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長時間的沉默中,身體裡,好像有什麽一點點流失。
南慕目光裡的溫度逐漸降了下去,她把雨傘放在秦靳北的旁邊,下一刻,輕顫著的手準備推開車門下去。
“南慕,跟著我會下地獄。”
她聽見男人低沉聲音像是從胸腔最深處被擠出來,沙啞得厲害。
他的右手,卻牢牢地扣在她的手腕上。
腦子裡恍然間劃過剛才邢厲看見秦靳北時,瞬間發紅的眼眶,南慕怔了怔,沒有開口。
從秦靳北手裡抽出手腕的時候,她原本白皙光潔的皮膚上,已經泛了紅。
隱隱的雷聲,從遠處的天空傳來。
雷雨毫無征兆地落下來,掩蓋了驟然響起的引擎聲。
一直到下車之前,都沒有人再開口。
“秦靳北,再見。”
南慕下了車,透過車窗,衝他微微笑了一下,也沒有去理會,這樣大的雷雨裡,他能不能聽見她的聲音。
*
回到刑警隊,還沒進屋子,她忽然聽見邢厲的聲音,悲慟而憤怒,“老梁就是因為四年前的連環案才……”
南慕腳下一頓,沒有繼續往裡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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辦公室裡,王旋熠看著低垂著頭的邢厲,又抬眼看了看一旁沉默的陸祈,“今天我跟邢厲趕到的時候,小木頭已經找到東西了,也是塔羅牌,但是牌面跟之前的不一樣,好像說是什麽聖杯騎士。”
“而且特別奇怪,信箱裡放了一疊塔羅牌,這些塔羅牌牌面不一樣,到底有什麽意思啊?跟四年前的案子,是不是有什麽關系?”
“四年多以前,第一起案子發生的時候,死的是個小混混,現場也有塔羅牌,但是當時誰也沒想到,事情會發展到後來那個地步,起初重點排查對象是死者的仇家,死者是某個犯罪組織的成員,黃賭毒全沾上了,仇家多得能排滿一條街。”
沈算看了看邢厲,繼續說道,“但是查來查去,也沒什麽結果,誰知道一個禮拜之後,第二名死者出現了,是第一名死者的表哥,這兩個人是同一個組織的成員,兩名死者都是窒息致死,嘴裡也被插了一張塔羅牌。”
三天后,又出現了第三名死者。
同樣的身份、同樣是窒息致死、嘴裡都被插了塔羅牌。
案發現場,沒有任何有用的線索留下,刑警隊的人忙得焦頭爛額之際,南江市公安局刑偵總隊和東華公安分局等迅速成立了專案組。
秦靳北,就是當年專案組的組長。
十二天,三名死者,凶手無跡可尋。
“三哥力排眾議,排除了幫派作案的可能性,”一言不發的陸祈忽然抬眼,視線直直望著前方的一點,“三個案子事先都經過精心策劃,凶手在案發現場留下的塔羅牌,有更深層次的含義,作案手法不符合幫派作案的特征。”
男人英俊溫和的面容,比平時看起來沉了幾分,他修長漂亮的手指微微曲起,扣在桌子上,虎口處的薄繭,是常年持槍所致。
無損他好看的右手,倒多了幾分男人的剛硬氣息。
陸祈緩緩響起的聲音,仿佛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漸漸將南慕的思緒,也拉回了那個地方。
*
四年前。
會議室裡,一陣令人心悸的安靜後,終於有人打破了這樣的沉寂。
“秦隊,你有什麽看法?”說話的男人,樣貌很秀氣,單眼皮,皮膚白皙,看起來人畜無害,偏偏是刑警隊的體力擔當。
梁秋和,邢厲最好的兄弟。
梁秋和在警校的時候,就被人戲稱外表看起來像金毛溫順無害,實際上身手相當厲害,到了關鍵時刻凶狠得像是藏獒。
以邢厲當年的身手和體力,也不過堪堪和梁秋和打個平手。
坐在梁秋和對面的男人,聽見聲音,抬起頭,視線一一掃過在場的幾人。
“三個案子,死者的死因都是窒息,要使死者窒息,必須通過近身才能做到,三名死者都是身體強壯的男性,要使三名死者窒息,需要很大的力氣……”
“所以,凶手一定是個身體健壯的男人唄。”網警孟煒摸了摸後脖頸,脫口而出。
“所以凶手通過窒息這個行為,在殺害死者的過程中,也表示剝奪了死者的力量。”
孟煒接到秦靳北收回視線前的一瞥,下意識縮了縮脖子,沒說話。
他總覺得,秦靳北剛才那個眼神,像是在看傻逼。
他要是這個時候再自討沒趣,才真是傻逼。
“秦隊,查過三名死者的身份,都是同一個犯罪組織的成員,打黑辦最近也在查他們,這個組織涉及賭博、販毒之余,還開了公司,‘以商養黑’,組織頭目搖身一變,直接成了民營企業家,三名死者中,第二名死者是第一名死者的表哥,第三名死者和另外兩名沒有親戚關系,但是三個人是同鄉。”
梁秋和有些打圓場的意味,“三名死者都涉及了很多非法活動,仇家也都很多,但是除此之外,還沒有發現是不是有什麽特別的原因,讓凶手針對三名死者。”
每一起案件,凶手都經過了精心的策劃,受害者的選擇,也不會是隨機的。
“案發現場和凶器上,都沒有發現凶手的指紋,凶手對案發現場進行過仔細的清理,作案手法可以排除幫派作案的可能性,”這一次開口的男人,是周軼,痕跡偵查專家,也是專案組年紀最大的成員,“可是,凶手留下的塔羅牌,究竟代表了什麽?”
