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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歡的人住隔壁》第2章 梁小青的呼吸聲就在他的耳畔,縱然穿
  第2章 梁小青的呼吸聲就在他的耳畔,縱然穿越億萬光年,他也不會忘記。

  梁小青病愈後好了傷疤忘了疼,繼續怎麽清涼怎麽穿。

  今天她穿的是一字領包臀連衣裙,頭戴一頂紅色窄邊圓頂小帽,將編成長辮的頭髮隨意地披在身側,手挎一隻形同虛設的小包,腳上一雙六厘米高跟鞋,性感又可愛。

  她悠然自得地走在山間小路上,十分引人注目,對此她卻坦然自若。

  姑姑覺得她身上孩子氣太重,不夠沉穩內斂,自作主張給她報了一個周末的茶藝班,意圖讓她修身養性,可惜她不爭氣,完全沒有想學的心思,課程還沒結業她就翹課不去了。

  她對茶文化知之甚少,班上古典美女有之,青年才俊有之,人人風雅,偏她不是傳統的人,與清一色氣質溫婉的女子坐在一起格格不入。

  或許是她特立獨行,吸引了一位姓沈的先生,沈先生不知從何處得知她的地址,看她沒來上課,茶藝課結束就驅車出現在了她家門口。

  梁小青看到家門口停著一輛奢華的跑車,先是狐疑,再看候在車旁的男人,卻大腦一片空白。

  沈先生主動上前,雙手遞上名片:“梁小姐你好。”

  梁小青認真閱讀了名片上的頭銜,原來是影視公司的老總,難道是姑姑的朋友?

  “沈先生有什麽事嗎?”

  “我們可以進去說嗎?”男人諂媚笑道。

  讓陌生男人進家門不太明智,可是把客人隔絕在外又太失禮了,梁小青有些糾結。

  看對方文質彬彬的樣子,她出於禮貌,說:“如果您不介意,附近有一家茶室,我可以請您喝杯龍井。”

  沈先生略有些意外,他在茶藝班這段時間觀察過梁小青的做派,看她一言一行實在不算保守的女孩,否則也不會穿得那麽性感,他猜測這種女孩必定貪慕虛榮,一旦有有錢的男人示好,她必定乖乖跟著走。

  難道他看走眼了?
  他不死心,笑著將梁小青從頭打量,咬緊後槽牙說:“沒想到梁小姐防備心還挺重。”

  梁小青聽出他的不悅,想解釋,只是還沒開口就聽身後傳來一聲清亮的“青青”。

  她微微一愣,從來相熟的人都叫她“小青”,只有一個人喊她“青青”。

  是她的初戀,裴禪和。

  大一入學後不久,市裡舉辦舞蹈大賽,她最後一個上場,舞跳一半,伴奏卻出了問題,她只能硬著頭皮繼續跳,雖然不影響正常發揮,但和其他參賽者相比卻稍遜一籌。是裴禪和忽然從觀眾席走上台,拿起一把琥珀色的小提琴,巧妙地化解了危機,甚至可以說錦上添花。

  後來,他們成為學校裡人人稱羨的天生一對,直到他不告而別,遠赴法國,有了混血新歡。她始終想不通他為什麽要這麽做,他分明不是會劈腿的渣男,於是幾次三番試圖聯系他,想要一個解釋,發出去的信息卻石沉大海。

  她也執著過,只是初戀再美好,回憶再珍貴,終究被時間稀釋乾淨,如今再想起他,她已經不覺得難過了。

  她回頭循聲看去,許斯年緩步而來,夕陽的余暉和路旁微弱的路燈一起拉長了他的身影。

  她問:“你找我?”

  “上次你發燒,把我家的毯子帶走了。”

  梁小青恍然大悟:“我已經洗好了,你進來拿吧。”

  有許斯年在,她莫名就不害怕了,於是邀請沈先生一起進來。

  梁小青上樓去陽台拿毯子,客廳裡只有許斯年和沈先生兩個人,許斯年光明磊落,沈先生則心虛得很,此時有第三人在場,他自然不能說明來意,心裡正琢磨著如何開口告辭,坐在他對面的許斯年卻開口了。

  他說:“您是華影的沈總吧?”

