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章 此情可待成追憶雨燕，就讓你愛的這個男人去陪你，這是姐姐最後唯一能為你做的。

他低頭看著自己源源不斷流出血的傷口，那裡的傷痛卻不及他刺向她那一劍萬分之一，這樣也好，既然天地不曾容他們，世間這一切都不曾容他們，他們只有一死才能再在一起，今生他們有緣無份，那麽來生讓她早點愛上他。

“雨燕，等我。”

黃泉路上，有我陪你，你可還會孤單？

夜來了，更隨它來的是鋪天蓋地般的寂寞，柳紫夢指尖團簇起一縷紅色的火焰，點然離她最近的一盞燭燈，卸下羅衣的她平躺在床上，讓柔和的燭光流動在她的臉上，只有這點光才是最真實的，證明她還活到這個世間上，也只有這點光才是最溫暖的，溫暖這她那冰冷已久的心。

“娘親，為什麽你回來了，雨燕姐姐卻不見了呢？”多寶躺在她的身側，仰著一張天真的童顏問道，她現在身邊唯一的親人只有多寶一個，她不能再失去他。

“因為，她……”心底的痛楚似一條吐著信子的毒蛇啃食著她，一點點將她心中最後的希望吞噬，她不知道該怎麽樣的開口像多寶去說雨燕她死了，再也不能陪著他玩，陪著他笑，陪著他鬧，她伸手覆上多寶水油般的長發，“你雨燕姐姐去了一個很遙遠的地方，所以……”

“是因為她死了嗎？”

她心頭一驚。

多寶仰著頭去看像那幽暗明滅的琉璃紗燈，眼眸中卻是她未曾見過的神情，“一百年前娘親不再多寶身邊的那段日子，他們都是娘親跳了棄仙台死了，可雨燕姐姐卻說娘親去了一個很遙遠的地方，娘親不會不要多寶的，那時多寶卻發現雨燕姐姐背著大家一人在偷偷地哭，”多寶的話像是一把尖刀直直扎進她的心中，她咬著發白的嘴唇，將多寶摟緊道：“娘親會在多寶身邊照顧多寶的。”

“娘親，我們每一個人是不是都會死？”

“不，不會。”她忽然大力的摟緊多寶，徹骨的寒意襲上心頭，上天已經奪走她太多，她不能想象失去了多寶，她是否還能活得下去，“娘親不會讓任何人傷害多寶的。”

夜是那樣的寒，亦同六百年前的那一個雪夜，身和心是那般的痛，那一夜是她今生今世忘不掉的噩夢。

從那一夜後，她再也不能成為一個母親。

琉璃珠落聲響起，柳紫夢正在給多寶喂著一碗粥，自從雨燕走後，她回到這千紫殿中，多寶所有的衣食起居都是由她一手親自照拂的，來人隨手撥開一片珠簾，珠簾畢落，她仰頭看見黑色玄服的雲霆站在殿門前。

她示意雲霆座下，陪她娘倆一同用膳，她已經許久未曾見過雲霆了，如白玉石般紋理流暢的臉微微有些消瘦，精神倒是還不錯。

她給他盛了一碗魚湯，又遞給他們一雙筷子。

雲霆從她手中接過筷子邊說道：“我將他們的生魂封印在了一株合歡樹上，日後能怎麽著，那就是看他們的造化了。”

她細細的聽著卻沒說話，雲霆口中的他們是指寒雨燕和紫重，她雖然恨透了紫重，卻沒辦法不成全他們，秉倉劍下生魂具滅，她唯一能做的只有保住她一縷未散的魂魄，和著紫重的元神一起交給雲霆，隻願來世他們能做一隊平凡的夫妻，擺脫到這世間的紛紛擾擾。

多寶吃完一碗粥，柳紫夢又給他添上了一碗魚湯，多寶皺著眉頭嚷嚷說他吃不下了，將魚湯又原封不動的給她推了回去，平日倒是沒什麽，但今日這魚湯卻是采用極地南極仙翁那裡的靈芝草做的專門為多寶補身子的，她正想著怎麽開口，只見雲霆將魚湯推回多寶的面前，“可惜了，我和你娘親方才還打算著，等你吃完了這碗魚湯領你去凡間遊玩一遭，現在反正你也是不吃那晚魚湯的，那我們也不用去了。”說罷，順勢要去拿多寶面前的那碗魚湯。

多寶將魚湯在他面前一護，忽閃著兩隻荷包蛋般的大眼睛：“那個，雲霆叔叔，多寶喝完這個，我們真的可以去凡間玩嗎？”

“不信，你可以問你娘親。”雲霆放下手中的筷子看向柳紫夢。

這倒是個哄著多寶喝魚湯的好辦法，自從雨燕離開後，這千紫殿中一直沉悶的很，她現在每天都忙著處理一些殿務，而多寶也突然間也少了很多話，這般去凡間放松放松是個不錯的選擇，但是雲霆的性子向來不喜人多，想必不會和她們一起去的。

