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劍陣
九劍背後的三個白面具登時掀翻了桌子站起身來,垂手之後袖口一松,各自的兵器便紛紛滑到了手裡。尤其是為首的那名壯漢,晃了晃身子,變大了一截身軀不算,手中也赫然多了一把大刀。這把刀七七八八也有半丈大小,眼下握在手裡,真叫人好奇剛才是如何藏於袖中的。
“錦衣衛鎮邪司,二十八宿。”這大刀男子嗓音低沉,一字一句地重複了一遍九劍之前的自我介紹,聽起來就像是野獸覓食前的低吼。
眼看得自己突然間腹背受敵,九劍依舊不慌不忙,只是將手中的巨傘扛在了肩上,才轉身問道:“怎麽,聽口氣,這位朋友好像與我二十八宿有些過節?”
“來得正好!”那大刀男子仰天長嘯,伸手就要去摘自己的面具:“刀下不死無名之鬼,我們三個乃是……”
一直事不關己的李晉突然在桌子下面飛起一腳,硬生生將大刀男子踹翻在地,然後抬手重新將一臉糊塗的大刀男子拉到了座位上坐下;隨後,李晉抬起頭朝著九劍陪了個笑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朋友喝醉了……你們打你們的,我們就看看,就看看。”
金角銀角看到這副架勢,不由得多瞅了李晉等人幾眼。
李晉立馬吹胡子瞪眼:“怎麽著,飯莊你家開的?看熱鬧不許麽!?哎喲你看看這些妖怪囂張的啊……這位拿傘的壯士不必多說,速速動手收了這兩個霸道的妖孽,堪稱為民除害!”
說罷,李晉一個勁兒的給自己這邊的人使眼色。三人躊躇片刻,最終還是老老實實坐在了椅子上。
那九劍見此,也並沒有多說什麽,只是做了一個手勢,將金角、銀角在眾目睽睽之下請離了那飯莊。
李晉目送這一人兩妖離開,扭頭正看到三個白面具為首壯漢的背後,一條粗壯的尾巴露了出來,正在那裡晃。李晉眼疾腿快,趕忙又是一腳,讓壯漢快收起來。
直到壯漢將尾巴收好,李晉看周圍也沒人注意,內心中才不由得長出了一口氣;這場爭鬥,李晉是無論如何也不願意打起來的。因為自己今天見到李家的人實屬巧合,李晉根本沒有料到會在這裡碰到熟人;眼下,李棠她們就在不遠處,一旦聽到了什麽動靜趕了過來,再被眼前這三個糊塗蛋看見之後滿世界那麽一嚷嚷……
那麽“以執金吾職位之便拐帶李家小姐”的罪名,自己可真是有嘴說不清了。
到時候不用問,保準李家的殺手們蝗蟲般鋪天蓋地而來……那自己的逍遙日子,可就算是到頭了。
“李大哥為何剛才不讓我等動手?他可是二十八宿啊!” 等到九劍等人離開後,那大刀男子果然開口問道:“李家家規,臨陣脫逃者死罪一條!”
“你也知道人家可是二十八宿,你們三個打不過啊……白白喪命,何苦呢。”李晉苦著臉,不曉得為何這大刀男子發了脾氣:“而且,什麽家規不家規的,說了多見外!咱們什麽關系,我不說你不說,誰能知道今天這事啊是不是?”
三個白面具互相看了看,吃了一癟。李晉這話雖然難聽,但又是板上釘釘的事實。
“沒錯,我知道我們三個打不過,但是咱們有哮天啊!只要哮天在,咱們……”那大刀漢子口無遮攔,說完這一句之後見得李晉臉色一變,急忙改了口風:“啊,我的意思是,李大哥您可是咱李家的執金吾,憑您的本事和您的狗,咱們定然不會吃虧。”
說罷,大刀男子不依不饒,似乎一定要李晉給一個說法。
李晉掛著臉色,勉強點了點頭:“三天前我遭了一場惡鬥,現在身子不爽。你們看看,我這腿都沒好利索呢。啊,倒不是我不敢以命相搏;只是,三位細想,萬一今天我若是輸了,豈不是留下一個‘執金吾不如二十八宿’的口實?凡事啊,要以大局為重。”
三人這才紛紛歎服,然後低頭細瞧,抬身嘖嘖稱奇:“能把帶著哮天的李大哥傷成這樣,想必對方一定有些本事。好,那便不勞煩李大哥。我等這便回去,即刻帶上大隊人馬回來替李大哥報仇雪恨!”
