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李歆澤只是一瞬間的怔住，很快便反應了過來，那些驚愣愕然的表情，幾乎沒有在她的臉上表現出來，便被她毫不猶豫的掩蓋了下去。

  李歆澤依然只是站在座位前面禮貌的微笑，而在岑思堯和舒傾瑤互相打過招呼後，他們兩人，自然也發覺了顧景行對李歆澤的注視。

  舒傾瑤輕輕的用胳膊肘撞了一下顧景行的手臂，然後趁著顧景行微怔的瞬間，再次十分理所當然的挽住了他的胳膊，衝著李歆澤明媚一笑道：“思堯，這位是你的朋友吧？也不介紹一下？”

  岑思堯一開始的確沒有把李歆澤介紹給顧景行和舒傾瑤的意思。

  畢竟，雖然他表哥譚孟岑和顧景行關系很好，自己上次因為表哥的關系，也厚著臉皮蹭到了顧景行家裡住了幾晚，不過，李歆澤在他面前，從來不掩飾自己的出身平凡、甚至可以說是貧窮，雙方本來就不是一個圈子裡的人，互相介紹過了，認識了之後，下次在李歆澤工作的地方碰到，反而可能會平添尷尬。

  更何況，他和舒傾瑤雖然是知道對方的，但是之前確實是不認識，今天晚上在法國餐廳裡碰上，也純屬意外，自己請李歆澤出來吃飯，顧景行則是為了陪舒傾瑤，雙方見了面打個招呼也就算了，都不是那種自來熟的人，真要湊到一塊去，才是莫名其妙。

  不過，既然舒傾瑤都已經開了口，岑思堯淡淡的笑了笑，倒是也不會不給她這個面子，便直接開口道：“這是我朋友歆澤！歆澤，這兩位，顧景行，還有舒傾瑤。”

  在顧景行深沉的目光注視下，李歆澤仿佛絲毫不受影響一般，依然笑得溫柔平靜，微微點了下頭示意，輕輕的說了一聲：“你們好。”

  舒傾瑤也笑得十分愉快，打了個招呼道：“你好歆澤。”說完，舒傾瑤便晃了晃顧景行的胳膊，說道：“景行，我們去包廂吧？不打擾思堯他們兩個了！”

  顧景行扯了扯嘴角，眼神還是靜靜的落在了李歆澤的身上。

  李歆澤衝著他微微笑了一下，禮貌而疏離，顧景行看到了柔和的燈光之下，映在她的瞳孔裡的自己的身影。在她那雙漂亮的眼睛裡，只有一片平靜和陌生，李歆澤這般坦然而平靜的反應，幾乎要讓顧景行以為，是自己認錯了人。

  顧景行沒有理舒傾瑤剛剛的拉扯，而是衝著李歆澤淡淡的笑了笑，冷淡的笑容裡，似乎還帶著些意味不明的深意，沉聲道：“歆澤小姐……長得很像我之前認識的一個朋友。”

  李歆澤心裡微微顫了一下，暗道，難不成要在這裡翻舊帳不成……

  岑思堯的心思就算沒有舒傾瑤那麽細，這會兒也已經察覺到顧景行和李歆澤之間的不對頭來。

  想起李歆澤之前和他聊天時隨口提到的，她就是因為娛樂圈的潛規則啊什麽的，才決定就此抽身離開的，岑思堯的心裡也瞬間咯噔了一下。

  顧景行是他表哥的朋友，他也是回國之後，才和顧景行認識的，之前自然也就沒怎麽關注過顧景行的事情。不過他們這種人，在飯局上、酒桌上，偶爾碰到一兩個小明星——尤其是那種長得漂亮，但是還沒有什麽知名度的，這種事情不要太普遍……

  當下，岑思堯直接就佔了過去，不動聲色的在李歆澤前面擋了一下，開玩笑似的說道：“顧哥那個朋友一定長得很漂亮吧哈哈！”

  李歆澤的反應也很快，直接無視了顧景行臉上的意味深長，完全當他不存在一般，轉而十分從容的衝著岑思堯挑眉笑了笑，輕快道：“我可以理解成，你是在拐彎抹角的誇獎我嗎？很榮幸啊！”

  岑思堯衝著她笑道：“喂，你的理解要不要這麽有深度啊！”

