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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劍問情1》第33章 笑蘊悲音,誰人會微吟意
  第33章 笑蘊悲音,誰人會微吟意

  醒言聽得雲中君那句“天下寶器,皆有靈性”,倒是心中一動,說道:“老丈所言甚是,小子受教了。今日我正有一物要向老丈討教。”說罷,醒言便將手中那把仍半裹在麻布片中的古怪鐵劍,呈示給雲中君,道:“好教老丈得知,這口劍器,是我昨夜在那馬蹄山上,無意中拾得,這劍似乎有些古怪,還請老丈慧眼一觀,明示在下!”雲中君見醒言鄭重其事,便眯眼細細端詳了這劍一番——在醒言期盼的目光中,半晌才喃喃說道:“此物好像是把劍。”

  “呃?”這話說的……還是且聽下文。

  “好像是,卻又好像不是。劍是劍,劍非劍,似是而非,只在兩可之間——怪哉!這物事老朽竟也看不太懂,看來應非俗物——醒言,你還是將它好生保管,說不定將來可堪大用。”

  雲中君這番含糊其詞的評鑒,醒言聽起來如在半天雲霧之中,頗有些摸不著頭腦。不過還好,好歹也得知這把劍並非尋常物事——既然雲中君都這麽說,那是一定要好好收藏的!
  只不過,雲中君接下來的一番感歎,卻給正自快活的醒言如澆一瓢涼水:
  “不對不對!可惜可惜!觀此劍鋒刃鋥明雪亮的模樣,想來即為神器,也非上品——須知那神物有靈,定知自晦;瞧這鋒芒畢露的情態,卻也只能是尋常利器了……”

  乍聽這轉折話,醒言不免有些沮喪,但轉念一想,卻又釋然,甚至還有些欣欣之意:

  “嘻!老丈這話卻也有些不通之處——想來這劍除了鋒利,還能有啥其他好處?!鋥明雪亮,哈哈!!不錯不錯!如此正好!”

  不提少年在那兒暗自得意,且說那雲中君,品鑒完畢,便將那劍往醒言手中一塞,道了聲“我去也!”竟是就此飄然而去……

  ——倏然而來,倏然而往,幾分灑脫出塵之意,凌然於物表。只是,在他那灑脫岑寂的身後,卻留下少年一長聲氣急敗壞的呼叫:“老丈等等啊!您忘了告訴我你家住哪兒啦!我好去還笛啊!”

  ——其實,有一件事兒倒真是忘了:這一老一少只顧聊得高興,俱都忘了提及那靈漪兒的名號——雲中君忘了說,醒言也忘了問。

  辭別了雲中君,醒言便也繼續趕路,往那花月樓迤邐而去。一路無事,他便不住回想方才那異人雲中君所說的話——雖然他那得道成仙的諸般誇耀,流於套路——說得不恭敬些,倒頗似老道清河的那些個陳詞濫調兒。但他其余一些論調,對醒言來說還是頗為新奇,頗值細細玩味。

  就這麽走著想著,驀地,醒言好似突然想到什麽,心中不禁大呼不妙,趕緊將他手中那裹劍的麻布片再次扯開:

  果然不出少年所料,那把原本已是光華爍爍的寶劍,此刻卻又回復了原態,又成了一段暗淡無光的舊板尺!
  更糟糕的是,此後任憑醒言如何虔心呼喚,那劍兒卻只是鋒芒不露!
  “罷了罷了,想不到這劍竟有如此自尊!原本還可拿它來砍竹削梨,剔剝獸皮——這下可好,以後真個只能拿它當棍耍了!”醒言不住哀歎。

  “唉,算啦,反正也是白撿來的……”少年一路安慰著自己,不知不覺又回到了花月樓。

  此後的日子,又有些平淡如水。

  已打定主意還笛的醒言,卻又不再見那少女前來索要。當時又忘了問那雲中君家居何處,也不好登門拜訪。不過這樣也好,雖說醒言因其自幼農家樸實的家教,深知非己之物不可妄取的道理,才這般打定主意堅要還笛,但實際上,他與這玉笛“神雪”相伴日久,如今一朝還卻,竟還真有些舍不得。

  忙時便來吹曲,閑暇便去遊玩,日子就這樣悠悠地逝去。只是,在這些恬淡平靜的日子裡,不知不覺中,卻有一縷陰影,在成日悠遊的醒言心中,滋生、蔓延,最後竟如鯁在喉……這事兒還得從迎兒說起。花月樓中蕊娘身邊的這位活潑的小丫鬟,可謂是醒言的傳聲筒。雖然醒言平素並不如何留意花月樓中的那些個飛短流長,但偏偏事無巨細,無論是啥雞毛蒜皮,樁樁件件他都了然在胸!