說罷三人似乎熱血沸騰,起身就要告別。
李晉算是徹底給自己挖了一個大坑然後縱身一躍,現在真是進退兩難。思來想去,李晉歎了口氣,招呼著這三人再次重新坐下。
“我問你們,你們知不知道我為何從李家出來?換句話說,你們在這裡遇到我,就沒覺得有什麽古怪?”李晉壓低了自己的聲音,神神秘秘地問道。
這一問,顯然是問住了面前的三人。確確實實,這李家的“執金吾”按道理來說隻為看家護院,即便有天大的事情也不會派出去的。今時今日,在這荒郊野嶺看到李晉,三人卻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
“咱們是兄弟,那我便實話實說,也省得你們三個為難。”李晉抬手招呼,示意對方再湊近一些;這架勢,看來真的是有天大的秘密了:“你們也知道,這次小姐失蹤的事情呢,和二十八宿有些關系。坦白講……
主上這次正是派了秘密任務給我,要我去鎮邪司臥底,為了日後的大事埋下伏筆。”
一番談吐,那三個白面具似乎是徹底被鎮住,久久之後只能說出幾句客套話:“這……這任務,也只能非李大哥莫屬。別看您在李家日子不長,但是您性子豪爽,處處吃得開。主上安排這樣的使命,正說明了主上對您的認可,平日裡李家流傳的那些您靠著哮天上位的謠言自然也是不攻自破。主上看重的果然是您,否則,為何不叫那哮天去臥底?大哥,今時今日,您可謂李家心腹中的心腹,無出二人……”
那三人雖是恭維,卻是實實在在,打心眼裡佩服了一把李晉。
“他娘的,什麽心腹不心腹的。李家規矩,有事抽簽。結果這九死一生的倒霉差事就扔到了我腦袋上……”李晉見得其他人是這般反應,忍不住抱怨了幾句:“那錦衣衛鎮邪司可是戒備森嚴、處處提防,進去個人能把你八輩子祖宗都查一遍。裡面呢,每個人都跟長了八個心眼一樣,當面一套背後一套的叫人防不勝防,一點都不像咱們李家這麽逍遙自在,簡直令人流連忘返;而那邊呢?別人我就不多說了吧,單說那個麥芒伍,簡直就是個王八蛋!算了我也不多說了……總之,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所以,三位還是繼續尋找小姐的下落,就別為我大動乾戈了吧……來來來,咱們兄弟喝酒,喝酒!”
說著,李晉帶著眼前的三人換了張桌子,繼續把酒言歡。酒過三巡,這三人才唯唯諾諾起身告退,前往下一個城鎮繼續搜索李棠的下落。
看到三人遠去的身影,李晉不禁長出了一口氣。
是的。
正如李晉剛才絮叨的一樣,他這一次離開李家的理由,並不是為了尋找李棠。正相反,李晉確實是得了這樣一個不得了的光榮使命,才垂頭喪氣地踏上了自己的旅途。
別看這李晉平日裡隨隨便便,對這件事心裡倒是明白得很:雖然朝廷上不能用李棠作為和李家談條件的籌碼,但是李家主上畢竟只有這麽一個妹妹。手足情深,如果真的坐實了朝廷的人有任何加害了李棠的鐵證,那李家絕對不會善罷甘休。起碼也要安排一個死士行刺當今皇上作為回禮,才能彰顯出李家的態度……
只是沒想到,自己一路上遊山玩水打發著時間、盤算著主意,這走著走著便遇到了吳承恩一行人,以及他身邊的李棠。
李晉自然覺得自己老謀深算,基本上一眼便可以斷定,李家小姐這是被眼前的小白臉迷了心智,說不定兩個人都私定終身了!如此一想,便無論怎麽看都覺得吳承恩面目可憎。
直到三天前,用了紅錢後的吳承恩露的那一手,才讓李晉徹底瞠目結舌,也一瞬間理解了為什麽李棠會甘心陪在這個小白臉身邊。不錯不錯,不愧是李家小姐,有眼光!
