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2章 請說人話
  “紅紅的燭火在案頭，我的心也照得發燙，紅紅的雙喜映眼中，臉上卻掛著淚兩行……”

  一首《出嫁》在村子上空反覆回蕩，洋溢著歡欣與溫暖。

  王家莊鄉親同祖同宗，打斷骨頭連著筋，無論婚慶嫁娶、幼兒滿月、甚至於長輩置辦壽宴，那根本不是哪一家一戶的事情，保證人人踴躍“全民”總動員。放眼望去，莊子裡什麽彩帶、燈籠、鮮花之類的點綴隨處可見，路上準備的流水席起碼有好幾十桌，首尾相連，擺成了壯觀的“長蛇陣”，要多熱鬧就有多熱鬧。

  早上八點來鍾，王晉走到老姐的西屋前探探腦袋。

  天底下的出嫁場景估計都差不多：新娘子妝容精致，穿著漂亮的婚紗，身旁總圍著嘰嘰喳喳的七大姑，八大姨，偶爾還會有搗蛋的孩子跑來跑去，笑逐顏開。

  王同學正想進門，忽然瞧見在無人注意的角落裡，母親偷著擦了擦眼圈。

  ——結婚當然是件大喜事，最希望兒女獲得幸福的也莫過於父母親。可是，每逢孩子即將“脫離”視線，去構建自己的小家庭，他們的喜悅一定夾雜著牽掛和失落。

  “……”

  每個人心中都有塊柔軟的地方，王晉也不例外。他哪受得了母親這樣，轉頭就走，沒成想卻被王雁發現了。

  “小晉，你過來一下，跟姐說會兒話。”

  “噢。”

  王晉避開母親的目光，低著腦袋坐到梳妝台旁邊。

  姐弟倆一個皮膚白皙、一個膚色黝黑，一個聰明聽話、一個愚笨頑劣，一個備受人們喜愛，一個頗令長輩頭疼，簡直是兩種南轅北轍的極致。

  雖說從小“待遇”就有很大差別，但這並不影響他倆之間的感情。

  直到今天，王晉還記得過去的點點滴滴：在幼年時代，一旦自己闖禍要被父親臭揍的時候，姐姐總會幫著他打掩護，拖住老王讓他快跑。而假如母親做了什麽葷菜，姐姐一準會把最好的部位留給他，有時候甚至會故意找借口不動筷子……

  學霸姐姐王雁聰慧，體貼，溫柔細膩，在成長階段給予了王晉這個“熊弟弟”諸般愛護，撫慰了他的心田，溫暖了他的記憶，是王晉生命中最重要的親人之一。如今，老姐就要離開他們共同生活的家了，王晉空落落的，難免會感覺到些許酸澀。

  “過完元旦，你就二十三歲啦。”王雁注視著他，微笑道。

  “嗯。”王晉一面回答著，一面甩甩頭，盡量讓自己高興起來。今天畢竟是大喜的日子。

  王雁道：“新年你對個人問題有什麽計劃？”

  王晉道：“我……計劃啥？”

  王雁白眼道：“好吧，那姐多句嘴，你和秋荻打算什麽時候領證？”

  王晉表情一愕：“領證？咱媽讓你問的？秋荻是個事業型女孩兒，非常獨立，也很有主見，結婚麽估計得再過兩年，等我拿到冠軍之後。”

  王雁反問道：“如果兩年內拿不到呢？”

  王晉道：“怎麽可能！以我這種出乎其類、拔乎其萃，既英俊瀟灑又實力雄厚的拳壇奇才……”

  呃……

  瞧見老姐此刻垮塌的神情，王同學吹不下去了。

  王雁道：“有花堪折直須折，勸君惜取好時光。只要你們倆感情穩定，又彼此願意，奮鬥幾年再結婚其實無所謂。可是，非要較真等拿到冠軍才在一起，那也沒必要。結婚和拚搏其實是兩件事情，互相並不影響。”

  王晉笑道：“知道，我跟秋荻早有計劃的，你們別瞎操心。”

  王雁拉住他的手，鄭重道：“成，既然有計劃就好。你答應姐，以後我不在家了，你要多回來看看咱爸媽，順便把秋荻也帶著啊。”

  一句“以後不在家”，致令王同學呼吸困難，瞬間差點淚奔。

  他喉頭髮緊，半晌憋出一個字：“哎。”

  王雁道：“你還得答應我另外一件事情！”

  王晉道：“姐你說吧。”

  王雁語氣深沉，帶著濃濃的關愛與擔憂：“小弟，你早已經是個成年男人了，如今又長了一歲，那應該變得更加成熟才對。記住姐的話，以後無論遇到什麽事情，一定要三思而後行，千萬別讓爸媽擔驚受怕。你從事的運動危險程度本來就高，場上我不多說，原則問題我也不多說，但場下有些沒必要產生的衝突，咱們能不能控制控制？”

  沒必要的衝突？是大嘴巴查理，還是前拳王本恩？
  所謂江山易改稟性難移，如果要換上旁人，王晉少不得要頂幾句嘴，可王雁卻令他老老實實，無言以對。

  “放心姐，我指定會注意……”

