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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依然在你身邊》第21章 希望從來沒有遇見你
  第21章 希望從來沒有遇見你

  “是不是你做的?”推開李修然辦公室的門,她直截了當。

  靜坐在桌後的男人抬起頭,目光緩緩落在她身上。然後,他竟然笑了。

  “難得過來,不先坐下喝杯茶嗎?”他站起身,不緊不慢地走到她身邊,抬手按住她的肩,順著他的力量,她被動地坐在沙發上。

  “我不是來喝茶的。”她僵硬地反擊。

  他卻不理會,端起茶幾上的茶壺,慢條斯理地替她和自己斟了茶。

  “你說兩個半小時過來,我算好時間泡的茶。”他說。

  “是不是你做的?”感覺頭痛又開始發作,她壓著情緒,又問了一遍。

  從進門到現在,他始終不慌不忙的應對讓她不安。她覺得,自己像是踏進了埋伏,一個他設置了很久的埋伏。

  “耐心點,若依,”黑眸凝視著她,他語氣平靜,“小時候在東京,我住的地方不遠處有個寺廟,有時候我會跑去玩,廟裡有個僧人,每次都沏茶給我喝。有意思的是,他每次都會把喝過的茶葉倒在院子裡一棵老樹下。我問他為什麽,他說,茶葉本是草木之物,最後還是要還予草木,這叫有始有終。那時我並不覺得茶有多麽好喝,但是卻牢牢記住了他說的話,有始有終。”

  “你想說什麽?”她不安地問,感覺自己的耐性已經耗到極點。

  看著她焦躁的表情,他淡淡一笑。

  “若依,你見過你媽媽嗎?”

  她渾身一僵,猛然瞪著他。

  “我見過,她很美麗,你笑起來的時候,和她很像。”他拿起一旁的手機,翻到相冊裡的某一頁,舉到她面前。

  在她眼前的,是一張被翻拍在手機裡的舊照。照片上的女孩,微笑著靠在一個年輕男人的身旁。男人相貌俊朗陽光,一手緊緊摟著女孩,眼角眉梢也藏不住笑容。

  這個男人是誰?

  若依盯著照片,心臟劇烈跳動起來,幾乎要衝破胸口。

  “他是我父親,叫左駿。”像是猜透了她的心思,李修然靜靜出聲。

  那一瞬間,若依想捂住他的嘴,阻止他繼續說下去,可是她的身體卻仿佛不受控制,只能僵在那裡,接受未知卻危險的故事。

  “李這個姓,來自我母親。我是個雜種,被無數人白眼相待的雜種。小時候,我曾傻傻地去問我媽,誰是我爸。你知道她回答我什麽嗎?她也不知道。她說,當時和她在一起的,有四個人,還嗑了藥,他們都小,還不懂事。所以,我只是一群少男少女不知天高地厚時胡鬧的產物。有時候我也想不明白,她為什麽要把我生下來。”

  他的聲音輕描淡寫,一如往常般平靜。可是,在震驚中,她卻覺得心口泛疼。

  “左駿說,他是我父親。我知道他在說謊,可是他真的認我。他只是一個窮留學生而已,但他盡他所有努力護我周全。沒有課的時候,他沒日沒夜地打工,只為了讓我走進學校時,吃穿用度不比別的孩子差。那時候,他隻租得起很小的房間,裡面堆滿了書、雜物,可是我覺得,那就是我的天堂。我可以躲開總是喝得醉醺醺、帶著男朋友回來的母親,靜靜地待在那裡做功課。晚上睡覺的時候,因為本來就不大的床鋪上多了一個我,左駿高大的身軀只能蜷著睡,很多次,他的腿因為翻身撞到了牆上,發出咚的一聲,我聽到他疼得抽氣,可他卻只是更關心有沒有吵醒我。”

  “他是一個那麽正直、善良的人,本來可以做一個出色的外科醫生,可是你的父親毀了他的所有——前途、愛人、生命。”

  若依背上的汗毛都豎了起來,她剛要張口,他卻伸出手,長指點住她的唇:“噓,若依,耐心點,聽我往下說,故事才剛開始。”

