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3章 講故事

  有些東西，並不是詢問探討就能研究出來的，無論拜倫和那些探子如何討論，都是最終沒能窺破羅文的能力。

  在熙熙攘攘的討論聲中，黑騎士被請到了白老和他的老夥伴們先前坐著的座位上，然後羅文拍了拍手，那梅爾便是遞來了一張菜單。

  先前發生的事情對大多數人來說或許有些凶險，但對羅文而言卻只不過是毫無威脅的小事。

  因而他也不怎麽在意，便是坐下來向這黑騎士介紹起酒館的各種美食來。

  黑騎士的心緒卻是還未能平靜下來，但面對羅文的招待，他又不敢拒絕，仿佛像是在奉陪羅文一般在小心看著那些菜單。

  菜單上的文字，他一個都不認識，也就只能看著那些鮮豔的圖案來想象了。

  但看著那些影印上去的菜品圖案，黑騎士卻是不由地想偏了：“這些畫是怎麽畫上去的，為什麽和真的一模一樣？難道也是依靠著妖術變化出來的？”

  不過這樣一來，羅文卻是從他的眼神中看出了他對這菜單毫無興趣。

  但這也是理所當然，畢竟這黑騎士剛剛還在拚死逃亡之中，怎麽也不可能有那個心情來研究菜單。

  羅文想了想，便是乾脆從菜單中隨便挑選了一份，推薦給他：“不如就吃這份豬排飯吧？”

  黑騎士看了眼他指尖所點的豬扒飯圖案，便是木木地點了點頭：“就這個吧。”

  “那就來一份豬排飯！”

  羅文當下便是轉身對梅爾說道。

  “當然，先給這位騎士先生來一杯水。”

  梅爾連忙點頭道：“好的，老板，讓他稍等一會兒。”

  羅文便是回身說道：“騎士先生，能稍微等一會兒嗎？”

  黑騎士繼續木木地點頭——他不可能不點頭啊！
  形勢比人強，若是不順著這酒館老板，誰知道對方會對他做些什麽？
  黑騎士可不是初出茅廬的小夥子，他才不會被羅文的年輕外表所欺騙嘞，指不定那副皮囊之下就隱藏著醜陋凶惡的真身呢？

  “摸清楚，摸清楚他們的底線，然後再考慮招納他們，可不能因為一時大意而引狼入室！”

  這稍微冷靜下來後，黑騎士的腦中思緒終於是漸漸理清，他的神色也是逐漸恢復如常。

  不久，梅爾端了杯水過來，移到了黑騎士的面前。

  這杯水自然是從自動飲水器中倒來的，入口之後非常清甜，很受客人們的歡迎。

  但黑騎士看著被移到自己面前的這杯水，卻是突然愣住了。

  方才他的思緒飄飛得厲害，直到這時候才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這家餐館裡的食物和水，能吃嗎？
  他還記得自己小時候聽奶奶講過的精怪故事，那些他從來不相信的東西，如今卻已經不得不信，因為他自覺自己已經置身其中。

  那麽，那些故事裡所描述的各種神秘，會否也都存在著？

  就比如，喝了之後就會懷孕的水？吃了之後就會變成食材本身的食物？又或者是那種吃過東西之後便會被某種力量束縛住，此後再也不能離開此地的妖術？
  未知帶來恐懼。

  黑騎士思維突然活躍起來，也因此不斷腦補出了各種各樣的畫面，然後他便是突然發現自己已經不敢喝水了！

  但在眾目睽睽下，他又被不得不拿起杯子。

  這樣一來，他握住那杯子，雙目盯著那杯中的水，額頭上便是悄然冒出了滴滴汗水，放在桌子下的雙腿都不由微微顫抖起來。

  他本是一個勇武無畏的人，但這時候卻怯懦了。

  “怎麽？你很熱？”

  突然，羅文如此問道。

  黑騎士卻是被這聲音嚇得一顫，抓著杯子的手猛地抖了一抖，然後那放在嘴邊的水便是濺到了他的唇。

  一股清涼之意便是順著唇邊蕩漾開來，讓他忽然又怔住了。

  隨後，他冷靜下來，默默地將手中的那杯水全都喝掉，然後才將杯子放下，對羅文說道：“是有點熱。”

