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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中悍刀行(張若昀、李庚希主演)》第893章 陳芝豹問罪涼王,懷陽關布局戰事(2
  第893章 陳芝豹問罪涼王,懷陽關布局戰事(2)
  只不過此時景象有些觸目驚心,這位西域宗師的袍子上血跡斑斑,臉色蒼白,看到徐鳳年和褚祿山後,淒然道:“有個叫種檀的家夥帶著北莽皇帝的聖旨登上爛陀山,裡應外合之下,我能逃出來,還是兩位上師拚了性命的結果。相信很快就有一封法旨下達給流州那幾千僧兵,要他們返回爛陀山。徐鳳年,你早點做好準備,就算你們流州成功強留僧兵,恐怕也只會留下一個隱患。”

  徐鳳年和褚祿山對視一眼,心情都有些凝重。龍眼兒平原帶來的勝勢,竟然這麽快就在西域爛陀山還回去了。爛陀山總計兩萬僧兵的勢力,雖然並非涼莽戰事中那種能夠稱為一錘定音的存在,但是這一來一去,幾乎就是四萬人的差別。原本兵力強盛的北莽能夠承受爛陀山倒向北涼,更別提憑空多出兩萬牽製臨謠、鳳翔兩鎮的人馬。更重要的是跟黃宋濮大軍一左一右,對流州足以形成鉗製之勢,對兵力本就處於絕對劣勢的北涼來說無異於雪上加霜。

  徐鳳年站起身問道:“大致過程是怎麽樣的?種檀僅憑一封北莽聖旨就能說服爛陀山那十數位得道高僧?即便早有內應,爛陀山也該繼續搖擺觀望一段時日才對。”

  六珠菩薩捂住心口:“那道聖旨不但點名敕封數位上師為北莽國師,而且承諾北莽會將爛陀山傳承視為一國根本,幫助爛陀山弘揚佛法,與道德宗平起平坐,將來共分中原佛道勢力。與此同時,種檀孤身登上爛陀山,但是要知道山腳卻有奔襲而至的一萬北莽精騎。答應下來,賓主盡歡,不答應,在種檀那個瘋子死後,雙方玉石俱焚。徐鳳年,你說爛陀山答應與否?我原本要殺了種檀以絕退路,不料早就成為北莽內應的兩名僧人拚去性命阻攔下來,現在仍然傾向北涼的爛陀山高僧……”

  她慘笑著指了指自己:“就只有我一人了。”

  徐鳳年思索片刻,先讓這位逃亡千裡的六珠菩薩安心休養,然後轉頭對褚祿山說道:“臨謠城牧蔡鞍山和駐地位於鳳翔軍鎮的流州副將馬六可,都不能放心任用了。兩人本就不是小富即安的人物,用六百裡加急驛騎給流州刺史府邸一封密信,讓謝西陲頂替蔡鞍山擔任臨謠軍鎮的一把手,馬六可雖說已經被架空,但是在舊部中威望還在,讓青蒼城派兵將此人‘護送’到我們涼州的清源軍鎮。同時分別給予謝西陲、寇江淮兩人在西域和流州便宜行事之權!”

  褚祿山點頭道:“除此之外,僅有鬱鸞刀的一萬幽騎趕赴流州已經不夠了,即便有寧峨眉經過補充後的四千鐵浮屠也一樣,恐怕得讓石符這個新任涼州將軍出馬才行。”

  徐鳳年有些無奈:“如此一來,謝西陲的建議就要臨時變成我們北涼的重大戰略了。”

  褚祿山笑道:“沙場廝殺不是士子科考,臨時抱佛腳,往往是大有用處的嘛。”