  這一切,不得不歸功於這位迎兒小丫鬟——這花月樓中一有啥風吹草動,這位好奇心過剩的迎兒必定是多方打探之後,第一個來尋醒言分享所得!
  若是換在往日,醒言不免便有些不堪其擾,但最近小丫頭無意提及的一件事兒,卻讓他留了心。

  原來,迎兒告訴他,她伺候的主子蕊娘,和她那位胡世安胡公子,已經好得是蜜裡調油,看來已到了要談婚論嫁的地步——因為,最近迎兒發現,那蕊娘都開始拿自個兒積攢的體己錢,供那胡公子花銷了。看來,蕊娘已是打定主意,要跟這位胡公子從良了。

  開始聽到這消息,醒言倒也沒有如何留意。因為那花月樓中的貞娘子、“花月四姬”中名聲最著的蕊娘,和那位山東蓬萊的胡公子相好的事兒,花月樓中上上下下俱都知道。並且,人人都道這是一件美事——須知現下頗重門閥,很少有恩客有心替青樓女子贖身從良。

  這段將要成就的姻緣,還在花月樓中傳為一段佳話,成了各位姐妹仰慕追效的對象。雖說開始聽得迎兒傳來的這些消息,醒言心中還頗有些好笑,說這小女娃兒倒恁地能扯,這眾所周知的事兒,也能沒話找出話兒,可聽多幾遍之後,醒言便有些留上心。

  從前常受蕊娘恩惠的少年,開始隱隱感到一份不安。因為,醒言知道,在所得之資幾乎全都要上繳老鴇的情況下,這青樓女子的體己錢,積攢起來很不容易。這些辛辛苦苦積攢下來的私房錢財,都是要等到自己年老色衰之後,防身用的。因此,這青樓妓女的體己錢,若非到了緊要關頭,一般不會動用。

  要說,蕊娘和那位胡公子,已到了“神前發咒、花間盟誓”的地步,她現下把自個兒的體己錢交給胡公子花用,於她而言卻也是合情合理,沒有啥不妥。

  只是,常在城裡遊逛的醒言,卻不由自主生出一種不安之感——因為,他近來常見到這位年少多金、風雅非常的胡世安胡公子,竟是頻頻出入那快意賭坊!

  醒言回想往日那小丫鬟傳來的話兒,又思想起自己平素所見那胡世安的言行,這心中的疑竇,是越來越大。

  醒言平素也沒啥可忙的,那大片的閑暇時光裡,便忍不住反覆去想及此事——越想,他便越覺得蹊蹺。

  “難不成……那所謂的山東士人胡世安,竟是在哄騙蕊娘?”雖然這個結論比較殘酷,但以醒言之智,綜以種種見聞,實在還是不得不作出如此推斷——醒言可不似小丫鬟迎兒那般頭腦簡單,畢竟他在市井之中廝混了那麽久,又在塾裡讀過詩書,見識豈是花月樓中這些尋常女流可比。

  醒言琢磨的是這個理兒:若是那來饒州遊學的胡世安,真有心要替蕊娘贖身,便絕不至於還要去花用蕊娘的體己錢物。看樣子,那胡公子現已是床頭金盡、杖頭乏錢了。而這,並不僅僅是個錢財的問題。本來,有晉一代,這士人子弟迎娶青樓姬女之事,有關門楣體面,便很難得到族中長輩首肯。即便胡世安門中長輩開明,應允了此事,但瞧現在胡公子這資費用罄的情狀,若想要替蕊娘贖身,必定要向家中伸手——於是他在這青樓之中耗盡資財的事兒,便瞞也瞞不住了。很顯然,他的父母長輩們定會認為,定是這青樓之妓誘壞了孩兒,那原先的“肯”字,也就變作“不肯”了。

  想來,那位胡世安胡公子,既然能得蕊娘青睞,便絕非那種愚鈍戇魯之徒——於這等緊要關竅,豈有想不通之理?!

