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鬧劇,寺廟秘密
鄭遠修呆愣在原地,難以置信。
隨即心頭湧出的喜悅幾乎將他湮滅,轉瞬臉上、眼底、嘴角的笑沉斂。目光複雜的落在安靜躺在床榻上的沈氏,眉眼溫婉柔和,寧靜的宛如月夜下綻放地曇花。
為何是現在?
為何不早一點?
早一點有用麽?
鄭遠修不知道,那時候沈氏有孕,他不確定會不會被衛如雪鎖吸引?動了娶她的心思,衛韞定不會容忍沈氏。
她沒有身孕,他還能輕易的休妻。
可她腹中的孩兒——
鄭遠修難以抉擇,陷入兩難的境地。
“我怎麽了?”沈氏醒了過來,疑惑的看著一旁的府醫。
府醫恭敬的說道:“恭喜大少夫人,您有了身孕。”
沈氏一怔,雙手輕輕撫上小腹,心頭生出奇異而微妙的感覺。清亮水潤的眸子裡凝聚著水汽,嘴角的笑容愈發溫柔。
孩子!
她有孩子了!
“夫君,你聽見了麽?我有孩子了,我們有孩子了!”沈氏神色激動,一滴晶瑩的淚水自眼眶流淌而下。她盼了三年,等了三年,終於等來了!
只是,為何現在才來?
你爹爹背叛娘親的時候才來?
來了好,來得好!沈氏哭著哭著笑了,你爹爹背叛娘親有什麽關系呢?只有你,你不會背叛娘親,永遠陪在娘親的身旁!
這樣又有何懼呢?
鄭亦修拳頭松了緊,緊了又松,反覆幾遍後,嘴角微微勾出一抹笑。輕聲說道:“府醫說你身子虛,這段時間好好躺著休息,哪裡也別去了。”
心裡有了決斷,衛如雪不願為小,那便讓沈氏做小罷!雖然委屈她,可也比休了她好。她那麽溫順,定會聽話同意。
沈氏點了點頭,抹掉眼淚,詢問道:“之前你有什麽話與我說?”
鄭亦修抿緊唇,沒有言語。沈氏胎兒不穩,身體太虛,情緒波動不能太大:“沒事。”將她垂在臉頰遮住眼睛的青絲,別到耳後,見她一臉不相信的模樣,輕笑道:“我想說你這樣穿……很美。”
沈氏面頰羞紅,不好意思的別過臉,眼底一片冰冷。
這時,身邊的隨從過來道:“大少爺,夫人請您過去一趟。”
鄭遠修扶著沈氏躺下,蓋上被子:“你睡一覺,我去去就來。”
“嗯。”沈氏溫順的應下來。
——
喬氏之所以讓沈氏立規矩,將她拘在身邊,是給鄭遠修與衛如雪空間培養感情,怕沈氏不懂事鬧起來。
聽聞衛如雪有身孕,喜不自禁。
她那樣的出身,才與將軍府匹配!雖然衛如雪的名聲不好,卻也比沈氏強。
秦氏提出來的要求,喬氏並不放在心上,三年無所出便可以休妻。
就在她以為一切得償所願之後,傳來沈氏有孕的消息!
怎麽可能?
沈氏她怎麽可能有身孕?這麽巧,衛如雪有身孕,她緊跟著懷上。
喬氏不放心,盤問府醫後,又派人將鄭遠修請來。
“遠兒,沈氏她當真有孕?”喬氏撥弄著手裡的佛珠,一顆心怎麽也無法靜下來。
沈氏生下兒子,月份比衛如雪小,身份上要高一等。衛韞豈會答應?
究竟是哪裡出差錯,竟讓她給懷上了!
見鄭遠修點頭,按捺不住的站起身,急切的問道:“衛如雪怎麽辦?你不打算休她,衛韞會將她嫁給你?”
“沈氏腹中也是我的骨肉。”
“是不是不一定,她成日裡往外跑。”喬氏意味難明的說道,心裡的確懷疑她偷人,那東西放在她的身邊,日日不離身,怎麽會有身孕?除非她在外偷人,身邊沒有放藥,意外懷上了。越想越的是如此:“休了,她肚子裡的孩子我們不能要。”
體內流著低賤血液的嫡孫,她無法容忍。
鄭遠修瞳孔一緊,想起她這段時日的轉變,也不由得朝這個方向想。不然為何他將衛如雪接進府,她並不反常,坦然忍受了?
