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人生若隻如初見（二）
  就在布諾薩斯城外不到一百卡林（注1）的地方閃現亮如白晝的驚雷之際，靠近帕菲斯龍神殿外圍北牆一處不起眼角落裡，早已事先埋下的傳送咒文將奧莫爾以及他不知名的同伴傳送至此。

  黑暗大法師精確的計算以及近乎完美的手法並沒有讓附近的牧師或神殿武士有所察覺，就連負責守護的成龍們，也沒發現這兩名入侵者。

  “已經到這麽近的地方了，法師還真是方便的職業呢。”待眼睛從魔法傳送的強光中恢復，奧莫爾四下一打量，發現自己果如波洛迪爾所承諾的那般，成功進入了神殿的守備范圍。

  也可以說，他們已經輕松突破了由牧師所組成的第一道外圍防線。

  與希利安說好的只有自己一個人前來，若多了一個同伴，只怕剛升任大神官一職的兒時好友也不會允許吧。

  “喂，你打算怎麽進去？”心裡如此想著，奧莫爾回過頭，看向身畔存在感極其微弱的暗夜精靈，卻發現他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好家夥，不愧是暗夜精靈，連我都沒察覺到他什麽時候走的。

  不遠處傳來微弱的腳步聲，奧莫爾連忙閃身貼靠著牆壁。

  試圖借用夜幕來掩飾自己的盜賊注意到，來人正是希利安，他多年未見的兒時好友。

  “奧莫爾，你在嗎？”

  左右環視，確認無人跟蹤後，年輕的大神官這才低聲呼喚。

  “拜托，別喊那麽大聲，地下的鼯鼠（注2）都可以聽到你的腳步聲了。”舉起空閑的左手，奧莫爾向見到他才松了口氣的青年打招呼。

  他當然知道對方為何感到放松，畢竟現在的龍神殿即將為兩千年來的首個龍族後裔舉行祈福，容不得半邊差池。

  抱歉啦，希利安。

  為了討好在眾多繼承人中呼聲最高的二皇子，為了能替日漸衰落的薩丁一族爭取到強力靠山，我不得不出賣我們的友誼。

  盜賊在心中對出賣朋友而難過，而習慣了說謊的面容卻看不出絲毫的異樣。

  “把這個穿上。”遞出事先準備好的牧師袍，希利安準備讓奧莫爾偽裝成牧師，只有這樣才可以瞞過守在殿門外的神殿武士。

  “你的孩子嗎？”替穿著衣服的奧莫爾抱著他帶來的嬰兒，希利安不僅感慨。

  還記得二人小時候淘氣胡鬧的場景，一轉眼，就已經各奔東西了。

  自己遵照父親的意願，進入神學府，做了一名見習牧師。

  而奧莫爾，卻繼承了家族傳統，成為盜賊。

  才分別幾年，他就已做了父親。

  “嗯……”看著好友輕柔的安撫自己兒子的一幕，饒是已經把說謊當成家常便飯的奧莫爾也差點忍不住說出實情。

  “母親呢？”祈福不一定要父母都到齊，但一般情況來說，女性帶孩子獨自前來的數量絕對超過男性。

  “戴哈的富商之女，她的家族反對我們在一起。”被希利安的話勾起了傷心往事，奧莫爾接過孩子，抱入懷中，以又長又寬大的大袖遮去嬰孩不算大的身形。

  “是嗎……”敏感的察覺到奧莫爾不願多談，希利安帶著他穿過牧師的居住區，往內殿走去。

  因為大神官的身份，一路上倒也暢通無阻。

  只是在即將抵達祈福專用的大聖堂時，突然發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

  “希利安，你來的正好。”同樣位居神官之位的克魯尼恩喊住了他的同僚。

  深吸了口氣，盡量以鎮靜面容轉過身。希利安看著走廊另一端的克魯尼恩，希望自己在非常時期帶外人進入的事沒有暴露。

  “大主祭急召，所有神官都要前往神之間。”

