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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傾國》第88章 (2)
  第88章 (2)
  第 60 章  第六十章 (2)
  祁燕利落地將殊言放在冒著白色涼氣的病床上,隨即退在一邊。白玄景此時才發現殊言帶血的手腳,剛剛才勉強站起的身子連連後退了幾步,渾身都開始顫抖。

  “你……你們……你們誰把他弄成這副模樣?”白玄景刀鋒般的眼神落在晏傾君身上,恨不得把她碎屍萬段一般。

  晏傾君皺了皺眉,不耐道:“此事日後會向前輩好好交代,現在還是快些看看他的傷才好。”

  “與阿傾無關,爹……你莫要遷怒與她。”

  殊言開口,白玄景也顧不得再逼問,抬步欲要走到他身邊,祁燕連忙上前去扶。

  殊言手腳上的傷深可見骨,分毫不差地與十幾年前的舊傷重合。白玄景顫抖著手,幾乎不敢觸碰那傷口,閉了閉眼,將手指停留在殊言的脈搏上。

  晏傾君與祁燕看著白玄景替殊言把脈,交換了一個眼神,都從對方面上看到些許緊張。白玄景閉著眼,眉頭皺起,緩緩舒展,又皺起,再疏開,如此幾個反覆,最後一次舒展開來時,眉間竟帶了一絲喜色。

  “言兒,你用了五色?”白玄景輕聲問道。

  殊言應了一聲,白玄景便笑了起來,面色也隨之紅潤,喜道:“言兒,你的毒……解了!十七年啊……”

  說著,白玄景的雙眼又泛起殷紅,顫聲道:“十七年……我找了十七年的解毒之法!言兒,如今你只有手腳上的傷而已,身體虛弱是因為十七年的毒素突然排出體內,身體有些無法適應而已。日後你可以不用在這冰室內,可以在陽光下行走,可以……”

  白玄景哽咽,沒再說下去。

  晏傾君與祁燕面面相覷,不敢相信白玄景所說的話,可是不得不信,若連他的判斷都不信,她們又該信誰?
  殊言躺在病床上,微微側首,也不知是在看著晏傾君,還是在看著祁燕,笑得舒緩,“我說過,我一定會活下去。”

  晏傾君心中仿佛卸下了千千斤的重擔,默默地舒了口氣,祁燕同樣是如釋重負的表情,冰冷的臉上難得有了笑意。

  “那我們快些收拾東西走吧。”晏傾君提議。

  昨夜她答應晏卿,只要讓白玄景給殊言診脈,他們馬上離開。即便沒有這個承諾,現在這個局勢,還是早些離開南臨為妙。

  “那你的毒……”

  “我的毒,有白前輩在,自然可以解的。”晏傾君打斷殊言的話,坐在桌邊撩起袖子露出手腕,“不信讓白前輩來把脈試試看。”

  白玄景仍是對晏傾君不喜,但抵不住殊言的請求的眼神,心不甘情不願地給晏傾君把脈,眉頭又皺了起來。

  晏傾君自知這毒白玄景不可能解,否則今日晏璽不會放心讓她進城,但是好不容易走到今天這一步,莫非要再回去送死?她寧願毒發也不要再被晏璽脅迫利用!因此她暗暗地給白玄景使了個眼色。

  白玄景自然是更在乎殊言,如今殊家已經被殊言親手交給晏卿,他手中還有勢力,卻也無精力再與晏卿鬥下去,最重要的,他本就無心鬥爭,只要殊言好好的……活著……

  “此毒雖然難解,但也不是沒有辦法。”白玄景故作沉思,緩緩道,“藥材比較難湊齊,耗的時日也會久一些……或許,得兩三年。”

  “可以解就行了,管他多久,看我到現在不是還沒有任何中毒的症狀麽?”晏傾君忙接過話,接著扶起殊言,“我們快點離開才好,若是被晏璽抓住了可沒那麽容易逃出去!”

