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 相忘江湖
白露在遭受到褚明衍徹徹底底的拒絕之後,便有了這個打算。高處不勝寒,他終將是太孤獨了,身邊總要有一個心悅順心之人。
她已經深思熟慮,所以找上謝橋,希望她能夠助一臂之力。
“禁術目前無人用過,但是我知道,會對你造成不了任何的傷害。”白露企圖說服謝橋。
謝橋眉頭緊擰,白露想做什麽,她心中有了底細。白露想要逆天改命,改誰的命?一目了然!陸貞兒已經死了,她想要改命,極有可能是以命換命。
“白小姐,你該知道,有些事情,都是命中注定。你想要褚明衍鍾情眷屬,可你有沒有想過,逆天改命,你的命換了陸貞兒的命,她活了,多少人的命數會因為她的重活而改變?你的死,又會造成多大的影響?這些未知,如今看來弊大於利,我無法幫助你。”謝橋得知白露的身份後,想到她有那樣一個妹妹,便覺得她的命不是誰便可以輕易的要去。即便是她的自願,可未知誰也不敢斷定。
陸貞兒的生,蝴蝶效應,會改變太多,或許許多事都會脫離掌控。
謝橋低垂著眼簾,她深有體會,她的穿越,便是打破了自然定律,發生翻天地覆的變化。容華被溺死,即便褚明衍揭竿而起,衛家之流,輔國公府也不會落到如此的下場。
而且容嫣是重生,按照她前世發生的軌跡,秦驀最終是死了的。
“郡王妃……”白露想要再勸,謝橋卻不願意幫她,她的穿越或者重生,已經打亂了秩序,改變命運。她不想再破壞平衡:“你想要救陸貞兒,且不說會不會要你一命抵一命。你可有想過,陸貞兒她是否願意你救她?她的身世是她的心結,許是這一輩子都無法開解。我是大夫,能夠救死扶傷,卻救不了一心求死的人。犧牲你,換取她活,未必她就領情了。”
而且,謝橋總覺得天方夜譚,人力當真可以勝天?
逆天改命,到底是太過玄學,未必就能夠成功。
白露怔忡的看向謝橋,她最後一席話,她無從反駁。
她到底是未曾想過,陸貞兒想不想活。
“陸貞兒她病了,死之於她來說,才是她最終的歸宿。”謝橋長歎一聲,這話固然冷酷,但是她覺得既然已經發生,便是命定。即便白露當真可以逆天改命,陸貞兒活了,她又能活多久?她是否能夠看開,甚至釋然?
如果無法做到,輕松自在的活著,那麽便莫要強求,就隨她而去。
於陸貞兒也好,褚明衍來說又何嘗不是?
他的身份,注定他不只是擁有一個女人。而陸貞兒的感情從褚明衍身上得到了回應,她定然無法做到與別的女人共同分享自己的夫君。她的心理又是如此的脆弱,不堪一擊,難保今後的生活會害得她變的不再是她。
謝橋看待問題很理智全面,利弊權衡下,陸貞兒都不適合褚明衍。
“白露,沒有陸貞兒,對褚明衍來說,或許更好。他如今的形勢你看的清楚明白,內憂外患,皇權不曾鞏固。陸貞兒不是他的賢內助與助力,相反會成為他的拖累。你若為他好,便是為他選擇一條正確的路。”謝橋站在窗前,看著小廝在修剪多余的枝乾,不由指著大樹道:“你看,多余的細枝末梢都是要被修剪掉,使它更好的生長,而在這個過程中又會長出新的枝椏。”
新舊更替,沒有誰會永遠的沉浸在緬懷之中,駐足不前。
褚明衍不會,他對蘭陽的感情,勝過陸貞兒,因著血緣的關系,他當斷則斷。他很理智,甚少意氣用事,知道什麽事情該做,什麽事情不該做。
那個位置很適合他。
白露神色黯淡,牽強的笑道:“我只是見他對陸貞兒極為愛護,我想……”成全他而已。
謝橋看著白露的目光極為柔軟,她沒有如同別的女人,因愛生恨,胸襟寬廣,卻又鑽進了死胡同裡。
褚明衍會喜歡上陸貞兒,終究是時機對了,她在合適的時間出現在他的身邊,也是一個好女人,難免會得到褚明衍的注目,他將感情投擲在陸貞兒的身上,將他對待蘭陽的感情給抽離。他想一輩子好好與陸貞兒過,便是毫無保留。
一個愛而不能得,一個愛而不能相守。
如今又身處這樣的身份地位,只怕再也難以許出感情,便顯出他對陸貞兒的不同。
這些話,謝橋斷然是不會對白露說,只是溫和的說道:“你是個好姑娘,你要的他給不了,所以他不想辜負你。你為他著想,便順他心意而為。”
白露苦笑一聲:“我原本是來向你求助,不曾想最後卻被你說服。”
“你被我說服了麽?”謝橋挑眉,意味深長的問道。
白露語塞。
謝橋捧起茶杯,絲絲溫潤熨燙著微涼的指腹,忍不住摩挲著杯身:“還未謝你大恩呢。你是大慶的聖女,常樂為你妹妹所救,欠你一個人情。”
白露了然,莫怪謝橋與她說這般多,原來是因著這一層恩情。
謝橋的身份,她也知道,不以為然道:“不必言謝,這是應該的。”
謝橋笑了一下,問了白露今後的打算。
“我回一趟大慶。”
謝橋頷首,心裡認為白露最適合褚明衍,只是感情的事不能勉強。
白露在與謝橋寒暄了幾句,便告辭回去。
——
褚明衍處理政務之後,出宮回一趟淮陰侯府。
陳氏的病,已經漸漸好轉。
陸貞兒的死,反而令她振作起來。
褚明衍回府,陳氏親自下廚給他做了幾道菜。一家三人,圍坐在一起,氣氛融洽的用飯。
陳氏漱口後,拿著帕子擦拭嘴角:“諸位大臣將府中女眷畫像送進宮?你心中可有了底細?”褚明衍此刻回府,必然是因著這一樁煩心事。
褚明衍慢條斯理的喝一口濃茶,看向淮陰侯,淮陰侯倒是沒有多少表情,不插手的態度。便直言道:“顧閣老孫女。”
淮陰侯點了點頭:“皇貴妃?”