那日夜裡,她當真去會謝橋?
什麽樣的事得說大半夜?
但是想到沈氏對他的嬌羞、柔情,又覺得自己多想,她一個有夫之婦,能攀上比他家世更好的麽?
傻了才會如此!
可沈氏商賈出身最是精明,豈會做虧本的買賣?
鄭遠修沉聲道:“母親,無論如何,她也是我的發妻。腹中有我的骨肉,休掉她也不可能。雪兒她想要正妻之位,給她便是。沈氏……讓她做貴妾,我也算全了一場夫妻情分。”
沒有休掉沈氏,在他看來,沈氏得對他感恩戴德。
喬氏心裡不滿,拗不過鄭遠修,心裡憋著一口悶氣:“你盡快將衛如雪迎進府。”
鄭遠修應下。
“你讓沈氏搬走,吩咐人布置出新房。你與沈氏成親並未大辦,這次得熱熱鬧鬧一回。”喬氏覺得委屈衛如雪,所以給她這份體面彌補。
鄭遠修前腳一走,後腳有人將消息傳遞給沈氏。
妾?
沈氏嘴角透著濃濃的譏誚。
慵懶的靠在大引枕上,手裡端著燕窩羹,慢條斯理的吃完,擦了擦嘴角道:“冰月,收拾包袱,你告訴鄭遠修一聲,我回娘家住一陣子。”
“少夫人,您回娘家,大少爺隻怪您不懂事……”冰月心裡替沈氏高興,可想到未過門的衛如雪,歎一口氣。
沈氏冷笑一聲,就怕他不怪!
沈氏做事向來雷厲風行,說走就走,喬氏派人來清空院子的時候,沈氏主仆兩已經離開,只有院子裡一個嬤嬤看守。
碧荷帶著幾個粗使婆子,站在門口,示意嬤嬤開門。“夫人吩咐,大少夫人今後是府中貴妾,另辟居所,今日我們來幫忙搬東西。”
嬤嬤一臉為難道:“少夫人回娘家去了,臨走前叮囑老奴,她的嫁妝全都鎖在這院子裡,少了半個銅子兒,誰進去了,她問誰要!”
碧荷面色變了變,卻是不敢再進屋子。她們大少夫人什麽都缺,就是不缺銀子。若是有個短缺賴上是她,她這張嘴不知去何處說理。當即回去稟明喬氏,喬氏氣得摔碎彩釉花瓶。
“這個賤人——她是存心的!”喬氏嘴上罵歸罵,也不敢動沈氏的屋子,心中憋悶得難受,覺得自己要給氣病了!
馮姨娘拍背給喬氏順氣,勸聲道:“夫人想開一點,少夫人住的院子騰出來做新房,衛小姐未必肯住。”
喬氏一怔,換做是她也不願撿著商戶女的屋子住。想到此,心裡總算是好受一點。
“你們去把蘭香苑收拾出來,給大少爺與大少夫人居住。”喬氏吩咐下去,便挑揀著與她交好的丞相夫人蔣氏去衛府說親。
喬氏覺得此事與外人說難以啟齒,怕被蔣氏笑話,說詞含糊。
蔣氏爽快的答應,心裡並未多想,鄭遠修已經成親,自然而然的認為是替鄭亦修議親。
嘀咕著鄭亦修與西伯府姬小姐訂親,為何如今看上尚書府的衛小姐。開口想詢問,見喬氏含糊其詞,尋思著其中有曲折,怕揭她傷心事,也便沒有提及。
送走喬氏,蔣氏眉宇間染著愁緒,別人家中兒女個個都已成親、訂親,她的兒女卻都還留在府中。折身去往蘇素馨的院子裡,一眼瞧見背對著她的姬瑜。
“母親,將軍夫人尋你做什麽?”蘇素馨的臉好了,臉上剩下淡淡的疤痕,不細看瞧不出來。為了養好這張臉,蘇素馨連太陽都不願曬。今兒個是姬瑜來與她解悶兒,方才走出屋子坐在涼亭裡。
蔣氏睨一眼姬瑜,面上尷尬。
她越如此,蘇素馨心中越好奇,非得纏著蔣氏問個明白。
蔣氏心裡喜歡姬瑜這性子安靜的姑娘,見她一臉心事的模樣,隻得婉轉說道:“將軍夫人請我去衛府替她兒子求娶衛小姐為妻。”
蘇素馨瞪大眼睛:“鄭亦修?”猛然看向姬瑜。
蔣氏歎息道:“日子定的很急,我從她的口風裡聽著意思像衛小姐有了身……”話音猛然一頓,這些個話不該在未出閣的女子面前說,乾笑兩聲道:“想定在下個月呢。”
姬瑜收緊捏著帕子的手,面上的笑容僵滯。
鄭亦修求娶衛如雪?