  沈先生用手習慣性推了一下滑落到鼻梁上的眼鏡:“你認識我?”

  “看過采訪。”許斯年注意到沈先生眼圈烏青,這模樣明顯縱欲過度,而且他的無名指根部有一圈皮膚膚色略淺,估計那裡原本戴著戒指。

  確定了這些猜測,許斯年勝券在握道:“沈先生眼光好,投資的幾部電影都爆紅,十幾億票房不在話下,想必身邊不缺美女,怎麽今天專程來找小青?難道是那些美女都太順從聽話?您膩了,想換換口味嗎?”

  許斯年這話說得直白,沈先生顧忌顏面,心虛怒道:“你、你這話什麽意思?我不過是踏踏實實的生意人而已,什麽美女,你別胡說八道,沒有的事。我今天找梁小姐,是因為……因為我有項目想找她合作。”

  “哦?既然如此,那為什麽趁天黑來找她?什麽項目不能在茶室說還非要進她家裡來談?”許斯年咄咄逼人道,“我看過你的采訪,也知道一些你的傳聞,說實話,你的風評實在太差,如果我今天不在,青青松口放你進來,你是不是準備圖謀不軌?如果她從了你,你就拿錢打發了她,如果她後續到處聲張,你就利用公關汙蔑是她勾引你在先?”

  沈先生被問得啞口無言。

  許斯年最後說:“沈先生貴人多忘事,可能不記得了,去年一月您曾帶一位二十歲出頭的女孩來我的藥堂調理身體,當時你老婆給你打了電話,問你在哪,你謊稱在外地出差。如果我沒記錯,你老婆和你同是公司股份持有者,家世背景來頭不小,而我那間小小的藥堂,至今還保留女孩的病歷,如果你敢對梁小青動歪心思,就別怪我把你身邊那些鶯鶯燕燕的信息全都泄露給你老婆,包括你在外面有私生子這件事。”

  許斯年的一番話邏輯清晰,沈先生狼狽至極,窘迫得無地自容,樓上傳來腳步聲,他匆忙起身,對許斯年狠道:“無憑無據,小心我告你誹謗。”

  許斯年聳聳肩,一副無所謂的態度。

  於是等梁小青抱著毛毯下樓時,客廳裡已經只剩下許斯年一人了。那毛毯洗過就曬在陽台上,有一角未乾,於是她用吹風機又吹了吹,所以花費了一點兒時間。

  她聽見窗外傳來引擎發動的聲音,還有些納悶,問許斯年:“那個沈先生呢?他怎麽走了?”

  “他老婆來電話了,喊他回家吃飯。”許斯年慵懶靠坐在沙發上,隨口胡謅。

  “哦。”梁小青把毯子遞給她。

  許斯年抬頭看她這身打扮,心想難怪被有錢的大佬盯上,實在是勾人,他蹙眉叮囑:“你是沒錢嗎?衣服能不能多幾塊布料?”

  梁小青撇嘴:“你懂什麽,這是今年夏天最流行的款式。”

  許斯年看不懂時尚:“妖裡妖氣的。”

  “喂!你說誰是妖精!”

  梁小青氣急,抬起腳來就要踹他,許斯年卻身手極好,準確無誤地握住了她的腳踝。她重心不穩,被他這麽一拽整個人摔坐在了沙發上。

  她掙扎了幾下,許斯年卻沒有放手的意思,反而像發現了什麽,自顧端詳著她的腳。

  她又癢又羞,裙子太短又不好掙扎,只能用嘴巴抗議:“許斯年,你變態啊!”

