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7章 情深不壽2
  柳紫夢覺得今日注定會是精彩的一天。

  未等她開口，暗紅色衣角青年從善如流為自己找了個中意的背靠依上去，又從容不迫的掏出一把折扇，接著淡定在她的桌案前撿了個杯子替自己斟了杯茶，客套這二字在他身上絲毫沒有半點體現。

  雲霆皺著眉頭看他，就連一旁的方才還手舞足蹈的陳霸此刻臉上早已是詫異之情溢於言表的看著來人。

  那男子抿了抿手中的茶，挑著眉眼問道：“你這日子可過個清閑，你可知……”

  柳紫夢沒說話，依舊自顧自的喝著手中的茶。

  那人見她並不開口說些什麽，也到不生氣，將那些沒說完的話就此打住了話頭，反倒是一旁的陳霸被他這話激起了興趣，橫著眉頭問道：“傀惑，有什麽話還要說的這般神秘？”

  這暗色紅袍之人正是身居未央紫宮的鬼王……傀惑。

  陳霸其實對傀惑這人並不相熟，只是素日中六界對他頗有評級，傀惑這人為人心狠手辣，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卻也是個忠肝義膽俠義風范之人，倒是頗有梟雄之氣勢，數百年前一怒衝冠為紅顏，血洗未央紫宮，奪了前任鬼王之位，錚錚是個血性人，在這一點上，陳霸倒是尋到了知音的味道。

  “你可知，就因為你上一次的血洗了翠屏派，此刻仙界正在密謀打算以這個為借口，想一舉鏟除妖界，一洗那前仇舊恨。”

  傀惑的話一出，四處皆是安靜，陳霸驚得一時之間不知該說什麽，雲霆皺著眉頭考量著什麽。

  柳紫夢依舊是一副不溫不火的樣子，喝著手中的那杯茶，半響抬眼眸光淡淡道：“我妖界雖然數百年來不生事端，卻也不是那些好惹之輩，倘若仙界打算這般做，妖界自當奉陪，況且他們不是等候已久了嗎？”

  這筆帳怕是他們早想算了，當年六界混戰，她身上擔負的是妖界存亡重擔，當是時天地易主，群雄四起，她身藏妖神之力，自然是被推為妖王，執掌妖界兵權，在七百年前的那一場妖界與仙界的曠世惡戰，柳紫夢率領著三千精銳的妖將寡不敵眾，最終不得已退守在妖界結界口處，當夜柳紫夢決定選出數百名妖界的將士組成一個突擊隊，試著突破仙界的包圍圈為後面尋得一絲生路，而當時擔任副將的花髭須毅然決然的挑起這個大任擔任了突擊小隊的隊長，那一夜的突擊很是成功，留給了柳紫夢一個最佳的反擊機會，順利的擊退了仙界的圍攻，柳紫夢現在還清晰的記得，那一日烏雲遮天蔽日，嘶吼聲穿透整個曠野，遍地的荒火，以燎原之勢迅猛的竄著，大地之上屍橫遍野，柳無情出生在一個平和的年代，雖然也算是看的過血腥經歷的了殺戮，不大不小也算是個頂頂英雄，但如此慘烈的場面真還是第一次，暗色的煙塵彌漫於上空，一條粘稠血液似一條吐著信子的毒蛇一點點吞噬著戰場上無數不多的幾個存活下來的人，殘肢斷臂堆積如山，她和仙界鼎鼎大名的戰將執墨手中持劍遙遙相對。

  風嘶吼在她耳旁，鮮血順著身上的傷口一點點的滴落在地，染紅了身下一片黃土，執墨高懸著劍，在一輪旭日灑下的金輝中刺痛了她的雙眸，肅殺的氣息環繞在那人的周身。

  那人冰冷的吐出一字：“殺。”

  看著隨她一起出死入生的將士們一個個倒下，仙界重將一個一個殺紅了眼，逼著柳紫夢帶著殘余部下一路退到了洛水之巔，也就是在哪裡，柳紫夢拚死一搏將執墨的元神逼出仙體，用捆仙索囚禁在洛水之巔，這一戰驚天地泣鬼神，洛水橫流若瀑三天三夜不倦。

  眾仙將就此潰敗而逃，妖界才得以保全。

  很好，這數百年中，她還沒來得及找他們，倒是他們送上門來。

  柳紫夢回了回神，其實一早仙界就打算奪回執墨的元神，若不是她一直以妖神之力守護在洛水之巔上，仙界早就勝券在握奪回執墨的元神，對妖界展開毀天滅地的圍剿。

  這一戰既然蓄謀已久，那就避無可避。

  天下人負她，卻說她負了天下人。

  那麽，也好，就讓天下人都怕她，敬她。

  柳紫夢放眼望去，台下帷幔搭起的小巧精致的亭台中正源源不斷的瀉出一去宗宗琴音，雕梁畫棟間茶煙嫋嫋，她的手圈成一個半圓形的圈體，有節奏的輕聲擊打在桌子上，伴隨著那擊築聲，她微微歎息，“傀惑，你從未央紫宮興師動眾來找我，自然不是專程為了來通知我這件事吧？”