若是如此,也該上門與她解除婚約!
她心中早就懷疑鄭亦修與衛如雪不清不白。他辯解是他大哥的女人!鄭遠修與衛如雪有私情,也該是做妾!何以為妻?
堂堂尚書嫡女給人為妾?
笑話!
想起蔣氏說衛如雪有身孕,姬瑜面色蒼白,起身向蘇素馨道別。
蘇素馨怒道:“鄭亦修真不是個東西,這邊與姬小姐訂親,甜言蜜語。那邊又與衛如雪那賤貨暗修棧道,珠胎暗結。眼下都要成親了,還未姬小姐一句話,婚約都沒有解除!”
“你說什麽?”蔣氏暗暗吃驚,沒有解除婚約?
這廂婚約未解除,那邊娶別人,她若做中間人插一手,弄得也裡外不是人。
“萍湘真是糊塗!”蔣氏臉沉下來,打發人告訴喬氏,明日裡她有事抽不開身。
——
姬瑜滿腹心思的回到府中,斥退身邊伺候的人,獨自關在屋子裡,回想鄭亦修與她的點點滴滴,越想心裡頭越委屈,淚水啪嗒啪嗒的墜落下來,趴伏在床榻上痛哭。
彎月心裡頭焦急,丞相府裡的事她聽得分明,埋怨鄭亦修是個負心漢!
這裡將她們的小姐哄得團團轉,那裡又與旁的女人苟且!
心裡氣不打一處來!
聽著屋子裡傳出陣陣哭聲,拍門道:“小姐,小姐,您開開門!”
屋子裡除了哭聲,旁的半點響動也無,焦急去尋老爺。
姬恆從外頭喝了點小酒回府,瞧著姬瑜身旁伺候的丫頭站在他院門外,小臉兒蒼白,“彎月,怎麽不在小姐身邊伺候?”
“老爺,您可得替小姐做主!將軍府的二少爺她欺負咱們小姐,那頭與人苟且,懷有身孕之後,請丞相夫人去衛府說親。他要求娶旁人,也該與咱們解除婚約!將我們小姐當做什麽人?”彎月一把鼻涕一把淚。
姬恆一聽,可不得了了!
“他們這是攀上高枝,將我們一腳踢蹬開!哪有這等好事!”姬恆扔下手裡的酒壺,臉色鐵青的衝到定國將軍府。
“姓鄭的你們出來!我們來斷斷官司!”姬恆雙手叉腰的站在門口,扯著嗓子大喊。
門仆一瞧這架勢,連忙跑進門內去通知將軍與夫人。
將軍不在府內,喬氏愁眉苦臉,不知該找誰去尚書府,身份低了,他們不重視。身份高的,不願意插手這爛事。
一聽仆人說姬恆來鬧事。想到他不著調,腦仁一陣陣的抽痛。
馮姨娘扶著喬氏走出來,就聽見姬恆大聲囔囔:“你們姓鄭的欺人太勝,將人肚子搞大了,遮不住醜事,暗搓搓的娶回府。你娶就娶,霸著我們瑜兒不放手是作甚?”
