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熾天使的重臨(6)
西澤爾緩緩地抬起頭來。他這才注意到那處高台,野獸般的本能令他意識到那高台上還有他的敵人,可能是比唐璜和昆提良更危險的敵人。
薇若蘭也在高台上看著他,一手舉著連射銃,一手擦燃了燃燒棒。
在黑暗的環境中,燃燒棒的光簡直像是日光那麽刺眼。薇若蘭將那根燃燒棒高高舉起,她整個人就像一支熊熊燃燒的火炬,或者熊熊燃燒的蘭花。
所有人都被嚇到了,心說副總長這是瘋了麽?這是要把西澤爾引上來麽?能擋住西澤爾的只有甲胄騎士,唐璜和昆提良的狀況再危險,他們畢竟還穿著甲胄,而高台上的人呢,手無寸鐵。
但在機械女皇的威壓之下沒人敢說話,人們只能屏住呼吸,看那魔神般的男孩像丟垃圾一樣隨手丟開唐璜,緩步接近高台。
他仰望著薇若蘭,瞳孔中一片空白,臉上的表情時而猙獰如鬼,時而一片茫然。
所有人的心都抽緊了,西澤爾越來越近了,越來越近……帶著那雙足以撕裂鋼鐵的手,金屬骨架的腳踩在地面上,發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聲。
西澤爾忽然加速起跳,在騎士之骨的幫助下他的彈跳力是那麽驚人,一下子就落在薇若蘭面前。剛剛武裝完畢的阿方索衝了過來,但還沒來得及舉起武器就被西澤爾一拳正中胸口,整個人彈飛出去。
薇若蘭舉著燃燒棒站在他面前,西澤爾俯視著薇若蘭,紫色的瞳孔中一片茫然。所有人都在想薇若蘭就要死了,她雖然穿著那具機械助力的外骨骼,可那又怎麽比得上唐璜和昆提良的甲胄?
機械女皇居然會做出這種愚蠢的行為,把自己送到魔鬼面前,她甚至沒有再度開槍阻止西澤爾的逼近。
空洞的紫瞳中忽然有了神采,西澤爾慢慢地跪了下來,輕輕地抱住了薇若蘭。
他說:“媽媽……我再也不逃走了……我再也不丟下你了……”
他在穿著甲胄的昆提良和唐璜面前當然是矮小的,但在薇若蘭面前他仍舊是高大的怪物,可此時此刻這個怪物輕輕地抱著薇若蘭,把頭放在她的肩上,像個孩子。
薇若蘭也怔住了,她並未想到西澤爾會是這樣的反應,她只是想用強光把西澤爾吸引過來,解除唐璜他們的危機,然後用另一隻手中的電纜解決問題……外部電擊能令騎士之骨癱瘓。
她本意是丟開這根燃燒棒,在西澤爾被燃燒棒引開注意力的瞬間,把電纜接在他身上。可現在西澤爾抱著她,她無處可逃,她要電擊西澤爾,就只有連自己一起被電擊了。
她無聲地笑了笑,誰都沒有看見這個隱秘的笑容,然後她把裸露出來的線頭接在了西澤爾身上。
微小的紫色電火花圍繞著他們,兩個人瞬間彈開。騎士之骨在電擊下痙攣,西澤爾倒在地上,痛苦地翻滾,那慘狀簡直是魔鬼被扔到岩漿池子裡去。
最後騎士之骨的動力核心冒出了大量的煙霧,他徹底喪失了行動能力,微微地抽搐著,依舊睜著眼睛,望著漆黑的屋頂。
躺在他身邊的,是暈過去的薇若蘭。
姐弟
西澤爾緩緩地睜開眼睛,視野裡先是一片幽藍色的光,接著是黑色的屋頂和盤曲的管道,最後是那頭熟悉的白色長發。
他睡在薇若蘭的床上,薇若蘭守著他。
她的“閨房”就是這間小休息室,非常簡陋,能坐能躺的東西就只有兩樣,床和靠椅。西澤爾睡床她就沒處睡了,所以她把靠椅挪到了床邊,披著羊毛毯子湊合著睡。
微冷的空氣中彌漫著她常用的那種香水味,還有淡淡的酒味,想必她在入睡之前喝了不少的酒。
實驗結束了麽?成功還是失敗?西澤爾記不得了。
最後的記憶是在那片赤紅色的海水裡奔逃,背著被燒死的母親,接著他忽然就看到了光亮,那麽溫暖的白光,好像太陽出來了,他就跌跌撞撞地走了過去……朦朧的視野中,一個女人站在溫暖的光暈裡。
“你醒啦?”薇若蘭也醒了過來。
西澤爾記得她當年睡覺會睡得很死,地雷在耳邊爆炸都未必能醒過來,睡姿也是非常的糟糕,雙腿分開,四仰八叉;可如今她睡姿優雅,卻再也睡不踏實了,西澤爾的呼吸聲略大就吵醒了她。
“實驗成功了麽?”西澤爾想要坐起來,這才覺得全身乏力,頭痛得像是要裂開。
“出了點小問題,不過通過這次實驗我們搜集到了很重要的數據,”薇若蘭輕描淡寫地說,“你破壞了些東西,那邊正忙著修理,沒人手照顧你,就把你挪到這邊來了。我知道這裡很簡陋,比不上你家裡有人服侍,忍忍吧。”
“碧兒還在家裡等我。”西澤爾忽然想了起來。
碧兒對西澤爾常常深夜不歸非常擔心,可也只能在家中等候。每次西澤爾外出,碧兒都會搬把椅子坐在客廳裡睡,這樣西澤爾一推開那扇嘎吱嘎吱響的門,她立刻就會驚醒。
“已經派人去通知她了,”薇若蘭聳聳肩,“小時候怎麽就沒看出你是這種憐香惜玉的人呢?不過你那個女侍長確實很漂亮。”
“現在是幾點?”