  晏璽的手段殊言也不是一次兩次的領教,略作沉吟便點頭。一直沉默的祁燕突然開口道:“外面……好像有異動……我先出去看看!”

  殊言每年的內力都會在外出的兩個月裡消耗殆盡,此時已經與不會武功的晏傾君無異,自然聽不出什麽,只有白玄景內力深厚,五感較優,他閉了閉眼,沉聲道:“戰鼓響了……”

  莫非是晏璽出爾反爾?
  晏傾君腦中滑過這個念頭,也顧不得仔細掂量,正色道:“走!現在就走!”

  本來還要商量如何處理白玄景手下那批“忠臣”,可是現在這狀況,必須馬上走才行!否則她不會武,殊言手腳俱殘,白玄景身有重病……

  思及此,晏傾君高懸起的心重重地砸落了下來。

  走?要怎麽走?
  四個人中一病一傷一弱,外面若真是打起來了,要怎麽走?
  “是商洛!”祁燕很快便回來,面色略白,“商洛翻過高山偷襲,南臨猝不及防!恐怕東昭也會趁勢攻擊!我們快走!”

  祁燕進來得急,冰室的門並未關上,熱氣從門外一陣陣地襲來,同時衝入室內的,還有震耳的殺喊聲和聲聲急促的戰鼓聲。

  顯然祁燕也忽視了目前四人的尷尬局面,白玄景武功雖高,剛剛連站起來都要由人攙扶……

  晏傾君與祁燕不會丟下殊言,殊言也不會丟下白玄景,要想四人順利地出去……

  “晏卿……”此時此刻,晏傾君的腦袋裡隻蹦出這麽個名字,問祁燕道:“晏卿呢?”

  只有他能遣人送他們離開了!
  祁燕垂眼,低聲道:“我出去時正好見到晏公子帶兵抵禦商洛的攻擊……”

  “那白前輩,你的人呢?可有跟來陣前的?”晏傾君壓下心中慌亂,沉著道。

  白玄景搖頭,這南臨朝廷中,他的勢力全是當年跟他從白子洲出來的老臣,如今都年事已高。這麽些年南臨太平,不曾料到日後會有此變故,老臣後裔都從文不從武,出征時晏卿又趁著他重病,有意打壓一把,自然不可能帶出來所謂的心腹……

  晏傾君心中一沉,下一個念頭還未在腦中生成,便聽到室外有人大呼:“破城了破城了!東昭軍打過來了!快跟我去北城門處支援!”

  隨即又是一陣緊過一陣的戰鼓聲。

  晏璽也來了!
  晏傾君忙道:“燕兒,你快去找找附近可有適合的馬車!”

  “阿傾。”一直沉默的殊言突然開口,歎息道,“你們帶著爹先走,我自有辦法。”

  “能有什麽辦法?”晏傾君急道,“我騙他說娘還在南臨,騙得了一時騙不了一世,他找不到娘我們倆都不用活了!”

  “去找馬車來。”白玄景開口,殊言不再反駁,祁燕迅速出了冰室。

  不知是不是晏卿有意安排,冰室外竟真有一輛馬車,還是一輛上好的馬車,兩匹駿馬一看就是品性極佳的戰馬。晏傾君將兩名傷病者安置在馬車內,與祁燕一起坐在車頭。

  “燕兒,我們必須鼓足了力氣,一口氣衝出去!若是中途停下來,便是死。”晏傾君看住祁燕,鄭重道。

  祁燕沉著地點頭。

  “我數一二三,我們將馬趕得最快最穩,筆直往南面衝。”晏傾君深吸一口氣,拿緊了馬鞭。

  祁燕仍是點頭。

  一、二、三……

  馬上嘶鳴,塵煙滾起,棕紅色的馬車,如同離弦之箭,飛速衝入混亂的戰場,正在廝鬥的雙方反應不及,紛紛退讓。

  馬車內,殊言沉靜地睜著眼,白玄景慢慢地將他扶起。

  “言兒,你照著往日我給你開的方子服藥,繼續我教你的內功心法,說不定有朝一日,可以靠著深厚的內力站起來。”白玄景的聲音溫和,完全屏蔽掉了馬車外的廝殺慘烈。

  殊言微微皺眉,覺得哪裡不對勁。

  “你娘臨死前,我曾向她許諾,有生之年必讓你如正常人般生活,十六年了……你的毒,終於解了……”白玄景抑住咳嗽,單手撐著殊言的後背,微微笑道,“言兒,你記得,今後要如正常人一般活著,娶妻生子,兒孫滿堂……”