  “我不想聽。”她覺得恐懼。

  “你必須聽。”他的聲音低柔,卻有種危險的力量。

  “那天,有個女孩和幾個同學在左駿打工的餐廳吃飯,被喝醉的混混騷擾,左駿救了她。她的名字很好聽,叫溪言。左駿說,溪言溪言,就是溪水流過的聲音。他們的開始,應了好幾種俗套的愛情故事版本,英雄救美,窮學生和富家小姐,”他居然低聲笑了,仿佛陷入舊日時光,“可是,他們真的很相愛。我記得,第一次見到溪言的時候,我故意使壞,對左駿響亮地喊了一聲爸爸。其實我從來不叫他爸爸。他當時臉都黑了,然後我才補了一句,這是你要給我找的媽媽嗎?然後,我看見溪言的臉紅了。”

  “他們後來沒有在一起。”若依僵硬地插了一句。

  “嗯,你看,溪雲集團,就是溪言和雍雲,你說,柳雍雲會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嗎?”李修然的聲音,漸漸滲上冷意,“他那樣一個高傲的公子哥,怎麽可能允許他暗戀的妹妹芳心另許?”

  若依渾身一顫,瞪大眼望著他:“你在說什麽?”

  長指撫上她細膩的臉頰,李修然輕扯嘴角:“若依,你媽媽她姓柳,她是柳家的養女。在遇上左駿之前,她根本不知道,她視若兄長的男人,對她打著什麽樣的主意。正是因為她對左駿的愛,才讓她親愛的哥哥撕下了偽善的面具。”

  他對於父親直截了當的指責,讓若依覺得不適,她拉下停留在她臉上的大掌,抗拒他的接觸。

  “若依,不要逃,”黑眸深深地鎖住她,“這不是你一直以來都想知道的真相嗎?”

  “我一直記得那個晚上,好幾個警察衝進了家裡,把左駿帶走了,還有,帶走了從我書桌底下搜出的毒品。那年,我七歲,再見到左駿的時候,已經整整隔了六年。六年的牢獄生活,毀了他升學的機會,也毀了他做外科醫生的夢想,在監獄裡,他被人砸廢了一隻手。那些犯人跟他說,不要去碰他不該碰的女人。”

  “你在害怕嗎?”他握住她顫抖的手,聲音仍然平靜,“可是,這還不是這個故事最可怕的部分。當他出獄後,聽到的卻是柳溪言瘋掉的消息。為什麽她會瘋?因為她一直崇敬的兄長強暴了她,軟禁了她。但是,她在神志不清中,卻把腹中的孩子當成是左駿的骨肉。所以,孩子得以順利出生。那個孩子,就是你,若依。現在,你知道為什麽柳雍雲換掉了所有知情的用人,從來不跟你提起你母親的原因了吧。”

  若依望著他,整個人都像陷在冰潭裡,渾身發冷。她很想喊他騙子,很想起身逃走,可是她知道,最可怕的事實,正在一點點露出真面目。

  “我只知道,她難產死了。如果她那時還活著,為什麽我完全沒有對她的記憶?”她艱難地問。

  “當她看到你的第一眼,她就又發瘋了,她不想看到你,”他一字一句地說出殘酷的過往,“或許,因為你和你父親有太相似的地方。所以,你父親把她安置在了別的地方,一個你不知道的所在,一直到你七歲。”

  “那年,左駿終於找到個機會,偷偷帶走了柳溪言,找了個地方隱居起來。柳雍雲當然不可能放過他們,”李修然的嘴角泛起冷冷的笑意,“你是不是一直以為,我媽只是你父親的情婦中尋常的一個?她當初也曾這麽以為過。她以為找上了一個可以倚靠的金主,任她揮霍無度,過闊太太的舒服日子,還以為自己格外受寵,那男人願意把兩家公司都放到她名下。她怎麽可能想到,等待她的是圈套,她幾輩子都還不清的巨額債務。柳雍雲太清楚,我和我母親,就是左駿的軟肋。所以,左駿帶著柳溪言回來了。本來病情已經好轉的柳溪言,在看到你父親的時候,當場就崩潰了,而且,她以為左駿是要放棄她來交換我和我媽的自由,她搶了司機手上的鑰匙,要開車逃走,左駿及時追上了她,但是,坐在副駕駛座上的他根本控制不住已經發瘋的她,車子幾乎是以最極限的速度撞出了山道的圍欄,等到救援的人下去,車已經燒得只剩架子了。”

