李香雲也派去了做勞役，她跟著主家去了南方。

  至於李香雲去南方後經歷了什麽，柳蕙蘭就沒有再說了，畢竟麥香還是一個沒有成親的小姑娘，況且，這些事情畢竟牽扯到李香雲的閨譽，柳蕙蘭多少還是要避諱一些的。

  “可是書中的史湘雲是一個繈褓中便無父母的孤兒，這個，跟雲師娘也不像啊。”麥香問出了自己心中的疑問。

  “傻丫頭，這是小說，又不是自傳。倒是香玉表小姐的身世跟史湘雲有些相似，其實，書中幾位閨閣小姐或多或少有幾位表小姐的影子，比如說黛玉姑娘，有香玉表小姐的詩情又有奶奶的身世，所以，你也別去自尋這些煩惱了。”

  “可是脂批不是總說書中有隱喻，總是提醒讀者去琢磨。”麥香問道。

  “這個隱喻你就要去問你先生了，我是說不清。”柳蕙蘭忙搖搖手。

  “那師娘覺得，這幾個人誰在先生心裡得分量重？”麥香追問道，書中的故事柳蕙蘭知道得不多，但是現實中的曹雪芹，柳蕙蘭還是有發言權的。

  “自然是香玉表小姐，香玉表小姐是最特別的，不過先生是一個好人，他對奶奶也不錯，還有你知道的雲師娘，還有我們這些做丫鬟的，先生都盡量顧全每一個人。”

  難怪魯迅先生評價曹雪芹“愛博而心勞”，至少，在先生的生命裡，這些女性都是應該用來呵護的，不是用來辜負的。

  “先生的心裡有這麽多人，師娘，你覺得委屈嗎？”麥香問道。

  “委屈？看怎麽說，我不過是先生身邊的一個丫鬟，能一直在身邊陪著他，也算得償所願。更何況，如今他對我也算不錯，家中大小事情都讓我做主，跟那幾位表小姐比起來，我還委屈啥？”柳蕙蘭的話裡透著知足。

  這個朝代的規則就是這樣，小三小四是合法存在的，哪個男人身邊沒有幾個女人，除了那些日子過不下去的莊稼人。

  麥香想到這個，不由得有些鬱鬱寡歡，不知道懷慈的身邊，能不能真的隻做到有她一個。

  “對了，麥香，你也不小了，明年這個時候，你也該出閣了。現如今正冬閑，差不多該預備的你得預備起來，萬家怎麽說也是官宦人家，規矩大著呢。你不光要預備自己的嫁衣，萬家的長輩，你必須一人準備一套衣服，那些平輩小輩的，你也要準備鞋襪，別成天沒事人似的不做一點正事。”柳蕙蘭看見炕桌上的報紙，隨口囑咐麥香幾句。

  因為她知道，趙氏和麥香肯定想不到這些的。柳蕙蘭正跟麥香說著這些繁文縟節時，冬至突然抱著孩子上門了，趙氏和麥黃幾個都擁了進來，柳蕙蘭隻好笑著告辭了。

  “老姨，這大雪天你怎麽來了？”麥香覺得有幾分奇怪。

  “也沒有啥事，就是下雪了，得閑過來看看你。你也知道，平時我一大年哪有啥空？”冬至說完，看了看麥黃幾個。

  “老姨，你有啥話不想讓我們幾個聽？”麥黃也是一個機靈的。

  “二丫也人大鬼大了，知道逗弄你老姨了，其實，也不是啥好事，讓你們幾個聽聽也無妨。”

  “到底是啥事？”趙氏忍不住了。

  “前幾天，我回娘家了，正好碰見大姐跟咱娘哭訴，說是紫菊那丫頭回了趟家，穿金戴銀的，紫蘭那丫頭也動心了，也想進大戶人家做小老婆，不想讓家裡說親了，在家裡鬧了好些日子，大姐沒法，想托咱娘來問問麥香認識的有錢人多，能不能給她找戶好人家？咱娘哪裡敢來，說是麥香如今人大心也大，連姥姥家不回了，這不，又把我推了來。”

  “啥，紫蘭也要去做小老婆？前些日子我回家，咱娘還跟我說，巧玉那丫頭也十五了，她見紫菊進了萬家，眼饞了，還想托我跟大丫說說，能不能進佟家呢？”趙氏說完，有些心虛地看了一眼麥香。

  麥香一聽這兩人說話，反而被氣笑了，問道：“外頭的媒婆不有的是？還是你們都覺得我像一個媒婆？”

  趙氏一看就知道麥香生氣了，忙擺手說道：“大丫，這事跟我沒關系，就是你姥姥拉著我問了幾句，我可啥都沒有跟你說。當時我就拒絕了，今兒要不是你老姨來，這事我也不會說出來。”

  冬至一見趙氏這樣，也忙陪笑道：“其實我也不想來，這不你大姨娘在家哭了好半天，你姥姥也一直勸我，說我跟你還算親近，正好也打聽打聽佟家這事。”

  “老姨，這些爛事我不會管，你要願意留下來住幾天就安心住下，要想回家，我現在就打發人送你。”麥香黑著臉說道。

  冬至見麥香居然跟她撂臉子，一時很下不來台，看看趙氏，又看看麥香，臉通紅通紅的。

  這時，趙氏突然看著麥香，問了一句很不合時宜的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