  知道不容許自己耽擱，希利安隻好交代奧莫爾待在原地等候。

  和憂心忡忡的神官相比，盜賊反倒是慶幸這個意外的小插曲。若希利安不走，他又怎麽好去尋找藏在這諾大神殿深處的幼龍。

  啊，有了。

  奧莫爾不禁竊喜，沒想到這麽快就感應到了。

  盜賊王的血統很容易就察覺到了神殿內灼熱，有如炎炎夏日裡的驕陽，那是屬於古龍一脈特有的能量。

  左邊大殿有三頭，右邊一頭，還有正上方有一頭。

  看來波洛迪爾的情報不準，帕菲斯總共有五頭成龍。

  咦……奇怪，竟然沒有幼龍的氣息。

  所感應到的全都是生命力強勁的成龍，沒有一頭屬於幼龍該有的微弱氣息。

  奧莫爾不禁有些焦急。

  難道已經離開了？
  正奇怪為何找不到目標，他突然驚覺身後有微弱呼吸聲。

  急忙轉身，看到的卻是個年紀約在二十上下的年輕女子。

  西大陸常見的褐色長發並沒有完全順服的貼在背上，小一部分發梢微微的翹起，給予人年輕活潑之感。

  栗色的，一雙與發同色的靈動眸子正盯著自己。

  不知道該說什麽的奧莫爾選擇了沉默，因為他發現了這女子並沒有穿著聖職者的服飾。

  一件淺藍的長袍，質地十分柔軟。

  視線往下移，盜賊吃驚的發現，對方懷裡居然抱著一個與自己孩子差不多大的嬰兒。番紅的發如火般惹眼，讓人移不開雙瞳。

  記得希利恩說過無論是皇室或貴族，在宣布封禁的十天之內都予不接見的。

  難道……和自己一樣，是其他神官放進神殿進行祈福的？

  “你是誰？”

  “我……”奧莫爾剛開口，就被接下來的話堵得啞口無言。

  “神殿的牧師看到我絕不會如此用這種不敬的態度，你混入的目的是什麽，薩丁家的後裔。”

  冷汗頓時侵透了後背，他萬萬沒料到，這個年紀不大的女子竟然在這麽短的時間裡看穿了自己的來歷。

  為了防止敗露，這次行動還特意取下了從不離身的家族徽章，就怕失敗後給族人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可眼前這個女人僅憑目光所能接觸的半張面孔，就能判斷出自己的來歷？
  簡直是匪夷所思！
  “你身上有薩丁一族特有的味道。”似乎是察覺到了奧莫爾的驚懼和困惑，女子再度開口，說出讓奧莫爾無法相信的解釋；“因為我也有盜賊王的血統，可以輕易的分辨出同族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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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怒濤似的驚雷全都攻向同一個目標，由兩頭雙足飛龍拉著的華麗車輦轉忙刹住，一字形橫在路中央。

  駕車的是名擁有水色頭髮的男性。雖然有著與常人無異的外形，可那詭異的發色已經彰顯出它並非人類。

  就在這名仆役裝束的中年男子站起身準備迎敵的時候，從車輦內傳出一聲輕喚。

  “亞德爾。”

  “陛下？”被稱為亞德爾的男子詫異的回頭，似乎對主人要製止自己驅除來犯者很是不解。

  看到車輦的門開了，身形修長的金發貴族沒有借助任何外力飄浮在空中，躲在暗處觀望的肖恩不由瞪直雙眼。

  那就是傳聞中的弗洛倫西大公嗎？

  比駕車的仆人還要年輕一些，尖耳解釋了精致的容貌來源於精靈的天賦。雖說有著如同女子般的美麗，卻絲毫不能掩飾從他身上散發出的可怕氣息。

  不僅僅是有魔力那麽簡單，一種迫人敬畏的威儀讓人打從心底產生懼怕之心。

  肖恩十分肯定，這個貴族打扮的男性精靈就是他們這次假意襲擊的對象。

  壓迫感好強……

  比起波洛迪爾，強了不止百倍，簡直有如神靈一般的存在。

  正思量著波洛迪爾可能不是對手，就見弗洛倫西大公的車輦又走出另一人。

  如火的發即便是在夜裡也閃耀著絢爛奪目的光澤，暗金的細瞳同樣表明了其非人族身份。

  “終於有危機感了嗎，沙達斯。”

