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尋訪張良(五)
“我笑你!”兩人同時回答。
張良瞪著周衝,很是不屑地道:“你笑我弟死不葬,毀譽先輩,是不是?庸人,俗人,俗不可耐。象你這樣的俗人,哪裡能夠理解大丈夫情懷!快滾,沒地汙了我的地方。”
這話非常無禮,虎賁衛士手按劍柄,只要周衝一個手勢,一個眼色,就要把張良拿下。
周衝不為所動,大笑道:“可笑啊,可笑啊!”
張良怒道:“我有什麽好笑的?”
周衝不答所問,反問道:“你說,我適才是譏笑你嗎?”
張良略一思索,道:“不太象,那你為何發笑?”
“弟死不葬,你不怕背上不親不友的罵名,這種不怕毀譽,不是大丈夫做不到;敢於毀譽你的先祖,正視令祖的無所作為,這說明你胸懷大志,必欲有所作為,有大作為。”周衝侃侃而談,道:“非常之功必待非常之事,非常之事必待非常之人,你就是那個非常之人,我以認識你而高興,因此而笑。沒想到,卻給你當成我是在譏笑你不齒,可歎呐可歎!早知道,我何必來看你假惺惺作態!走,我們回去。”向虎賁衛士一揮手,轉身就走,很是不屑。
被周衝如此譏嘲數落,換個人肯定是衝上去與周衝理論了,張良就是張良,他卻站著不動,一語道破周衝的用心,道:“周大人,你那點心思,我張良還不放在心上,你是在激我,想我張良留你。你走啊,你請吧。”
他說對了,周衝如此做作,就是激張良。以周衝推想,張良應該攔住他,沒想到張良不上當,周衝哈哈一笑,站住了,道:“我就是周衝,奉大秦王上之命前來新鄭接收韓國的那個周衝。你要我走,我偏不走。”
“除了那個精明,消息靈通,無孔不入的周衝,不會有人想到我張良,更不會迂尊降貴屈就我府上,我早知道是你了。”張良笑道:“怎麽,不走了?路,還在那裡,我不會留你。”
周衝熟知歷史,知道歷史走向,做起事來自然是方便許多,張良哪裡知道這些,除了解釋成周衝消息靈通,無孔不入以外,沒有其他的說詞。
又是一笑,周衝反問道:“明人面前不說假話,真人眼裡不揉沙子,子房,你說你是留我,還是要我走?”
張良卻不回答,道:“你我心知肚明,何必說破。”他要是明確回答,就落了下乘,不能稱為妙事,如此一答,別具情趣,另有機鋒,不愧智者之行。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周衝說到這裡,右手輕輕揮動,不再說下去。張良一笑,側身肅客,道:“周大人,裡面請!”
周衝道聲請,要虎賁衛士在外面候著,跟著張良進了屋。
一到屋裡,張良請周衝坐下,道:“周大人來得不是時候,家裡空有一個殼,卻沒有人,簡慢之處,還請周大人不要見笑。”
“簡慢之處不止一處,既然多了,我就不計較了。”周衝巧妙地回答。
張良打量周衝,道:“周大人是個狠辣之人,怪不得能夠令楚國不戰自亂,韓國轉眼即滅。眼睜睜地看著我遣散家仆,卻不發一言,你這人眼利,心穩,手也黑。”
周衝一笑,道:“你這是在抬舉我,還是在貶損我?”
“你以為呢?”張良也不是省油的燈。
周衝接著道:“楚國之亂,非由周衝而起,是楚國要亂,周衝也沒辦法。我眼睛也不利,心也不穩,手更不黑,到現在還沒有做一件虧心事。說起心穩,比起你子房可差遠了。”
“你可不要高抬我。我遣散家仆,你從頭至尾全看在眼裡,卻不發一言勸阻,你要是心不穩,能做到嗎?”張良反駁。
周衝搖頭道:“子房之言差也。不是周衝不想勸阻你,是大丈夫做事,誰也攔不住!我勸也是沒用,不如不勸。”
“好個大丈夫做事,誰也攔不住!”張良擊掌讚賞,道:“周大人,你這朋友,我交定了。”
能得張良引為知己,視為朋友,人生之樂事也,任誰都會引以自豪一輩子,周衝卻不敢領受,道:“子房,我為秦,你為韓,滅韓之事,我也參與其中,是你的敵人,你還要交我這樣的朋友,難道你不怕後人譏笑你?”
張良在桌子上一拍,道:“大丈夫做事,誰也攔不住,余音在耳!”
周衝不動聲色,接著道:“敵我之分,國之大事,大丈夫所忌耳,子房就一點不顧忌?”
張良輕屑地一笑,道:“誰說敵人就不能成為朋友?伍員托孤,晉國,吳之仇,伍員卻把自己的兒子托於晉國大夫,後世之佳話,周大人就忘了?”
周衝這次,是對張良很有圖謀,這不過是他的一步棋,接著往下說,道:“伍員托孤固然是佳話,可吳晉因爭盟而結仇,這是誰也不能不正視的問題。現在韓國給秦國滅了,滅韓我也出了力,這仇是實實在在的,不能因為子房區區數語就拋卻,子房,你說是不是這樣?”
“周大人說得對,仇不可忘,情還可續!”張良長歎一聲,道:“人生如夢,我傾慕的人卻是我的敵人!蒼天啊,為什麽?為什麽我們之間卻有國恨家仇?”
這是真情的表露,周衝也很是感動,安慰張良,道:“子房不必傷懷,人生嘛,就這樣,就有很多不如意的事情。要是事事如意了,還有情趣嗎?要是那樣,上天何必賦予你我上等才智。上天賦予你我不平凡的才智,就是要做別人不能做的事情,這才是大丈夫所為嘛!”
“說得好!”張良再次擊掌讚賞,道:“與周大人相談,如此之歡,誠人生樂事也!可惜呀,張良卻空費時光,讓周大人等了半天,空自浪費如此美好人生。周大人,你等著,我去拿酒菜。人生之樂如此,不可無酒,不可無肉!”站起身就要走。
周衝搖手阻止道:“子房,你落了下乘了。酒肉雖是樂事之具,但你我相交貴在知心,又何需此二物?清談作酒,樂事為肉,豈不美哉?”
張良坐下來,道聲:“快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