姬恆瞪著一雙眼,看著站在台階上的喬氏與馮姨娘,覺得不夠威風,氣勢上被她們壓一頭。將袍擺塞進腰帶裡,爬到將軍府門一側的大石獅子上,大刺刺的坐在上頭,指著喬氏的鼻子罵:“你們平日裡眼睛長頭頂上,鼻孔瞧人。我還以為多清高雅貴呢,原來是個瞎的。我們瑜兒清清白白的大黃花閨女,你們不要,上趕著娶個賤貨,不就是生個孩子嘛!誰不會生?真要這麽缺,那還不簡單,父子三人去迎香樓住上幾宿,來年生一溜的娃娃。”
嘿嘿一笑道:“祖母還是娘,你想哪樣,他們就怎麽叫!”
心裡想著鄭裕德怎麽取了這麽個喪家娘們,專乾沒屁眼的缺德事!
吃著碗裡看著鍋裡,讓姬瑜怎麽辦?
喬氏氣得個仰倒,面色鐵青,目光冷厲的瞪著姬恆。
姬恆風月場上混了多年,渾過了幾十年,被人嫌過罵過打過,早就一身滾刀肉,喬氏一個小眼神兒哪裡嚇唬得到他?
“尚書府那個小妖精,除了皮相,能彈會唱,當然,鑽牆爬床、不要臉的的本事也是一等一,哪點比瑜姐兒強了?前兒個爬到燮郡王的帳中,一腳躥出來,嘿,躥出個娃娃來。沒人認,你們眼巴巴的接手,賤不賤?你們賤不賤!”
真賤!
喬氏臉上被噴一臉的口水,氣得眼前一陣陣發暈,整個人朝後倒去。
馮姨娘慌忙扶住她。
“你休要胡言亂語……”
姬恆一聽,跳起來罵道:“放你娘的屁!我胡說?你哪隻眼睛瞧見我胡說了?你都有臉上丞相府請丞相夫人牽線,還怕別人亂說?哦——我算明白了,你這頭瞞著我們求娶衛如雪,這頭又沒有解除婚約,敢情鄭亦修小兔崽子想要享齊人之福?你們好大的臉,瑜姐兒嬌嬌貴貴,可不是這麽給你們這麽糟踐!”
喬氏一頭霧水,說到這裡總算弄明白了,也知道蔣氏為何推脫不去。咬緊牙根道:“亦兒沒有娶衛如雪為妻!”
“弄來做妾啊?你說她一個好好的尚書小姐,怎麽那麽賤啊,好好的人不做,偏要做奴才。這麽賤的人你們也要,還不如納了仙兒,一百個大錢贖回家,紅袖添香,能吹會吟,齊活兒!”姬恆越說越不著調,喬氏臉上青白交錯,遇上這麽個潑兒,葷的素的,好的歹的,信口拈來,哪裡是他的對手?
掃一眼看熱鬧的人,喬氏恨得牙根癢癢,衛如雪的事,她又不能明說。
姬恆眼一眯,看著喬氏心虛的模樣,摸著下巴說道:“你們大爺娶親了,除了二爺沒娶妻,你不是給他娶給誰娶?”
“你不想結親解除婚約就是,何須鬧得個沒臉?亦兒可沒做過對不起姬瑜的事!”喬氏冷聲說道。
“鄭亦修沒做,難不成是鄭遠修?哦——你們是欺負鄭遠修媳婦是商戶,瞧不上眼,所以給鄭遠修停妻另娶?”姬恆一拍腦門兒,覺得自己說中了,啐了喬氏一口:“你可真缺德!”
喬氏腦瓜兒抽痛得厲害,看著姬恆就像看著個仇人,氣得渾身發抖,指著姬恆道:“解了解了!今兒個就將婚約解除了!”
她素來對姬恆瞧不上眼,看不上西伯府。
只是鄭裕德與鄭亦修就是認定姬瑜!
瞧瞧!這都是什麽事!
她這輩子哪裡被人這麽指著鼻子臭罵過?
姬恆很得意的跳下來:“解了便解了。”免得姬瑜受這個婆娘磋磨!
經由他這番鬧騰,衛如雪與將軍府的少爺有私情,珠胎暗結,傳遍京城。
衛如雪氣得將屋子裡的物件打砸一通。
賤——
她賤?
衛如雪頓時紅了眼眶,捂著小腹,潸然淚下。
可不就是賤了?
秦氏氣得要發瘋,恨不得啃了姬瑜的肉,喝了他的血!