假以時日,吳承恩這小子必然會有一番可逆天地的作為。
只是眼下,自己還得多多用心。因為一旦走露了消息,以吳承恩等人現在的本事,恐怕熬不過三天便要被人囚禁起來。等待著他的,便是這輩子永無天日的生活。
李晉一邊喝酒一邊琢磨,卻聽得外面已經遠遠打鬥了起來,而且隱約聽得慘叫聲。唔,那兩個女子一看就知道不好惹,看來鎮邪司的那位小哥八成要葬在這裡了。只不過事不關己,李晉並沒有在意,只是按照出來前李棠的吩咐買了些酒菜,左搖右擺地回去交差了。
反過頭來,咱們再說九劍。
為了完成麥芒伍交代的任務,九劍其實已經在南秀城呆了一段時日,行蹤倒也簡單。每日天還沒有亮透,他便從客棧討上一些茶水、乾糧,然後走到前往南秀城的必經之路上一坐便是一天。等到入了夜,九劍便拍拍屁股,起身回到客棧休息。
那叛徒離開鎮邪司之前,一直都在鎮守南疆;想必現在也不會離得太遠。九劍想得清楚:即便是高手,但是只要是人,就得吃飯喝水。那叛徒就算隱蔽了自己的行蹤,但是藏身的糧食吃完,他必然就得露面。
自己只要守株待兔,假以時日,必然能夠等到和那叛徒正面接觸的機會。
南秀城的百姓見得九劍面相凶狠,但是為人溫和,而且一直都是謙卑有禮,自然也是相安無事。大部分百姓隻當他是沒有趕上之前懸賞的能人異士罷了,甚至偶爾也會攀談幾句。
前幾日,九劍正在閉目練劍,卻猛然聽得一陣雷響。抬起頭,天空中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瘋狂擴散著一大片雷雲。不一會兒,自己這邊便下起了暴雨。南疆氣候反常倒也無妨,只是這雨水裡夾雜著幾分妖氣引起了九劍的注意。
逢妖必殺,這是鐵的原則。
當時礙於雨水頗大、山路崩塌,九劍並沒有即刻動身,只能暫且一避。好不容易等到雨勢變小,九劍即刻出發,朝著當時自己看到的雷雲飄來的方向趕路。
這一走,便走到了黃花鎮;等到進了鎮子,九劍便順著那黃花餅的香氣找到了飯莊——
以及裡面坐著的那些個“人”。
正對著門口的一桌,坐著一個花臂漢子,口若懸河談吐不凡,眉宇之間倒也帶著一股正氣。只是自打自己進門,這人便頻頻與自己眉來眼去,不知是何居心。另外,與此人同桌的三人……唔,不知道到底是人是妖,反而是臉上的白色面具自己頗為眼熟。
之所以沒有與這一桌對峙最大的原因,自然是飯莊最裡面的角落裡坐著的那兩個妖豔女子。即便這兩人化為了人形,也絲毫沒有打算掩蓋自己散發著的陣陣妖氣。如此明目張膽,想必一定有些本事吧。
思及於此,為了不傷及無辜,九劍便開門見山,邀請金角、銀角去街邊一戰。出了門之後,九劍便有意引著面前的兩妖邊打邊退,意圖離了黃花鎮再做打算。
只是,那金角銀角絕不是一般貨色。兩人雖然依舊保持著人形,雙手的指甲卻已經有四、五寸長短,而且堅硬無比。隨隨便便抬手一抓,便撕透了九劍腿上的鎧甲,留了五道血痕。
九劍自然是知道自己大意不得,即刻拋起巨傘——那傘在半空中展開,幻化做九把殘刃在半空中畫圓。緊接著,九劍比起兩根手指抬手一指,最終大喝一聲“龍”!那九把兵器忽然間便有了生命一般首尾相接,如同龍形一樣朝著金角的臉面破風而去。
金角之前一直佔著上風,見得九劍這一招撲面而來後急忙抬手一擋——哪曉得,九劍忽然間抖了抖手指,自己的兵器便在空中靈動一番,最前面的兵器繞了一個圈子,從背後刺向了金角的背脊!
那金角卻沒有坐以待斃,反而四肢騰空向前一躍,順勢在半空中攀爬著這九把兵器,朝著地上的九劍殺了過去。
在金角吸引了九劍足夠注意力的同時,銀角已經不聲不響,在九劍身後死角處的泥土之中冒了出來,同時瞄準了九劍的脖頸。
雖然九劍年紀輕輕就有了這禦劍的本事,但是金角和銀角早就猜到,對付他最好的辦法便是貼身而戰。再加上目前可以前後夾擊,料得九劍這小子下一刻便在劫難逃。
果然,眼見得面前的金角逼了上來,那九劍只能收了剛才的攻勢。九把兵器登時回了九劍身後,重新畫圓,所有劍身似乎都蓄勢待發準備撲出去一般嗡嗡作響。而九劍也收了身段,雙手垂下,似乎想找出金角的破綻。
就是現在!
銀角抓住時機,搶在九劍揣摩著重新出招之前揮舞著利爪衝向了他的死角。金角自然是全盤入眼,立刻心領神會,張嘴便朝著九劍大吼一聲,掩蓋住了銀角刺殺的身法帶起的風聲——
得手了!