秦靳北的目光,在周軼的身上停留了兩秒。
他的頭髮梳得一絲不苟,左手虎口有薄繭,指甲修理得乾淨整潔。
“凶手在案發現場留下塔羅牌,表示凶手很可能認為自己在進行某種任務。”
“連環殺手一般分為四類,幻想型、任務導向型、享樂型、權利支配型,幻想型的殺手通常患有精神障礙,享樂型殺手從被害人的死亡中享受興奮和樂趣,支配型凶手會對無助的受害者進行極端的控制。”
秦靳北低沉的聲音,在安靜的會議室裡響起,他的語速偏快,卻能夠讓在場每一個人對他所說的話,清晰明了。
“使命型殺手認為某一類人需要被消滅,他們通常沒有幻聽、幻視,也沒有異常心理行為或者精神障礙。”
按照秦靳北所說,幻想型殺手通常患有精神障礙或是精神病,這類罪犯通常無組織力,這與三起命案的凶案現場狀況不符;而顯然,凶手的動機也並非為了享樂,或者進行極端的控制。
所以,凶手屬於第二種。
三名死者,在凶手看來,就是應該被消滅的人。
凶手將殺死這些人的行為,看成是一項任務或是使命。
“凶手在殺害第一名死者的時候,手法已經相當成熟,凶手應該有前科,”梁秋和眯了眯眼睛,問道,“秦隊,我們排查的時候,是不是應該留意一下這類人?”
短暫的沉默後,秦靳北抬眸看了梁秋和一眼,“連環殺手不同於典型的暴力罪犯,後者在童年時期就有暴力傾向,連環殺手一般在相對晚的年齡才開始殺人生涯,大多數在24——40歲之間。連環殺手在實施第一起謀殺時,大約一半的人已經結婚、有穩定的家庭生活和工作,雖然連環殺手可能有大量的犯罪記錄,但是這些記錄通常不是暴力犯罪史,而是一些輕微的罪行,比如偷竊,而且這類罪犯少年時期的犯罪前科也不多。”
秦靳北言下之意,排查時留意有前科的人群,很可能是一條死胡同,甚至會被誤導。
梁秋和怔了怔,沒有繼續說什麽。
“我說,犯罪心理學什麽的,靠譜麽?你信這個麽?”孟煒歪了歪身子,湊近梁秋和,壓低了聲音說道。
梁秋和沒有立刻回應,似乎還在消化剛才秦靳北的話。
“聽著有點玄乎,關鍵還是得看證據,”過了好一會,梁秋和才搭腔。
他沒有秦靳北在犯罪心理學上的造詣,那些理論對於他而言,接受度和可信度並不高,說到底還是要靠證據說話。
那些個玄乎的心裡側寫,他其實不大信。
“但是秦隊,我服。”
梁秋和直直看著一言不發的秦靳北,沒有壓低或是提高音量,只是剛剛好能讓孟煒聽得清楚。
孟煒身體微微向後一靠,有些不以為然,“犯罪心理這東西,說白了還不是猜,反正我不服。”
他年紀輕心氣高,向來是個口頭不服輸的,再加上剛才被秦靳北當眾懟了一句,心裡到底有點不爽。
梁秋和瞄了他一眼,“呵呵”乾笑兩聲,“那你算是來著了,秦隊專治各種不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