  許斯年卻抬起頭,用手指輕輕捏揉她的蹠趾關節,一本正經說:“高跟鞋不符合人體力學,你每天踩著高跟鞋,輕則骨節變形,重則影響行走。為了健康,建議你選擇平底鞋,如果非高跟鞋不可,最好選擇五厘米以下的高度。而且經過科學研究,挑選高跟鞋的最佳時間在下午三點左右,這個時間可以確保鞋子合腳且舒適……”

  許斯年皺眉觀察著她的腳型,他輕垂的眼睫毛又濃又密,像小扇子似的撩得梁小青心猿意馬。她莫名看愣住,完全放棄了抵抗,就這麽安靜地聽他講了下去。

  她從沒見過任何一個年輕男子,甘願留在深山老林中,避開紛紜俗世,享受田園之樂,生活習性與這裡的農家別無二致。

  侍弄花草,飲茶練拳,曬藥開方,這些竟然就是他一天之中全部的內容。

  他還在喋喋不休,她竟然不覺得煩了,反而笑出聲來。

  許斯年聽見,抬起頭:“你笑什麽?”

  “你好像我爸啊。”

  “……”

  “羅裡吧嗦。”

  許斯年決定不再對牛彈琴,把她放開,拿起毯子轉身走人。

  梁小青卻在他走到玄關時小聲補了一句:“還有點可愛。”

  許斯年脊背僵直,放在門把手上的手遲疑了一瞬,嘴角上揚,推門而出。

  梁小青對茶藝班實在提不起興致,最後乾脆背著姑姑偷偷把學費退掉了。

  姑姑忙著帶領話劇團排演新劇,對這件事也沒有察覺。

  四月初,話劇團新排的劇目《雷峰塔》首次在杭州公演。

  落幕時,全場不約而同地起立鼓掌。在慶功宴上,姑姑喝得有些醉,她握著小青的手說:“姑姑這輩子最大的遺憾就是沒有孩子,以後等姑姑乾不動了,話劇團就是你的。你跟著前輩們好好練,早晚能走向更大的舞台。”

  梁小青聽爸媽說過,姑姑年輕的時候有過一個彼此深愛的男朋友,但姑姑的體質不好,醫生說她不能懷孕,男朋友迫於家庭壓力就跟她分手了。

  她聽後不禁唏噓,既然如此,又算哪門子“彼此深愛”呢?

  彼時她才十六七歲,正是把愛情捧為金科玉律的年紀,以為這世上真的存在矢志不渝的愛情。後來她遇到了裴禪和,確實擁有了一段轟轟烈烈的回憶,但也僅僅是回憶而已。

  其實現在想想,她對裴禪和,也算不上是喜歡。

  上學時追她的人很多,她都不為所動,只有裴禪和一如既往地堅持著,兩年裡每天早安、晚安的短信從來沒有斷過,直至他出現在比賽現場,幫她解圍,贏了金獎。

  她是因為感激才和他在一起的,所以後來他走後她才會那麽失落。

  她曾經誤以為他的陪伴是愛,可是他的不告而別,讓她對感情有些迷惘。

  後來她始終不交男朋友,不是眼光高,而是因為她不知道自己真正喜歡什麽。

  閨蜜曾告訴她,只有一次次交往,才能篩選出最想要的。

  可是她做不到,在有限的生命裡,她的感情也是有限的,她怕耗盡全部精力,當遇到那個人的時候沒辦法全心全意地愛他。

  姑姑在慶功宴上睡著了,梁小青沒有喝酒,於是開車的任務落在了她的身上。

  或許是公演的成功也在刺激著她的神經,她有些異常興奮,不知道為什麽總會想起很久以前的事。

  記得畢業前室友討論最多的就是以後要簽約哪家影視公司,怎麽成為時尚雜志的禦用模特,暢想如何擁有一個光芒萬丈的未來。而她總是躺在床上裝睡,默默地把所有人的話都聽進了耳中。

  其實那時的她心裡也在幻想,憑自己的外貌和氣質,會不會有朝一日也被大導演看中,一夜之間“梁小青”成為全民聚焦的名字。可是真到畢業前夕她卻放棄了很多一步登天的機會。她害怕,也自卑,所以她心安理得地來到了杭州,跳跳舞,演演戲,領一份還不錯的薪水。