“對，只要多寶乖乖喝完這碗魚湯，娘親就會帶多寶去凡間遊玩幾天。”

多寶又將頭轉向雲霆，“那雲霆叔叔不會和我們一起去嗎？”

“嗯，你雲霆叔叔……”

“會去。”雲霆將她還沒有說完的話打斷，她疑惑的抬起頭看著雲霆，按道理來說，雲霆素日喜歡獨來獨往，卻從來沒聽過他曾去過什麽熱鬧的地方。

他似乎看出她的想法，伸手為多寶和她碗中添了幾道小菜，解釋道：“一個人清靜久了，想去看看凡間的熱鬧。”

柳紫夢一手牽著多寶，跟著雲霆的步伐踏出千紫殿，殿外陽光甚是充足，雖然他們現在的修為完全可以直接穿梭兩處不同時空，但多寶吵著要看看天上的白雲人間的綠水，她隻好欣然同意，雲霆召來一朵祥雲，她牽著多寶隨著雲霆施施然騰坐在一朵白雲上。

自上一次到凡間那已經過去了二百年，滄海桑田間，凡間變化不大卻依舊是熱鬧非凡。

雲霆挑了一個市集，找了個沒人的地方帶他們騰下雲頭，柳紫夢一直覺得就像雲霆這樣冷心冷面的魔族中人，大抵是看不上這世間的一切的，能讓他注目一二的無非是天地之變化和群雄四起，人世間的人和事他都是不屑一顧的，卻沒想到雲霆今日能主動提出陪她們一起來人間，這是讓她意外的，好在多一個人多一份熱鬧，雖然雲霆和熱鬧這個詞也是不太有關系的，但總算是在人數方面出了一份力。

在看到這個市集的繁華程度後，柳紫夢深感欣慰，只要多寶能在這裡玩得盡性，她也就是開心了。

三人皆化實體，雲霆依舊是那副冷冷模樣，像是一塊兒散發著萬年寒氣的冰塊兒，可就算是這樣，那迷得路邊小娘子那叫一個暈頭轉向，神思不屬，眼風微斜，看到路邊正站著一個水蔥般的美少年，眼含秋波堅持不懈努力像這邊投遞著，一邊的柳紫夢很是識時務的掏出一把折扇，撐開擋在雲霆的側臉處，向著一旁急跳腳的美少年揮了揮手，人間依舊是那般的新鮮，她微不可查的向著雲霆邊上靠了靠，“我瞧著那青衣少年大抵是看上你了。”

這話要是去問紫檀，他一定頗有自信的甩著手中的折扇，某中燃著一簇希翼的火光道：“那是自然，本上仙的這一張臉可是曾風靡六界的。”

她這麽一問，多半兒是好奇，多半也是尋個話題聊聊天，像是雲霆這一類人，你若不先開口，那他抵死也不會和你多說幾句的。

果然，雲霆略微赤紅的雙眸緊緊盯著她，看的柳紫夢一陣心虛，打著哈哈道：“方才開玩笑，開玩笑，你可別見怪啊。”

大理石般的面容此刻看不出什麽異樣，只聽他道：

“你很在乎嗎？”

柳紫夢略略一愣，恍然間想起自己和雲霆還有一段未了結的婚約在身，心下一驚，表面上依舊是不動聲色乾笑著晃了晃頭。

她看到有一絲失落從雲霆眸中閃過。

她對雲霆虧欠了太多，在婚姻大事上，卻不想再虧欠他下去，雲霆對她的情她不是不知道，只是她卻不能給他一份對等的感情。

好在多寶在前面召喚著她，睜著一雙水汪汪的眼睛將整個集市掃視一圈，揮著兩條短藕般的小手拖著她的手催促道：“娘親，你快點啊！”

身後的雲霆不發一言的跟在她們二人身後，一同向著集市中熱鬧的人群走去。

多寶指著一個糖漿做的一隻六耳獼猴央求著要她買給他，她垂下頭將那隻糖漿做的六耳獼猴遞給多寶後，正欲掏出碎紋銀來，卻發現雲霆已經替她結清了帳，而他手中還拿著另一隻外形精致的玉兔狀的捏成的唐人。

這讓柳紫夢略微有點呆愣，順著雲霆的指尖一點點看上去，額，雲霆，他的喜好果真夠特別。

特別的雲霆一手拿起唐人，一隻手自然而然的牽起多寶，儼然是一副父慈子孝的場景，這讓她一個當媽的人一時之間倒是有點拿捏不穩。

“那個，你們等等我。”

柳紫夢快步追了上，多寶牽著雲霆的手一松，向著一處賣著面具攤位前跑了過去，此刻舉著糖人的雲霆轉過身來，將那隻唐人遞給她。

“嗯？這是？”