  “你不是一直不明白當年為什麽我會不告而別嗎?那天,就是我離開柳家的日子。”

  若依捂住嘴,阻止了喉中痛楚的泣音,卻擋不住眼裡滾滾而落的淚水。

  “像柳雍雲這樣的人,從小習慣了錦衣玉食,頤指氣使,一定不知道,有的人想要過一份正常的生活,有多麽不容易。他們隻管索取,從不考慮別人的意願和處境,對他們來說,左駿這樣的人,不過草芥,可以隨意踐踏。”

  他專注地凝望她的淚眼,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種溫柔的殘忍:“若依,我人生中最初的溫暖和良知,都是左駿帶給我的。如果沒有他,我要麽就活得像條卑賤的野狗,要麽就變成十惡不赦的渣滓。如果沒有他,你會連看都不屑看那個李修然一眼,更別說愛上他。所以,你告訴我,你讓我怎麽面對你?你明白嗎?我永遠都不可能饒恕你父親。今天我所做的一切,都不過是以牙還牙。而且我自認,我要比你父親仁慈得多。”

  她搖頭,淚水不斷滑過臉頰,胸口的痛楚讓她幾乎無法呼吸。

  “為什麽這麽多年,你從來沒有告訴我?”她問。

  “告訴你,又能改變什麽?”他嘲諷一笑,“當年在采爾馬特,你生日那天,我接到了柳雍雲的電話,他說,不要靠近我女兒,否則你的下場和左駿一樣。那時候,我是真恨,我居然碰了他的女兒。”

  “所以,你是因為這個離開了我?”

  “是。”

  “修然哥,”她的聲音發抖,“你知不知道,這對我不公平。”

  她只是很單純很單純地想要喜歡一個人,為什麽會這樣難?
  “若依,”他輕聲喚她,“如果可以,我真的希望從來沒有遇見你。”

  她的眼前頓時一片模糊。

  “告訴我,要怎樣,你才肯罷休?”

  “罷休?”他似乎聽到了什麽笑話,“從十四歲那年,我看著他們的汽車墜落山崖那刻起,我就在等著,等著有一天我站到柳雍雲面前,告訴他,當初他奪走了他們的一切,而我也會奪走他的一切,不僅柳溪言從不曾屬於他,就連他用作紀念的溪雲,也不會屬於他。”

  “若依,即使你現在是溪雲的掌門人,我也不怕掀了這底牌,”他看著她,眼神冷得徹骨,“因為,你不可能阻止得了我。”

  隔著淚眼,她凝望他絕情的容顏,越看越心驚,越看越心寒。這真的是她愛著的人嗎?真的是當初那個寵溺她的少年嗎?

  情不自禁地,她搖頭,她退開身,狼狽地從沙發中站起來,想要離開。察覺到她的失態,他伸手想要捉住她,她卻像碰到什麽毒蛇猛獸一樣,避開了他的觸碰。

  “我知道為什麽你覺得我不可能阻止得了你,”她慘笑,淚水卻不斷滑落,“因為,你根本不在乎失去我。”

  從頭到尾,他都不曾在乎。

  她一直以為,只要她還愛著,只要她願意等,總有一天,他會回頭,他會來找她。

  現在,他來了,卻是狠狠地給了她一刀。

  走在仿佛走不到盡頭的長廊裡,她覺得頭痛欲裂,渾身冰冷,胸口有什麽在汩汩流淌。周圍坐著、經過的人們,他們是看到了她流血不止的胸口了吧,所以眼神都充滿了憐憫?她自己也感覺到了,心臟的位置好像空掉了。否則,怎麽會有寒風穿過身體?就像那一年,在馬特宏峰上,她一直等,一直等,等到渾身涼透。