褚明衍沉默了片刻,緩聲道:“我需要一個嫡子。”
淮陰侯頓時看向褚明衍,他面容冷肅,神色莫測。雖然不是親生,可為父子多年,淮陰侯對褚明衍多少有幾分了解。抬手拍著他的肩膀:“你行事我向來放心。”
褚明衍不置可否,身在其位謀其事。優柔寡斷,不是他的行事作風。注定要有女人,何須在乎一個名份?又當又立,可不適合他如今的處境。需要有一個嫡子,堵住悠悠眾口,將輿論從陸貞兒的身上轉移。
顧閣老的身份地位,他的孫女能力壓群芳,最合適的人選。
褚明衍與淮陰侯、陳氏商議,最終敲定幾位要臣之女為妃。
褚明衍回去的時候,月上中天,長安街一片靜寂。
一道破空聲傳來,凌厲的箭羽穿透馬車直逼褚明衍的腦門,他兩指夾住,箭羽斷成兩截。
數十道黑影悄無聲息的落下,將馬車包圍。
褚明衍淡定自若,當包圍圈縮小到抬手能夠將手中的長劍刺穿車壁,褚明衍依舊面不改色。黑影一躍而起,將寶蓋劈的四分五裂,褚明衍身形微動,一條黝黑的皮鞭橫空卷來,如靈蛇般卷住刺向褚明衍的長劍,白露踏風而來,站在褚明衍的身側,冷然的望著黑衣人,舔了一下唇瓣,眼底有著興奮之色:“沒有想到臨別前,還能夠並肩一戰。”
褚明衍望著白露留給他的後背,思緒微微恍惚,抽出軟墊下的兩把彎刀,將後背同樣交給白露,兩人配合的天衣無縫,頃刻間突破重圍。
白露伸手與他擊掌,眼底盡是輕松之色:“你回宮罷,我只是聽聞你來淮陰侯府,與你道別。說不定,這一別,今後再無機會相見。”
褚明衍眸光微微一動,到底是沒有說什麽,在她的注視下,轉身走進承天門。
白露站在清冷月色下,影子倒映在青石板上,單薄孤寂。怔怔望著他的身影,離她越來越遠,只剩下一個點。嘴角微微一揚,轉身朝相反的方向而去。陡然間,瞥見宮牆上一點驟顯的冷光,心中凜然,閃身掠向即將要步入宮門後的那一道挺拔的身影。
“唔——”
白露緊緊抱著他的腰,臉上痛得變色,緩了緩,松開他還未站直身子,便被他陡然扳轉過來,倒吸一口冷氣。
褚明衍被她今夜的出現,擾亂了心神,以至於疏忽了。箭深深扎進她的後心,鮮血染紅大片衣裳,急怒的說道:“白禎,你知不知道在做什麽!”
“阿衍,你別晃,我疼,頭也好暈。”白露手扶著頭,頭暈目眩,垂著眼簾,盯著地上交疊的兩道影子,嘴角彎了彎:“我也不想救你,可是我管不住腿啊。大約我是想著自己不能和愛的人在一起,也不想你死了,和她團聚去。我要一不小心死了,你這輩子哪能忘了我?”白露手臂被他捏得生痛,抽了口冷氣,逞強的說道:“你看,我就是這般的惡毒。”
“住嘴!”褚明衍想撕了她,鐵青著臉,“你以為如此,我便會感激你?因我死的人多了去了,你不過其中一個罷了。我記不過來!”抓著她抗在肩上,吩咐人去請謝橋入宮。而後下令,搜捕刺客。
白露見他惱怒,想笑,笑不出來,痛得她要閉過氣去,不管不顧,張嘴在他搏動的靜脈上咬一口。
褚明衍身子僵硬,緊接著疾步去往明月宮。
白露口腔裡充斥著血腥味,方才松了口,看著他脖子上一圈牙印,冒出鮮血,若是不好生處理,會留下傷痕來。
白露儼然忘了自己的傷痛,伸手摸了一把。
“白禎!”
