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3章 徐鳳年聽潮擺子,五藩王啟程赴京(4)
見“燕剌王”就要放下簾子,相貌粗獷的騎士無奈道:“好好好,喊你右慈行了吧?你呀,真是得好好鍛煉鍛煉身子骨,總歸沒錯的。”
文士微笑道:“養生之法眾多,服氣、餌藥、慎時、寡欲等百十種,又以養德為第一要事。”
騎士一陣頭大,“怕了你,你坐你的馬車,我騎我的馬,井水不犯河水。”
文士笑眯眯道:“上來坐一坐,我剛好有興致,給你念念《陰符經》。”
騎士佯怒道:“你是燕剌王還是我是燕剌王?”
文士依舊還是笑容清淡,“天下事意外者十有二三,世人只見得眼前無事,便都放下心來。你要上車,我就給你說說這趟京城之行的二三意外。”
騎士冷哼一聲,“這回偏不遂你心願。”
被他稱呼納蘭又改口右慈的溫雅男子笑著放下簾子。騎士重重歎息一聲,乖乖下馬上車。
騎士,燕剌王趙炳!
文士,則是那王朝聲名鼎盛無雙的謀士,納蘭右慈。
廣陵王趙毅帶了八百背魁鐵騎赴京北上。
臨行前專程去與經略使孫希濟道別,結果吃了個大大的閉門羹。
這支騎隊馬車多達十余輛,最大兩輛毫無疑問是父子二人相加得有七百斤肉的藩王趙毅、世子趙驃。
早已被驅散路人的驛路寬敞而清淨,馬車並行,肥壯如豬的世子趙驃拉開簾子喊道:“爹,那孫老兒是不是太跋扈了?連你的面子也不給,想造反不成?”
車廂內廣陵王如同一座小山堆,兩名豔婢隻得坐在他大腿上,趙毅甩了個眼色給其中一名尤物,她媚笑著掀起簾子,趙毅這才懶洋洋說道:“驃兒,托你吉言。老太師造反才好。”
獐頭鼠目的春雪樓首席謀士眼珠子滴溜溜轉。
身邊當朝名將盧升象一騎赤馬,雄壯英武。
兩人形成鮮明對比。
兩撇山羊須的謀士抬了抬酸疼屁股,策馬靠近了進京以後便是第九位大將軍的盧升象,輕聲問道:“萬一孫希濟真的跟曹長卿眉來眼去,鐵了心復國,到時候北莽再來一個裡應外合,不提顧大將軍北線注定無暇顧及,京畿之地的駐軍也不敢輕易南下馳援,咱們南邊的那位燕剌王亦樂得坐山觀虎鬥。西楚心存謀反的遺民,那可是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咱們廣陵道少了你盧將軍,可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啊。”
離陽王朝授予武將大將軍總計八位,北涼有藩王徐驍、前都護陳芝豹,朝廷中有兵部尚書顧劍棠,一輩子雄踞兩遼險關的老將軍公孫永樂,其余四位也都是春秋中戰功煊赫的花甲老將,不過這四人大多解甲歸田,僅余一人輾轉進入風馬牛不相及的戶部。而盧升象即將脫離廣陵道這一隅之地,升任兵部侍郎,與江南道盧家的棠溪劍仙並列。春秋滅八國,出現過許多場精彩戰事,像那妃子墳死戰,西壘壁苦戰,襄樊城長達十年攻守戰,顧劍棠大將軍的蠶食雄州。但被兵家譽為最為靈動的兩場奔襲戰,則是褚祿山的開蜀,再就是盧升象千騎雪夜破東越。盧升象作為當世屈指可數的名將,毋庸置疑,他赴京進入顧劍棠逐漸退出的兵部,遠比並無寸功的盧白頡來得理所當然。
盧升象冷笑道:“孫希濟敢反,我就敢親手殺。”
被譽為春雪樓樓主的山羊須謀士發出嘖嘖笑聲。
膠東王趙睢率五百扈騎南下,他也是唯一“南下”面聖的藩王。
趙睢面容枯肅坐於簡陋馬車內,憂心忡忡。
世子趙翼雜入騎隊,與普通騎卒一模一樣。
因為早年與徐驍交好,這麽多年來深受其累,當年身陷一場京城精心構陷的圈套,麾下精銳嫡系三十余人就被貶官的貶官發配的發配,人心搖動,元氣大傷,至今尚未痊愈。
趙睢放下手中一本兵書,苦笑道:“徐瘸子肯定不樂意來,不知道那個臭名昭著的侄子有沒有這份膽識。”
三百騎由襄樊城出行。
與燕剌王和納蘭右慈的關系如出一轍,乘坐馬車的不是靖安王趙珣,而是那目盲謀士。
趙珣倍感神清氣爽。
以陸詡之謀,看架勢原本要雄霸文壇三代人的宋家果真被輕輕一推,便紙糊老虎一般轟然倒塌,宋老夫子更是在病榻之上活活吐血氣死。
王朝內公認最懦弱的淮南王趙英隻帶了寥寥幾十騎東去京城。
在車內喝得酩酊大醉,看腳邊那麽多壇子酒,這一路恐怕是醉醺時光遠多於清醒了。
