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不大不小的房間裡,從客廳到門口,幾乎擠滿了人。
他們,不是沒有見過死亡和屍體。
卻是頭一次,沒有任何人發出一絲聲音,整間屋子裡,死一樣的安靜。
“小木頭,別看。”
陸祈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說話間,他一手扣在她腰間,把她的身體翻轉過來,另一隻手蓋住了她的眼睛。
他的手掌,溫熱有力,指腹上的薄繭擦過她的眼睛,卻遮不住剛才刺目的血色。
南慕瘦小的身子被男人攬在懷裡,整個人卻止不住地顫抖。
她的手和腳,不聽使喚,一直在輕顫著。
男人的手遮住了她的眼睛,這一刻,她什麽都看不見;耳邊,什麽也聽不到。
就連呼吸,好像也變得困難了。
邢厲就站在陸祈和南慕不遠處,死死盯著地上那一點,一張國字臉線條繃得生硬,眼睛紅得嚇人。
現場乾淨整潔,沒有一絲打鬥或者掙扎的痕跡。
年輕男人躺在地上,死狀很安詳。
如果不是脖子附近那一灘血,男人的樣子看上去,更像是睡著了。
“師父,不是老阮……”南慕雙手緊緊揪著陸祈胸前的衣料,將那裡扯得一片褶皺,“不是阮邵凌,對不對……”
她的聲音越來越小,卻傳入了在場每一個人的耳朵裡。
“是他。”
很久以後,她聽見陸祈沙啞的聲音,在耳邊響了起來。
南慕仿佛聽見腦子裡忽然間“啪”的一聲,極輕極細的聲響。
她不知道究竟過了有多久,身邊的人忙碌了起來,南慕站在那裡,來來回回,肩膀、胳膊經常會被人蹭到。
她向後扭了扭頭,脖子卻好像整個僵住了,一動不動。
這個動作維持了很久,南慕抬眸,視線看著前方的一點,“師父,對不起,我做不到。”
不能不投入,也不能太投入。
可是她做不到。
那個人是阮邵凌,笑容像少年一樣靦腆乾淨的男人。
那個總會帶著零食去給他們開小灶、犒勞他們的男人。
那個告訴她,怎麽樣繼續去做好這份工作的男人。
可是現在躺在地上的男人,也是阮邵凌。
南慕仰著頭,陽光晃得格外刺眼,她抬手想要遮住炎炎烈日,指縫漏進來的陽光,卻像是被濃稠的鮮血,染成了一片猩紅。
她慢慢閉上眼睛,陽光下,眼角似乎有殷紅的光閃動。
*
刑警隊的氣壓,前所未有的低。
陸祈抬眼,視線掃過沉默不語的王旋熠、沈算,掠過雙目猩紅,雙拳緊握的邢厲,最後,停留在南慕身上。
她沒有邢厲那樣的憤怒,也不像王旋熠和沈算那樣的沉默。
她僅僅就是安靜而已,安靜到,沒有一絲一毫的存在感。
“死者於家中遇害,案發時間在昨晚七點到八點之間,死因是割喉致死。”
根據阮邵凌身上的屍斑判斷,屍體沒有被移動過,所以,客廳就是第一案發現場。
“現場沒有打鬥的痕跡,客廳茶幾上有兩杯茶,死者應該和凶手認識,”陸祈緩緩說著,一旁沉默不語的邢厲忽然咬了咬牙,打斷了陸祈。
“狗日的!老阮平時一個老好人,根本不可能有仇家,等查出來是誰乾的,老子非廢了他不可!”
“老阮脾氣好性格好,一直都是單身,也不可能有什麽經濟問題啊,怎麽會……”王旋熠抬手用力擼了擼頭髮,然後低下頭,不再開口。
的確,阮邵凌在局裡是出了名的好脾氣。
他長得帥氣,家境又好,可是因為性格內向,又一心撲在工作上,到現在也沒有女朋友。
沒有仇家、沒有情敵、更不可能有經濟問題。
任誰也想不到,會有人對阮邵凌下殺手。
沈算摘了帽子,擱在一邊,臉色是從未有過的沉,“法醫在小阮嘴裡發現了一張塔羅牌。”
塔羅牌三個字入耳時,南慕後脊背頓時一陣涼意。
“牌面是星幣騎士。”
“小木頭,說吧。”陸祈看著心事重重的南慕,修長有力的手指微微曲起,在桌面上扣了一下。
忽然被陸祈點了名字,南慕渾身一僵,臉上的表情也霎時間僵住。
好一會兒,她才動了動唇,“老阮的案子,應該沒有那麽簡單,我覺得,可能跟四年前的事情有關。”
話音未落,邢厲和沈算都變了臉色,王旋熠反應慢了半拍,卻也很快明白過來,神色愈發凝重。
好半晌,屋子裡靜得沒有任何聲音響起。
“小王,查一查邵凌的經濟情況,”說著,男人濃黑的眸轉向邢厲和沈算,“邢厲和老沈,去找他弟弟,了解一下邵凌最近有沒有什麽異常情況。”
阮邵凌父母離異,母親再婚之後就離開了南江市,父親久居國外打理生意,在本地,阮邵凌就只剩下弟弟一個親人。
“小木頭,你跟我一起。”
南慕緩緩站起身,等邢厲和沈算都走了之後,跟在陸祈身後走了出去。
他的個子很高,走在男人後面,南慕的視線瞬間被擋住了,她就這樣默默地垂眸跟著陸祈走了一路,直到男人忽然停下腳步,她因為慣性沒有刹住車,直直撞上了他的後背。
背後的撞擊力,讓陸祈轉過身,卻看見南慕就那樣毫無反應地站在原地,額頭上微微發紅。
她既沒有說話,也沒有伸手去揉。
就好像,她根本感覺不到痛。
平日裡,南慕也不是嬌氣的姑娘,可是今天這樣的反應,卻是頭一遭。
“疼麽?”
男人看著她,英俊溫和的眉眼有些沉,也有些冷。
南慕緩緩抬起頭,印象中,很少在陸祈的臉上看到這樣的表情。
“想替他找出真相,至少,先照顧好你自己,懂麽?”
她怔了怔,然後點頭,似乎是聽進去了,又似乎沒有。
後來的很長一段時間裡,南慕一直沒有開口,直到白色奧迪平緩地駛出去,她忽然扭頭看著男人的側臉,“沒有指紋、沒有DNA,刑偵大隊沒有也不可能在現場發現任何有用的線索,對麽,師父?”
昨晚七點到八點之間,阮邵凌在家中遇害。
客廳茶幾上有兩杯茶,看樣子應該都沒有被動過,現場沒有打鬥的痕跡,阮邵凌也沒有掙扎過的痕跡。
凶手應該和阮邵凌認識,並且應該是一名身材高大的男性,使用閃電戰,在短時間內製服阮邵凌,然後殺了他……
阮邵凌為人和善,南慕認識他這麽久以來,從沒見過他和人紅過臉,而且他單身,又沒有經濟問題,情殺、仇殺、利益糾紛的可能性,幾乎都可以排除在外。
更重要的是,凶手殺死阮邵凌之後,在他嘴裡插了一張塔羅牌。
如果,凶手和當年的案子有關,那麽,現場根本不可能留下任何線索。
而且,阮邵凌的死,只是一個開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