這一鬧,府外被人潑糞,砸石頭,在外用紅漆寫著辱罵的話,將衛如雪比作窯姐兒!甚至有人揚言給她兩百個大錢睡她。
找衛韞哭訴一通,衛韞不痛不癢將她給打發了。
衛韞如何會幫助毫無利用價值的衛如雪而與西伯府撕破臉?
就算衛如雪還有用處,衛如雪眼下的名聲隻得仰仗他,更加不必多費心思。
秦氏與衛如雪母女兩抱頭痛哭,衛如雪眼底閃過厲色:“我不會放過她的!”
這一切,皆因姬瑜而起!
住在西伯府的時候,她就發現姬瑜看她不順眼,而她更不喜歡姬瑜。
隻她與謝橋親近,更加令她嫌惡!
“母親,事情不能再等了!越等越容易生變。”衛如雪原本也是想風風光光嫁進將軍府,眼下看來不成了。極有可能將軍府怕再次丟臉,一抬轎子把她抬進去!
秦氏攥緊了娟帕,目光堅定:“我明日去尋將軍夫人。”
可喬氏被姬恆指著鼻子那一通罵,病倒了。
婚事也沒有心裡去籌備,秦氏上門來,她隻問了一句:“衛如雪肚子裡的孩子是遠兒的?”姬恆那句衛如雪爬上秦驀床榻的話,如一根刺深深扎進她的心口。
熱情也淡了!
秦氏面色漲紅,覺得喬氏這句話帶著羞辱她的性質,想要甩手走人。可事情鬧到這個地步,衛如雪的名聲更加臭不可聞。
咬了咬牙,將這口惡氣吞咽下去:“姬恆什麽樣的人你還不知道?那就是一個渾人,嘴裡哪句話能當真?”言外之意,姬恆那是瞎說。
喬氏心中冷笑,姬恆渾是渾,可是淨說大實話!
真有這麽一回事,派人一查就知曉了。
“你們尚書府要臉,我們將軍府也是要臉的人。事情鬧開了,過幾日風波平息後,一頂轎子抬進來。”喬氏做的事是瞞著鄭裕德做的,姬恆一鬧,傳入他的耳中,又將她狠狠訓一頓,哪裡還有心思張羅婚事?
反正又不是正經的世家千金!
秦氏心中不滿,喬氏闔上眼,一副不欲多說的模樣,恨恨的咬緊後槽牙,面色難看的離開。
——
無字樓
秦驀這一睡便是整整一日一夜。
睜開眼,四處搜尋謝橋的身影。
屋子裡除了藍星,哪有還有他人的蹤影,漆黑的眸子裡閃過暗芒。
他說不準離開。
她說不會走。
現在,人呢!
秦驀心中驚怒交織,謝橋答應的這番話,她沒有放在心上,那婚事呢?
也是隨口一說,糊弄他?
翻身起來,手背一陣撕裂的痛傳來,垂眼望去,雙手被仔細包扎過。
“你要去做什麽?”謝橋熬了一碗粥過來,看見秦驀一副要起身的架勢,道:“你現在還很虛,得多休息。”
秦驀目光灼灼的盯著她倩麗的身影逆光走來,眨了眨眼,似乎想要確認是不是幻覺。走到她走到床榻邊,身上獨屬於她的那一股子清香,像是確認了似的,心頭驀然一松,蹙眉道:“你說不走。”
“我沒有離開。”謝橋不知道他又哪根筋不對,盛一碗粥遞給他。
“半步!”秦驀抓著字眼和謝橋計較起來,發現屋子四處不見她的身影,他心裡空蕩蕩的,生怕昨日裡痛到極致生出的幻覺。
謝橋拿起枕頭塞在他的腰後,將他推倒靠上去:“我給你熬粥去了,背著你去?我可背不動。”
秦驀一怔,面色稍霽。舉起雙手,“我如何吃?”
謝橋見他蹬鼻子上臉,想將手裡的粥糊他一臉。看他是病患的份兒上,舀一杓喂他吃下去。“我的去寒潭寺一趟,昨日就該去,已經耽誤一日,不能再拖。”
“我陪你去。”
謝橋手一頓:“郡王……”
“秦驀。”
謝橋抬眼看他,只聽他說:“昨日裡我聽你這樣叫。”
“昨日是昨日,情況不同。”謝橋覺得還是郡王喊得順口,秦驀……情急之下這麽叫,聽他方才一說,隻覺得心口砰砰亂跳。
秦驀心情愉悅,嘴角微揚:“日後你喚我什麽?”