  殊言感覺到一股暖流由後背慢慢浸入身體,整個人頓時有了精神,思緒也更加清明。

  “爹,你……”

  “這麽些年,若不是掛念著你的病,我早就去找你娘了。”白玄景打斷殊言的話,仍是微微笑著,“如今你的毒解了,我心願已了,也不願拖著久病的身子苟活於世。四十多年的內力,我盡授於你,只要日後好好調理,你的傷……會好的。”

  殊言僵直的身子盡在白玄景的一掌控制中,動彈不得,一口氣堵在胸口,說不出話來。

  “你答應爹,日後……會娶妻生子,兒孫滿堂。”

  白玄景的聲音已經有了衰敗之氣,殊言睜著的眸子裡水光瀲灩,輕輕點頭。

  突然烈馬嘶鳴,飛速行駛的馬車劇烈顛簸後停了下來,殊言被白玄景牢牢拉住,熱力仍是源源不斷地湧入體內。

  “君兒,這麽急地駕著馬車,不知是想去哪裡啊?”

  馬車外,晏璽一身黑色鑲金的袍子,高坐在駿馬上分外精神。晏傾君手裡的馬鞭已經被繳飛,盯著晏璽,面色有些灰白。

  一行人已然被大批東昭軍包圍,包圍圈內是受驚左右徘徊的戰馬,包圍圈是仍舊廝殺的兩軍,甚至有些地方是三軍混戰。

  “莫非夢煙就在這馬車內?君兒是要帶著她來見我?”晏璽嘴角噙笑,眼神飄過晏傾君身後的馬車,騎著馬往前走了兩步。

  晏傾君咬了咬唇,眼看就要衝出這小城了,就這麽倒霉,在最後關頭被他抓住了!

  “馬車內的,當然是……”

  晏傾君還在琢磨著到底要怎麽回答,馬車內突然傳來了聲響。

  “阿晏……”

  輕輕淺淺的一聲呼喚,並未被戰場的嘈雜聲淹沒,反而如同驚雷一般震得戰場的嘶喊聲在刹那間消失不見,晏傾君耳邊回旋著那聲音,隻覺得渾身發抖,晏璽更是驚得立在馬上一點動作都無。

  那是……白夢煙的聲音。

  晏傾君發誓,那聲音她絕對不會聽錯,是母親的聲音!

  “阿晏,好久不見。”就在晏傾君懷疑是自己幻聽時,那聲音又響了起來,而這一聲,也將她的神智拉了回來。

  馬車內的,明明就是殊言和白玄景!白玄景才是真真正正的白子洲白紙嫡系傳人,白氏技能,他應該是比母親掌握得更好,所以……現在把母親的聲音模仿得惟妙惟肖的,是白玄景無疑!

  晏傾君是明白了,晏璽卻顯然還沒反應過來,驚喜交加到了無措的程度,甚至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好久不見,不如不見。阿晏,你我之間,已經沒有再見的必要。”

  聽到這句話,晏璽才有所動容,喃喃道:“夢煙……我找了你這麽多年……”

  “我還記得你上次找我時,做了什麽事。”

  “夢煙,是我錯了,你跟我回去可好?我會道歉我會補償……”

  晏璽的話被馬車內的一聲嗤笑打斷,“道歉?補償?十七年,誰來補償言兒?我不想再見你,你我就此別過可好?”