  傀惑行雲流水般替自己斟了一盞新茶，諱莫如深的笑意溢於眼底，看上去隱約透著一股的邪氣，“我來是想用這個消息和你換一筆交易。”

  數百年未見，他還是這般精於計算，柳紫夢心中歎息些許，也許是她忘了，她現在的身份是妖界之王，早不是以前那個青澀懵懂的小女孩，她有她的威嚴，而他有他的抉擇，“你若是打算拿這個消息去換幽蘭的消息，怕是要讓你失望了。”

  他笑了笑，顯然這個回答是在他意料之內的，眉眼間有些單薄神色，“我來並不是讓你說出她的所在，我隻想知道，她，現在過的可好？”

  過的可好？

  她也很想知道這個問題。

  幽蘭和玄清他們現在過的可好？
  那日她救下身受重傷的玄清安置在重禹山中，接著她碧海浮生中找到幽蘭並委托她來照顧玄清。

  那日，碧海浮生中依舊如同她當年被困時的景象，在嫋嫋桃花林中環繞著一層桃紅色的雲霧，似真似幻，瑰麗異常，朵朵桃花開遍整個花坳，簇擁著浮雲似的花盞蔓延在一座小木屋前，那裡面的一切都是她親手按照他們曾經的家那般布置，柳紫夢的指尖一點點掃過那些不染千塵家舍，記憶是一汪泉水湧入，那裡曾是她的家，她唯一的家。

  它曾經承載了她所有美好的記憶，卻最終灰飛煙散，前塵俱已味盡。

  歲月如昨，恍惚中，她還記得那一夜的夜風中，桂花如雨飛揚若雪，他分花拂柳而來，長身玉立，分神俊朗，靜靜的看著她：“你是何人？”

  你是何人？

  原來，那一句話後，她終為了那夜的那身清影覆了整個天下。

  而今，這裡在沒有那人，也沒有了當初自己，柳紫夢抬眼望向窗外，窗外株株桃樹簇著桃樹，盈盈連成一片搖曳的三生花海，桃花翩翩，落英繽紛，曉風襲來，絲絲清甜猶如入喉蜜香，桃花瓣洋洋灑灑的灑下許多，一兩片飄入窗臼，落在她眼前，她輕手拾起，瓣瓣赤粉色的桃花瓣兒宛若泣血的般……

  “今年的桃花額外燦爛……”

  她回頭霍然瞥見一抹白紗驀然驚至眼前，一席輕紗罩體，桃花坳裡的微風帶動輕紗翻飛宛若一隻無根的並蒂蓮，三千青絲用一截桃花枝輕挽著，垂下的青絲宛若一汪幽泉，靜靜的披在那人肩上，纖長翩翩的睫毛下一雙深色的眼眸淡然看著她，流露出淺淡而輕薄的笑意。

  她說明來意。

  幽蘭就那樣靜靜的看著她，她素來知曉幽蘭的性子溫軟嫻靜，這也是她選擇她的原因，卻沒想到此刻幽蘭的神態出乎意料淡然，不惱不喜，只是問了她一句話：“為什麽，為什麽你選中的人是我？”。

  她伸手拂去窗臼上的花瓣，回頭看向身後的幽蘭，目光沒有絲毫的躲閃：“因為你和我一樣，愛著同一個男人。”

  她淺淺一笑，如同窗外那偏偏紛飛的桃花瓣兒，飄飄零零，落英三千。

  幽蘭是不喜歡她的，這一點柳紫夢從初見時就知道，若並不是因她們愛上了同一個男人，她怎麽又會幫她。

  “你依舊還愛著他嗎？”

  幽蘭在她身後低聲問道。

  她苦澀一笑，心口處像是被一點點的被蠶食殆盡，連同那過往的美好都支離破散：“愛又怎麽樣？不愛又怎麽樣？你覺得我還能和他再在一起嗎？”

  他和她還能再在一起嗎？過往的一切，她都能放得下嗎？那些過往的恩怨情仇一切都可以像是那戈壁上一縷青煙淡然消逝嗎？

  那碧海浮生中的一白二十三年，三十二道噬魂雷，棄仙台，還有耶律修歌的命，她都能放得下嗎？

  “好好照顧他，必要時這個你可以用得上。”她伸手從衣袖中取出一隻青色瓶壁金刻比翼雙飛圖形的琉璃瓶，遞給幽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