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坐在車上的時候，顧太太之前一直緊繃著的神經終於放下了。

  她長長的舒了口氣，摸了摸自己的鬢角，側過頭來問還在開車的顧先生，“我剛剛的樣子，會顯得有些失禮嗎？”

  顧先生瞄著前面路口的紅綠燈，稍稍放緩了車速之後，才慢條斯理的開口道：“不會。”

  年會上的顧太太，也是精心打扮過、髮型還特意讓造型師給弄的，不過，離開酒會之後，在家裡也就不講究那麽多，盤起來的頭髮早就松松垮垮的放下來了。

  本來從年會上出來的時候，顧先生和顧太太是打算回家的，不過，半路上，一直有些興奮的想著兒媳婦的顧太太，終於按捺不住的改了主意，半路上臨時改道去了兒子的住處，結果，老兩口在沙發上坐了一會兒，正在喝茶聊天，就看到兒子和女朋友一起回來了……

  還沒正式見過面的雙方就這麽不巧的撞個正著，別說李歆澤的心情如何複雜，就是顧先生和顧太太，遇到了兒子的終身大事這種問題，他們也緊張啊！
  顧太太總算是松了口氣，口中念叨著：“這個見面禮給得有些倉促了，我本來想換個活潑可愛一點的盒子的，結果東西今天下午才拿過來，什麽都沒來得及，也不知道人家介意不……”

  顧先生的回答十分巧妙，他才不會在顧太太此時格外脆弱的神經上再增加絲毫的負擔，雖然內心也不平靜，不過，表面上的語氣卻格外冷靜的說道：“讓你兒子安排一下，下次大家坐在一起吃飯的時候，你再補個正式一點的禮物就好了。”

  “嗯，我想想，”顧太太讚同的點了點頭，琢磨了一下，“戒指肯定不能送，那個得咱們兒子求婚和訂婚或者結婚的時候用，不過上次我見的那個珠寶設計師，他的設計品味很好，不知道景行會不會喜歡……”

  “他的結婚戒指讓他們兩個小的自己去挑，你別多摻和。”顧先生隨口說道：“你喜歡的款式，可以買來給咱們兩個結婚三十五周年的時候用。”

  “哎，這個主意不錯！”顧太太眼睛頓時一亮，之前她光顧著想兒子的婚事了，再加上拿不定主意給人家女朋友那邊的見面禮選哪個，匆匆忙忙的看了那麽多的珠寶設計，別說，裡面還真有那麽一兩款特別合自己口味的。

  話題一拉開，原本都有些精神緊繃的顧先生和顧太太情緒頓時都緩和了下來，兩個人說說笑笑的，充滿了對兒子婚後，說不定不久就能有小孩子出生的向往。

  像是顧先生和顧太太這種五十多歲年紀的人，自己的事業家庭早就已經趨於穩定，能夠讓他們牽腸掛肚的，基本也就只剩下再下一代的問題了。

  顧太太和顧先生這邊，想著還根本不在計劃日程上的粉雕玉琢的小寶貝，覺得轎車裡簡直都要洋溢著溫馨慈愛充滿夢幻色彩的泡泡了……

  這次的年會之後，很快就到除夕夜了。

  顧景行終究還是沒能勸服李歆澤和他一起回家過年，最後一天，也省得麻煩，李歆澤直接一張機票，在機場擁抱了一下依依不舍的顧景行，然後飛到了另一個冬季旅遊城市，聽著新年夜的鍾聲，看看夜間晶瑩璀璨的冰雕雪景，自己一個人吃吃喝喝，雖然還有幾分寂寞，卻也足夠悠閑的過了這個新年。

  年後幾天，因為李歆澤一直不在，顧景行索性就和父母一直待在了家裡，偶爾參加一兩個晚宴，拜訪一下親朋好友，雖然忙碌，內心的想念卻一刻不斷。

  等到春節假期結束之後，大家還沒從信念的喜慶中回過神來，便已經開始陸續恢復了各自的工作。

  等到李歆澤從外地飛回來，顧景行又忙過這一小短時間，自然而言的，正式見面的時間，就一直拖延到了元宵節還後面。

  為了這次的正式見面而倍加緊張的顧太太，索性拉著不喜歡逛街的顧先生一起飛了一趟歐洲，訂下了那對結婚三十五周年的戒指之後，然後又選擇困難症發作，折騰了許久才挑出了一個比較滿意的正式見面的禮物……

  雖然名義上說，只是和顧景行的父母一起吃個飯，不過，這頓飯的意義重大，其實大家心裡都明白，畢竟，年輕人自己談戀愛是自己的事情，可是，等到打算組成新的家庭的話，父母的認同和祝福其實就變得尤為重要了。