  ……

  隔了一會兒，王晉從院子裡走出去，站到門外幫忙迎賓。

  他貌似有些心神不定，眼珠子總愛向兩邊來回搜尋。

  遠遠的，忽然有道高挑的倩影揮揮柔荑，衝著這邊比了個“剪刀手”。只見該姑娘頭上戴著頂寬簷帽子，衣飾素淨，手裡還抱著條呆萌的小羊羔。

  王晉頓時長長松氣，嘴角上揚。

  沒錯，知道老姐結婚，秋荻特意從京城趕來了。

  ——今時不同於往日，王晉已是世界級的運動健將，影響力巨大，而秋荻也通過自身的拚搏，在時尚界闖出名堂，成為亮眼的T台女神。顧忌到雙方一直呵護的隱私，加之現場又人多眼雜，秋姑娘就故意躲得遠遠的，刻意不讓自己和王晉出現在同一個畫面裡。

  “兄弟！恭賀你們家大喜！花好月圓，大吉大利！”

  “猴哥？嘿呦！”

  驀然瞧見侯超現身，王晉喜形於色，當下趕緊撲過去將他抱住，互相捶打笑鬧。

  各地的習俗都不盡相同，按照王家莊的講究，除非你自己結婚、生子、或者落成新居，一般情況姐妹、兄弟擺宴席則無須驚動朋友，王同學正是這樣做的。

  “猴哥你怎麽來了？”

  “趙遠揚總教練無意中透露的，他要吃喜酒嘛。雖說不是你結婚，可畢竟也是件大喜事兒。咱們金鷹幾個老夥計湊完份子，就派我當代表意思意思，過來封個紅包。”

  “謝謝，請你回去替我跟師兄們說一聲，這份情義小弟先記著，以後保準加倍奉還！”

  “客氣個啥……”

  熟絡地寒暄幾句，兩人隨即找地方坐下敘舊。

  時光流轉，從十幾歲開始王晉就認識侯超，哥倆搭伴朝夕相處，南征北戰，感情格外深厚，一晃居然已有七八年時間。

  或許看上去非常殘酷，但歲月永遠都不會停止前進。侯超現在臉蛋圓了，頭髮少了，眼睛裡還透著種淡淡的溫和，明顯是完成了轉向成熟的人生蛻變。

  “這次回國準備待多久？”侯超問。

  王晉道：“最近有一場大戰要打，特別特別重要，教練組隻給我兩周時間休息。”

  嚴格說來比賽屬於商業機密，不足為外人道也，侯超是個老內行，知道分寸，所以並沒有過多詢問。他瞅著小王那副躍躍欲試的模樣，立刻就猜到這回的對手恐怕挺難搞。

  “兄弟，你如今的級別越來越高，參賽要萬萬小心呀！綜合格鬥不比踢拳運動，他們的手套又小又薄，打到臉上可不得了！”

  “輕敵等於自殺，你看咱什麽時候馬虎過……”

  哥倆正嘮著嗑，王晉意外發現了一件事情！
  ——侯超的左手中指上，竟然多了枚男款鑽戒，亮閃閃的極其耀眼！
  臥槽！

  神馬情況？

  戒指可不是能瞎戴的東西，尤其對從事體育的人群而言，除非它具有相當特殊的意義，值得珍而重之，否則的話，那麽戴著上班就是個累贅。

  王晉怪叫道：“喂喂，你這手上怎麽回事兒？哪來的戒指？”

  聞言，侯超就像被開水燙到似的，嚇得慌忙捂住，嘴裡磕磕巴巴地掩飾道：“沒，沒啥，假貨不值錢，我就戴著玩兒。”

  王晉冷冷一笑：“少扯淡！抓緊招吧你，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侯超的臉色陣紅陣白，終於道：“好吧……最近戀愛談得比較順利，哥們兒先訂……訂婚啦……訂婚不等於辦事，所以沒通知你……”

  王晉繼續冷笑：“哼，那女的是誰？”

  侯超道：“咳咳，人民醫院一小護士，姓張，我經常帶學員去拿體檢報告，一來二去才認識的。”

  “噢……原來如此！”

  王晉蹺起二郎腿，嚴重鄙視道，“賀嘉嘉呢？《天下拳事》的嘉嘉姐哪去了？你喜歡人家多少年了？嗯？記得當初在RB，你死乞白賴的還給她買過糖葫蘆呢！朝三暮四、喜新厭舊、見異思遷，好你個忘恩陳世美，負義白眼狼！”

  侯超驚奇道：“哇塞，文學方面進步挺快嘛，成語一套一套的！”

  王晉道：“嚴肅點兒，別跟這打岔！”

  侯超搓搓手，歎歎氣，終於張口道：“唉，有句話你聽過沒有？愛情不是拿一顆心去敲打另一顆心，而是兩顆心彼此碰撞的火花。”

  王晉譏諷道：“請說人話可以麽？”

  呃！
  侯超滿頭黑線道：“我厚著臉皮，主動追求賀嘉嘉好長時間，可人家不來電，拒絕的態度一直很明確。時間長了哥哥就，咳咳，知難而退了。”

  “哈哈哈哈哈……”

  王晉憋不住了，他笑得差點冒出鼻涕泡，“我早就知道你是瞎子點燈白費蠟，嘉嘉姐喜歡文藝青年，壓根兒看不上你！哈哈哈！”

  “呃……”

  仿佛受到十萬點暴擊，侯超面容淒苦，又憋屈又尷尬，“靠！什麽破朋友？咱倆從此絕交！”

  王晉戲謔道：“行啊，等我結婚收完份子錢再說……”

  “劈裡啪啦！”

  就在這個時候，耳畔忽地響起了喧鬧的鞭炮聲，哥倆轉頭向背後看去，只見一隊扎著鮮花的婚車緩緩駛近，停在王晉家的小路旁。

  新郎官到了……

  (本章完)