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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鬼才馬伯庸奇想合集》第257章 三國機密·下:潛龍在淵(55)
  第257章 三國機密·下:潛龍在淵(55)
  關於儒家的一切(2)
  劉平的心情卻沒因此而放松。王杜、申逢只見過劉協數面,他有自信讓他們看不出任何破綻;可是鄧展卻不一樣,他是漢室最危險的敵人,是唯一一個知悉天子機密的人。他只要一句話,就能把劉平推到萬劫不複的無底深淵。

  可鄧展只是木然地看著他,無喜也無怒。蜚先生道:“鄧將軍曾是曹公麾下的勇士,見過天子數面。請問眼前之人,是不是天子?”

  “是的。”鄧展回答,一句多余的話都沒有。

  “你看清了麽?”蜚先生有些不甘心。鄧展點點頭。

  劉平這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氣,他的脊背幾乎已被冷汗溻透了。亮出自己的天子身份,是劉平最終的手段。這個身份的公開,將會給劉平帶來前所未有的便利,也會給他帶來前所未有的困境,這就是一把雙面開刃的大戟。如果不是被蜚先生逼到絕境,劉平不會把最後這張底牌亮出來。

  天子一出,從此劉平將再無退路。

  “臣袁紹,叩見陛下。之前有失禮儀,衝撞聖駕,實是罪該萬死。”

  袁紹離開座位,恭恭敬敬地執臣子禮,帳子內的其他人也連忙跟從,都俯身叩拜。鄧展遲疑了一下,也隨之跪倒。劉平望著他,忽然想起來,鄧展在覺察到自己的秘密以後,連曹丕都沒告訴,自然也不會在這裡聲張。劉平不知他身上發生了什麽,居然讓這個忠誠的人對自己的主君三緘其口。

  面對著叩拜了一地的大漢忠臣們,劉平心中微有快意,淡淡道:“諸卿平身。”

  袁紹揮了揮袖子,王杜、申逢連忙起身告辭。他們雖不知為何天子會突然出現,但接下來的談話一定極為機密,不是他們這個等級可以與聞的。鄧展也要轉身離開,劉平忽然開口道:“鄧將軍,請留步。”

  鄧展為掩護自己斷後,這件事蜚先生肯定是知道的,所以沒必要隱瞞兩個人之前認識的事實。劉平道:“你以後就在我身邊留用吧。”他現在需要一名手下,在整個袁營裡除了鄧展沒有更好的人選。

  天子想問臣子要一個人,實在是輕而易舉之事。所以劉平自作主張地開口,沒人提出反對意見,只有蜚先生的眼珠在不停轉動,似乎在思考這一手背後的寓意。

  鄧展鞠躬道:“微臣遵旨。”然後跟著王、申二人走出去。走到門口,他停下腳步,擺了一個站崗的姿態,儼然把自己當成是一名天子的禁衛。

  等到帳內變回到三人,袁紹將劉平請回上座,拱手道:“陛下白龍魚服,不知有何旨意?”

  袁紹小心地斟字酌句。這就是他為什麽先後數次拒絕“奉天子以令不臣”的提議,伺候皇帝的繁文縟節實在太麻煩了。縱然他權勢滔天,禮數上也不能有半點或缺,不然士子的口水會從四面八方飛過來。這實在是個諷刺,天子孤苦無人理睬,但若對天子不敬,卻會惹來萬人唾罵。

  劉平看了一眼蜚先生:“誠如蜚先生所言,朕此來袁營,是郭嘉的主意。”

  “這……”袁紹和蜚先生面面相覷。天子這麽開誠布公,讓他們反而有些困惑。天子細作,是抓還是不抓?

  蜚先生先開口道:“陛下,郭嘉此舉風險極大,意義卻又何在呢?”

