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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之熾(合集)》第92章 紅龍狂舞之夜(5)
  第92章 紅龍狂舞之夜(5)
  西澤爾只有幾秒鍾的時間做出判斷,他當然可以選擇撤離,紅龍改型的力量應該可以撞開那扇黑鐵大門,但得踩著那些執行官的屍體。他也可以選擇用究極金屬的盾牌籠罩自己和母親,但盾牌能否擋住火海,沒人試過。

  這一幕像極了他和他的小隊在蓮花廣場,臼炮齊射,炮彈從天而降,最後的一秒鍾裡,托雷斯和其他騎士用身軀為他構建了防護牆。

  面甲之下,他無聲地笑笑,忽然抬腳踢起了一支突擊矛。

  神經接駁系統200%活化,忽然增強的電流進入脊椎然後分散到神經系統的每個角落,他的所有感官都被強行提升,一刹那間聽覺、視覺、觸覺都倍增。紫瞳的深處仿佛有另一雙眼睛猛地睜開!

  他旋轉身體,對空擲出突擊矛,因為飛行速度過快,那支矛撕裂空氣的聲音尖銳得像是鴿哨。

  如果時間減速的話,人們會看見那支矛以超越焚城炮炮彈幾倍的速度上升,仿佛射天的銀龍,銀光洞穿了其中一枚炮彈,那枚炮彈在半空中爆炸,強光像是太陽提前升起。

  焚城炮的火焰覆蓋范圍極大,當其他炮彈進入這個高溫領域的時候,也相繼爆炸。紅水銀本就是極不穩定的東西。

  那是末日天譴般的景象,廣場上空籠罩著熾白色的雲,雲中下著火雨。紅龍高舉著盾牌,盾牌下是嬌小玲瓏的母親和魔神般的兒子。

  多數執行官得以逃脫這場災難,但仍有很多人被火雨燒傷,最悲慘的是那些受傷倒地的騎士,他們距離西澤爾太近。

  當紅水銀——那種重量很大的液體——燃燒著灑落在他們的甲胄上,甲胄在幾秒鍾裡被燒得通紅發亮,可以想見甲胄裡的人體是什麽狀況。

  原本還在拚著命想要浮起的利維坦級飛艇也被這場劇烈的爆炸波及,輕質骨架和氣囊燃燒著墜落,籠罩在黑石的聖堂上。

  那浮於天空中的巨鯨死了,只剩下熊熊燃燒的骨骼。

  西澤爾轉過身,向著聖堂方向行軍禮,感謝那個拚了命給他送來紅龍改型的飛艇駕駛員——他甚至不知道對方的名字——然後拖著濃濃的蒸汽走向黑鐵大門。

  再沒有人阻擋他了,執行官們為這個男孩讓開道路,紅龍以強有力的肘擊砸開了那扇門,衝向了燈火通明的台伯河。

  開始下雨了,執行官們默默地站在雨中,眺望著那男孩的背影,仿佛一群沉默的梟。

  “紅龍突破了西斯廷大教堂的包圍圈,正向著台伯河的方向去。”

  “焚城炮也沒能埋葬他麽?真令人驚訝啊,根據錫蘭前線的戰報,他在錫蘭的表現可沒這麽優秀,幼稚、怯懦、手忙腳亂,全憑狂化狀態取得了最高的戰功。可看看現在的他,冷靜、高效、凶猛,從他走出聖堂到現在,每一個舉動都可以寫入戰爭教科書。”

  “也許錫蘭並不是他真正想打的戰爭吧,這才是。”

  “當初就不該給他機會!也不該給隆機會!不可控的天才就像會誤切自己手指的刀!”

  “什麽樣的父親生什麽樣的兒子,隆也是個亡命之徒啊。”

  “別大驚小怪,一頭小獅子而已,還是一隻受傷失血的小獅子。十字禁衛軍和熾天騎士團本部都已經布防完畢,他能逃到哪裡去?獨自對抗整個國家的軍事機構麽?”

  “是啊,衝出西斯廷大教堂的時候他已經傷痕累累,能源也即將耗盡才對……失血的野獸,就算爪牙再鋒利也堅持不了多久!”