  六珠菩薩沒有著急離開小院,聽著兩人並未刻意遮掩的言語,依舊如同聽天書一般。

  徐鳳年讓褚祿山帶著六珠菩薩去找僻靜處養傷,獨自留在小院中,然後門口出現一襲再熟悉不過的白袍。

  竟然是去而複返的白狐兒臉。她雙手按在左右腰間的繡冬、春雷之上,臉色雖然淡漠,但是那種如臨大敵的無形氣韻,泄露無遺。

  這位十八停之後身前無天人的武道宗師,能夠讓此人如此鄭重其事地謹慎對待,自然不是關系還算不錯的徐鳳年。

  徐鳳年深呼吸一口氣,轉過身,看到一個修長背影,站在那具棺材旁邊,沉默不語。

  那個與白狐兒臉一樣身穿白衣的男人看似隨意背著大小兩條布囊,一條藏槍杆,一條藏槍頭。

  槍名梅子酒。

  白衣人伸手覆在棺材上,好像在自言自語:“齊當國在領兵出征之前,曾經給我寫過一封信,說以後他萬一戰死了,就讓我抽空回北涼看看。在信上他還傻乎乎希望我能夠為北涼效力,說做兄弟的,沒有邁不過去的檻。我收到信後就知道齊當國的‘萬一’,十有八九會成真,所以破例回到這裡,就是想著能夠讓他別真死了。沒想到你徐鳳年這麽多年韜光養晦,好不容易終於練武練成了個武評大宗師,還是半點用都沒有,在戰場上連一個人都救不下來。”

  不管是那場春秋戰事裡的徐家軍中,還是在擔任都護十多年裡的北涼道,或者是在封王就藩的西蜀道,一向沉默寡言的白衣男子,今天破天荒說了很多話。

  白狐兒臉雙手拇指分別將繡冬、春雷推刀出鞘寸余。

  徐鳳年站在兩襲白衣之間的門口。

  與此同時,六珠菩薩也站在院外,整座懷陽關也開始聞風而動,鐵甲錚錚,響徹大小街道。

  攜帶梅子酒回到北涼的陳芝豹轉過身,直截了當問道:“誰殺了齊當國?”

  徐鳳年回答道:“洪敬岩。”

  陳芝豹反問道:“拓跋菩薩有沒有對齊當國出手?”

  徐鳳年沒有繼續答話。

  他與這位歸順離陽朝廷的白衣兵聖之間,其實說不上話。當初白衣送世子殿下離開涼州是如此,上次在廣陵江上重逢一戰也是如此。

  在黑壓壓一大片鐵甲簇擁下的褚祿山單獨大步跨入小院,走到徐鳳年身邊,高高拋出手中那壺酒,沒好氣道:“姓陳的,少在這裡說風涼話,給老齊祭過酒,給老子趕緊滾蛋!”

  陳芝豹抬手接住那壺綠蟻酒,在棺材前蹲下身,打開酒壺,慢慢倒酒在地上。

  誰都不知道,清高自負如陳芝豹,這輩子真正視為朋友兄弟之人,不是同為徐驍義子且享譽中原的袁左宗,更不是大奸大惡卻才華橫溢的褚祿山,更不是曾經對他極為推崇的現任涼州將軍石符之流,而是這個躺在棺材裡的齊當國,一個在北涼在離陽在北莽都名聲不顯的男人。

  先前在北涼,在陳芝豹只有那座遠在關外黃沙大漠裡的偏遠宅子,也只有齊當國多次造訪。兩人也從無相談甚歡的場景,就只是默默喝酒。齊當國是一壺壺豪飲,一向不喜歡飲酒的陳芝豹便陪著小酌幾杯。每次陳芝豹返回涼州州城,幾乎從不住在清涼山王府,都會借住在齊當國的那棟宅子,即便是姚簡、葉熙真兩人盛情邀請,也做不到這一點。白羽輕騎舊主韋甫誠和鐵浮屠上任統領典雄畜就都想不通,想不通為何他們心悅誠服奉若神明的陳將軍,會樂意跟一個隻曉得衝鋒陷陣的小小折衝都尉打交道,甚至在齊家宅子裡私下喝酒的時候,陳將軍被那個大老粗借著酒意“教訓”幾句,也不生氣,而只是流露出幾分無奈的笑意。那兩位跟隨白衣兵聖出涼赴蜀的嫡系大將,這麽多年一直清晰記得某次新年清晨時分,借住在齊家的陳將軍一大早就被齊當國喊起,非要拉著一起去張貼春聯和福字,陳將軍隻得跟著跑了一遍大小院落,把韋甫誠和典雄畜氣得差點當場就要跟沒有眼力見兒的齊當國翻臉。在他們看來,陳將軍肯下榻在你齊家就已經是天大面子了,竟然還敢得寸進尺,這不是找削是什麽?但是不知為何,面對每張貼一副對聯一個福字就要不厭其煩念一句“好”的齊當國,陳將軍始終沒有半點異樣,只是在貼歪的時候提醒一聲。後來想破腦袋也沒弄明白的典雄畜壯著膽子去問陳將軍,是不是早年在春秋戰場上齊當國救過陳將軍,所以才這麽念舊情?陳芝豹當時笑著搖頭,說跟隨大將軍南征北戰滅六國,只有他救別人的份,就像那場妃子墳戰役救了袁左宗一樣,尤其是救齊當國就多有六次之多,僅是西壘壁戰役中就有三次。典雄畜更奇怪了,可是不管怎麽刨根問底,陳將軍也沒有給出理由。