  對於這些盤問,劉平早已胸有成竹:“天下還有誰比一位落魄天子的話更加可信呢?”袁紹和蜚先生頓時恍然。漢室一直被曹氏欺壓,如今天子親身出來求援,換了誰都會對漢室誠意篤信不疑——天子都來了,你還不信麽——然後再設計謀,無往而不利。

  “他郭嘉再膽大包天,怎麽敢驅使天子做事?難道曹阿瞞不怕被世人唾罵嗎?”袁紹問。

  劉平道:“天下都知道,河北兵馬雄壯,許都勝算十中無一。為了得勝,曹司空無所不用其極。只要能勝,縱然是驅使天子當細作,也沒什麽奇怪的。”他說到這裡,諷刺地說,“更何況我的身份是漢室的繡衣使者,縱然死了。曹操那邊宣稱天子暴斃,另立一個也就是了。”

  袁紹面色一紅,想起當初劉協即位他極力反對,現在不免有些尷尬。

  劉平做了個手勢,示意他寬心:“可惜,人算不如天算。郭嘉偏偏沒想到,逢紀動了殺我的心思,逼我等出逃,反而讓我趁機切斷了來自曹營的束縛——如今我孤身一身,可以做些自己的事情了。”

  他拋出了一些含糊線索與暗示,卻不肯再細說。

  靠著這些暗示,袁紹、蜚先生會自行聯想:曹丕實是曹營派來監視劉平的人,所以劉平開始的行事都是為曹氏利益。一直到白馬逃難之後,曹丕與劉平失散,後者斬斷了束縛,這才折返到袁營,打算真正為漢室謀求些利益——這一切看起來都順理成章,可以解釋一切疑點。

  至於鄴城之亂,審配就算不會隱瞞,也會在敘述上文過飾非,所以劉平不擔心袁紹會聯想到那邊去。司馬懿的補白之法,真是屢試不爽。

  袁紹果然長舒一口氣:“陛下龍運隆興,實乃社稷之幸。戰場凶險,紹請陛下盡快移蹕鄴城,靜候佳音。”

  袁紹這個提議,在劉平的預料之中。袁氏掌握了天子以後,最穩妥的方式是擺在後方,裝點門面,這種手法與曹氏並無二致。可以說,從劉平亮出天子身份以後,他就再無自由可言。

  除非……劉平笑著擺了擺手:“還不急於這一時。”

  袁紹故作一楞:“陛下在官渡可還有什麽事?”

  “還記得我之前提議的烏巢之策麽?”劉平侃侃而談,“曹氏勢弱,不利久戰。郭嘉這才定下烏巢之計,打算畢其功於一役。我們隻消將計就計,便可把曹操誘出巢穴,一舉殲之。”

  袁紹眯起眼睛思忖良久,方才說道:“陛下脫離了曹氏之眼,郭嘉自然會猜到您來微臣營中,合盤托出烏巢之計。阿瞞那麽狡猾,他既知我已洞悉此計,又怎麽會繼續冒險施行呢?”

  劉平面色如常,手指卻隱晦而興奮地敲擊了一下大腿。他苦心孤詣營造出種種鋪墊,就是為了讓袁紹問出這句話來。而接下來的回答,將決定他、袁紹和曹操的命運。

  “曹司空別無選擇,他必須前去襲擊烏巢。”劉平斬釘截鐵地說。

  “哦?”袁紹眉毛一挑,蜚先生卻“啊”了一聲,已然想到答案。

  劉平身體前傾,平靜地直視著袁紹的雙目,似笑非笑:“假若天子在烏巢出現,他又怎麽會不親自去接駕回宮呢?”

  袁紹跪在地上,內心劇震。

  他明白,皇帝說的一點錯都沒有。天子是曹操政治上最大的籌碼,生死攸關。曹操若知道天子在烏巢,一定會不惜一切代價把他弄回來。

  這就好比你將金子鎖在櫃中,賊人索性死了心思,去偷別家;你若將金子置於牆頭,賊人縱然知道牆下有打手埋伏,也會懷著僥幸心理忍不住出手,碰碰運氣。

  以皇帝做誘餌,在烏巢擊破曹操,盡快結束這場戰爭。這個構想太過大膽,可這個結局,對袁紹實在是太完美了,可謂名利雙手。他抬起頭,眼神已流露出興奮神色,唇邊的兩撇胡須悄然翹了起來。

  蜚先生卻在這時截口道:“可又怎麽讓曹操知道陛下在烏巢呢?”