  看他還整日介只在饒州城內悠遊,頻頻出入於賭坊之間,便顯然根本沒真心想和蕊娘在一起!
  真應了前人那句“為人戒太察”,待醒言想通此節之後,便如鯁在喉,倒落下一個天大的心事——念及往日裡那蕊娘待自己甚善,又揣想她現下還在那兒,做著水月空花一樣的從良美夢——這醒言心裡,便真如百爪撓心一般!
  這醒言成日裡也沒啥要緊事兒,閑暇時便總是忍不住要想起這件蒿惱事情,真是有些個寢食難安、坐臥不寧。

  思來想去,這疾惡如仇的少年,實在忍不住,便思摸著,得想個法子,把這不良情由告訴蕊娘。只是,這事兒卻也有些個難處——那位蕊娘,倒恁地癡情,現在眼裡只有她的情郎,幾乎足不出戶——此情實在無由可通。

  正自煩悶之際,卻見那迎兒小丫頭,又顛顛跑來找他扯閑。一見迎兒,醒言恰似眼前一亮,突然想起一個法子——自己無由可通,但完全可以讓這位蕊娘房中的小丫頭,代他傳話兒啊!
  “呃!此法好雖好,但讓迎兒這丫頭遞話兒……怕還是有些不妥。”醒言瞧了瞧眼前這位正自滔滔不絕的女娃兒,心裡頗有些瞻前顧後、猶豫不決:“若是我將這些情由,原原本本告知於她,那還不搞得整個花月樓中都要沸沸揚揚?不妥不妥!怕是還得另尋法子。”聽著迎兒有一搭沒一搭地在那兒扯著閑話,醒言心裡卻也沒有閑著,在那兒只是苦思,琢磨著能有啥兩全其美的遞話法子……咦!有了!
  想那蕊娘乃是“花月四姬”之中的翹楚,平素風聞得知,聽說她也是頗通文墨——何不撰就幾句迎兒理解不了的詩偈,讓她代為傳遞?想自己跟那季老先生讀得幾年塾課,頗曉詩書之事,在這花月樓中也是眾所周知;便說自己新得一詩想向蕊娘請教,卻也不甚突兀。順便,也可借著詩偈,遞達一下自己的問候之情——哈!一舉兩得,妙哉妙哉!

  ——幾日來苦惱的事兒,一朝有了破解,這醒言心裡頓覺得無比輕松!打發走迎兒,醒言趕緊回到自個兒屋中,翻出一片老道清河畫符之紙,拈起一管蒙恬絕脈驅夷之筆,磨出些松煙墨汁兒,將那毛筆尖兒在舌尖舔了舔,便拈管沉思——“寫什麽好呢?蕊娘、蕊娘……”

  ……“有了!”

  ——一來這少年才思也頗為敏捷,二來這反正是個警醒偈兒,倒不用那麽考究,不多會兒,醒言便想出幾句。

  只見他揮毫落紙,筆走龍蛇,如漫雲煙,在那紙上書下四句:

  寄語花間窈窕娘

  容光麗兮婉清揚

  瓠葉豈堪合歡渡

  解脫未必是慈航

  醒言這首偈子,雖然急就,但也頗有深意。前兩句,暗寄“蕊娘”之名,讚一下她容光清麗——這也頗合婉轉之道,顯得後面那兩句勸誡,不那麽突兀。第三句,乃勸誡著緊之處。那瓠葉輕薄,又與“胡”字約略同音,想來以蕊娘之才之智,定是能讀得懂的。最後那“解脫未必是慈航”,則脫胎於花月樓前,那副樓中之人俱都耳熟能詳的對聯:
  “一樣慈航能解脫,彩衣人即是白衣。”

  少年將其信手拈來,用在這兒倒也頗為合適。萬事俱備,下面便該請那位蕊娘的丫鬟迎兒,來代為傳遞了。

  盯著眼前這位嘴裡似乎念念有詞,正翻來覆去察看詩偈的小丫鬟,醒言不禁手心裡捏上一把汗,心裡著實緊張:
  “迎兒這小丫頭,嘴巴向來關不牢——可千萬別讓她猜出我這句中的含義啊!”看了半晌,小丫頭才抬起頭來,問了醒言一句:“醒言哥!你可別騙我——你這確實不是情詩?”

  ——那語氣腔調,便似這話已在那懷疑之水中,醃過好幾年!“呃!……”乍聞迎兒此言,醒言恰似被嗆了一口,定了定神,趕緊辯白:“迎兒妹妹,你可別瞎想!我只是想向你家蕊娘討教……”“好啦好啦!甭解釋啦,我相信你!!!”小丫鬟打斷醒言的賭咒發誓:
  “迎兒還從來沒見你這麽客氣過呢——看在這分兒上,我也要在所不辭!”這話雖然聽來有些別扭,但醒言聽了,卻是松了一口氣。只聽那小丫頭又加了一句:“真的不是情詩?醒言哥哥你可別欺負我不識字,便來騙我啊!”“嗯?!嗬!那哪能哪!”

  鬧了半天,這小丫頭居然不識字!醒言頓時心下大寬。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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