  羅文微微笑了笑，現在正值黃昏到夜晚之間，酒館內的室溫其實還有些偏涼，恐怕這黑騎士熱的是心吧。

  他沒有繼續揭穿，而是和善地說道：“差點忘了自我介紹，我是這家酒館的老板羅文，不知你來自何方？”

  “羅文，羅文。”

  黑騎士反覆念了念羅文的名字，便是點頭道：“我的帝國直屬黑騎營的團長李朝然，有幸與您相會，非常榮幸。”

  “不敢當，不敢當。”羅文非常謙虛地擺了擺手，說道，“你說那些人是蠻族騎士，他們和正常的人類有些什麽不同嗎？”

  黑騎士略微沉吟，便道：“血統與文明。”

  羅文便是微微點頭，明白了。

  一方水土養一方人，這所謂的“蠻族”並非是如獸人這樣的種族，而僅僅是這黑騎士的那方對“蠻族”的一種稱呼，他們之間的不同只在於地方血統和文明程度，以及風俗習性。

  這“蠻族”或許便是生存在一個野蠻之地的一個地方勢力，因各種原因而黑騎士的帝國有了衝突。

  弄明白這點之後，他便又問道：“相遇就是有緣，能否給我講講你的故事？”

  “我的故事？”

  黑騎士不禁一愣，隨即便心生警覺，隻當是羅文想要探究自己的底細——實際上這才是正常人該有的想法。

  不過既然羅文這樣問了，他也不好不答，只是在回答之時，選擇性地做了一些修飾。

  ……

  熱騰騰的豬排飯被端上了桌，濃鬱的豬肉香氣飄散開來，黑騎士繼續講著他的故事。

  但和蜥蜴人不同，他講的故事裡真假參半，不盡詳實。

  但這並無所謂。

  通過他的講述，羅文依然是了解到了不少。

  原來這黑騎士是出生在一個近似於大秦的世界，他所在的帝國在約莫百前完成了統一。

  但在統一之後，他的帝國卻並沒有止步於前，而是繼續開疆擴土，登上了之前從未有人登上過的地方。

  世界很大，被帝國征服的地盤原來僅僅是整個世界的一角，在長達幾十年的探索中，世界的廣闊逐漸呈現在了帝國人的眼前，也有著越來越多的文明被他們發現。

  這蠻族，就是其中的一個文明，而且是一個凶惡嗜殺的文明！
  於是戰爭拉開帷幕，只不過以帝國的體量，他們原本是沒有將這蠻族放在眼前，卻不想在隨後的戰鬥中接連戰敗，這才將帝國的驕傲黑騎營派遣了出來，準備將這蠻族徹底征服！
  但是得知消息的蠻族卻是在黑騎營結集的途中就對他們發起了突襲，當時僅僅隻帶著不到十名黑騎士的李朝然便是在這次突襲之中遭遇到了史無前例的危機。

  他手下的黑騎士直接被數以百計的對手殺死，只有他一個人成功逃脫，並且逃到了這一處平原之上，幸運地遇到了黃昏之門！

  李朝然覺得自己的是幸運的，因為如果沒有在偶然間進入這裡，他現在或許已經是一具死屍。

  雖然他對自己現在的處境並不感到樂觀，但總還活著，不是嗎？

  ……

  “一個不怎麽有趣的故事。”