  舒傾瑤也是臉色不變的跟著笑，只是盯著李歆澤的眼神裡帶上了幾分審視的意味。

  李歆澤和岑思堯兩個人默契十足的對著笑得正開心，自然不會察覺到舒傾瑤眼中稍縱即逝的情緒變化。

  而顧景行則是深深的看了李歆澤一眼。

  在他的印象裡，李欣從來都是一個溫順、安靜的人，即使並沒有足夠氣場和閱歷來支撐站在自己身邊的身份，但是，至少李欣很識時務。

  李欣的出身和背景，完全無法讓她給顧景行帶來任何利益上的優勢，然而同時，李欣的乖巧和識時務，卻也不會給他帶來任何的麻煩，而對於顧景行來說，單就讓他省心這點上來說，李欣已經做得不能更妥帖了，這也是他之前和李欣維持了那麽久的關系，並且願意用自己的手中的人脈和投資來為李欣在娛樂圈中鋪路的原因。

  而現在這個，完全是一副學生氣的打扮，輕松、爽朗、活潑中還帶著幾分俏皮，和岑思堯打得火熱的人，卻是顧景行此前從未見過的一面。

  當然，更重要的還有，李歆澤看到他後，那種太過理所當然的把他當做陌生人的態度。

  在心中微微嗤笑了一下，顧景行不由得想到，李歆澤今天的表現，是不是也證明了她的演技不俗？

  或者說，岑思堯才回過沒幾天，之前甚至還因為和他媽媽鬧別扭，跑到自己那裡蹭了幾天，在這麽短的時間，李歆澤居然會和岑思堯打了個火熱，這份本事，倒是多少有些令人驚訝了！
  顧景行又笑了笑，帶著些禮貌而沉穩的味道，平靜道：“歆澤小姐很漂亮，我那位朋友可沒有這般風采。”

  舒傾瑤從來沒有見過顧景行對誰說過這種帶著些輕佻意味的話語，心下微微一緊，主動挽在顧景行胳膊上的手指間，也有了一瞬間的僵硬。

  岑思堯只是站在那裡，一片從容的微笑，李歆澤也故意不去看顧景行的目光。

  不知不覺便落到沒人搭理的境地的顧景行淺淺的扯了扯嘴角，平靜的開口道：“思堯，你們慢慢聊，我們兩個先過去了，改天有空一起。”

  岑思堯一臉的燦爛笑容，輕輕揮了揮手，笑道：“顧哥，還有傾瑤，拜拜！”

  舒傾瑤也笑道：“嗯，我們就不打擾你們兩個啦！”

  李歆澤只是禮貌的笑笑，和舒傾瑤點點頭示意，卻沒有說話。

  等到顧景行和舒傾瑤離開之後，岑思堯才算是松了口氣，重新坐回到椅子上，單手托腮，用一種意味深長的目光上下打量了李歆澤一番。同樣總算是能夠暫且放下心來了的李歆澤衝著岑思堯挑了挑眉，端起高腳杯，緩慢的抿了一小口紅酒給自己壓驚之後，才輕輕的舒了口氣，優雅的彎了彎嘴角。

  “你們兩個——以前就認識啊！”岑思堯並非詢問，而是十分篤定的開口說道。

  李歆澤放下手裡的高腳杯，攤了攤手，無奈的笑了笑，解釋道：“之前有過一面之緣。”

  岑思堯頓時了然的點了點頭，繼續道：“在你還混娛樂圈的時候？”

  李歆澤跟著點頭，單手扶額，輕輕歎了口氣道：“是啊！我有些頭暈……”

  岑思堯這會兒一點紳士風度也不講的睨了李歆澤一眼，輕快道：“沒喝醉的不許裝暈！你知不知道，一個漂亮女孩子在男人面前裝醉很容易遇到危險的！”

  李歆澤無奈的彎了彎嘴角，小聲道：“現在好像知道了……”

  岑思堯舒服的靠坐在裝飾著古典歐式花紋的高背椅上，頗感興趣的盯著坐在對面的李歆澤，輕聲詢問道：“怎麽，你們之前遇到的經歷很不愉快？”

  李歆澤輕輕的搖了搖頭，稍稍思考了一下，然後認真說道：“那倒是沒有，顧景行——我還是叫他顧總比較順口一點，我們兩個相處的，大概還算愉快。”

  岑思堯有些困惑不解道：“那你剛剛幹嘛裝作不認識人家？顧哥的眼睛都要盯在你身上了！”

  李歆澤無奈的笑了笑，稍稍正色，望著岑思堯，認真的輕輕說道：“因為想要重新開始呀！娛樂圈的那些事情，認真說起來真的不算遠，但是，我都決定從頭來過了，就不想再和過去有任何的牽扯了……你就當做我有些矯情好了……”

  稍稍停頓了一下，不等岑思堯做出什麽評價，李歆澤反倒是自己笑了出來，有些自我解嘲似的樂道：“這麽一說，好像真的是挺矯情的……”