  因為《雷峰塔》首場效果驚豔,此後每場門票都在短時間內售罄。

  姑姑很快做出增加公演場次的決定,並和編劇張老師仔細研究劇本,試圖讓人物和情節更加豐滿。

  梁小青則刻苦排練,在劇團,她是年輕的新人,還有許多不足,飾演主角尚且不夠火候,於是每天天不亮就能看到她在院子裡壓腿拉筋,柔軟的身段像蛇一樣靈活。

  清晨的陽光灑落,種在橘井堂院子裡的藤蔓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爬進了她家的地盤,紫花綴在藤中央,星星點點,好看極了。

  她輕輕嗅著空氣裡的芳香,聽到隔壁傳來低低的說話聲。

  “許大夫,你為什麽不喜歡我?”是一個女孩子的聲音,梁小青仿佛抓到桃色新聞的八卦記者,興致高昂地蹲在牆根底下繼續聽。

  “小周,你不能因為我幫你治好了青春痘就以身相許啊,這謝禮太貴重了,還是算了。”

  “噗!”梁小青掩嘴偷笑,姑娘啊,你這可太不值當了。

  “許大夫,我是認真的,你嚴肅一點!”女孩子惱了。

  “好好好,你的心意我收到了。哎呀,都七點半了,你再不走該遲到了,你要是遲到了,班主任又要給周奶奶打電話了。周奶奶年紀大了,上次就是因為你遲到,在去學校的路上摔了一跤……哎,小周,你這麽快就走啦,不坐一會兒啊?給周奶奶問好啊!”

  梁小青捂著肚子笑個不停,這小丫頭也太好騙了。

  這時,牆那邊的許斯年輕輕咳嗽一聲:“梁小青,你笑夠沒有?”

  糟了,被發現了!她立刻噤聲不語。

  “怎麽?偷聽牆根還不承認啊?那好,昨天周奶奶送來一袋新采的明前茶,讓咱兩家沒有茶園的分一分,你要是不想要,我就獨享了。”

  “你敢!”她大喝一聲,“就算我不要,我姑姑還要呢。”

  這個時間橘井堂還未營業,她踏入天井就看到許斯年坐在直背藤椅上,手持一隻圓筒竹杯,悠悠地品著茶。

  許斯年家中單設了一間茶室,裡面有各式各樣的茶具,連上等的宜興紫砂壺也是有的,多是相熟的朋友在了解他的喜好後贈送的。可他卻放著玲瓏精致的器具和茶室不用,更願意坐在天井中,用樸實的木杯為器皿,以家中甘甜的井水泡茶,一次次加水,茶韻漸漸轉淡,直至消弭。

  他注意到梁小青難得地穿著平底運動鞋,抬眸得意道:“看來我說的話你聽進去了。”

  她低頭看了一眼,徑自坐下,毫不客氣地拿起桌上的杯子泡茶:“你少臭美了,我在練基本功,你見過誰拉個筋還穿高跟鞋的?”

  未等她說完,許斯年劈手奪下了她手中的茶杯:“這茶照你的泡法都白白糟蹋了。”

  又抬頭注意到她眼周的黑眼圈有些嚴重,問:“你經常熬夜?”

  梁小青雖然每天都提醒自己早睡,可是不到十二點死活睡不著。夜裡失眠,早起訓練,惡性循環,導致睡眠不足。

  經他這麽一問,她如實回答:“你怎麽知道?難不成你除了看病還會算命?”

  許斯年湊到她面前,伸手在她的眼部周圍畫了一個圈:“這麽明顯的熊貓眼,你當我瞎啊。”

  “站在內分泌的角度,十一點後還沒睡就可以稱為熬夜,晚睡的人會陰虛陽亢,易動肝火,過早衰老,破壞免疫系統。你別看你現在貌美如花,相信我,不到三十歲就人老珠黃了。”葉敬辭笑了笑,一邊垂首抿了一口清茶,一邊慢條斯理地伸出三根手指頭在她面前晃了晃。

  梁小青不由得感慨這嘴皮子不說相聲可惜了,同時緊緊地捏住拳頭,竭力克制著咬他的衝動。

  許斯年識趣,友情提示後乖乖閉嘴,認真沏了一杯茶遞給她:“嘗嘗我的手藝。”

  梁小青警惕地望了一眼杯中的水:“你沒往裡投毒吧?”

