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羋槐蘇醒
  思緒流轉之間，白起已然在鄧城的城頭之上站了許久。

  就在白起的目光遙望著遠處的那一片楚國江山，一陣腳步聲卻是在他的身後悄然響起。

  未等白起轉過身去，只見來人躬身一禮，“將軍，司馬老將軍派人來尋您，似乎是有要事與您相商。”

  聽著自己身後蘭豐稟報的話語，白起緩緩收回了自己的視線，眼中一抹肅然浮現。

  “回應司馬老將軍，就說我隨後便到。”

  “諾。”

  聽到白起的這一道命令，蘭豐沒有半點遲疑，伴著一陣腳步聲走下了城頭。

  當耳畔的那一陣腳步聲逐漸模糊之際，白起的目光再次看了一眼前方的景象。

  這一眼仿佛跨過了千山萬水，直抵楚國的都城郢都。

  ……

  楚國，都城郢都。

  王宮內的後殿之中，陷入昏迷之中許久的楚王羋槐，隻覺得自己耳畔傳來了一陣低低的哭泣之聲。

  這低泣之聲在此刻顯得是那般地嘈雜，讓他根本無法安心地繼續睡下去。

  原本平靜的臉上眉頭緊皺，有些暗淡的嘴唇輕輕張開，就聽楚王羋槐帶著幾聲迷茫、幾聲煩躁沉聲說道：“別，別哭了，煩得寡人睡不著。”

  令楚王羋槐沒有想到的是，他的這一句話語確實是打斷了對方的低泣，只是一股更加響亮的歡呼聲卻是在他耳畔響起。

  “王上，王上醒了！”

  當這一道歡呼聲在耳畔浮現之時，楚王羋槐最終還是無法入睡，隻得用勁地睜開了自己的眼睛。

  起初，明亮的光線直接射入了楚王羋槐的眼中，讓他忍不住地皺緊了眉頭；

  而當他逐漸適應了這一抹光亮，一張無比熟悉的面容卻是出現在了他的視野之中。

  “夫人，你如何來了？”

  此刻，端坐在楚王羋槐床榻之前的人不是別人，正是楚王羋槐的寵妃鄭袖。

  說起這位鄭袖夫人，那在原本的歷史時空之中可是頗有聲名。

  靠著那比之尋常男兒也高出許多的手段，這位不僅牢牢地把持了楚懷王的后宮，更是對於整個楚國的政局都起到了不小的影響。

  張儀在以六裡之地欺騙楚懷王之後，之所以能夠從楚國安全脫身，完全是因為這位鄭袖夫人在懷王面前替他進言。

  屈原之所以會被楚懷王逐漸冷落，這位鄭袖夫人在其中也是起到了不小的作用。

  可以說，這位鄭袖夫人雖然只是一介女流，但是她對於楚國朝堂的影響完全不亞於大多數的男子。

  如今雖然已經侍奉了楚王羋槐數十年，但是鄭袖夫人的風采依然不減當年，楚王羋槐對於她的寵幸也是並未減少半分。

  靠著這份楚王的寵幸，能夠在楚王羋槐昏迷之後還能夠陪伴在其左右的，除了鄭袖夫人以外也是沒有其他人了。

  聽著耳畔楚王羋槐的詢問之聲，鄭袖的臉上一陣擔憂之色閃過，“王上難道忘記了嗎？”

  “今日您昏倒在大朝會之上，饒是朝臣們如何呼喚，您也沒有半點反應，所以內侍們隻得將您送回來。”

  一番話語解釋了楚王羋槐身處此地的緣由之後，鄭袖轉身便招呼著身後的一名侍女，將自己早已準備好的湯藥端了上來。

  一手捧起裝著湯藥的陶碗，另外一隻執著木杓從中舀起了湯藥，口中輕輕吐出絲絲氣息使得湯藥冷卻一點。

  無比細致地做完了這一切之後，鄭袖這才將木杓送進了楚王羋槐的口中，臉上的擔憂之色也才稍稍緩解。

  “王上剛剛可是嚇死袖兒了。袖兒以為王上為國事操勞自然是一件好事，可是也要注意自己的身體啊。”

  “若是王上身體抱恙，袖兒以為不僅朝臣會擔心，就連楚人都會憂慮的。”