柳紫夢盯著他手中的糖人略略有些發懵，一時之間對雲霆此舉甚是不解。

“給你的。”雲霆面無表情的依舊將糖人塞入她的手中。

她看著手中憑空出現的糖人，不知道是哭還是該笑，沒想到自己這一大把的年紀還被人當作個小孩子般對待，真真讓她哭笑不得。

“你素日裡行事老成慣了，既然來了凡間，自是不必那麽拘謹，這個糖人你吃來看看是否和你心意。”

沒想到雲霆這樣冷性子的人居然能說出這般的話，這讓柳紫夢覺得有些趣兒，她還是一個少女時就接管了整個妖界，成為一界之主，本該天真浪漫的年紀中，她卻不得不變得老成穩重，就這樣一變就是數百年，那曾經少女曾有過的她卻永遠的失去了，她試著咬著一口手中的糖人，絲絲甜意順入她的喉頭，似乎又尋回那早已失去的天真。

她揚起頭向著雲霆露出淺淺一笑。

這世間也只有他能當自己還是個小孩兒。

他們這一路上，柳紫夢發現雲霆這張臉著實很招桃花，所過之處，少女們紛紛側目回頭，那一雙雙星眸中閃著朵朵紅粉色桃花。

她和雲霆走到了一個攤位前，多寶正攀著兩條小腿探頭探腦的望著，似乎被一陣陣吆喝聲拉住了腳步，雖然多寶現在的歲數足足有了一百歲，但還是個六七歲孩子大小，踮著腳奮力的趴著看。

柳紫夢探進頭多看了兩眼，似乎是一個賣面具的小攤，面具小哥極熱情的招呼著他們，多寶拉拉她的衣角，一雙水澤如葡萄般的眼睛眨來眨去：“娘親，你喜歡嗎？”

若是多寶含著這樣的神情盯著她看，柳紫夢知道這多半是多寶中意了，想要了，她應該掏錢了。

她回頭看了看自己手上還拿著多寶一雙糖人，一扎十個的冰糖葫蘆，若是再多出幾個面具，怕是她還得整出一隻手來。

她想著如何委婉的拒接多寶要買面具的這個要求，忽聽到雲霆在她身後問道：“喜歡嗎？”

她以為雲霆是在問多寶，正想回頭去和雲霆說事事不能這樣慣著一個孩子，卻發現他目光並不是看向多寶，而是直直的看著自己，雲霆手中不知多會兒多了一個半遮面的面具伸手遞給她。

她垂下眼來看那面具，淺紫色的羽毛順著模型勾畫出一雙上翹的狐狸眼，在面具的左側還粘著一根長長的白羽，瞬間一股電流般擊打過她的心頭，她手中一顫，那幾串糖葫蘆直直摔下在地。

她曾經以為，自己在這凡間避世的二十年中，所有過往的都似青煙般消失殆盡，有很多記得的，也有很多不願意再記起來了，兜兜轉轉記得的也是記不得了，而此刻在看到這一面面具時，所有的過往如同潮水一般向她壓來……

“師父，你喜歡這個面具嗎？”

……

“師父，你看我帶著好不好看？”

……

“師父……”

那一日，她臉上帶著的就是這樣子的面具，撒嬌稱喚他要他來看她，而今他們卻是死生不複相見。

也許是經歷的太多的新風荀 ，也許是離開他的那一刻才明白過去的那些美好已經蕩然無存，那一瞬，心涼了，像是被深深切下一塊，從此這顆心也不再完整。

“紫夢，你怎麽了？”

她恍然回神，發現雲霆深鎖著眉心看著自己。

柳紫夢慌忙的躲開他審視著自己的目光，順勢往後退了幾步，向著雲霆輕輕搖了搖頭，道：“沒什麽，方才手滑的厲害。”正欲牽起多寶手要走。

多寶很是堅貞的搖著頭，抗拒著前來拉自己的柳紫夢，賣面具的此刻小哥很識時務的口若蓮花道：“夫人，既然這位小公子喜歡的很，何不給他買一個玩玩罷了，”看著柳紫夢似乎沒有動容的意思，又將頭轉向雲霆，道：“老爺，反正這面具才值得一兩銀子，難得另愛郎喜歡，做大人的何必為了這點小錢而破壞了出來遊玩的雅致呢？”

柳紫夢素日對開銷上的事兒不大上心，妖界國庫的開銷都是由算盤妖來負責，只是時不時聽他來和自己發個牢騷，什麽物價漲了，國庫虧空，軍糧吃緊，眾妖的日子又沒法過了，要論口才那可比眼前這個高多了，柳紫夢也很清楚算盤妖這樣做的目的無非就是時不時的來敲詐自己一番，可眼下一個面具竟然能賣到一兩銀子，這分明是擺明了坑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