  許斯年故意逗她:“那可不一定。”

  她認真審視他的臉,奪過茶杯,一口喝光,篤定地說:“我就不信醫者仁心的許大夫能乾出那麽有損醫德的事。”

  許斯年眸中閃過惡趣味得逞的狡黠:“看來你高看我了,我剛剛趁你不注意在杯裡加了一些夜交藤。”

  梁小青這才察覺到舌苔略感苦味,但為時已晚,一口茶水已經全被她咽了進去,總不可能再吐出來。

  她看著他,緊張問:“什麽是夜交藤?”

  許斯年卻並未正面回答,只是看她一副惜命的樣子,寬慰道:“放心,我們家世代從醫,不會拿人的性命開玩笑的,就算真的有事,我也一樣能把你救回來。”

  他的醫術梁小青是見識過的,前兩天還有人千裡迢迢送來一幅“妙手回春”的錦旗。當時她看到那一幕隻覺得誇張,現在醫學這麽發達,來看中醫的病人想必是以調理為主,要真有大病,早就去大醫院找專家去了。事後她才得知錦旗名副其實,對他也肅然起敬。

  既然他這麽說,那應該沒事,梁小青不和他一般見識,心血來潮,好奇問:“聽說你們全家都是大夫,那一定有什麽獨門絕技吧?說來聽聽。”

  “獨門絕技?”

  “就是一些大家不知道的偏方,專治疑難雜症的那種,更神奇的還可以包治百病,武俠小說裡都是這麽寫的。”

  “包治百病?”許斯年推開她越湊越近的小腦袋,“那你是武俠小說看多了。”

  梁小青無精打采地嘁了一聲:“不想告訴就算了。”

  許斯年卻勾勾手指叫她過來:“獨門絕技沒有,不過倒有一本自古以來就被從醫者奉為醫學寶典的書。”

  她兩眼放光:“什麽書?”

  許斯年在她耳邊一字一句地說:“《傷寒雜病論》。”

  “許斯年,你耍我!”她作勢要捶他一拳,卻被他反手攥住,她剛要反擊,卻聽門口忽然傳來一道刺耳的嬰兒啼哭聲。

  兩個人齊齊向門口看去,一個面容疲倦的女人抱著一個尚在繈褓的嬰兒疾步走了進來,走到許斯年面前,女人焦急地說:“許大夫,你快看看我兒子吧。他發燒燒了一晚上,吃了退燒藥也不見好,哭得嗓子都啞了。”

  這種事梁小青幫不上忙,她眼看著許斯年一改玩笑的神態,起身邀請女人進了藥堂。嬰孩一聞到苦味哭得更凶了,不會說話的小孩子只能用哭和笑來表達情緒,此時號啕大哭的樣子讓人看得心都要碎了。

  “什麽時候開始燒的?”

  “昨天晚上八點左右。”女人眼睛紅紅的,看來熬了一宿。

  “都給孩子吃什麽退燒藥了?”

  女人報上藥名,擔心地問:“許大夫,寶寶不會有什麽事吧?”

  他簡單地查看一番,伸手在嬰孩腮部摸了摸:“腮腺炎,沒什麽事,還好發現得早,不然容易導致腦膜炎。”

  聽許斯年說完後,女人如釋重負地松了口氣。

  許斯年一面寫藥方一面叮囑她:“春季是腮腺炎的多發期,又有傳染性,孩子抵抗力弱,被傳染很正常。我開了口服和外敷兩種藥,你給孩子搭配使用,具體的使用方法我都寫在紙上,下面留了我的電話,有不明白的可以打電話問我。”

  他把藥方寫好遞給她,“拿好去櫃台抓藥吧。”