  顧太太拍板把這頓飯定在了自己家裡，結果那天早上五點多鍾，外面的天還是黑的，心裡有事的顧太太和顧先生就已經紛紛自然醒了。

  打開床頭燈，兩人互相對視了一眼，剛剛睡醒的時候，眼睛還有點發紅，面上多少都帶了幾分憔悴的意味，但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兩個人精神頭看上去卻都顯得很好。

  既然睡不著了，那就早早起床吧！
  顧景行說的是中午和李歆澤一起回家來吃飯，結果，一大上午的時間裡，顧太太打理好自己之後，就忍不住的在廚房、客廳、甚至是書房、臥室四處打轉。

  同樣休息了一天沒去公司的顧先生，看似冷靜的坐在沙發上，一直在看從早上起來到現在都沒看完的那張報紙，終於忍不住把報紙挪開，指了指手表上的時間，問顧太太道：“已經快十一點半了，你還折騰些什麽呢，菜式不是前兩天就已經訂好了嗎？”

  顧太太差點捂心口，簡直緊張得有些呼吸困難，抓著顧先生問道：“我穿這一身看起來怎麽樣？會不會顯得有些嚴肅古板？”

  顧先生看著自己太太身上顯得格外考究的衣服，猶豫了一會兒，不太確定的提議道：“總比你穿之前那套雨過天青色的旗袍好點？”

  “不行，還是太嚴肅了，給人的感覺不好，我還是再換一件吧！”顧太太拍了下茶幾，扭頭就又上樓了。

  穿著襯衣和羊毛衫的顧先生手裡舉著報紙，嘴角抽了抽。

  顧太太換到最後，還是選了一身比較日常的服飾，倒是完全符合她一開始念叨著的，比較隨意的風格，對比之下，反倒顯得顧先生比較正式了，於是，在兩個年輕人上門之前，顧先生就一直遭受著顧太太的小聲埋怨。

  家裡的門鈴響了起來，顧先生和顧太太幾乎是不約而同的立了起來，互相對視一眼，在一起生活了大半輩子的夫妻兩個，簡直一眼就能看到對方掩蓋在平靜溫和的表面下面的緊張心情。

  反倒是保姆應對自如的快步走到門前，幫忙打開門，把人請了進來。

  和顧太太一樣，李歆澤雖然表面上平靜，但是兩輩子第一次遇到這種事情，那種隱約的局促不安，多多少少還是能感覺到一些。

  顧景行緊緊的攥住她的手，忍不住低頭笑笑，反而愈發安心起來——她即使應對得體，可是，顧景行的心裡卻覺得，像是手指間微微發涼這樣隱約的小緊張，讓她變得從來沒有這樣的真實過……

  顧景行忍不住笑的想著，大概，再沒有比此時，更能讓他心中安寧的確信，李歆澤即使一直表現得灑脫而隨意，可是，她的心裡，其實卻是同樣深深的在意自己的……

  一頓午餐，賓主盡歡。

  顧太太和李歆澤隨意的聊著衣著、珠寶搭配之類顧先生和顧景行都不怎麽熱衷的時尚話題，整個人徹底都放松了下來，恨不得抓著李歆澤的手，立刻就飛去showroom試衣服，簡直興高采烈到眉飛色舞的說道：“阿姨前兩天才看到了一件長裙，配色和款式都不錯，可惜和阿姨的年紀有些不搭了，就是適合你們這些年輕的小姑娘！”

  顧太太的熱情，雖然有些話太過親近，讓李歆澤多少有些不太好往下接，不過好在還有顧景行在。

  飯後一家人坐在一起閑聊了一會兒，看到自己親媽這舍不得放人的勁頭，伸手捅咕了一下他親爹，得到顧先生一個瞪眼之後，逮著個機會，顧景行就把李歆澤帶到了樓上的房間。

  輕輕的按著她的肩膀讓人坐在了窗邊，顧景行忍不住揶揄她道：“看你臉色都有些發白了，聊起天來吃不消了吧？”

  李歆澤笑了笑沒回答，伸手用小臂低了低自己額頭的溫度，她似乎能隱約感覺到自己的體溫有些高，但是又不太確定。

  顧景行很快意識到不對，低下身來，一手摟著李歆澤的肩膀，用自己的額頭輕輕的抵在她的額頭上，片刻後感覺溫度並不燙這才稍稍放下心來，摸了摸她的臉頰，關切的輕聲問道：“身體不舒服嗎？”