  羅文微微眯眼，對這黑騎士李朝然的故事做了評價。

  蜥蜴人的故事讓他有些感動，便想著也從這黑騎士的身上獲取一個有趣的故事，但現在看來是失敗了。

  不過這世上本就不可能事事如意，就像昨天的時候，不也是讓所有的客人乾等了一個黃昏而沒有人進入麽？
  總而言之，這也算是一個驚喜吧。

  都說日常平庸無趣，若是每隔一段時間都能有著這樣的一個驚喜，那倒也是一個不錯的體驗。

  羅文靜靜地回味著李朝然的故事，試著從中發現出有趣的細節。

  時間也是在這一點點的回味中逐漸流失，黃昏的光輝越發傾斜，黑夜逐漸籠罩下來。

  黑騎士沒能將盤中那出奇美味的豬排飯吃完，便是在朦朧中逐漸消失，整個化為了透明之色。

  而那三個蠻族騎士，也是以著同樣的方式消失在原地。

  和他們一起消失的，自然還有被剝下來的各種盔甲、武器和衣服。

  白老等人原本研究得正歡，卻是突然發現手中之物變得透明虛幻，然後最終消失，頓時便驚得跳了起來。

  但在那之後，他們也是迅速明白過來，是黃昏過了。

  黃昏的結束，代表著黃昏之門的關閉，也代表著這個世界與那個世界的聯系被徹底掐斷。

  羅文沉默地看了看桌上殘余的豬排飯，便是將梅爾招了過來，讓他將東西收拾了。

  然後，他便是站起身來，緩緩走回了櫃台之後。

  他的興致不是很高，但一個念頭卻是在腦中悄然浮現，於是他從抽屜裡拿出紙筆下，便是埋頭書寫了起來。

  六片花瓣的小黃花在他的身邊微微搖擺，淡淡的花香飄散而來，令他的心情逐漸放松，他在紙上寫下了今日的故事。

  然後，又補上了前一日的故事。

  過去的雖然已經過去，但卻並未消失。

  記憶是留在人心中的永痕痕跡，若是不想忘記，那邊在紙上記錄下來。

  ……

  秦櫻站在他的身邊，沒有打擾他。

  白老嘀嘀咕咕地走了過來，似乎想要和他說些什麽，但卻被秦櫻笑嘻嘻地擋了住。

  酒館內的探子們看那異界來客全都歸去，一部分還留在裡面繼續守著，一部分卻是將桌上飯菜之完之後，裝作非常自然地買單離開。

  殊不知，他們的面目早已被拆穿。

  拜爾家族的家主拜倫也是神色複雜地看了眼埋頭書寫的羅文，然後悄然站起，離開了火焰女郎酒館。

  他今夜要做的事情很多，比如更新情報，比如更新情報，比如更新情報！
  情報的錯誤很可能會對雇主造成很大的損失，一旦將這份情報更新，一些原本想要對這酒館老板動手的人，或許就要重新斟酌一番了。

  拜倫已經對這酒館老板沒了敵意，他只是在做著自己的本職工作。

  這一次的黃昏之事雖然讓羅文覺得有些無趣，但那些在酒館內的客人和探子們卻有著和他截然不同的想法，他們隻覺得那實在是太刺激、太有趣了！
  從異界逃亡而來的黑騎士，為了追殺黑騎士而緊跟而來的蠻族騎士，一夫當關的酒館老板……

  事實上只要加上“異界”這兩個字，就足以讓他們感到無比新奇和刺激。

  一些探子和客人之所以沒有急著離開，便是想要等著那酒館老板來講那有關於黑騎士的故事。

  他們聽不懂黑騎士的話，只能通過觀察來想象思考，因而便需要酒館老板的講述來填充與修正自己的想象。

  前日羅文所講的蜥蜴人的故事便讓他們印象深刻，比什麽吟遊詩人講的傳奇故事都要好聽的多。

  因而今日，他們也是持續等待著。

  終於，羅文將兩篇故事都記錄了下來，一個客人見他將筆放下，便是眼睛一亮，腆著臉過去懇求。

  面對他的懇求，羅文稍微愣了一愣，但隨即便是露出了些許笑容。

  他突然意識到，從不知何時起，自己竟然已經從“聽故事的人”轉變成了“講故事的人”。

  “既然你們想聽，那我就講講吧。不過這故事，可不怎麽有趣。”

  盡管羅文這麽說，但那些客人們的熱情卻是不可能因此而降低，他們見酒館老板要開始講故事了，頓時便一個個正經端坐，仔細吟聽起來。

  這場面，便是讓羅文逐漸回憶起了第一次在東大街裡放映電影時的那一幕幕。

  盡管載體不同，盡管如今電影的概念已經普及，但人們對有趣事物的追求卻依然未曾停過。

  同樣，也不是只有那些高檔的事物才能引起人們的興趣。

  僅僅是用一張嘴來敘述，也能和電影放映時一樣，給人們帶來樂趣。

  漸漸的，火焰女郎酒館內便是又回蕩起了那酒館老板講故事的聲音。

  他的聲音平實而生動，自然而然便是充滿著一種獨特的魅力，吸引著人們繼續聽下來。

  一個並不算特別有趣的故事，在他的娓娓道來之下，也是擁有了吸引人的特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