  嬰孩啼哭不止,有學徒從兜裡掏出糖果哄小家夥,可是顯然小家夥並不買帳。這麽哭下去可不行,真容易哭壞了嗓子。

  許斯年想了想,走向藥櫃,先配出一服藥,包好後拿到了後廚爐上用武火煎,煎沸後改用文火,而後把藥汁盛入碗中,轉溫後一杓一杓喂給小家夥吃,味苦難咽,過程很曲折,但好歹吃進去了一些。中藥慢,而且因為病人是孩童又減少了劑量,離藥效發作還有一段時間,他便又搗了外敷藥敷在孩子的發炎處,先止痛,孩子的眼淚自然就止住了。

  小家夥漸漸老實起來,許斯年拿涼毛巾給小家夥的手心腳心擦了些酒精。這時候小家夥已經完全安靜下來,瞪著烏溜溜的一雙大眼睛打量著藥堂。

  小家夥的媽媽去櫃台結算藥錢,許斯年就臨時抱了小家夥一會兒。他從抽屜裡取出陶笛吹了起來,悠揚旋律婉轉動聽。小家夥的眼皮漸漸耷拉下去,最後伏在他的肩膀上睡著了,小嘴嘟著,粉雕玉琢,可愛極了。

  陶笛的旋律回蕩在藥堂四周,大家都安靜下來,靜靜地聽著許大夫吹奏這段著名的《千年風雅》,每一個音符都圓潤又飽滿。風穿藥堂,不知何處響起林葉的簌簌聲,讓人心曠神怡,仿佛置身於空曠無邊的世界。

  許斯年把小家夥抱上車,再三囑咐孩子媽媽藥方上寫明忌口的食物千萬不能給孩子吃。目送他們的車消失在山路上,他才返回藥堂,一進門就看到了躺在藤椅上的梁小青。

  就在剛才的兩個小時裡她也睡著了。

  學徒嶽麓抱著盛滿草藥的竹筐正欲到前院晾曬,發覺學長的視線,這才想起什麽:“對了,剛才有客人忘了說,小青姐在咱們院子裡睡著了,要不要把她叫醒?”

  “不用。”許斯年淡淡應著,擺了擺手,“你先去忙吧,告訴大家來來往往小點聲。”

  “哎,知道了。”嶽麓一面答應一面往院子裡走,走了幾步又折了回來,“學長,昨天周奶奶問我要一些夜交藤,她說最近失眠得厲害,想泡點水喝。”

  許斯年轉頭看向井口旁茶幾上的瓶瓶罐罐:“好,我這就包一些,一會兒你給周奶奶送去。”

  這天上午除了那對母子,其他的客人都是帶舊方來抓藥的,許斯年難得清閑,忙碌過後重新在梁小青旁邊的藤椅上落座。

  一壺碧螺春,半本《八十一難經》,梁小青的呼吸聲就在他的耳畔,縱然穿越億萬光年,他也不會忘記。

  好消息總是給人一種天上掉餡餅的感覺,讓人難以置信,想笑又不敢笑,怕樂極生悲。

  就像姑姑在《雷峰塔》公演後不久就給話劇團帶來一個驚人的消息,公演當天海棠影視第二大股東就坐在觀眾席,據說這位近來歸國的導演是海棠創始人的獨子,即海棠未來的接班人。

  他表示看上了這部話劇的故事構架,願意購買版權,籌拍電影版《雷峰塔》,直接派助理洽談合作事宜,並表示他本人會力求和金牌編劇、一線影星合作,斥巨資打造這部膾炙人口的民間傳說,完成這部歸國後的處女作。

  北京海棠電影製作有限公司,娛樂圈的織夢者,國內一線明星盡在其麾下,佔據著影視業的半壁江山。姑姑接到消息,立刻和負責劇本的張老師匆匆飛往北京,在歷時一個星期的洽談後成功簽下了合同。

  回來時姑姑精神煥發,簡陋的劇團排練廳也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梁小青和姑姑一起坐在排練廳的地板上,看著鏡子裡的自己,她有一絲出神。

  姑姑忽然鄭重其事地問她:“小青,你想不想當演員?”

  “嗯?”她有些呆愣,這個問題她已經很久都沒想過了。

  姑姑語重心長地說:“姑姑是看著你長大的,教你說話的人是我,教你走路的人也是我。姑姑凡事都為了你好,有什麽好事,第一個想到的也是你。這次和海棠合作,身為團長,我有給劇組推選演員的資格,你要不要試一試?”