“……”
謝橋將粥碗遞給藍星,去一旁淨手。
秦驀心知她這是要走了,掀開被子要下床,就見她後腦杓長眼睛一樣:“你這幾日下床,不好好休養,反正昨日裡婚事我不過隨口一說,還有反悔的余地。”
秦驀臉驟然冷沉,只見她笑意盈盈的看著他,眼底的威脅之意讓他心頭升起濃濃的無奈。她眼下的青影,令他心軟。
“藍星與你同去。”秦驀冷硬的話語,不容置喙。
謝橋心知他這是不放心她一個人前去,領情道:“好。”
秦驀看著面色白皙的謝橋,眼瞼青影深重,顯見得一夜未睡,氣色該是不好看很憔悴。偏她今日裡穿著一條石榴紅的衣裙,袖口、襟邊鑲著金邊,映襯著她的面頰泛著淺淺的粉。瑩潤兩片紅唇,鮮紅得似窗邊擺放著沾染晨露的海棠,嬌柔生媚,一張一合的撩的人心裡頭髮癢。
秦驀喉結動了動,想要一親芳澤。
他灼熱的目光直勾勾的盯著她,謝橋便知他心裡頭在想什麽,伸手捂著他的眼睛。
秦驀頭朝後一仰,她素白柔軟的手落在他的唇邊,輕啃一口。
濕熱的吻落在手心,癢的謝橋心口一悸,連忙收回手,隻覺得手心一片滾燙。
謝橋看著他眼底的笑意,不知何時起,他對她便不再端著,動不動愛輕薄她,沒有個正經。
“橋橋,你臉紅了。在想什麽?”秦驀疑惑的問道,似乎真的不知道她心裡想什麽。
謝橋瞪他一眼,沒有理會。
“你的心跳怎麽那麽快?”秦驀握著她的手腕,嘴角輕翹。
謝橋微微笑了:“心跳很快,可以說見到令她害怕的人,亦或是討厭的人。”頓了頓,臉上的笑容越發的柔和:“郡王,你說我是哪一種?”
秦驀目光沉斂。
謝橋見他吃癟,握著他的手搭在手腕上:“你看,我高興的時候,心跳也快。”
不等他回答,收拾好東西離開。
秦驀望著她離去的身影,躺在床榻上,闔上眼,嘴角緩緩上揚。
——
謝橋一日一夜沒有歸府,容生心裡焦急,一直派人盯著燮郡王府。
見到謝橋出來,小廝立即回府稟報。
容忍確定謝橋安然無恙之後,心裡的大石落定。
吩咐人送點心到重華樓。
謝橋望著桌子上的點心,白芷說道:“世子命人送來的。”
謝橋目光微微一動,心裡頭髮暖。她一日一夜未曾回來,他這是擔心她。至於送東西過來,意在提醒她府中有人在關心她,日後離府夜裡不歸,便派人通知一聲。
“世子的衣裳送過去,就說他的心意我收到了。”謝橋去淨室梳洗一番,半夏半跪在地上替她絞發,將這一日來發生的事情細細的稟報:“衛如雪懷有身孕,鄭遠修要娶衛如雪為妻,本欲將沈氏休離,可是後來沈氏也懷有身孕,便打算將她降為妾侍。喬氏求蔣氏幫忙做中間人,去尚書府說親。許是中間有所誤會,以為是求娶衛如雪的是鄭亦修,姬恆去將軍府鬧。”說到這裡,半夏幸災樂禍:“喬氏打算抬舉衛如雪,經這一鬧,簡簡單單一抬轎子抬進府裡,至於是什麽名份,便不得而知了。”
謝橋眼睛微眯,沈氏懷有身孕了?
手指輕輕敲叩著扶手,陷入凝思。
這時,葉舟在外求見。
謝橋起身道:“收拾一下,去寒潭寺。”
半夏應一聲,利落的收拾好包袱,跟著謝橋一道上馬車。
一路行去,葉舟坐在車轅上,看著不遠處的一輛馬車,眼睛微微眯了眯,吐掉嘴裡的草道:“這燕王三天兩頭往寒潭寺跑作甚?”
