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內庫
寶錦探頭進去,隻覺得稍許憋悶,大約是很久不通空氣的緣故。
她又等了一陣,從懷中找了火折,在密道口點燃,直到火苗嫋嫋,這才確定通風完好。
一路行來,乾燥的甬道中只有灰塵積了厚厚一層,到得出口,她從書架後躍出,對著驚愕的仆人道:“讓沈大人進來。”
本朝初年,這是一位上柱國大將軍的宅邸,他卷入林氏太后的密案,落得個自刎身死的下場,據宮中傳言,他與那位風韻猶存的太后頗有曖mei。
事關皇家的顏面,朝廷一直對此諱莫如深,只是這密道,卻是在皇室的密劄中有所提及。
這裡,就是寶錦以及部下的聚集地。
沈浩匆匆從前院而來,見了寶錦,也不由微微吃了一驚,“殿下,宮中人多眼雜,若是皇帝發現您不在……”
“無妨,今晚皇帝宿在昭陽宮中,他沒有心思理會我的。”
寶錦道:“你派人去宋麟府上喚他——我出宮一趟不易,倒想跟大家合計一番。”
沈浩微一猶豫,於是領命而去,做到門口,卻又折了回來,問道:“在這裡聚齊嗎?”
“不,去翠色樓。”
寶錦低聲說道。
二更未到時,翠色樓的雅座密室迎來了最後一位貴客。
宋麟解了身上披風,隨手交於侍者,後者恭謹行禮後,便躬身退出。
宋麟上前撩起衣袍,向寶錦施禮道:“殿下一向安好?”
“托福,還將就。”
寶錦伸手相扶,漫聲輕笑道:“宋卿行這等禮數,是為了我們當日的約定嗎?”
“是……臣當日說過,若殿下能誅殺此賊,必定重回駕前,為您驅策。”
宋麟起身又拜,寶錦這才起身相避,悠然笑道:“有宋卿助我,隻覺得如生雙翼,一顆心總算落了地。”
她清笑晏然,毫無避忌地說起了自己的擔憂,言辭間,竟似在部下面前示弱。
宋麟卻是執禮更恭,道:“主憂臣辱,殿下有什麽疑難,若是我力所能及,定然為您做得妥帖。”
寶錦微微一笑,指了左首第一張紫檀木椅,讓他坐定,宋麟四下一瞥,只見身側幾人,都是前朝時的遺臣袍澤,彼此面熟非常。
“宋大人言重了,從景淵元年起,你便受先帝托付,掌管天下銀錢,到如今,雖然換了主子,卻仍是財權依舊——普天之下,還有什麽人比你更富?”
沈浩侍立在旁,半是揶揄,半是當真地笑道。
“沈統領勿要取笑,我過手數額雖大,卻只是皇家的帳房,哪說得上一個富字?”
宋麟搖著手,苦笑著反駁道,好似被這等說法嚇了一跳,只有那一雙眼,仍是平靜從容。
“好一個皇家的帳房……”
寶錦笑得歡暢,只是清秀的面容在這一瞬有如繁花盛開,美不勝收——
“既然你自認是皇家的帳房,有些東西,也該物歸原主了吧?”
宋麟聽這石破天驚的一句,瞳孔在瞬間收縮,下一刻,他恢復了儒雅沉穩的微笑,“這是微臣的不是,景淵陛下殉難之時,雖然國財盡沒,內庫卻是完好無損,還有一些秘密產業也沒被發覺——這些都會完好無缺地交給您,絕不敢有半點隱瞞。”
他這爽快明利的回答,讓滿座都為之震驚,寶錦望定了他,半晌,才霽顏笑道:“宋大人果然是良臣忠弼……”
她端起清茶抿了一口,開始談及其他話題,眾人又商定了幾項計策,人言暢歡,三更過後,這才興盡而散。
翠色樓中,剩下寶錦一人獨自佇立。
她望了一眼窗外,只見繡樓華燈低垂,更深漏殘,露華寒重,這些脂粉青樓之地也沒了聲息。
街上再沒什麽人,只有宋麟的那一駕馬車,在寒風夜色中逐漸遠去。
“殿下……?”
沈浩送客歸來,有些疑惑地喚了她一聲。
“你覺得,宋麟今日表現如何?”
沈浩微微一楞,思索片刻,道:“原來擔心他將內庫扣在手中不放,如今既然肯效忠殿下,不妨看他今後——”
“盯住他。”
寶錦斷然說道。
沈浩悚然一驚,“殿下您看出了什麽可疑……?”
“沒什麽可疑的……可是,宋麟犯了一件最不該的錯——”
寶錦歎道:“一般店鋪換過新東家,掌櫃都會帶上帳本前去參見,可我這個新主人,卻是連帳本的影子的都沒見到,宋麟這麽精明的人,絕不會如此粗疏。”
“我立刻派人去——!”
寶錦擺手,輕聲笑道:“正因為他不是個粗疏的人,明日……最遲後日,便會有厚厚一疊帳本送到你這。”
“那大概,都是洗淨了的。”
寶錦望著枝葉在狂風中婆娑搖晃,聲音越發低沉凜然——
“可惜,只要是動過,都不免留下痕跡。”
沈浩在一旁沉默不語,心中卻越發熨帖,幾乎要暗叫一聲,皇家後繼有人……
“那三方情況如何?”
半晌,寶錦又換過了話題。
雖然很不適應這份跳躍,沈浩卻從懷中掏出冊頁,呈了上去——
“這是那三邊密諜傳回的情報。”
寶錦不禁失笑,隨即欣慰道:“朝廷派在那三家的密諜,居然還在忠實工作著!”
她一目十行地看完,苦笑道:“這三家倒是最為安逸,雖然不如偽帝一般幸運,能攻入京中,登上禦座,卻也是據州為王,呼風喚雨地不可一世!”
沈浩微微近前,低聲道:“據說,蜀王世子要入京。”
“哦?!”
寶錦驚詫之下,心中一動——
“他來京城做什麽,不怕被今上一鍋端了嗎?”
“他偽裝使者,身負重要使命,具體如何,密諜也查探不出。”
“罷了,他要來就來好了。”
寶錦將秘報小心折疊,以桌上火燭點燃,等到化為灰燼,這才轉身朝外走去。
“天快涼了,再不回去,季馨該哭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