  “我?”她顯然有些底氣不足,“能行嗎……”

  “我已經跟海棠那邊打過招呼了,為你爭取了一次試鏡機會,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你年輕、漂亮,應該有更好的發展前途……”

  姑姑的話一直回蕩在她的耳邊。

  這一晚她徹夜未眠,關於想不想成為演員的問題,她並沒有準確的定論,嚴格來說,她已經成了一名演員——話劇演員。影視演員是她曾經幻想過的方向,可她不喜歡藝人在鎂光燈下毫無隱私的生活,所有的優缺點都被過分放大,普通人的一個舉動對於藝人來說可能就會成為熱門話題,像她這種慢熱的人,在娛樂圈一定沒辦法自如生活。

  不過既然是姑姑難得爭取來的機會,她不好拂了姑姑的好意,去試一試也無妨,成功了不僅代表著演技得到了肯定,還有錢賺,能上鏡,也不錯。如果沒選上,那就當作一次教訓了,從中也能學到不少東西,白撿的機會,那就試試吧。

  可是她從來沒聽人說過,試鏡演員會收到導演準備的禮物,而這件事就這樣不可思議地發生了。隔天,梁小青面對突然到訪的金發碧眼的混血美女,再三確認:“你……確定……這些鞋子……都是送給我的?”

  導演助理一面命人把車上的鞋盒逐一搬下來,一面禮貌地回答她的問題:“沒錯,這些鞋子都是送給梁小姐的,還希望梁小姐到時候準時赴約。”

  混血助理的中文非常流利,還帶著北京人特有的兒化音,讓梁小青莫名覺得有些違和。

  她不解地看向姑姑,搞不清楚這是什麽狀況,卻見姑姑也是一臉茫然。她再三拒絕無果後,混血助理瀟灑地走了,留下一地堆成像金字塔般的鞋盒。她逐一掀開盒蓋,發現每一雙高跟鞋都是她中意的款式,鞋碼適中,五厘米的高度,穿上再舒服不過了。

  她從大學開始就有一個愛好,收藏高跟鞋。

  那時候還是學生的她金錢有限,但毫不阻礙她省吃儉用買高跟鞋的癖好。她臉長得漂亮,又有一雙長腿,再穿上高跟鞋,簡直要羨煞旁人。那時她整個床鋪下面都是鞋盒,舍友有演出活動,總是問她借鞋子穿。

  只是這個浪費銀子的愛好近幾年漸漸消失了,她已經很久沒有買過高跟鞋了,現在穿的也多半是原來的舊款,突然收到這麽多鞋子,還真有些不知道怎麽辦才好。

  “嘖。”許斯年不知道什麽時候出來的,此時在橘井堂門口,隔著矮矮的灌木叢,提點她,“送女人高跟鞋在某種程度上可是一種性暗示。”

  漫不經心的一句玩笑話卻一語點醒夢中人,梁小青恍然間領悟到了什麽。

  導演該不是要潛規則她吧?
  她正要向同樣身為男人的許斯年尋求應對之法,他已經轉身返回了藥堂。

  等她追進去,只見他安然自得地握著一把蒲扇躺在藤椅上閉目養神。

  時下杭州漸漸熱了起來,茶爐沸騰,升起縷縷青煙,不知何處傳來甜絲絲的香氣,將堂中藥香掩蓋。

  梁小青仔細嗅著混跡在空氣裡的味道,有茶香、藥香,還有……蜂蜜和梨子的甜味。

  她一下子就忘了來意,“你在做什麽好吃的呢?”