  岑思堯聞言，卻是微微怔了一下，雙手握在一起似乎在思考什麽，然後端起桌上的果汁，衝著李歆澤輕輕的揚了揚，真誠道：“抱歉，剛剛是我想得太理所當然了。”

  李歆澤也十分爽快的端起了面前的酒杯，和岑思堯手中的杯子輕輕的碰了一下。

  兩個玻璃杯之間發出一聲清脆的聲響。

  三分滿的紅色葡萄酒液在高腳杯中蕩起了一個優雅的弧度，旋即輕輕的撞在杯壁上，在柔和的燈光下散發著瑰麗而令人沉醉的酒紅色光澤。

  另一杯中的果汁也帶著些微的晃動，色澤均勻而濃鬱，然後被岑思堯一飲而盡。

  喝完之後，岑思堯又衝著李歆澤舉了舉杯，笑道：“我先乾為敬了！”

  李歆澤輕輕的咬了下嘴唇，純粹開玩笑似的指著他嗔了一聲：“拿果汁來賠禮，你好意思嗎？”

  岑思堯挑了挑眉，右手輕輕的搭在桌上，食指和中指和著餐廳裡悠揚舒緩的樂曲，近乎無聲的敲了兩下，然後說道：“等會兒我還要送你回家呢，李歆澤小姐！說什麽也得看在我今天晚上開車給你當司機的份上！”

  李歆澤頓時啞然失笑。

  很快，顧景行出現帶來的這個話題，也在他們兩人異常合拍的閑談中，不知不覺間便已經被略過了。

  兩個人邊吃邊聊，最後用過一份甜品之後，看看時間，已經到了晚上十點半了。

  岑思堯招來侍者，把自己的卡遞過去之後，對李歆澤說道：“你明天是不是還得上班？”

  李歆澤微笑著點了點頭，“對呀，明天是晚班，需要熬夜的！”

  岑思堯又一次輕輕歎了口氣，由衷的說道：“真辛苦……”

  李歆澤只是笑，也不說話。

  岑思堯認真的看著她，繼續道：“雖然我覺得，晚上十點半以後才是夜生活的開始，不過，辛勤工作的女孩子需要充足的睡眠，我送你回家吧！早點回去，好好休息！”

  李歆澤笑著點點頭，輕聲道：“謝謝你今天的晚餐，和你聊天很愉快。”

  岑思堯坐在那裡，笑容舒朗，眼神明亮，同樣真誠道：“同感啊！現在回想起來，我突然有些感謝那天在後面追了我一路的那群人了，要不然，我也不會這麽巧的認識你！”

  李歆澤笑著眨了眨眼睛，認真道：“現在看來，你也算是拜托掉那個麻煩了，可喜可賀呀！”

  想起自己媽媽讓保鏢抓人這件事，岑思堯依然還是有些哭笑不得，不過，這種事都不必和剛剛認識的朋友也一起分享了……

  岑思堯另起了個話頭道：“其實我有點後悔剛剛說要送你回家了……這個時間，正好是呼朋引伴的去酒吧玩一會兒的好時機！然後還可以去KTV嚎一晚上通個宵！我聽說KTV的正好是從凌晨開始包夜場？”

  李歆澤知道他是在開玩笑，便也跟著打趣道：“然後在酒吧裡用四十塊錢一杯的白開水加冰解渴——別忘了你要開車的！酒吧那種太過吵鬧的地方，玩起來雖然很興奮，但是出來之後就會更覺得累，等到去KTV了，就咱們兩個人也沒什麽K歌的氣氛，索性就在硬邦邦的沙發上抱著麥克風一覺睡到明天早上？”

  剛剛還一臉認真的岑思堯聽李歆澤說完，頓時笑場，搖搖頭道：“你這個安排……真是……”

  李歆澤笑著接口道：“——真是再恰當不過了！”

  很快，餐廳的侍者已經把帳單和岑思堯的卡一起送了回來。

  岑思堯把車鑰匙拿在手裡，鑰匙圈套在手指上隨意的晃了兩下。

  李歆澤也起身，從椅子上拿過自己的包包，稍稍讓了一步，和岑思堯差不多並肩走在一起。在往餐廳外面走的這一小段路上，兩個人差不多都保持了安靜，等到出了門之後，往停車場走過去的路上，才又開始說說笑笑起來。

  岑思堯坐在駕駛位上，瞥了一眼車上的GPS導航，然後便輕車熟路的往上次李歆澤下車後塞給他二十塊錢的那個小區走，開到一半上，突然說道：“我這兩天應該要回美國了。”