  李歆澤點點頭，又搖了搖頭，有些尷尬的小聲道：“這幾天應該是生理期……可能是昨天晚上睡覺涼著了，胃裡有點不舒服……”

  顧景行愣了一下，旋即恍然，伸手摸了摸她的肚子，親密而又帶著幾分體貼。

  顧景行抱著她，低聲道：“我下去讓阿姨煮點薑糖水，等下喝完蓋著被子躺下睡一覺吧。”

  李歆澤輕輕的點了點頭，坐在床邊，看著顧景行從直起身開門出去，而後又將房間的門輕輕關上。

  不過十幾分鍾的時間，顧景行在父母的關切目光中端著杯子上來，就發現，李歆澤竟然已經躺在床上，閉著眼睛迷迷糊糊的睡著了。

  顧景行探過身子，拉過一床被子輕輕的抖開給她蓋上，也沒再把人叫醒了。

  重新又把還熱著的薑糖水端了下去，對上顧太太關切的目光，開口道：“媽，家裡的體溫計呢？”

  “書房的抽屜裡有一個，我去拿！”顧先生直接從沙發上站起身來，說道。

  顧太太也跟著站了起來，有些擔心的問道：“歆澤身體不舒服，是感冒發燒了嗎？要不要叫醫生過來？”

  顧景行搖了搖頭，“我摸著額頭的溫度不太高，等體溫計測測再看吧。”

  顧太太點了點頭。

  顧景行轉身跟著去了書房，從顧先生那裡接過溫度計之後，又回了房間，在李歆澤的額頭探了一下，看到電子屏上的數字是37.6°，不由得有些微微皺眉，又給她掖了掖被子，然後才下樓。

  “體溫是37.6°，有點低燒。”顧景行微微皺了皺眉，心中又是擔心又是牽掛，整個人都有些心神不寧的意思。

  顧太太直接拿手機，“我給孫醫生打電話讓他過來一趟，歆澤睡著了嗎？”

  顧景行點了點頭，“應該是身體不舒服，剛剛就睡著了。”

  “嗯，”電話通了之後，顧太太應了一聲，又吩咐道：“你上去陪著她，我等孫醫生一會兒過來。”

  顧景行依言上了樓，一開始還是專注的看著她的睡顏，有些心疼的摸摸她的額頭。

  不知過了多久，樓下隱約傳來開門的聲音，原本還有些走神的顧景行瞬間回過神來，小心翼翼的從床邊起身，看到李歆澤睡得很沉，一直都沒有被吵醒，這才稍稍舒了口氣，輕手輕腳的開門出去，請孫醫生過來。

  睡了兩個多小時候以後，李歆澤自己也有些轉醒的意思了，再加上顧景行和孫醫生來來回回的腳步聲，就算是動靜很輕，依然還是讓她縮在被子裡睜開了眼睛。

  畢竟是冬天，就算有些怕冷畏寒，感覺也不會太明顯，李歆澤蓋著被子睡了一覺之後，整個人都暖和了過來，雖然眼睛裡還有些睡意朦朧的樣子，不過單看氣色，整個人卻已經重新變得精神了起來。

  既然人已經醒了，也就不用那麽小心翼翼了，孫醫生就直接讓用水銀溫度計重新測了一下體溫，問了李歆澤幾句，最後還讓她伸出手腕，搭在脈搏上有一兩分鍾，然後才有些啼笑皆非的挑了挑眉，放松的說道：“沒什麽事，都放心吧！”

  顧景行拿過李歆澤遞過來的溫度計，仔細看了看，依然放心不下的問道：“體溫還是有些偏高啊……怪剛剛蓋著被子睡醒，身體有些熱嗎？”

  孫醫生輕輕松松的笑著，卻平地放了一個驚天巨雷，直接把在場的人兩個人都給震得驚呆了。

  “沒事，懷孕初期，體溫升高是正常現象，一般都在37°左右，差不多超過38°才可能是發燒。”

  孫醫生一邊低著頭把溫度計裝起來，一邊隨口說道，“不太確定的話，再去醫院驗個HCG就行了，最好明天去，之前先不要吃早飯。她剛剛睡醒，脈搏應該比較平穩，我摸著感覺像是懷孕了，平時多注意保暖啊，懷孕後身體免疫力下降，容易生病，小心別涼著凍著。”

  孫醫生說完，衝著李歆澤和顧景行和藹的笑笑，然後拎著包出門走了。

  孫醫生揮一揮衣袖毫無負擔的走了，留下的李歆澤和顧景行兩個人，李歆澤剛剛睡醒，因為裹著被子太暖和，臉上還帶著淡淡的紅暈，反倒是顧景行，背脊挺直臉色發白冷汗直冒，好像生病的人是他一樣。