  ——小姑娘,我們要打烊了。

  ——再過一會兒好嗎?我在等一個人,他答應要來陪我過生日,答應要在雪峰旁拍一張合影。

  ——可是,今天不會再有纜車上來了。

  ——這樣啊,他可能有什麽事耽擱了。

  ——應該是,沒事,你們明年再拍好了,還有很多時間啊。

  ——嗯,再等明年好了。

  漫天的雪花,湮沒了她。

  洛雲坐在床邊,托腮凝視躺在面前的女人。原本嬌嫩的容顏,此刻顯得有些憔悴。緊蹙的眉心,透露出即使在夢中她也睡得不安穩。

  洛雲忍不住輕歎了一聲,想她堂堂LSE的金融碩士,居然在替老板做看護,要不是他每年獎金給得豪爽,她真的不想被迫看一出苦情戲碼。

  回想今天在公司的那幕,她仍印象深刻。幾乎就在柳若依在走廊暈倒的瞬間,老板像箭一樣衝出自己的辦公室,抱起她暴吼著讓大家叫救護車,公司裡的同事幾乎都傻眼了,之後有人因為錯過手頭正在進行的股票交易而哀號。

  “我在哪裡?”微啞的聲音傳來。

  “修的家。”洛雲答。

  若依撐起身,想要下床。

  “你確定你可以?”洛雲看著她微微顫抖的身體,“醫生說你要多休息。”

  若依沒有理會她。

  就算是要休息,她也不會留在這裡休息。

  “他不在。”洛雲補充。

  “我不想再和他有一絲牽扯。”若依摸索著穿上鞋,站起身。

  “其實我和他沒什麽。”瞅著她的背影,洛雲突然開口。

  “不對,也不是沒有什麽,我們睡過兩次,不過,那只是成年人之間取暖的遊戲。”她緩緩走到若依面前,“而且第二次,他喊出了你的名字。”

  “貝拉。你的英文名。”她補充。

  “你想說什麽?”若依看著她,覺得連站在原地都很吃力。

  “從那之後,我就再也沒有和他上過床。你知道,他那麽做讓我很倒胃口。我才不想當個替代品。”洛雲微微一笑,“我一直在想,是什麽樣的女人讓他念念不忘。可是見到了你,他的反應卻讓我更覺得奇怪。當然,後來我也就明白了。”

  “那天早上,他是故意讓我出現在他家的。我就住在附近。早上五點他打電話叫醒我,讓我過來做早餐,我當時真想罵他神經病。”洛雲揉揉眉心,“你明白了吧,他是故意想氣走你。”

  “那又能說明什麽?”若依冷冷開口。

  “他這個人,其實挺有意思的。他和別人,好像總是隔了一層屏障。倒不是他不善交際,而是他像是在魚缸之外,隔著玻璃,靜靜觀看別人在池中嬉戲與爭鬥。”

  “說得他好像清心寡欲,與世無爭似的。”若依輕嗤。

  “不是,但凡他想要的東西,他從未失過手。至今為止,他做的天使投資都沒有失敗過,幾乎都成為細分領域的獨角獸,那是何等狠毒的眼光才可以實現。而他做空的目標,也從來沒有逃過他的掌控。”

  “你想說什麽?想替他強調,他一定會拿下溪雲,得償所願?”若依已經不想再聽她說下去。

  “不是,我想說,他一直在贏,所以還不知道輸會有多痛。他以為他還只是在隔岸觀火,但是也許他已經在引火燒身。你不是沒有贏面,只是要看你以什麽手段去應對。記住,千萬不要和他硬碰硬。”

  “你是以什麽立場在和我說這些?”若依盯著她。

  “以女人的立場,”洛雲揚起嘴角,“還有,我喜歡看戲。”

  走出大門時,若依打電話給葉聽風,約他今晚見面。

  掛斷電話下台階時,她看到不遠處有個人緩緩走來。

  是李修然。

  他盯著她,黑眸深不見底。

  她卻沒有再看他,與他擦肩而過。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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