緊閉著眼睛的謝橋,倏然睜開眼。掀開簾子,望著前面一輛黑蓬馬車,普通的不能再普通,根本不會想到會是達官顯貴的馬車。
“你如何知曉是燕王?”謝橋想起宮中遇見燕王的那一幕,他比太子心機深沉,善隱忍。
寒潭寺是一座山間小寺廟,不但僻靜,且山路難行。所以寺裡香客極少,很冷清。
大戶人家都去國寺。
那麽燕王經常往山上跑,究竟為了什麽?
“我自然知道,這些天住在山裡悶得慌,閑來無事就愛跑到寺廟裡聽老和尚說經,順便討一壺茶吃。有一日,我正躺在寺廟的一棵大樹上,聽著老和尚做早課,就見馬夫東張西望,見沒有人後,燕王從馬車上下來,開始沒有細看,聽見他身邊的人喊一聲燕王,我這才注意上他。”葉舟頓了頓,撓著後腦杓道:“他隔三日來一次。”
隔三日麽?
這麽頻繁的來,有事所求,還是有重要的人在這裡?
謝橋目光明滅不定,走到山腳下的時候,謝橋倏然開口道:“半夏,馬車上有香燭麽?”
“有。”半夏從車壁櫃裡翻找出香燭。
“去寺裡。”謝橋指使道,又怕引起燕王的注意,對藍星道:“你與葉舟去別院等我。”
“小姐!”葉舟不滿的喚一聲,他也要去!
謝橋仿若未聞。
葉舟眼珠子滴溜溜的轉動,向明秀睃去。
明秀視而不見,心裡還在氣他和與那位女子在酒樓裡用膳。
葉舟隻好帶著藍星離開。
謝橋領著半夏、明秀一同上山。山路崎嶇,兩旁長著荊棘,青石板上布滿青苔,一片潮濕。
幾個人小心翼翼的走,到山頂寺廟的時候,已經是晌午。
“小姐,為何不坐馬車上山?”半夏瞧著燕王的馬車朝一旁的岔道行去,便知還有另外一條路上山。
“燕王會起疑,認為我們故意跟蹤他。”謝橋盯著斑駁的寺門,牆上也是長滿了青苔,檀香陣陣,木魚聲聲,竟生出世外之感。
謝橋伸出手,半夏將香燭放在謝橋的手裡。“你在外面守著,有任何動靜都不要走開,遇見的事情記在心裡。若有人問起,你便說隨主子住在山下別院。”
半夏點了點頭。
謝橋推開門進去,正好看著燕王從右側門而出,遞一個眼色給明秀,不慌不忙的拜菩薩。
片刻,明秀回來,低聲說道:“從右側門出,一條山路走到頭不再有路,是一堵岩石,荊棘遮掩處有一道矮門,燕王從那裡進去,外面有人守著。”
果然有古怪!
謝橋對著虛空打了手勢,順著明秀所說一路走到頭,果真是一堵山石,上面有淙淙山泉水流下,蜿蜒直抵山腳下。抬眼打量四周,給人一種無路可走的感覺,會順著山泉水所流的方向而行。
守門的人已經被暗衛引走,明秀撩開荊棘,謝橋彎身進去。
明秀警惕的跟在後面。
裡面依舊是一條山路,謝橋跟著地上的腳步走去,遠遠看見有一件草廬。
謝橋眉頭微皺,這個地方太隱蔽,裡面住著的是何人?需要藏的這麽深?
不知過了多久,謝橋見燕王離開。放輕腳步走到草廬邊,便聽到嘶聲裂肺的咳嗽聲。腳步一頓,站在窗戶下,一眼看見躺在竹床上的老嫗……準確的是婦人。
只是被病折磨的宛如遲暮老人,臉上布滿皺紋,唇色蒼白,整個人已經瘦骨嶙峋。
她,活不長了。
謝橋對她的第一印象。
床上的婦人覺察到有人,朝謝橋望來,眼裡冰冷的鋒芒透出的威儀,令謝橋不由得想跪地匍匐。
這樣的感覺太熟悉,就像她第一次遇見秦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