  劉平大笑:“蜚先生,你一心與郭嘉為敵,怎麽不針鋒相對呢?郭嘉派我進入袁營為間,你們如法炮製,找一人進入曹營詐降勸誘,不就行了?”

  “曹公多疑,郭嘉狡黠,能瞞住他們的人可不多——陛下莫非已有了人選?”蜚先生反問。

  劉平拿起酒杯,五個指頭靈巧地托住杯底,如同已把袁紹大軍掌握在手中一樣。他緩緩開口:
  “許攸許子遠,非此人不能當此重任。”

  自從劉平公布了自己的身份以後,待遇和從前天差地別。袁紹為天子準備了一處隱秘而舒適的院落,大量的瓜果酒肉金銀器具源源不斷地送過來,儼然一處天子行宮。

  唯一的不便,是劉平再也不能隨意離開院落。袁紹專門調遣了淳於瓊的部隊負責衛戍工作,既防人進入,也防人出。對於這一點,劉平早已有了覺悟。

  此時陪侍在天子旁邊的,除了蜚先生以外,還有許攸和淳於瓊兩個人。許攸和蜚先生是為了與天子商討烏巢之戰而來,不過淳於瓊是頂著宿衛的名名義硬攙和進來的。

  烏巢之戰的大略是以天子為餌,許攸為間,迫使曹操鋌而走險率主力奇襲烏巢,再聚而殲之。但兵力如何部署、言辭如何設計、時機如何把握,諸多細節都得落實。

  “我不管你們怎麽調派,總之老夫是要守烏巢的!”淳於瓊興奮地揮舞著大手,大叫大嚷。

  “戰端一開,烏巢就會變得極其凶險,四面兵鋒,老將軍何必去冒險呢?”劉平勸道。他話一出口,就發現蜚先生和許攸都用同情的目光看著他,不禁有些納悶。

  他還沒問怎麽回事,淳於瓊雙目放光,幾乎要跳起來:“說的太好了!這些日子我都快無聊死了,正需要點混亂給自己刮刮閑毛!”

  劉平這才明白另外兩個人眼神的含義。這個淳於瓊根本就是個戰爭狂人,他根本不在乎勝敗,他要的只是戰鬥本身,仿佛這樣才能找到自己的價值。劉平那麽勸說,只能起到相反地作用。劉平忽然想起來,鄧展當初在城外就是被他救過好幾次,才算死裡逃生。不知他為何對一個曹營偏將如此上心。

  “好吧,那你就跟我待在烏巢城裡。”劉平點頭。他看了一眼其他兩人,他們也沒什麽意見。淳於瓊名義上歸屬潁川一派,實則是個特立獨行的臨淄人。看守烏巢這個角色,既難搶到戰功,風險還大,搞不好要跟數倍的敵人作戰,是個雞肋般的位置,既然淳於瓊主動請纓,大家也就樂見其成。

  淳於瓊拿到了自己喜歡的位置,心滿意足地離開了院落。

  又是略作寒暄幾句以後,劉平對許攸歎道:“朕這次舉薦許卿,是因為卿與曹操有舊。但細細一想,這一舉實是把你往火坑裡推。曹營謀士眾多,郭嘉狡黠,萬一識破,卿可就危險了。”

  許攸摸了摸尖尖的下巴,朗聲道:“為漢室盡忠,乃是臣子本分。再者說,我身秉大義,郭嘉又豈是我的對手?”他的笑聲尖細,像一隻被踩住脖子的公雞。蜚先生的獨眼閃過一絲光芒,對這句話不屑一顧。

  劉平拍腿讚道:“說的好!難怪袁將軍放著諸多謀臣不用,反而兩次急信把卿從鄴城召來,果然只有借重卿之高才才能抗衡郭嘉。”許攸聽到這句話,神情為之一滯,露出狐疑之色。劉平微不可察地使了個眼色,許攸立刻咧開嘴大笑起來:“陛下所言不錯。我看曹營那些策士,都是土雞瓦狗,不足為慮。”