“虎。”
九劍的一聲冷笑,驚到了近在咫尺的銀角。金角頓時也是一愣:奇怪了,剛才還懸在九劍背後的那幾把兵器,為何在自己眨眼間全不見了蹤影!莫不成是……
等等!金角突然注意到,那九劍比著的兩指,此刻依舊未松開。看起來九劍仿佛垂手而立,但是換個角度去想的話,也可以認為他是在指著地面……
難道是?
正在遲疑之際,一股颶風從天而降,仿佛猛虎撲食。
“閃開!”金角大聲喊道。
已經晚了。九把兵器不知何時已經從九劍背後移開,懸在了半空之中;就在金角察覺到了不對勁時,這幾把兵器齊刷刷垂直刺下,遍布於九劍周身四遭!
幸好金角提醒得及時。憑那銀角的身手,匆忙之際於兵器之間的縫隙側身一避還是綽綽有余的。
但是顯然事情沒有那麽簡單。這落下的九把兵器,每一把的周身都纏繞著厚厚的劍氣不斷旋轉——即便是兵器與兵器之間的縫隙,也早被這凌厲的劍氣所填滿、覆蓋。
銀角聽到了金角的提醒,幾乎本能地停下了自己的步伐避開那些個劍氣——肩膀猛然一疼——好險,看來只是一些皮肉傷而已。銀角看著掉了一層皮的傷口,覺得並無大礙。幸好,這家夥用的這些個兵器都已經殘破不堪,看來連刀刃都卷了也說不定……
但是,很快銀角就意識到了問題:為何自己被劍氣所傷之後,並不是被切開一個口子,反而是掉了一層皮?
是的。這其中的秘密,才是九劍的真本事。
就像剛才金角看到的一樣,九劍的兵器周圍並不是附著了劍氣,而是被不斷飛舞盤旋的劍氣所纏繞。那銀角只是擦傷了一下,本想伺機而動,卻不由得整個肉身都被吸了起來,攪進了劍氣形成的漩渦之中。
這漩渦之中乃是層層鋒利的劍氣,可謂避無可避,霎時間銀角的肉身便是血光飛濺,慘叫連連。金角知道大事不好,這麽下去不消一刻,別說肉身,銀角的內丹都會連渣都剩不下了。
這一套“虎式”,九劍耍得簡直行雲流水,威力和速度與最開始的“龍式”簡直判若兩人。看起來,九劍也明白自己以少打多勝算不高,所以剛才的第一招刻意隱了實力,為得就是引得金角銀角大意,以求一擊必殺。
這個時候,再察覺到九劍的心思已經晚了。金角氣急敗壞,忍不住撲了上來——九劍抬起右手比著二指微微彎曲,登時另外八把同樣纏繞著劍氣的兵器拚成了一個劍陣,橫著擋在了金角面前。金角不管不顧,伸手想要擋開這劍陣,卻一下子覺得自己將被吸進無底深淵似的,整個人用不上力氣。
金角急忙做法,瞬時間自斷指甲才躲過了一劫。看到這一幕,九劍不禁皺了皺眉頭:想必對方已經看穿了自己的招式。
“厲害。”金角落地之後,並沒有再急於進攻,只是看了看自己流著血的手掌,淡淡說了一句:“倒是小女子小瞧了公子……剛才聽說,公子乃是二十八宿的九劍?”
九劍不曉得這妖怪為何到了這步田地,竟然還是如此從容。自己背後的那隻妖怪,慘叫聲可是越來越弱了。難不成,還有別的手段?
只見得那金角退後了一步,在懷裡摸索一番,掏出了一個葫蘆輕輕捧起。九劍不曉得對方是何居心,只能提高了警覺,小心應付。
只見金角朱唇微張,淡淡說道:“銀角大仙。”
霎時間,一陣飛沙走石。九劍急忙手腕一翻,本來面前橫著的劍陣立時將自己包了進去,應付著可能出現的暗器。
但是,並沒有任何東西飛過來。奇怪了,那剛才那陣從自己背後而起的陰風到底是……
九劍一個激靈,猛然轉頭。果然,自己背後的那隻妖怪,不知何時已經逃離了劍氣的漩渦,不見了蹤影。
唔……莫非已經破了內丹?
當九劍再次回頭準備專心對付眼前的金角時,卻清楚地看到遍體鱗傷的銀角,已經氣喘籲籲地蹲在了金角身邊。
“九劍公子。”那金角不急不緩,再一次朝著九劍舉起了葫蘆:
“我叫你一聲,你敢答應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