  許斯年笑:“狗鼻子。”

  她也不怒,經過短暫的相處,她已經對這個許大夫有了一些了解,嘴貧,毒舌,腹黑,和他打交道的最好方式就是少說話,不然一定要被他噎死。

  上次她在橘井堂不小心睡著了,醒了後許斯年嘲諷她好吃懶做,呼嚕聲仿佛震天響。她覺得許斯年就是故意的,藥堂上下那麽多人,一定是他囑咐大家不許叫她,才讓她那麽丟臉。

  這次既然說她是狗鼻子,她就做一回小狗,咬死他!
  她照著他的手背琢磨怎麽下嘴,他卻在這時睜開了眼睛。兩個人四目相對,他的眼睛清澈純淨,沒有尋常男子為了功名利祿不斷攀附的野心和抱負。他的眼睫毛濃密如扇,每眨一下眼都像下了一道符咒,還蘊藏著微微笑意,蠱惑人心。

  他的瞳孔清晰地映出她的輪廓,讓她不由得想要伸手去摸他的眼睛,她既然這麽想,也是這麽做的。

  他卻一把握住她作亂的手,笑吟吟問:“你要做什麽?”

  梁小青如夢初醒:“我、我就是想看看你戴沒戴美瞳。”

  說到後面氣勢明顯弱了下去。

  許斯年笑而不語,松手問她:“聽說你下個星期去劇組試鏡?什麽戲需要那麽多高跟鞋?”

  梁小青這才想起高跟鞋的事:“你說導演突然送我這麽多高跟鞋,不會是要潛規則我吧?”

  許斯年一口茶水險些噴出來:“你真以為自己傾國傾城嗎?”

  她莫名有些無辜:“是你說男人送女人高跟鞋在某種程度上是一種性暗示的……”

  許斯年沉吟著把茶杯放下,若有所思地拿起手邊的醫書,不再理她。

  梁小青猜不出他在想什麽,看他又在讀晦澀難懂的大部頭,索性起身,循著彌漫在空氣裡的淺淺甜味溜到了後廚。

  原來廚房的蒸屜裡蒸著蜜汁梨,這就是蜂蜜和梨子香氣的來源。

  所謂蜜汁梨,就是在梨蒂下方切一個圓圓的梨蓋,用小杓把梨核挖出,放入蜂蜜,不用多,半杓足夠,然後蓋上梨蓋放入蒸屜,蒸二十分鍾左右,對治療咳嗽和喉痛有一定功效。

  對醫學一竅不通的梁小青哪裡知道這些,她看許斯年對她不理不睬,遂決定偷吃他一顆梨。

  梨肉綿軟帶著甜膩的馨香,可惜蜂蜜放得太足了,甜得有些膩。

  她乾脆用杓子把蜂蜜舀出來放到一邊,卻在這時聽到身後來人說:“野生蜂蜜很貴的,不能浪費。”

  她被嚇了一跳,猛地轉身,看他意味深長地盯著她手裡的梨子,生怕他會搶似的,囫圇吞咽說:“梨是不能分吃的,分梨就是分離,我吃了你就不能吃了。”

  許斯年看她狼吞虎咽才不想和她搶,他倚牆而站,一雙灼灼桃花眼看得人心都要酥了。

  他說:“哦,我知道了,你不想和我分離。”

  梁小青啞然,隨即反應過來臉頰緋紅,見鬼了,她臉紅什麽。

  “不、不是的,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我我……”

  她“我”了半天,也沒“我”出一個所以然。

  許斯年對她這副窘態心滿意足,他湊近梁小青耳邊,輕聲道:“雖然我本人對你做明星這件事不看好,但還是祝你試鏡成功。”

  她不解其意:“為什麽不看好?”

  許斯年正色道:“娛樂圈魚龍混雜,你以為那天來找你的華影沈總是什麽好人?今天這位海棠影業的導演你也見到了,想必看過你的資料對你頗有好感。梁小青,你很漂亮,這是你進入娛樂圈的資本,但有時候讓你引以為傲的顏值或許也能把你拖下懸崖。人活一世,有舍有得,一邊是風聲鶴唳的陽關道,一邊是青山水秀獨木橋,你怎麽選,未來就會有怎樣的人生。”

  他這番語重心長,梁小青卻抓錯重點:“等等,你剛才說,我很漂亮?”

  許斯年意識說漏嘴,輕咳一聲,糊弄道:“我說了嗎?你一定是聽錯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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