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四年前,因為林佳佳的案子,我和你一起去了湘平,”秦靳北看著對面的男人,不急不緩地說道。
湘平離南江市並不遠,當地話的口音和南江話差不多,當時秦靳北、邢厲兩人遇到一位老人,老人家大半輩子都住在湘平,沒有出去過,口音似乎格外重,話語裡不時夾雜著一些當地的方言詞匯。
秦靳北大約只能聽懂八成,周軼和老人的交流,倒是沒什麽障礙。
事後,周軼解釋說,“我母親老家是湘平的。”
那個情形,就像是四年後,童笙在酒店遇害,事後審訊室,南慕問他,他只是大學教師,為什麽會對福爾馬林的味道那麽熟悉。
“我母親曾經是法醫。”
這是秦靳北當時的回答。
和周軼四年前的,如出一轍。
只不過,他對福爾馬林的味道之所以很熟悉,和他母親無關。
“你對湘平方言很熟悉。”秦靳北看著韓遠說。
當年,凶手和湘平存在著某種微妙的聯系,而周軼,也是。
這是,第一塊拚圖。
“四年前的7月23號,專案組抓捕行動失敗,案發現場塔羅牌上的那句話,不只是諷刺,更是要讓所有人確信,死的人是你,還有梁秋和。”
秦靳北微微眯起眼睛,繼續說道。
當初,周軼、梁秋和車禍現場,有一張塔羅牌,上面寫著四個字,“誘餌不錯”。
這句話,不僅僅是對他和專案組的嘲諷;更是讓所有人深信不疑,當初凶手看破了他設的局,殺害了梁秋和、周軼兩人,留下這句話諷刺他。
“那天出現在專案組的人,已經不是你。”
四年前的案發現場,因為車禍當場身亡的兩個人,一個是梁秋和,另一個,是“周軼”。
至少,那個人,有著一張和周軼一模一樣的臉。
可是,死掉的人並不是周軼,而是他的孿生兄弟。
這一步,就像是所有魔術的第一個步驟,以虛代實。
周軼的死亡,看起來那麽真實,讓人深信不疑,可是實際上,是他的孿生兄弟代替了他的身份。
這是,第二塊拚圖。
“還有一點,起初我沒有想通,第三個連環案,你肢解了三具屍體,拚湊成一具之後,處理掉了其他的部分,用意是什麽。”
秦靳北平靜的視線落在對面男人的臉上,那雙眼睛,像是覓食前的凶獸,透著暗沉沉的光。
看似波瀾不驚,卻凌厲又透著危險。
“後來我想到,科學怪人的舉動,本身就像是一個實驗。”
在《弗蘭肯斯坦》這本小說裡,科學怪人頻繁出沒於藏屍間,試圖用屍體的不同部分,拚湊成一具完整而巨大的人體,這種行為,在當時看來,無異於是一種瀆神的行為。
這就像是一個大膽、又令人毛骨悚然的嘗試和實驗。
“四年前,對連環殺手的側寫中提到,凶手很可能是一名醫生,或者精通醫學知識,但是,四年前的凶手,和現在的不再是同一個人,凶手可能缺乏醫學知識,甚至在被肢解的第一具屍體上,可能看出凶手下手還有猶豫。”
“你處理掉剩余的部分屍體,是因為你把肢解甚至解剖屍體當做一種實驗,而屍體上的痕跡,會暴露這些問題,”秦靳北說著,忽然頓了頓,眼神也冷了下來。
停頓了半晌,他才繼續開口,嗓音卻有些發啞,“你改頭換面變成韓遠,模仿他的習慣、聲音,可是你要真正成為韓遠,還需要他的專業技能,你能學到的書面知識,遠遠不夠,所以,你需要屍體來練習。”
所以,第三個連環案中,凶手在石永年、孫開和老郭死後,對三具屍體進行肢解,將不同屍塊再次拚湊起來,可是最終隻留下了一具屍體,是因為屍體的其余部分,會暴露他更多的信息。
有時候,凶手不想讓他們看見的部分,可能隱藏著更多、更有用的信息。
這是,第三塊拚圖。
當一塊塊零散的拚圖被打亂位置,隨意擺放的時候,其實看不出什麽線索,可是,當每一塊拚圖被放對了位置,完整的圖案,就出現了。
破敗廢棄的廠房裡,安靜地令人心悸。
秦靳北說完之後,過了片刻,稀稀拉拉的掌聲再度響起。
“精彩。”
周軼雙手對擊,從一開始零零散散的掌聲,到後來,似乎成了某種發自內心的欣賞。
不絕於耳的掌聲,仿佛生命的倒計時。
“滴答、滴答”。
好似掌聲的盡頭,就是死亡。
過了很久,空蕩蕩的房間再度歸於平靜。
對於秦靳北的反應,還有他的分析,周軼似乎很滿意、也很讚賞。
“第二步,不如我來說吧。”
如果把這一切比作一個魔術,四年前,孿生弟弟周宇代替他死亡,完成了第一步,以虛代實,那麽第二步,偷天換日,指的就是後來,他殺死韓遠,頂替了韓遠的身份。
“四年前死去的人,是我弟弟周宇。”周軼說話時,一隻手插在褲子口袋裡,輕輕摩挲著什麽。
那裡鼓起一小塊,像是,炸彈引爆器。
他提起周宇的時候,臉上出現了一種近似溫情的表情。
四年前,從南師大法學院的案子之後,一直到7月23號的抓捕行動之前,周宇正處於作案以來最長的一段冷靜期。
並不是因為他主動停止了作案,而是南師大的案子之後,周宇發生了一場小型車禍,他去醫院檢查的時候,意外發現得了脊神經根炎。
沒過多久,情況惡化得很厲害。
周宇最終找到了周軼。
時隔十九年,失散的兄弟,再度團聚。
周宇了解自己的狀況,以他現在的情況,發展到癱瘓,只是早晚的問題。
“我弟弟是一個計劃很周詳的人,在做一件事之前,他會事先設想每一種可能性,評估風險,力求做到萬無一失。”
“他死後,留下了一筆錢,你知道,這筆錢是為誰準備的?”周軼一手摩挲著口袋裡的東西,另一隻手,再度搭在了南慕的肩頭。
這一次,他的問題,不是向著秦靳北,而是留給了南慕。
周軼垂下頭看著南慕,眉眼間神態溫和,就像是正在上課的老師,忽然停下來提問。
南慕背脊僵直,卻還一直維持著那個仰著頭的姿勢。
“韓遠,四年前專案組散了之後沒多久,他母親尿毒症需要換腎。”
周軼唇邊浮出一絲笑容,伸手拍了拍南慕的肩膀,“記性不錯。”
南慕逐字逐句重複了那天晚上,重聚吃飯時,他所說的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