  逃生通道
  西澤爾抵達了一條廢棄小巷的深處,兩側都是漆黑的高牆。在市政廳的地圖上,它被標注為一個等待拆除的住宅區。

  全翡冷翠的鍾都在轟鳴,蒸汽哨吹出龍吼般的高音,好像戰爭爆發似的。宵禁令已經下達,平日裡熙熙攘攘的街面上空無一人,雨水衝刷著道路兩側的汽車,沉重的軍靴聲隔牆經過。

  脫離西斯廷大教堂只是第一步,他的敵人不會就此放棄,眼下成建制的軍隊正在接近這個區域,他應該快跑,可他跑不動了。

  他靠在牆根大口地喘息著,紅龍的後背裝甲摩擦著牆壁發出刺耳的聲音,他全身都濕透了,一半是雨水一半是血水。

  他的腹部有個巨大的傷口,在廣場上,那名突擊手把矛刺進紅龍的身體時,成功地傷到了西澤爾。只不過西澤爾一直在忍,他不能讓敵人看出他的頹勢。

  機動甲胄對騎士的保護總是最嚴密的,所以當年在夏宮,西澤爾幾乎拆了岡扎羅的甲胄,岡扎羅還是僥幸活了下來。紅龍改型也不例外,它的裝甲板質量絕對上乘,執行官們的子彈打上去都被彈開。

  但那是在完好無缺的情況下,密集的彈雨令裝甲板傷痕累累,防禦力大幅下跌,那支突擊矛恰好是從一塊幾乎崩潰的裝甲板處貫入,幾乎刺穿了紅龍。

  必須有補給才能繼續作戰,可西澤爾四下掃視,所見只有風雨。

  教皇把紅龍改型空投給他,當然是要撇清教皇廳和這起危及國家安全的暴力事件的關系。真正的罪人就只有西澤爾,他全副武裝地劫走了重罪的母親,在翡冷翠大開殺戒。至於紅龍改型怎麽來的,反正駕駛飛艇的人也已經遇難了,教皇廳大可以否認。

  因此也別指望教皇給予更多的幫助了,除了一項,就是提供給他的地圖上標注了這個補給地點。如果有補給的話他就還有機會,問題是在這種廢棄的小巷裡,誰來補給他?怎麽補給他?
  甲胄騎士可不是喝口水吃口東西就能繼續作戰的,他需要更多的能源,他還需要維修嚴重受損的左腿膝關節。

  忽然,發動機的轟鳴聲隔牆傳來,西澤爾本能地閃避,卻看見背後那堵高牆嘩啦啦地坍塌,一輛重型戰車隨之現形。那輛車一直隱藏在民居裡,這時候撞破磚牆出現。

  西澤爾手持傷痕累累的戰矛,和那輛漆黑的戰車對峙了幾秒鍾,忽然松了口氣,棄掉戰矛跳上戰車,在巨大的鋼鐵椅子上坐下。

  黑衣人從戰車撞出的缺口裡鑽了出來,跳上戰車把西澤爾圍住。沒人打招呼,因為根本沒時間,他們以驚人的速度行動起來,將戰車上的管道接入紅龍背後的閥門,另一群人則開始更換受損的裝甲板和受損的左腿膝關節。

  醫療官打開甲胄胸部的罩板,開始給西澤爾的傷口做處理。黏稠的藥物抹在深可見骨的傷口上,頃刻間就止了血,口服營養劑和腎上腺素針讓西澤爾緩了過來,大口地喘著粗氣,像是剛剛在海裡遊了幾公裡。

  “裝甲受損率超過50%,三分鍾內能更換掉主要受損部位的裝甲,將受損率降低到15%。”

  “膝關節比較麻煩,我們得更換整條小腿,需要六分鍾!”

  “怎麽這麽久?被抓到我們都得進監獄!快點兒!”

  “這還是幸虧有備件!沒有小腿備件你給我四個小時我也修不好!”

  “傷勢只能簡單處理一下,畢竟不比甲胄能更換備件……來點興奮劑怎麽樣?來點興奮劑再撐半個小時不是問題!”