  提及殊言,晏璽的表情又開始扭曲,只是忍而不發,低聲道:“夢煙,你了解我是怎樣的人。”

  馬車內一陣沉默,稍後車內人才緩緩開口道:“那先放我的兩個孩子走,放走他們我才安心出來見你一面。”

  晏璽面上一喜,馬上回答道:“好,只要你在,我放他們走!”

  晏傾君忙給祁燕一個眼色,祁燕鑽進馬車內背出殊言,腳尖一點便翻身上馬,再拿劍將馬車與戰馬之間的韁繩砍斷,晏傾君騎上另一匹馬。

  晏璽揮了揮手,東昭軍便讓出一條道來。晏傾君毫不猶豫地夾了夾馬肚,向著城門的方向驅近,祁燕緊隨其後。

  “燕兒你不必跟著我,帶殊言先走!晏璽馬上就會追上來!”晏傾君急急向後道。

  祁燕重重點頭,加快了速度。晏傾君往日騎馬並不多,兩匹馬很快就拉開距離。

  她本以為出了城門便會安全許多,哪知南城門同樣是一片混戰,不多久便能聽見身後東昭軍的追趕聲,本來一馬當先的祁燕也漸漸出現在視線內。

  前面的路,被商洛軍攔住了。

  祁燕乾脆策鞭回行,與晏傾君一道。

  前方是商洛軍,後方是東昭軍,逃無可逃,避無可避,晏傾君腦中只有一個念頭,天要亡我。

  “哈哈……想逃?膽敢戲弄朕,還想逃出去?”晏璽的大笑聲遠遠地就飄了過來,“朕就讓你們嘗嘗戲弄朕的下場!”

  晏傾君緊緊握著韁繩,面色沉靜,四下掃望的雙眼泄露了她此時的焦慮。祁燕則是緊緊地扣住身後的殊言,一瞬不瞬地盯著向著自己圍過來的弓箭手。

  剛剛的馬車被拖了過來,晏璽坐在本該是車夫坐的位置,微微笑著,玄黑的眸子裡卻盡是殺機。

  晏璽拉開車簾,從馬車裡拖出來一個人。

  晏傾君微微詫異,不過半個時辰不見,白玄景又蒼老了十多歲一般,幾乎連坐都坐不穩,不停咳嗽著,嘴角的血跡染紅了蒼白的胡須。

  “有膽子搶走夢煙!有膽子假扮夢煙來騙我!朕要你親眼看著!看著你那寶貝兒子怎麽個死法!”晏璽揪住白玄景的衣襟,再狠狠將他推開,隨即對著晏傾君笑吟吟道,“君兒,你過來,過來朕身邊,朕免你一死。”

  晏傾君咬著唇,對他的話不置一顧。

  “君兒,你是朕的女兒,朕不會害你!”見晏傾君不動,晏璽的面色沉了沉。

  “父皇?”晏傾君挑眉嬌笑,“父皇,您害女兒的次數還不少麽?這次是想讓我過去,再拿我來威脅殊言?”

  晏璽眸色一沉,冷道:“如此不識抬舉,不像我晏璽的女兒!那你就自求多福了!放箭!”

  晏璽一揮手,拉滿長弓的弓箭手紛紛放箭。

  長箭如雨般落下,晏傾君本能地貼身在馬背上,身子卻是一輕,被人抱了起來。殊言不知何時清醒過來,微微一躍身便抱住晏傾君躲過那箭雨,祁燕也同時運輕功閃過。

  晏璽見三人無恙,惱怒吼道:“再放!”

  殊言本就站立不穩,借著晏傾君落地的力量再次躍起,身姿靈活地躲著箭。

  白玄景眼看著飛舞的長箭越來越多,殊言的身形已經漸漸不如初時靈活,隨時都可能被一箭射中,心跳一陣加速,便連連咳嗽起來。烏黑的血已經染紅了衣襟,他極為吃力地挪動身體,拉住晏璽的手臂,顫聲想要說什麽。

  晏璽好笑地看著當年不可一世的白子洲繼承人在自己手下狼狽不堪,連“求”,都說不出口。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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