褚明衍咬牙切齒,隱忍著將她甩下來的衝動。
白露笑了一下,緊接後面的事情便忘記了。她是被痛醒過來,謝橋將她後心上的箭拔出來。眼睫顫了顫,她想睜開眼,身後傳來褚明衍的聲音,聽到他的話,白露又緊閉著眼睛,仿佛沒有醒過來一般。
謝橋為她包扎好,接著一雙手將她小心翼翼的扶著坐起來,將一碗藥灌進去。
褚明衍將手裡的玉瓶遞給謝橋。
謝橋垂眸忘一眼懷中氣息均勻的白露,又看了看褚明衍,拿著他手裡的玉瓶,扳開白露的嘴,將藥倒進去。褚明衍看到她喉嚨滑動,緊繃的神經松懈下來。
“這裡交給你了。”褚明衍看了白露一眼,別開頭,大步離開。
謝橋放好白露,看著袖擺上染著的藥漬,出去清理。
內寢裡只剩下白露,直到身後沒有聲音傳來,她緩緩的睜開眼睛,眼底一片寂靜,隱隱透著一抹悲涼。突然伏身將口中的液體盡數吐進痰盂中。不顧後背上撕裂的痛楚,站在窗前,靜靜地望著他的身影,漸行漸遠。
——我與她相識一場意外,本不該糾纏,相忘江湖。
相忘江湖。
白露眼中落下兩行清淚,他們是該相忘江湖,只是她太過執著。
她以為,她要走,他該放下心來,卻未曾料想他竟是這般決絕。
將他從她的記憶中,連根拔除!
“白小姐。”謝橋進來,看著單薄纖細的身影,後背上一片觸目驚心的血紅,不禁皺緊眉頭:“你身上有傷,適合躺著。”
白露抹乾淚水,平複心緒,回過頭來,看向謝橋,眼底是一片陌生。
“你是誰?我為何會在此處?”白露眼底充滿疑惑,上下打量著謝橋,又看著她身處的宮殿,眼底隱隱布滿驚慌,卻強作鎮定。
謝橋一愣,深深看了她幾眼,解釋了一番她為何會在此處。
白露點了點頭,安安靜靜地躺在床榻上。
第二日一早,褚明衍下早朝來探望白露。
白露正好被宮婢服侍在吃早膳,見到褚明衍的一瞬,被褥下手緊揪著床褥。
褚明衍詢問前,白露嘴角露出一抹笑,感激的說道:“郡王妃說是你救了我,待我回大慶,必定重謝!”
褚明衍的目光頓時變得複雜,最終只是點了點頭,囑咐她好生休養,便離開了。
白露盯著他的背影消失在珠簾之後,一口一口吃著宮婢喂的早膳,卻是一點味道也沒有嘗出來,滿嘴的苦。
一直等她養好傷,褚明衍也未曾出現過。白露不辭而別,騎在雪白的駿馬上,回頭望一眼古樸而莊嚴繁華的長安城,將這裡的一切鐫刻在心底。
揚鞭策馬,塵土飛揚,一道素麗颯爽的身影消失在官道上。
經此別過,如你所願,再不複相見。
——
謝橋站在城牆上,望著她的身影縮成一個點,回頭看著身側的人。
“何必呢?”
褚明衍沉默不語。
謝橋歎道:“你一番苦心,只怕旁人並不領情。”
褚明衍勾了勾唇:“她本就不易,我不是她的良人,何必將心思耗費在我的身上?她該有自己的生活。”今後她的生活與他無關,那便不如從來沒有他。
謝橋動了動唇,竟是不知該說什麽。
褚明衍負手,緩緩步下城牆,坐上馬車回宮,
謝橋也回到郡王府。
秦驀也在她之後回來。
謝橋迎上來,解開他的披風,掛在衣架上,遞上熱毛巾給他淨面,“皇上他冊封誰家的姑娘為後?”
“顧家。”
謝橋點了點頭,顧閣老是很合適的人選。心生感慨道:“白露很適合他,可惜了。”
她開始以為白露喝了藥,從白露看她陌生的眼神開始,她便知道白露沒有喝。
到底他們兩個是誰成全了誰?
秦驀客觀道:“不是所有的感情,最後都會圓滿,總會有遺憾。”將她納入懷中,目光柔和,亦有動容。
他曾險些錯失她。
謝橋輕輕撫弄著他的後背,似在安撫他,那些早已成為過去。
這時,半夏進來,將手中的邀請帖遞給謝橋:“郡王妃,一個小乞兒送來的帖子,指名要交給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