  陳芝豹倒酒極其緩慢。倒完一壺酒,輕輕把酒壺放在腳邊,抬頭看著那具裝著那位故人的嶄新棺材,嘴唇抿起。

  徐家軍在離陽朝廷聲名鵲起卻尚未真正成就大勢之時,實在是打了太多場苦仗,每逢敗仗,需要有人殿後之時,總會有一個不善言辭的憨厚年輕人率先站出來:“我來!”

  誰跟他搶他就跟誰急。他的理由是我的命不值錢,當年在兵荒馬亂裡活下來就已經是賺到了,死了麽的關系!

  春秋大戰,戰火紛飛,帝王公卿會死,販夫走卒會死,沙場武人自然而然更容易死,所以那會兒生死是小事,是平常事,但是像那個年輕人那樣生怕自己不戰死的家夥,其實也不多。

  那時候姓齊的年輕人,在亂世實在活不下去才選擇投軍之後,靠著出眾膂力和悍不畏死一步步做上了徐驍貼身親衛小頭目,然後在一次次鬼門關撿回命後當上了他夢寐以求的扛纛之人。

  離陽定鼎天下,徐家軍將領風風光光進入太安城,當時滿城風雨,都傳言他陳芝豹要封異姓王就藩南疆或者兩遼,然後是那個剛剛成為大將軍義子的齊姓年輕人,拎著酒找到他,狠狠砸在桌上,撂了句狠話:“陳芝豹,你要是敢離開徐家軍,以後我就不把你當兄弟了!”

  那時候聲勢宛如早年白衣僧人李當心、身在太安城的陳芝豹,哭笑不得的同時,也有些莫名的心酸。

  這個其實一眼看去就很色厲內荏的家夥,撂出狠話的言下之意,其實是我齊當國自知配不上你把我當兄弟,但那是你陳芝豹的事,我反正還是把你當兄弟的。

  當時陳芝豹沒好氣給他一句“酒留下,人滾蛋”。

  齊當國下意識哦了一聲,到門口的時候後知後覺又跑到他跟前,打開酒,很認真說道:“千萬別走。”

  當陳芝豹決定離開北涼之前,也拎著一壺酒找到齊當國,後者似乎有所察覺,笑意苦澀,大概是記起了當年的情景,齊當國問了一句:“酒留下,人,能不能也不走?”

  陳芝豹搖頭。

  齊當國生悶氣喝完酒,最後說道:“只要你以後不跟北涼做敵人,那就還是兄弟,但如果你做不到,到時候你用梅子酒殺的第一個北涼人,肯定是我齊當國。這不是酒話胡話。”

  陳芝豹從懷中掏出那封信,攥在手心,握成一團,松開手後,化為齏粉紊亂撒落:“信已收到,不過你在信上說的有些事情,我做不到。”

  那個高大淳樸的年輕人,不論在沙場上殺過多少人立下多少戰功,都沒有褚祿山的梟雄氣、袁左宗的英雄氣、姚簡的才子氣、葉熙真的迂腐氣,身上總會始終都帶著一股鄉土氣。

  以至於連死後的柏木棺材,看上去也跟躺著的人一般土氣。

  陳芝豹站起身,沒有轉頭,冷笑道:“北涼三十萬鐵騎死絕,到頭來就只是保了離陽趙室一個平安?徐鳳年,你真是了不起!”