薇若蘭看了一眼腕表:“凌晨四點半,你已經睡了五個小時。怎麽?現在回家?”
“如果不打攪的話,想在這裡多休息一段時間。早上我還要去都靈聖教院上課,現在回去的話也睡不了幾個小時了。”
“就睡這兒吧,但我在某些人那裡的名聲不太好,你在我這裡過夜的話有人可能會說閑話,不介意吧?”話裡透著幾分大女孩對男女之事的無所謂,可又像是嘲笑。
西澤爾無力地笑笑,誰會傳他跟薇若蘭有私情?今天的他怎麽配得上機械女皇?
薇若蘭伸手把他身上的被單揭開,西澤爾略略有些吃驚,但也並沒有大驚小怪,薇若蘭現在可不是那個搞怪的女孩,不會無緣無故地惡作劇。
“轉過來背向上。”薇若蘭示意他翻身,“你背後的傷口沒有清理。”
她用棉球蘸著酒精清洗西澤爾背部的創口,那些都是硬金電極留下的,它們從脊椎的孔洞裡插進去,直接讀取神經信號。雖說電極只有頭髮絲粗細,但若不仔細處理,傷口還是會感染。
因為頻繁的實驗,脊椎兩側都是紫黑色的瘀血,西澤爾這幾天坐下都不能靠在椅背上。好在薇若蘭的手法很輕,棉球蜻蜓點水般掠過每個針孔,只是微微刺痛。
“真瘦啊,離開翡冷翠的時候像個小猴子,現在還是像個小猴子。長大了就該練練肌肉,男孩子應該稍微魁梧一些。”薇若蘭漫不經心地說。
“嗯,知道了。”
“這樣反覆刺激脊椎也不是辦法,有個一勞永逸的辦法,把微小的黃金套管植入你的後背,以後電極從那些套管裡走。手術過程比較痛苦,但之後就不會疼了。”薇若蘭又說,“做麽?”
“嗯,做吧。”
其實雙方都清楚那種手術的痛苦,以密涅瓦機關的技術,黃金套管當然可以做得很細,但植入背脊後必須和纖細的神經相連,那等於直接觸碰神經。雖說手術中可以用麻醉藥,可術後的恢復期卻會痛得要命。
但薇若蘭和西澤爾之間的對話始終都是這樣,大家都輕描淡寫,好像什麽都無所謂。
“在夢境中見到了什麽,把你嚇成那樣?”薇若蘭問。
西澤爾沉默了很久才回答:“我看到我媽媽。”
“你經常夢見你媽媽?”
“經常。”
“戀母情結是種病,得治。”
西澤爾沒說話。要是別人說這話,他多半會有點怒火,可薇若蘭說,他卻知道她只是毒舌而已。薇若蘭從小就有這個毛病,只是現在成了機械女皇,輕易不露出這番嘴臉來。
兩人再也無話,薇若蘭繼續幫他清洗創口。
“姐姐,你做的夢裡,最恐怖的是什麽?”西澤爾忽然問。
“我知道,但我不能告訴你。”薇若蘭冷冷地說。
西澤爾點點頭。
“姐姐,我們還剩多少時間?”
“不超過三個月。三個月之後,萬國盛典會在翡冷翠舉行,各國使團都會以拜見教皇的名義到來。金倫加會戰之後,教皇國的絕對權威有所動搖,我們必須展示全新的機動武裝來重振聲威。”薇若蘭輕聲說,“普羅米修斯和熾天使的對抗戰也會在那時進行,勝者將會是最終定型的未來武裝。”
“明白了。”西澤爾就此沉默下去。
挨個清理創口是很耗時間的工作,完成的時候,他已經昏睡過去。薇若蘭皺著眉把他翻了過來,蓋上被單,想了想,又把自己的羊毛毯也蓋在了他身上。
幽藍色的燈光下,身穿金紅色大麗花短旗袍的女孩睡在躺椅上,因為冷而蜷著腿,蒼白的男孩睡在被單和羊毛毯中,安靜肅穆,反差巨大,可又格外和諧。
距離這間小休息室不遠的房間裡,則是一片鬼哭狼嚎。
“我說總長大人!你們機關養的這種人真叫大夫麽?不叫屠夫麽?”唐璜被三四個膀大腰圓的男人摁在病床上,幫助他矯正扭傷的關節,痛得他眼淚都流出來了。
“啊啊啊啊!對我你們也敢下這種狠手!我我我同意你的意見!他們確實是屠夫!”佛朗哥呼哧呼哧喘著粗氣,大口給自己灌酒。他也是上身赤裸,被摁在旁邊的病床上。
弗朗哥在西澤爾狂化時太激動了,一不小心摔了一跤,傷得有點嚴重。大夫們借助了某種機械臂,看那隻金屬手在他後背上揉來揉去。肩部捆著繃帶的昆提良哈哈大笑。蠻牛也受傷了,但對他來說受傷是常事,忍忍就好了,蠻牛一直都很耐疼。
“只是穿了一次普通甲胄就扭傷挫傷成這樣,我們退步了。”阿方索坐在一旁,神情淡然地用酒精給自己的傷口消毒。
“強化訓練!馬上就給你們安排強化訓練!我們需要更多的騎士!”佛朗哥高呼,“唉喲它捅我腰眼!誰設計的這玩意兒?這東西會要我命的!”
“是您親自設計並監督製造的,總長大人。”一名大夫恭恭敬敬地回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