  細致入微地喂楚王羋槐喝完了湯藥之後，鄭袖從一旁的侍女手中接過了一方絲帛，輕輕地將對方嘴邊的藥漬擦拭完畢。

  在整個過程之中，楚王羋槐都是一言不發，只是用自己的視線靜靜地注視眼前這個自己寵愛多年的女人。

  當那一方錦帕緩緩從嘴邊離開之時，楚王羋槐伸出了自己的手，一把抓住了對方柔弱無骨的右手。

  楚王羋槐的眼睛之中滿是柔情，然後只聽他沉聲說道：“袖兒，此生能得袖兒，寡人無憾了。”

  “袖兒能得王上寵幸，也覺得此生是無比的幸運。”

  因為昏迷之後的楚王羋槐與鄭袖夫人的親近，後殿之中的氣氛卻是少了幾分緊張，而多了幾分的曖昧。

  又是一番你儂我儂的交談之後，十分知道分寸的鄭袖手捧著湯藥，身後跟隨著侍女離開了這一座大殿。

  而當鄭袖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視野之中的時候，楚王羋槐的雙目之中雖然仍有些柔情，但是肅然之色已然漸漸成為了他面容的主流。

  將自己的心緒努力地從浪漫的溫柔鄉之中脫離，楚王羋槐費盡心力從床榻之上坐了起來，然後緩緩看向了身旁的一名宦者。

  “傳左徒、子蘭公子還有……”

  話說到一半的時候，楚王羋槐的神情之中多了幾分遲疑，而很快那份遲疑卻是被一抹堅定之色所取代。

  “另外令太子……”

  “遵令。”

  ……

  伴隨著楚王羋槐的一聲令下，楚王宮的宮門緩緩駛出了兩駕馬車，而他們所要前往的正是楚王羋槐所宣召的左徒屈原、公子子蘭的府邸之上。

  當馬車在兩人的府邸之上停下，當兩人聽聞已然蘇醒的楚王羋槐宣召他們的命令。

  幾乎沒有半點的猶豫，兩人不約而同地快速整理了身上的衣衫，然後坐上了專門迎接他們的馬車向著楚王宮的方向快速駛去。

  似乎是巧合又似乎不是巧合，左徒屈原與公子子蘭的馬車幾乎是同一時間抵達了楚王宮的大門。

  “哼！”

  “哼！”

  仇人見面，自然是分外眼紅。

  雖然左徒屈原與公子子蘭兩個人此時此刻還算不上什麽仇人，但是因為政見、品性各方面大相徑庭，兩人之間的關系不能說是不共戴天，也是欲除對方而後快。

  不過明白自己究竟是身處何地的兩人，自然不在這宮禁森嚴之地大打出手。

  齊齊兩道冷哼之聲響起之後，左徒屈原、公子子蘭如同關中之地的那兩條涇水與渭水一般，雖然相隔不遠但卻界線分明。

  眼見著兩人已然抵達，宮門之外那名奉了楚王羋槐之命在此等候兩人的宦者，快步來到了兩人的身前。

  “小人拜見左徒、拜見公子。”

  “王上已經在後殿之中等待兩位，還請兩位隨小人來。”

  聽罷這名宦者的話語，屈原和子蘭都趕忙上前，準備隨他一起前往面見楚王羋槐。

  只是這一次兩人的腳步又同時向前，只差幾步相對而立的兩人便會直直地撞在一起。

  這一次終究還是成熟一些的屈原讓了半步，只是子蘭卻是沒有承他的情，帶著幾分得意昂首挺胸地向著前方的楚王宮快步走去。

  就這樣在屈原和子蘭互相都看對方不順眼的路途之中，兩人跟隨著那名宦者的腳步來到了後殿之內。

  “王上，左徒、公子到了。”

  “臣拜見王上。”

  “兒臣拜見父王。”

  坐在自己的床榻之上，聽著自己面前三人的話語，楚王羋槐先是看了看一旁的那名宦者。

  等到他領會到意思主動退出大殿之後，楚王羋槐的視線這才看向了自己面前的兩人。

  “左徒，前線戰事究竟如何了？”

  聽著楚王羋槐的詢問，屈原的臉上明顯有幾分為難之色，可是最終他還是將前線的真實情況稟報給了楚王羋槐知曉。

  說實話，此刻楚國的情況可以說是十分糟糕。

  東線沘水、垂沙戰役之中，楚軍因為懈怠而被聯軍鑽了空子。

  如今主將唐昧戰死，兩萬精銳被殺，大半的楚軍士卒潰不成軍，戰事已然陷入了一片糜爛之中。

  西線鄧城方向，秦軍兵不血刃地奪下了鄧城，楚國的漢水便成為了秦軍南下鄢郢之地的助力。

  司馬錯、白起所部十萬秦軍精銳完全可以順著漢水南下，先攻取鄢城，進而威脅到楚國都城郢都的安全。

  可以說，各國聯軍尤其是地處楚國西北的秦國，已然伸出了自己的兩個強勁有力的拳頭，誓要將楚國擊倒當場。

  端坐在床榻之上，聽完了屈原所稟報的消息之後，楚王羋槐臉上的神情越發難看了起來。

  若不是還有一口氣硬撐著，楚王羋槐或許會如同在朝堂之上一般，直接昏死在這後殿床榻之上。

  饒是如此他還是用一道虛弱到顫抖的聲音，對著面前的屈原輕聲問道：“左徒以為我楚國此刻，該當如何？”