  “再打興奮劑他就死了!拜托你有點腦子好麽?”

  黑衣人一邊操作一邊交談,語速也是極快。

  為首的家夥並未自己下場維修,而是一腳踩在戰車某個凸起的閥門上,揭開蒙面的黑罩子喝酒……他們所有人都戴著黑色的面罩,看起來像是某個邪教組織的信徒。

  不過說他們是信徒也沒錯,“蒸汽機械神教”的信徒們。西澤爾早該想到是這群人來補給自己,因為紅龍改型就是這幫家夥造的,教皇既然能得到紅龍改型,那就跟這幫家夥脫不了關系。

  “是不是有武神附體的感覺?”為首的黑衣人得意揚揚,“開槍的時候是不是覺得萬炮齊發?沒有機械師團隊當後援,什麽精英騎士都是胡扯,只夠給你當靶子的!有我們密涅瓦機關做你的後盾,就放手乾吧!”

  “教授你剛才說了密涅瓦機關,但我們今天的身份是‘路過的機械師們’。”某個黑衣人說。

  “閉上你的臭嘴,趕快給我乾活!只要你們這幫兔崽子不把我給供出來,誰知道是我給小西澤爾維修了甲胄?”頭兒氣勢洶洶,“我就是路過此地的天才機械師,仗義地對受傷的騎士伸出了援手!”

  西澤爾苦笑,這種狀況下還有心情鬥嘴的,當然是佛朗哥教授和他手下那群神經病工程師了,這些年來一直是這些人充當他的維修團隊,每次他重傷倒地都會看見這幫人一臉淡定地出現,把他從騎士艙裡揪出來,給他打針輸血,同時討論著這次小西澤爾是不是救不回來了,不如直接送太平間好啦……密涅瓦機關的精英們就是這樣一群沒心肝的家夥,自負,自我,自命為文明的創造者,臭屁得讓你想踩他們的臉。

  西澤爾不知道自己跟佛朗哥教授和這幫工程師能否算是朋友,他們壓榨起西澤爾來就像磨坊主壓榨拉磨的驢子。他們可不是托雷斯,不管西澤爾是否傷痕累累,但凡他還有一口氣他們都想把他再丟進騎士艙裡再做一輪實驗。

  西澤爾經常想自己死了這幫家夥可能會很悲傷,但悲傷的不是失去了好朋友,而是偉大的實驗進行到一半實驗體死掉了。“西澤爾你怎麽就死了呢?你應該為科學的進步再挺挺啊!”大概是這種悲傷吧。

  可這次他們居然選擇了對抗國家的最高權力者,為他提供紅龍改型不說,還犯險來到現場充當他的補給團隊,這份義氣委實讓西澤爾不太理解。

  “你們怎麽把戰車藏到民宅裡去的?”西澤爾問。

  這著實是件叫人奇怪的事,甲胄騎士專用的補給戰車,體型之巨大,別說民宅進不了,就連教皇宮的大門都未必能開進去。

  “簡單,先把戰車開進去,再把牆砌上!”佛朗哥得意揚揚,又轉頭催他的手下們,“快點快點!我們操作的時候會產生大量的蒸汽,在夜裡很容易被發現!”

  “能幫我把媽媽帶走麽?”西澤爾低聲請求。

  “別開玩笑了,”佛朗哥聳聳肩,“全城戒嚴,我們能帶她去哪兒?你難道指望我開著這輛戰車一路碾壓過去?拜托,那是你的工作好不好?你駕駛的紅龍改型,沒準是世界上最強的機動甲胄!”

  “那你們自己怎麽辦?”西澤爾問,“密涅瓦機關的總長協助罪犯,你也不能免罪。”

  “有什麽怎麽辦?他們圍住我們,我們就投降!哭訴說我們剛剛看見你一閃而過,你還順手對我們開槍!我們被你嚇壞了!請軍部的老爺們救救我們!”佛朗哥一身流氓氣,“怎麽說我也是一名樞機卿啊!他們找不到罪證敢把我怎麽樣?”