  蜚先生敏銳地從兩個人對話之間嗅到一絲古怪的味道,可他不清楚這異樣從何而來。不過蜚先生沒有過多糾結此事,他嘶啞著嗓子對許攸道:“您前往曹營的理由,在下也安排好了。”

  “哦?說來聽聽。”許攸好奇地問。

  許攸要扮演的角色,是從袁紹營中叛逃之人。他為何棄強從弱,必須得有一個站得住腳的理由,否則人必生疑。蜚先生從懷裡拿出一份書信,擱在許攸身前:“這是東山截獲的一封官渡送往許都的催糧文書。”

  許攸打開看了一眼,嘖嘖歎道:“都說曹阿瞞這幾年屯田有方,攢了不少家底,想不到官渡一戰米缸就快見底了。”

  蜚先生道:“您拿著這封書信去見主公,獻上分兵襲許之計。而郭圖趁機進了讒言,說您與曹操有舊,此舉是明幫河北暗助曹氏。主公大怒,將您在鄴城的家人尋了個罪名收監,還要把您投入監牢。您走投無路,隻得南下官渡投曹。”

  許攸聽到這個安排,大笑起來:“好,好,這個設計好,果然是只有我河北幕府才有的特色。曹操聽了,一定不會起疑。”

  郭圖是潁川一派,許攸卻是南陽巨頭,兩者互相陷害使壞,實在是袁營最平常不過的風景。蜚先生編造的這個理由,任誰都覺得理所當然。劉平甚至懷疑,郭圖可能真的有這麽個打算,只不過真戲假作而已。

  劉平心裡又是一轉,不由得佩服起蜚先生來。這個理由不光是為了瞞過曹公,也暗暗含了一層牽製許攸之意——為了讓靖安曹篤信不疑,許攸在鄴城的妻兒會被假意收押。若許攸順利完成任務,妻兒原樣放回;若許攸有什麽二心,這假戲就會真作。這個許攸叛逃的理由,反而成了他無法叛逃的原因。

  劉平看向許攸,他卻似乎沒看出這一層意思來,高高興興地揮舞著右手道:“既然曹公糧荒,那麽我此去曹營,正好以糧草入手,趁機攻心,讓他來烏巢就糧。”說到這裡,許攸的三角眼掃視了一圈,目光落到蜚先生身上,指頭一點:
  “不過你們可不要自作聰明,先把烏巢糧草運走。那裡積屯咱們全軍大半糧草,對曹軍可是個大大的刺激。你們轉移了糧草,剩個空殼,曹公說不定就不來了。”

  許攸的話不太好聽,但蜚先生只能點頭稱是。許攸在袁營的地位,算起來比郭圖還要高上一線,不是一個東山能壓住的。

  三人又討論了一些細節,忽然鄧展走進來,他現在算是天子禁衛,負責進出宿衛並通傳等事。鄧展面無表情地說道:“東山急報。”然後看向蜚先生這個東山首腦。

  蜚先生罵了一句“真不是時候”,然後向天子與許攸致歉告退:“我去處理一下急務,馬上就回來。”說完他起身急匆匆地走出營帳。

  這裡是天子行宮,規矩很多。蜚先生的事務再急,也不能在行宮內處理,必須離開院落幾步,做完事好後再返回來。

  等到蜚先生確認離開了院落,劉平看向許攸的眼神突然變了,他急速說道:“蜚先生隨時可能回來,我們沒有多少時間。”

  許攸眼珠一轉:“你一說主公兩次急信催我,我就知道你和曹世侄是一夥的。”在鄴城時,曹丕冒充前線使者去見許攸,結果被真的使者撞破。劉平故意透露出這個細節,蜚先生茫然不知,許攸卻是一聽就懂。

  沒想到漢室真的和曹阿瞞聯手了,你們把鄴城可折騰得夠可以。”許攸感慨。他離開的時候,鄴城還沒從混亂中恢復過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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