  這一句話，楚王羋槐在朝堂之上問起過，屈原也給出了自己心中的答案。

  此刻對方再次問起，屈原也沒有多少遲疑，當即上前一步躬身一拜。

  “啟稟王上，朝堂之上臣主張派遣使者前往齊國，說服齊國退出這一次諸侯聯軍。”

  “如今臣還是認為齊國是我楚國破局的關鍵，齊國絕不會坐視楚國為秦國所重創。”

  “同時一旦齊國退出了這一次諸侯聯軍，那麽其余各國也會生出退卻的心思。”

  “如此楚國之危可解。”

  屈原的這一番話語再次說出，楚王羋槐同樣對此表示了同意。

  確實，如果齊國能夠退出這一次的諸侯聯軍，那麽楚國所要承受的壓力肯定會小許多。

  只是楚國該用什麽條件來換取齊國退出這一場戰爭呢？

  就在楚王羋槐思索之際，一旁一直沒有說話的公子子蘭，心中對於屈原剛剛的表現卻生出了萬分不滿。

  在公子子蘭看來，他和屈原明擺著就是朝堂之上的對手，而他又怎麽可能允許自己的對手專美於前呢？

  視線輕輕掃了一眼楚王羋槐臉上的神情，作為他兒子的子蘭如何能夠不清楚對方的心思。

  對於屈原提出派遣使者前往齊國一事，楚王羋槐顯然是支持的，他無法在其中做些什麽。

  可是對於派遣誰前往齊國，又如何勸服齊國退出戰爭，他的心中卻是生出了幾分的念頭。

  “啟稟父王，兒臣以為要想勸說齊國退出戰爭，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齊國確實是不會坐視我楚國為秦國所重創，但是他絕不會冒著得罪秦國的風險，退出這一次諸侯聯軍。”

  “除非……”

  公子子蘭的話語迅速吸引了楚王羋槐的注意力，他那充滿希冀的神情立刻看向了對方。

  “除非，我楚國可以拿出足夠的條件，比如我楚國所佔據的淮北之地。”

  楚王羋槐聽完了公子子蘭的話語，再次陷入了一陣漫長的思索之中。

  若是在剛剛開戰之時，若是齊國要求他用淮北之地來換取和平，他是決計不會同意的。

  可是此一時，彼一時。

  如今的楚國面對著聯軍、秦軍的雙面夾攻，已然是處在了十分危險的境地。

  這個時候用一個淮北之地來換取寶貴的時間，究竟值不值得，這一個選擇讓楚王羋槐陷入了艱難。

  沉思了許久之後，楚王羋槐緩緩抬起了自己的頭，雙眼之中卻是多了幾分堅定。

  “寡人已經決定了。”

  聽到楚王羋槐這一句話語，在場屈原以及子蘭的目光同時看向了前方，兩人的眼中盡是一片鄭重之色。

  “寡人決定以左徒為主使，子蘭為副使組成使團前往齊國，你等務必竭盡全力促使齊國退出這一場戰爭。”

  “至於淮北之地，若是能夠保全自然是最好，若是實在是沒有辦法……”

  說到一半，楚王羋槐忽然陷入了停頓，隨後他的語氣之中卻是多了幾分無奈。

  “若是實在沒有辦法，寡人準許你們將其作為條件。”

  楚王羋槐這一句話說完，無論是屈原還是子蘭，兩人的心中都有著不小的意見。

  可是楚王羋槐接下來的一句話，卻是讓他們不得不將話語吞了下去，“好了就如此吧，寡人累了，你們先行去準備吧。”

  楚王羋槐都如此說了，兩人也隻得躬身一禮，齊齊應了一聲。

  “諾。”

  回應之聲在後殿中逐漸消散，兩人的身影也漸漸消失，楚王羋槐看了一眼後殿的一角。

  “出來吧。”

  “兒臣遵命。”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