  “為什麽要幫我?我一直以為我對你們的意義跟一條狗差不多。”西澤爾苦笑。

  密涅瓦機關裡確實也養了很多狗,用於插入金針測試神經回路,工程師們一邊養著它們一邊等著它們在實驗中不幸死去——這幫工程師對吃狗肉毫無心理壓力,認為從蛋白質和脂肪的角度來說它甚至比牛肉更好。

  “怎麽可能呢?你比狗狗們還是要高一個級別的。”佛朗哥很嚴肅。

  西澤爾哭笑不得,原來只是比狗狗們高一個級別,這種安慰人的話也只有佛朗哥這種人能說出來。

  “不過即使你是條狗,”佛朗哥拍拍他的肩膀,“密涅瓦機關的人會允許別人來殺我們的狗麽?就算是狗也是密涅瓦機關的狗!我們的狗,只有我們能覬覦它的肉!”

  還是驢唇不對馬嘴的話,可不知為什麽西澤爾居然覺得有點溫暖。

  “裝甲板完工!”

  “腿部完工!”

  “能源充滿!”

  工程師們紛紛離開,佛朗哥教授把酒罐遞給西澤爾:“喝一口?”

  “我才十五歲,”西澤爾疲倦地微笑,“沒到法定飲酒年齡。”

  “以你現在的行為已經可以列為這個國家的前幾號罪犯了,還管法定飲酒年齡?”佛朗哥教授哼哼幾聲,然後稍微嚴肅起來,“就當作餞別吧,你可未必能衝破前方的防線。那樣的話,這可能就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了。”

  西澤爾點了點頭,仰頭灌了幾口酒下去,是高度數的威士忌,嗆得他直想咳嗽,但還是強壓了下去。

  他把酒罐還給佛朗哥,佛朗哥在他面前攤開了一張紙,那是一張地圖,他快速地在地圖上寫畫:“這是幾分鍾前得到的消息,他們圍捕你的布防圖。沿著台伯河兩岸,一共是三個師團的兵力,你知道三個師團的兵力意味著什麽嗎?有人說教皇國一個師團的兵力足以征服一個國家,而他們為你動員了三個師團。他們的武器包括布置在台伯河南岸的重炮,三個裝甲戰車隊,大約六千名騎著斯泰因重機的士兵封鎖每一個路口。”

  “甲胄騎士呢?他們有多少名甲胄騎士?”

  “不少於六十名甲胄騎士,全都是熾天使!”

  西澤爾深吸了一口氣,他也是第一次知道這個國家有那麽多的熾天使,大概把孩子送進熾天使甲胄的“植入實驗”並不只在密涅瓦機關執行吧。

  “雖說是銅牆鐵壁般的包圍圈,但你必須直面,因為沒有更好的選擇。目前狀況下這是最安全的逃離路線,我知道你們在戰場上把它叫作‘逃生通道’。”佛朗哥說。

  “是的,逃生通道。”西澤爾點點頭。

  理論上說,即使在敵眾我寡、實力懸殊的情況下,戰場上依然存在著“逃生通道”。沿著那條通道脫離,支付的代價最小,生還的概率最大,此時此刻,這條逃生通道已經在地圖上標注出來了。

  他得沿著台伯河逃亡,河兩岸都是豪華住宅區,在這兩個區域裡是不能再動用焚城炮這類武器了,密集的建築物也讓軍團無法衝鋒,紅龍改型的單兵突擊能力可以得到最大限度的發揮。

  他最終的目標是河對岸的使館區,那裡駐扎著各國大使,是外交豁免區,沒人敢在那裡開火。抵達那裡之後,會有人安排他和母親秘密地離開翡冷翠,之後他們或許要流亡天涯,終身躲避異端審判局的通緝……據說歷史上還沒有人做到過。

  不過那是將來的事,將來的事,將來再說。

  “記住路線了麽?”佛朗哥問。

  “記住了。”西澤爾點了點頭。

  佛朗哥點燃打火機,把那張布防圖化為灰燼,這些東西都是證據,會陷佛朗哥於不利。

  “去吧,小西澤爾,要是能活下來的話,以後再來密涅瓦機關玩啊。”佛朗哥轉過身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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