  李歆澤微微怔了一下，轉過頭來，微微莞爾一笑道：“機場的話，你的家人應該在，我就不去湊熱鬧給你送行了！直接在這裡提前向你道別，祝你一路順風吧！”

  岑思堯笑了笑，真誠道：“謝謝！不過，我其實是想說，你什麽時候去美國玩的話，記得和我打招呼，我招待你呀！”

  李歆澤故意打趣似的笑道：“我可會當真的呀！”

  岑思堯揚眉一笑，瞥過來一眼，認真道：“誰和你開玩笑了！”說著，又直接把自己的常住地都說了出來，“我應該在紐約的時間比較多，如果是其他州的話，記得提前告訴我一聲，我去幫你安排行程！”

  李歆澤笑道：“這麽熱情？”

  岑思堯的手一直穩穩的按在方向盤上，頭也沒側過來，只是認真的笑著說道：“我對朋友一向這麽關懷備至，是不是很感動？”

  李歆澤點點頭，輕笑道：“我實在是太感動了，等我真的有機會去美國玩的時候，有你這麽一個導遊兼提款機，我一定會更加感動的！”

  岑思堯頓時大聲笑道：“李歆澤小姐，你要不要這麽不客氣啊！”

  李歆澤租房子的那個小區也在市中心，距離剛剛那家法國餐廳並不遠，也就十多分鍾的車程。

  因為岑思堯對那個小區裡面的規劃布置並不是十分熟悉，李歆澤在小區門口，便直接讓岑思堯把車停下了。

  兩個人從車裡下來後，直接面對面的站在護欄的外面。

  李歆澤再一次向岑思堯道謝。盛夏夜的晚風輕柔，微微卷起一縷發絲，李歆澤往耳朵後面捋了一下頭髮，抬起頭看著岑思堯的眼睛，輕輕笑道：“謝謝你今天的晚餐，嗯……再見啦，祝你一路順風！”

  她的笑容，在柔和的昏黃色路燈下顯得溫柔而恬靜。岑思堯看著那雙滿是生機勃勃的漂亮眼睛，竟然有一瞬間的失神。

  幾乎是瞬間便反應過來，岑思堯絲毫不動聲色的笑了笑，望著李歆澤的眼睛，認真道：“快回去休息吧！晚安！對了，回頭有空常聯絡，你可別再說什麽舍不得電話費了！”

  岑思堯衝著李歆澤一字一頓的笑著說道，剛剛他們兩人交換聯系方式的時候，岑思堯直接給的自己在美國的常用號碼，而李歆澤的反應，卻是一邊往手機裡存號碼，然後又從包包裡翻出來了一個隨記本備份了一次，這才抬起頭看著岑思堯，猶豫了一會兒小聲說道：“這是跨國長途啊……感覺電話費的壓力有點大，要不我還是給你發郵件吧……”

  這個話題被岑思堯再次提起來，頓時也衝淡了些告別時的氣氛，李歆澤直接笑道：“好吧，我會努力工作賺錢爭取負擔得起國際長途的話費的！”

  ——盡管在這個時候，兩個人彼此之間心知肚明，這些話語，有遇到一個合得來的朋友的真心，然而更多的，卻還是出於禮貌的客套話罷了……

  岑思堯笑得不行的別過頭去，一臉不忍直視的說道：“這個目標聽起來為什麽這麽讓人心碎！”

  李歆澤也學著他的口氣，故意正色道：“岑思堯先生，也請你理解一下無產階級掙點血汗錢的心酸吧！”

  最後一次道別之後，李歆澤朝岑思堯揮了揮手，轉身提著包包進了小區門口。

  岑思堯出於紳士風度的站在原地，微笑著看著李歆澤的背影稍稍走遠之後，才轉身上了車，往自己的表哥譚孟岑的住處駛去。

  夜裡十一點多，已經有些晚了。李歆澤知道，和自己一起合租的那兩個姑娘莫楠和蘇淼，在這個時間差不多已經躺在床上睡著了。

  莫楠和蘇淼在公司裡，都是差不多朝九晚五的正常班，唯獨李歆澤現在在酒店前台，一天早班一天晚班的交替著，加上她有時候為了外快，在聚會上做禮儀小姐之類的兼職，也免不了的經常會拖到很晚的時間。

  在經常回來這麽晚的情況下，因為擔心會打擾到別人，李歆澤在開門的時候，便已經小心注意著不要發出太大的聲響，進門以後，經常連客廳的燈都不開，直接用手機附帶的小手電筒功能照著光，悄無聲息的換好拖鞋，輕手輕腳的摸進自己的房間，扔下包包拿著睡衣進了浴室，嚴嚴實實的關好門之後，才打開裡面的燈，動作很輕的開始洗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