  大公偏頭看向身後的紅發男子，雖然語調中充滿了調侃，可眼裡卻沒有絲毫的笑意。

  被忽視的波洛迪爾怒吼一聲，蓄勢待發的雷電怒濤頃刻間壓下。

  只見弗洛倫西不慌不忙地舉起左手，半透明的結界罩住整個車輦，不論如狂蛇扭動的雷電如何擠壓，都無法穿透或是破壞這個小小的結界。

  就在黑暗大法師準備施展下一個法師的間隙，紅發男子卻緩緩浮起，在眨眼的瞬間就幻化為一頭如山體積大小的紅色巨龍。

  咆哮一般的龍吟遠遠傳開，讓聞者無不戰栗。

  這時候，肖恩忽然記起了大公先前所說的那個名字所代表的意義。

  因為畏懼，世人通常都隻稱其另一個稱號——熾焰的龍皇。

  波洛迪爾呆滯當場，他當然也知道了這頭成龍的身份，那姿態正是龍族的現任龍皇。

  為什麽它會出現在這裡？

  只不過是一頭新生幼龍啊。

  忽地，一個可怕的念頭闖進法師的腦海。

  難道兩千年來的第一個新生幼龍是龍皇的子嗣？
  天呐，若是真的話，無論奧莫爾潛進神殿的行動是否成功，都會招致最為嚴厲的懲罰。

  想到這，一向行事囂張的黑暗大法師也畏懼了。

  他所侍奉的邪神雖是主神，可位階仍在夜影女神之下。而龍神，卻是立於所有主神之首，是整個安尼西亞的造物主。

  掏出每個法師都隨身攜帶的傳送卷軸，捏碎後，迅捷之風包圍住波洛迪爾的身體，轉瞬之間就從眾人的視線中消失了。

  “陛下，接下來您打算怎麽辦？”撇了一眼傭兵團潛伏的灌木叢，弗洛倫西家族的大總管亞德爾向主人請示。

  “我這次離開卡納馬拉的目的只是到帕菲斯參加祈福儀式，沒興趣參與到貴族們的爭權奪利中。”大公似乎並不想揭穿躲藏在灌木叢裡的傭兵，他返回華麗得過份的車輦，下令繼續前進。

  雙足飛龍再次騰空，向著不遠處的布諾薩斯飛去。

  至始至終沒有敢移動分毫的肖恩直到他的目標變成小黑點才吐出了憋在胸腔裡的一口氣。

  他們一定已經發現我了，為什麽不攻擊呢？
  以那種可怕的實力，別說是血狼，就是十個黑暗大法師加起來都未必是對手。

  皇子殿下，您這次惹上大麻煩了。

  想起還滯留在神殿裡的奧莫爾，肖恩做了一個令屬下都吃驚的決定——進城。

  “會長，我們該馬上離開這塊是非之地才對。”蜥蜴人兄弟中較為聰明的克澤提議盡快離開才是上策。

  “哼……若奧莫爾得手了，依照龍族的第三法則必定會連我們一並追究，逃與不逃都沒有太大區別。弗洛倫西大公之所以會放過我們，多半也是因為這點，不如大方進城看看結果。”

  對於可能會產生這樣的結果，肖恩早就預料到了。

  只是，他萬萬沒想到幼龍會是龍皇之嗣，這樣一來，所要接受的責罰勢必要更為嚴厲。

  “十年……我們在南大陸上享受了十年的風光，該是付出代價的時候了。”

  注釋——

  卡林：度量單位，等同於米。

  鼯鼠：體型很小的鼠類，聽覺敏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