他酣睡時,不知有一騎單槍匹馬,與他那支可憐騎隊擦身而過。
西蜀白衣梅子酒。
依舊挎木劍的溫華一路走得憋屈,好不容易從北莽流竄到了離陽境內,本來想著是不是能先去趟北涼,把那辛辛苦苦攢錢買下的整套春宮圖送給小年,結果黃老頭硬是不許,說要送自己跑路去送,溫華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身無分文的遊俠兒當下就準備靠兩條腿走著去北涼,不承想黃老頭威脅他走了以後就別想在京城相見,溫華破口大罵以後仍是執意去北涼,黃老頭破天荒軟了口風,說遲早會見面的,指不定就在京城,這才打消了溫華的念頭。兩人買了輛破破爛爛的馬車。溫華倒是過慣了苦日子,已經很知足,不過走了幾裡路,就慫恿黃老頭別乘坐馬車了,都是習過武的江湖人,要多打磨礪練體魄,乾脆兩人牽馬而行得了。黃老頭哪裡不知道這兔崽子是想著獨自騎馬擺闊,好抖摟那點屁大的威風,一開始沒答應,後來在是拗不過溫華的婆媽嘮叨,隻得掏銀錢給他買了匹騾子。至今還是沒出息到只有一柄木劍的落魄遊俠兒不講究,騎著騾子當駿馬,照樣揚揚得意,一路上伺候騾子吃喝拉撒,比起在茶館打雜還來得殷勤,讓黃老頭瞅一眼就心煩一次。
騾子在屁股底下,就越發木劍在手天下我有的溫華嬉皮笑臉問道:“到了京城,我找誰比劍去?事先說好,我以前打擂台搶親,給人打趴下都有小年抬我走的,到時候你可別見死不救。”
駕馬的黃老頭淡然道:“東越劍池的白江山。”
溫華倒抽一口涼氣,嘿嘿笑道:“東越劍池?我可聽說過厲害得一塌糊塗,能不能換一個?不是說我怕了他們,可高手過招,總得讓我先熱熱手吧?”
黃老頭嗤笑道:“行啊,祁嘉節。”
溫華小心翼翼問道:“幹啥的?十八武藝裡頭,耍哪一樣?”
黃老頭沒好氣道:“京城第一劍客。”
溫華賠笑道:“黃老頭,不是讓你找個稍微次一點的高手嗎?名頭都這麽大,不合適啊。”
黃老頭問道:“找名聲小一點的?”
溫華厚顏無恥地使勁點頭,“咱們慢慢來,循序漸進,一口也吃不成胖子不是?”
黃老頭跟著點頭:“那就找一個叫翠花的女子,是一名劍客的侍女,行不行?”
溫華實在沒臉皮再說不行,琢磨一番,覺著一位侍女能生猛到哪裡去,拍胸脯豪氣道:“行啊,怎麽不行,是爺們兒就不能說不行!”
黃老頭斜眼一瞥,溫華被看得火冒三丈,怒道:“我就是個沒嘗過葷的雛兒怎了,怎了吧?!你倒是給我弄出個細蜂腰大饅頭大屁股的姑涼來!”
黃老頭平靜道:“好啊,我給你找一個。”
溫華試探性問道:“沒唬我?你可別給我紙上畫大餅,到時候我記恨你一輩子!”
黃老頭乾脆就懶得說話。
溫華希冀樂呵了片刻,有些惆悵問道:“黃老頭,我到底是啥個境界呦,你隻教我兩劍,我練劍又晚,真打得過別人?你給我透個底,我到底有沒有三品境界!”
黃老頭呵呵一笑,“三品?”
溫華聽到“呵呵”二字,頓時一激靈,後怕之余,又有些想念那個不知為何沒辦法離開那座小茶館的姑娘了,她脾氣是差了點,可話不多,對女子而言,很不容易了。溫華不去多想她,小心翼翼問道:“那四品總該有的吧?”
老黃頭不耐煩道:“你管這些有的沒的做什麽,逢敵隻管遞出一劍,一劍不成,再遞出第二劍,打不過就滾蛋。”
溫華做了個習慣性動作,摸了摸褲襠,唉聲歎氣,“他娘的,當初跟小年聊了半天,才想出幾個‘中原第一劍’之類的霸氣名頭,看樣子到時候就算在京城一戰成名,也肯定要被人說成啥‘溫二劍’啊‘溫兩劍’啊。”
老黃頭笑問道:“溫二劍溫兩劍還不好聽?那要不叫溫二兩?溫小二也行嘛。”
溫華七竅生煙罵道:“二兩小二你大爺啊!”
老黃頭喟歎道:“兩劍還不夠?很多了。李淳罡要是當年不是為兩袖青蛇所耽誤,早些直入一劍開天門的劍仙大境,哪裡會有後邊的淒慘境遇。鄧太阿如今前往東海,何嘗不是想要由萬劍歸一劍。”
溫華聽這話就不樂意了,“黃老頭,你這麽指指點點兩位新老劍神就真不厚道了啊。”
老人灑然一笑,不予理會。
瞥了一眼初出茅廬無憂無慮的遊俠兒,二劍到一劍,天人之差啊,你小子真過得了我幫你立起的那道坎?
到時候,你小子會選陸地劍仙,還是選那黃粱一夢?
離陽先帝曾言春秋英才盡入我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