  徐鳳年欲言又止,但是最後仍是沒有反駁什麽。

  陳芝豹轉過身的同時,摘下背後那長條行囊,露出梅子酒槍身的真容。

  滿室寒氣。

  “這北涼換成是我的話,終有一天……”

  陳芝豹嘴角浮起滿是譏諷的笑意,視線略微偏轉,望向褚祿山,平淡道:“你褚祿山不是想做文官領袖想美諡文貞嗎?我給你。”

  陳芝豹的視線越過褚祿山和徐鳳年,越過院門,依稀可以看到那裡的北涼鐵甲。

  “燕文鸞,袁左宗,何仲忽,陳雲垂,這些北涼徐家舊人,人人封王。

  “石符,胡魁,韓嶗山,寧峨眉,典雄畜,韋甫誠,這些北涼將領,人人公侯。

  “哪怕在天下太平之前就已戰死沙場,死後也能人人美諡。”

  陳芝豹收回視線,終於正視徐鳳年:“你呢?你帶給了北涼鐵騎多少東西?就只有三十萬塊石碑?”

  陳芝豹隨手一抹,抹掉布囊,手持梅子酒的槍身。又拿掉那條小布囊,將那枚槍頭裝上:“雖然你殺了洪敬岩,但是你我心裡都清楚,齊當國是因你而死。北涼三十萬鐵騎死多少人我不管,但死了一個齊當國,我得跟你這位名正言順的北涼王算算帳。”

  徐鳳年看著這位興師問罪而來的白衣兵聖:“褚祿山,你帶所有人離開懷陽關,帶上六珠菩薩。”

  六珠菩薩猶豫片刻,沒有堅持留下。

  站在院門口的白狐兒臉皺了皺眉:“我留下來,但是不摻和。”

  徐鳳年搖頭道:“你也走,沒的商量。”

  手持梅子酒的蜀王無動於衷,任由褚祿山臉色鐵青地離開院子,然後是六珠菩薩,最後才是深深望了一眼陳芝豹的白狐兒臉。

  並沒有立即出手的陳芝豹似乎在等待褚祿山帶兵離開懷陽關,好整以暇笑問道:“大約兩刻鍾後,你就要死了,有沒有遺言要說?”

  徐鳳年開始閉目養神,等待最後一名北涼邊軍離開懷陽關。

  陳芝豹也不再說話,任由眼前的藩王梳理氣機,他眯起眼,思緒飄遠。

  年輕涼王還穿著那雙鞋底磨損厲害的靴子。

  一路風塵仆仆從廣陵道趕到涼州關外的蜀王也好不到哪裡去。

  曾有讖語流傳朝野:西蜀北涼鼠吃糧,蛟龍白衣一並斬。

  兩刻鍾後,懷陽關內數千將卒果然全部撤出懷陽關,足可見北涼邊軍的井然有序,以及陳芝豹對兵事的洞察入微。

  白狐兒臉在跟隨褚祿山一同最後出城後,突然撥轉馬頭,拔出腰間懸佩的繡冬、春雷雙刀,高高拋出,向城內丟擲而去。

  那棟小院,徐鳳年走下台階,陳芝豹緩緩走出擺放棺材的屋子,站在台階上,手中那杆梅子酒的槍尖,瞬間青轉紫。

  面對徐鳳年這種幾近獨佔武道鼇頭的武評大宗師,哪怕此時身負重傷,不管如今身具西蜀氣運的陳芝豹如何倨傲狷介,仍然都不會有絲毫小覷之心。

  陳芝豹輕描淡寫一槍筆直向前遞出,不知為何,絕無常人想象中那種氣吞山河的磅礴氣勢,紫氣流溢的梅子酒在微微側身的徐鳳年胸口一扎而過,陳芝豹手腕輕抖,原本繃直的槍身頓時彎曲如弓,彈向徐鳳年胸膛,正是槍仙王繡四字訣裡的弧字訣。徐鳳年一手輕輕推在槍身弧頂,梅子酒沒有被一推而出,而是刹那間爆發出宛如一道天雷落在人間的崩碎勁道。徐鳳年變攤掌為屈指,身形緩緩後退,閑庭信步,指指點點,將那些王繡成名絕學之一的崩槍暗勁一一“點化”。

  突然,徐鳳年身形如遭重捶,雙腳不離地向後倒滑出去,在即將貼靠在小院高牆的前一刻,終於停下腳步,後背衣襟也許距離那堵牆面真的只有一線之隔。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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