  看到他這副反應，同樣有點感覺像是被雷劈了一樣整個人腦袋都還有點發懵的李歆澤心情反而迅速冷靜了下來。

  她的生理期應該就是這幾天，只不過，過年那會兒才去別處玩了一圈，頻繁的換地方多少回有點水土不服的情況，生理期推後幾天也都是正常現象，她自然沒太在意。

  李歆澤有些糟心的揉了揉額角，意外懷孕這種事真的是始料未及，他們兩個人平時上床肯定是戴套的，只不過，如果是之前哪次安全期的時候不小心玩脫了，李歆澤這會兒一時之間也想不起來……

  顧景行這會兒才從震驚中回過神來，本來心中還在壓抑不住的狂喜，可是，對上李歆澤微微有些蹙眉的模樣，頓時心裡一涼，整塊玻璃心都要碎一地了，有些試探著輕聲問道：“歆澤……”

  “有試紙嗎？”李歆澤抬頭看他，對上顧景行瞬間變得脆弱的眼神，她也不由得微微一怔。

  兩個人面面相覷了一會兒，顧景行小心翼翼的試探著問道：“你不開心嗎……”

  “……”之前完全沒有備孕計劃，結果睡了個午覺醒來就聽到醫生的這種推斷，李歆澤整個人仿佛被雷劈了，你讓她這會兒怎麽回答！

  至於樓下的顧先生顧太太，擔憂關系的和孫醫生詢問的時候，聽到孫醫生說李歆澤應該是因為懷孕早期，身體偶爾有些反應的回答之後，兩位老人家同樣有些被震懵了的感覺，怔了一會兒回過神來之後，更是一陣狂喜，滿腦子都是“兒媳婦懷孕了”這幾個加粗的熒光大字，不停的在刷屏，唯一剩下的心情，大概就是幸福來得太快我們還沒有做好準備……

  顧太太這會兒是真的忍不住捂心口了，無意識的在客廳裡轉了幾圈之後，猛地揪著同樣有些坐立不安的顧先生胳膊，因為太快震驚和欣喜，說話都有些忍不住的打結，“我、我上次還看到了特別適合小孩子的金飾，咱們現在就應該先準備起來！還有房子，家裡這邊是不是也把嬰兒房準備出來比較好，他們兩個什麽時候想回來住都方便……哦對，還有最重要的婚禮，要是怕懷孕了穿婚紗不好看，就更要抓緊時間了！”

  一向嚴厲帶著幾分傳統老派嚴父形象的顧先生，臉上也有些繃不住的笑，拉著顧太太的手點點頭說道：“你說的對！”

  傍晚時分，甭管顧太太再怎麽眼巴巴的瞅著他們兩個無聲的挽留，兩個人之間還在糾結的李歆澤和顧景行依然還是硬下心腸來，毅然決然的告別離開了顧家。

  雖然他們才一出門，顧太太憂鬱了十分鍾之後，就整個人容光煥發的好像年輕了十歲一樣，難得和顧先生有志一同的翻著產品手冊，看著那些母嬰用品再加上兒童房的布置，哪一個的樣子都那麽的精致可愛，感覺自己的心都要被萌化了……

  李歆澤和顧景行回去的路上，去藥店裡買了一盒試紙，回家之後，看著上面的兩條杠，李歆澤都沒有更多的想法了……

  顧景行抿了抿唇，努力把臉上忍不住的笑容收起來，雖然收效甚微。

  “早點休息吧，”洗過澡後，披著浴袍從浴室出來的顧景行輕輕的摸了摸坐在床邊還有些發呆的李歆澤的臉頰，把人小心翼翼的摟在懷裡。

  雖然已經八九不離十了，不過，翌日一早，顧景行依然還是陪著心情複雜的李歆澤去醫院，掛號開單子抽血，然後等化驗結果。

  一個小時後，血HCG檢驗結果打印出來，拿著檢驗單子的李歆澤，即使昨天心裡已經有數了，這會兒依然還是忍不住的感覺就像被雷劈了一樣，大腦裡只剩下一片空白。

  片刻之後，李歆澤抓著手裡被攥得有些發皺的檢驗單子，抬起頭來看著顧景行，真誠的開口道：“我、我沒想這麽早結婚……對不起，不行，我得再仔細考慮考慮，我覺得我的人生規劃全亂套了……”

  顧景行呆了一下，本來還在深深的體驗著那種塵埃落定後的狂喜之情，轉眼間，就看到李歆澤又要退縮了，簡直是一秒鍾從驚喜轉變成所有人都在WTF的慘案！
  顧景行：……你等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